第534章 倒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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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青手持望遠鏡,眼神專注地觀察著四周的動靜,不放過任何一個細微之處。過了一會兒,他緩緩將望遠鏡放下,神色嚴肅且果斷地對手下大聲傳令:“快點收拾東西,準備繼續進發。”
這片山野是女真部落的地盤,每前進一步都仿佛踏入未知的危險領域,所以每次進發時都必須小心翼翼。耿青深知其中的風險,每次出發前,他都會至少手持望遠鏡,站在高處仔細探查十多分鍾。他的目光在山林、溝壑間來回掃視,警惕著是否有潛在的敵人埋伏,或是其他可能危及隊伍安全的因素。隻有當他確認周邊環境暫時安全,沒有異常情況後,才會放心地下達拔營的命令。
這種時刻保持的警惕是極為必要的,就拿昨天來說,耿青就聽聞有一支新城士兵遭遇了偷襲。當時,新城士兵紮營後,已將防禦設施做得相當完善,女真士兵嚐試了幾次強行闖營,都付出了不小的代價,於是便不敢再輕易造次。可女真士兵並未就此罷休,他們琢磨出了新的戰術,瞅準新城士兵拔營趕路這個防守相對薄弱的空擋,發起偷襲。這使得新城士兵不得不時刻保持警覺,絲毫不敢懈怠。
沒過多久,耿青一聲令下,手下的百人小隊迅速而有序地分散開來,以一種不急不緩的節奏,朝著下一個據點穩步移動。在行進過程中,耿青始終保持高度警惕,時不時舉起望遠鏡,朝著遠方仔細查看一番,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全力避免突發事故的發生。
事實上,並非隻有耿青如此謹慎。在每支百人小隊當中,都配備了三個望遠鏡。除了耿青全神貫注地觀察四周狀況外,還有另外兩名士兵也肩負著同樣重要的職責,他們也一刻不停地觀察著前方的動靜,三人形成了一個全方位的了望體係,如同隊伍的三隻銳利鷹眼,為整個小隊在這片危機四伏的區域保駕護航。
“百夫長,你看那裏是不是有個人?哎?又看不見了!”就在耿青穩穩坐在戰友的摩托後座,正手持望遠鏡,全神貫注地掃視著周圍環境時,身旁助手那急切的聲音驟然響起。
這位助手,正是小隊裏另一個望遠鏡的持有者,一直瞪大了眼睛,不放過任何一絲異常。耿青聽到這話,原本嚴肅的臉上瞬間浮現出興奮的神情,忙不迭地轉過頭來。
沒錯,他是真的高興。這段時間,耿青聽聞其餘小隊都在與女真部落的交鋒中斬獲頗豐,斬殺了不少女真人,立下赫赫戰功。可反觀自己的隊伍,一路行來,竟連一個女真部落的人影都沒見到,這可把他給急壞了。在他心裏,立功心切的念頭如同一團熾熱的火焰,熊熊燃燒。如今,聽到可能有機會立下戰功,他怎能不興奮得難以自已,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間沸騰起來。
耿青心急如焚,趕忙伸手用力拉了拉帶著自己的騎手,示意停車。摩托車“吱呀”一聲穩穩停下,耿青迫不及待地一個箭步衝到剛剛喊話的助手李歡身旁,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哪裏哪裏?”此刻的他,就像一個即將發現寶藏的尋寶者,眼中滿是急切與期待。
李歡的雙眼緊緊貼在眼眶上的望遠鏡上,壓根兒沒顧得上放下,嘴角高高上揚,手指興奮地指著西南方向,差不多三十度的位置,扯著嗓子激動大喊:“就在那裏,我又看到了,而且好像還不止一個人。”他的聲音中透著難以抑製的興奮
耿青絲毫沒有遲疑,迅速將自己的望遠鏡舉到麵前,順著李歡所指的方向定睛看去。還不到兩秒,他的嘴角就高高翹了起來,忍不住大笑:“哈哈哈,真的是,我看到草叢當中有個腦袋了,應該還藏著許多人我們看不到。”
“嗬嗬,可能他們壓根就想不到,咱們手裏有望遠鏡這樣的神器吧?還在那兒做著偷襲咱們的美夢呢,簡直是癡心妄想!”李歡一邊笑著,一邊輕輕搖了搖頭,那神情仿佛在嘲笑女真士兵的不自量力。緊接著,他雙眼發亮,滿含期待地看向耿青,急切地詢問:“百夫長,咱們接下來該怎麽做?”。
耿青神色鎮定,不慌不忙地收起望遠鏡,而後淡定地抬起手,輕輕揮了揮,語氣沉穩而堅定:“不用管他們,繼續前進,告訴兄弟們都打起精神來。”他深知,此刻不能亂了陣腳,敵人在暗處,貿然行動可能會陷入敵人的圈套,保持既定的行軍節奏,同時提高警惕,才是明智之舉。
得到命令後,幾個反應迅速的士兵立刻在隊伍中奔走傳達消息。他們腳步匆匆,從隊伍的這頭到那頭,將耿青的指令清晰準確地傳遞給每一位戰友。一時間,原本略顯鬆散的隊伍,瞬間彌漫起一股緊張而嚴肅的氣氛,每個士兵都握緊了手中的武器,眼神中透露出警惕與專注,時刻準備應對可能出現的突發狀況。
隊伍繼續向前行進,眾人又走出了幾百米的距離。突然,“咻咻咻”一陣尖銳的破空聲響起,如同死神的低語。隻見前方的山石之中,驟然射出幾十支箭雨,密密麻麻地朝著耿青他們所在的方向飛射而來。好在耿青等人早就做好了充足的防備,在聽到那令人警覺的箭雨聲的瞬間,士兵們反應迅速,如同一群訓練有素的獵豹,敏捷地跳下摩托車,迅速躲在摩托車之後。那一輛輛摩托車,此刻就像堅固的堡壘,為士兵們提供了可靠的掩護。一陣箭雨過後,竟沒有一個士兵受傷。
眼見這一輪突襲沒有取得任何成效,山石後麵躲藏著的聯軍頓時慌了神,立馬開始倉皇後撤。刹那間,耿青等人的視線當中出現了數十個在山間拚命奔跑的人影,他們如同驚弓之鳥,四處逃竄。
“開槍!”見此情形,耿青沒有絲毫猶豫,果斷地大聲下令。隨著他這一聲令下,“砰砰砰”,震耳欲聾的槍聲瞬間響起,仿佛要將這片山野的寧靜徹底打破。耿青手下的士兵們紛紛扣動扳機,朝著那些奔跑的聯軍一陣猛烈射擊。子彈如雨點般朝著敵人傾瀉而去,然而,由於前方有不少山石充當掩體,聯軍士兵們借助這些天然的屏障,巧妙地躲避著槍林彈雨。這使得新城士兵的攻擊取得的效果十分有限,最終,也僅僅留下了寥寥幾具屍體,散落在山間。
“百夫長,您稍等片刻,我這就帶上幾個人衝上去,把他們的人頭給取回來!”李歡激動得雙眼放光,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那模樣就像看到獵物的獵手,滿臉熱切地向耿青請示。此刻的他,滿心想著能借此機會立下戰功,內心的渴望如同熊熊燃燒的火焰。
耿青麵色一沉,嚴肅地瞪了李歡一眼,語氣中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不要忘記我們的任務!”他深知,戰場上不能因一時衝動而誤了大事,每一個決策都關乎著兄弟們的生死存亡。
“可是……”李歡依舊滿臉不舍,那種被人挑釁後卻不能立刻還擊的感覺,就像有團火在他心裏燒,憋悶得難受。在他看來,就這麽放過敵人,實在太憋屈了,仿佛自己吃了大虧。
耿青看著李歡,神色依舊凝重,不為所動地繼續說道:“窮寇莫追,這些女真人狡猾得很,說不定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就設有埋伏。要是貿然追進去,那可就正中他們下懷,隻會讓兄弟們白白丟掉性命。”他的每一個字都像是重錘,敲醒了沉浸在立功幻想中的李歡。
聽到這裏,李歡心中那股衝動的勁兒終於漸漸消退,他也冷靜了下來。意識到自己剛剛的想法太過魯莽,不由尷尬地朝耿青笑了笑,心中滿是愧疚,暗自責備自己太急於求成。
耿青看著李歡以及其他目光同樣火熱、蠢蠢欲動想要追殺上去的兄弟們,心中其實也能理解他們的想法,畢竟大家都渴望在戰場上建功立業。他自己又何嚐不想追上去,給敵人一個狠狠的教訓呢?但他清楚地記得,臨出發的時候,長官那語重心長的培訓,時刻提醒著他作為百夫長,必須保持冷靜,顧全大局。
於是,耿青沉穩地抬起手,朝著手下們招了招,有條不紊地說道:“將大炮拉上來,朝著那裏,還有那裏、那裏……開幾炮。”說著,他一連指了十多個地方,那些地方皆是草木極為茂盛之處,從經驗判斷,最容易成為敵人藏身的絕佳地點。
隊伍中的大炮是由大車費力拉來的,此次行動,他們足足配備了五門大炮。然而,也正因為使用大車運輸,一些地形複雜的地方根本無法通行,所以整個行軍路線都隻能是提前固定好的,以確保大炮能夠順利跟隨隊伍移動,在關鍵時刻發揮出強大的火力支援作用。
在手下們忙著搬運大炮,將那幾尊沉甸甸的大家夥安置到位時,耿青把目光投向李歡,開始有條不紊地下達其餘命令。他神情嚴肅,目光中透著謹慎與專注,認真地說道:“等炮火轟過之後,你和趙普各帶二十個人前去搜查。一定要記得小心行事,若是發現對方試圖朝外突圍逃跑,那就毫不猶豫地直接斬殺。但要是他們朝著南方逃竄,你們千萬不要追擊。”
耿青心裏始終牢記著自己肩負的任務,那就是絕不能讓敵人跑出包圍圈。在他看來,隻要能穩穩地困住對方,就不愁沒有機會將其一舉殲滅,完全不必急於一時。
之所以這番話著重對李歡說,是因為他深知趙普的為人。趙普向來沉穩可靠,辦起事來非常細心,考慮問題也十分周全,無需他過多操心。而李歡性格則要急躁許多,行事有時欠缺考慮。耿青著實擔心李歡因一時衝動而陷入危險,才會這般反複叮囑。
李歡聽著耿青的話,想起自己剛剛衝動的表現,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尷尬地伸手摸了摸腦袋,而後甕聲甕氣地重重地點點頭,說道:“我知道了!”
不多時,五門大炮已然各就各位,炮口齊刷刷地對準了耿青先前指定的方向。隨著一聲令下,大炮瞬間發出震天動地的轟鳴聲,炮彈如流星般呼嘯而出,朝著目標區域一陣猛轟。刹那間,隻見那片區域內炮火連天,一道道火光衝天而起,緊接著便是滾滾濃煙彌漫開來。炮彈爆炸產生的衝擊力揚起漫天塵土,整個山野仿佛都在這劇烈的震動中顫抖。
耿青迅速舉起望遠鏡,緊緊盯著那片硝煙彌漫的區域。透過層層煙霧,他看得真切,隻見其中竟有不少殘肢伴著鮮血飛濺而出,那慘烈的場景讓人觸目驚心。隱隱約約間,還能聽到從煙霧中傳來的陣陣淒慘叫聲,在這炮火轟鳴聲的掩蓋下,顯得格外驚悚。
耿青見狀,嘴角微微一挑,心中暗自思忖:“還真的藏有埋伏,幸虧沒有貿然追擊。” 這大炮的威力果然不容小覷,其覆蓋麵極為廣泛,幾乎將那片草木茂盛的區域完全籠罩。在炮火的猛烈攻擊下,山中再次出現了不少倉皇四逃的人影,他們在炮火的洗禮下,顯得如此渺小和無助。
然而,新城士兵的炮火並沒有絲毫停歇的意思。士兵們操作著大炮,不斷地裝填彈藥、發射,一點都不節省。畢竟此次行動,後勤保障十分充足,時常有大車滿載著彈藥前來補充。他們乘坐的船隻帶來了數量可觀的彈藥,足夠他們在這場戰鬥中盡情“揮霍”,勢要將敵人的埋伏徹底摧毀。
待到耿青憑借豐富的戰場經驗,感覺炮火攻擊已達到預期效果,差不多了之後,他從容地抬了抬手。這一簡單的手勢,就如同下達了一道無聲的軍令,原本震耳欲聾的炮火聲瞬間戛然而止,山野間陡然安靜下來,隻剩下嫋嫋硝煙和彌漫的塵土。緊接著,耿青手腕輕輕翻轉,手掌緩緩下壓。
李歡和趙普一直緊盯著耿青的一舉一動,對他的指令心領神會。兩人二話不說,立刻默契地招呼著各自挑選的二十名手下,迅速朝著山上進發。由於山上道路崎嶇,極為不方便,新城士兵們紛紛將摩托車停下,改為步行上山。他們深知此次行動的危險性,每個人都保持著五六米的距離,這樣既能在遇到突發情況時相互支援,又能避免被敵人集中攻擊。士兵們彎著腰,小心翼翼地前進,雙眼警惕地掃視著四周,還時不時地尋找諸如巨石、大樹之類的掩體,力求最大程度地保護自己。他們的每一個動作都透露出謹慎,將小心謹慎發揮到了極致。
耿青微微轉頭,目光快速地瞥了一眼正在上山搜查的士兵們,見他們行動有序,部署得當,覺得暫時不會出現什麽大問題。隨後,他轉身麵向剩下的士兵,沉穩地說道:“我們繼續前進。” 於是,他帶著剩下的人沿著平坦的道路,保持著一定的警惕,緩緩向前推進,。
耿青此時的心境格外沉穩,他深知下一個據點距離此地不過十公裏,按照計劃,一天之內趕到便足夠,因此他一點都不著急,心中秉持著“穩健行事”的原則。在他看來,穩紮穩打才能步步為營,在這複雜多變的戰場上獲取最終的勝利。
隊伍中摩托車的配備,有著重要的戰略意義。其首要目的是在察覺到敵人企圖跑出包圍圈時,士兵們能夠迅速發動摩托展開追擊,不給敵人逃脫的機會;其次,摩托車還能方便運輸一些必要的物資,至於單純用於趕路,反倒在其次了。
時間悄然流逝,還不到半個時辰,李歡等人便氣喘籲籲地追了上來。他們身上彌漫著濃重的火藥味,仿佛是剛剛從硝煙彌漫的戰場中心走來。不過,好在並未出現人員傷亡的情況。
耿青看著他們,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色,輕輕地點點頭,隨後關切地問道:“收獲如何?”
李歡無奈地歎了口氣,開口說道:“別提了,這些女真人就跟泥鰍似的,滑頭得很,壓根就抓不住。他們根本不和我們正麵硬剛,我們剛一追,他們扭頭就跑。咱們不敢盲目追擊,畢竟不知道周圍還有啥埋伏。可我們剛一停下腳步,他們就遠遠地射箭騷擾。也就是咱有望遠鏡這個優勢,能提前發現他們的動向,這才勉強斬殺了幾個人。估計到最後,那些人瞧見你們已經往前麵去了,擔心你們殺個回馬槍,把他們前後堵死,這才不敢多留,灰溜溜地退走了。”說罷,李歡苦笑著搖了搖頭,從他的神情不難看出,他對這次的成果著實不太滿意。
一旁的趙普依舊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樣,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讓人很難看出他究竟是高興還是失望。他語氣平淡地說道:“我這邊的情況和李歡差不多,同樣隻殺了幾個人,唉,還比不上剛才大炮炸死的人多呢!”
耿青心裏同樣覺得有些可惜,但看到李歡滿臉鬱悶、板著一張臉的模樣,還是嗬嗬笑了起來,出聲勸慰道:“行了行了,這有啥好鬱悶的,這種情況很正常嘛!現在不過是小打小鬧,等後麵包圍圈收縮到慶源鎮外圍的時候,那可是一場大戰,到時候有的是你們大顯身手的機會。”
李歡聽了,一臉不爽地撇撇嘴,嘟囔著:“到時候周圍全是咱們新城的兄弟,到處都是人,哪還有我發揮的機會啊!”言語間滿是擔憂自己到時候沒機會立功的無奈。
耿青見狀,隻是聳聳肩,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回應。畢竟新城每個小隊的配置都一模一樣,實力相當。真到了包圍圈縮小,大家齊聚慶源鎮外圍的時候,敵人數量有限,眾多小隊一同行動,就像狼多肉少的局麵,李歡他們小隊還真不一定能搶到更多立功的機會。
在接下來一天的漫長行進過程中,聯軍似乎並不打算輕易放過耿青他們,前前後後最少出動了十多波人前來騷擾。然而,或許是之前吃過虧,這些聯軍每次都遠遠地試探,再也不敢輕易靠近。耿青等人雖然時刻保持警惕,嚴陣以待,但麵對這般遠距離騷擾的打法,也著實難以有效反擊,所以自那之後,再沒有取得什麽顯著戰果。
差不多午時剛過,經過一路的謹慎前行,耿青等人終於順利抵達了下一個據點。一到目的地,他們便馬不停蹄地投入到防禦設施的設置工作中。盡管距離天黑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但耿青心中明白,行軍打仗講究協同配合,不能隻圖自己走得快。如果他們貿然加快行程,很可能會打亂其餘新城隊伍的整體計劃,導致整個行動陷入混亂。因此,即便時間尚早,耿青還是決定按兵不動,在此紮營休整,等待其他隊伍的同步推進。
當耿青等人正圍坐在一起,享受著熱氣騰騰、香噴噴的飯菜時,在距離他們據點僅僅一公裏外的一處山坳之中,哈拉姆正雙目無神地呆呆望著天空。
哈拉姆是哈達部落的一員,在部落首領哈刺進行人員調配後,他幸運地被任命為這支小隊的百夫長。此刻,他手下統領著足足一百三十人,其中甚至還包括那些曾被他們堵在慶源鎮之外,如今卻歸降於他的高麗士兵。剛剛獲此重任的哈拉姆,內心的驕傲瞬間膨脹到了極點,仿佛自己已然成為了這片山林的主宰。
當得知自己的任務是去阻攔新城士兵南下時,哈拉姆心中滿是不屑。在他的認知裏,他們女真部落的勇士各個勇猛無比,以一當十不在話下,而這片廣袤的山林,更是他們如魚得水的天堂。在他看來,所謂的阻攔騷擾簡直是多此一舉,麵對敵人,直接奮勇上前將其斬殺,豈不是更加幹脆利落?這種想法在他腦海中不斷盤旋,讓他愈發輕視即將麵對的新城士兵。
出發之前,哈刺自然鄭重地跟他們提及過大炮之事,反複強調這武器的厲害。然而當時的哈拉姆,滿心都是對自身實力的自負,壓根兒就不相信世間竟有如此厲害的利器。在他想象中,那些不過是誇大其詞罷了,天底下怎麽可能存在能輕易改變戰局的神秘武器?
直到他親身遭遇,現實如同一記重重的耳光,徹底打碎了他的幻想。當炮火如雨點般砸落下來時,那震耳欲聾的轟鳴聲瞬間充斥著整個空間,仿佛要將大地都撕裂。哈拉姆在那一刻,大腦一片空白,甚至完全忘記了自己作為百夫長的職責,整個人呆愣在了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而他的手下們,也和他一樣,被這突如其來的恐怖場景嚇得不知所措,同樣呆立當場,一時間竟無人做出反應。就在這短短瞬間,不少人直接被炸得血肉橫飛,慘烈的場景讓空氣都彌漫著血腥與恐懼。
反倒是那些高麗士兵,對這樣的危險似乎更為熟悉,經驗也更為豐富。大炮聲一響,他們就像訓練有素的士兵,迅速做出反應,立馬趴在地上,緊緊縮成一團,盡可能地降低自己暴露的麵積。也正因如此,他們並沒有遭受太多損傷。
等到炮火終於停歇,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哈拉姆足足過了好幾分鍾,才像是從噩夢中驚醒一般回過神來。可殘酷的現實並未就此結束,當他驚魂未定地轉身時,就看到那些朝著他們所在位置搜尋而來的新城士兵
當時,哈拉姆內心其實是想立刻撤離這個可怕之地的。畢竟剛剛那突如其來的炮火襲擊,如同一記重錘,將他打得暈頭轉向,這種毫無還手之力的慘敗,讓他覺得無比恥辱。可他又心有不甘,在混亂的思緒中,他冒出一個念頭:對方剛經曆一場勝利,必定會有所大意。這個想法就像一根救命稻草,讓他在糾結掙紮了一陣之後,決定再設一次埋伏,試圖從新城士兵手中奪回顏麵,把之前丟的“利息”收回來。
於是,哈拉姆強忍著內心的恐懼與不安,迅速指揮手下隱藏起來,靜靜等待著新城士兵靠近。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再次超出了他的預料。隻見新城士兵手中拋出一些奇怪的圓球,這些圓球落地後,瞬間在他們麵前猛烈爆炸開來。那爆炸產生的強大衝擊力,伴隨著刺眼的光芒和震耳欲聾的聲響,讓周圍的一切都陷入混亂。哈拉姆直接傻眼了,整個人呆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不僅是他,就連那些見多識廣的高麗士兵,也從未見過如此恐怖的武器。畢竟,這是新城首次使用手雷,其威力之大,完全超出了眾人的認知。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致命打擊,哈拉姆等人再也顧不得什麽埋伏計劃,轉身就開始瘋狂奔逃。而身後,是連綿不絕的槍聲,如同奪命的追魂咒,緊緊跟隨著他們。每一聲槍響,都仿佛在提醒著他們死亡的臨近。
好不容易逃脫了新城士兵的追擊,哈拉姆此時已是心有餘悸。他再也不敢對新城士兵有絲毫的輕視,心中更是湧起一陣深深的害怕。這次慘痛的經曆,讓他徹底明白,眼前的敵人遠比他想象中要強大得多,任何一絲輕敵的念頭,都可能帶來滅頂之災。
此刻,趁著新城士兵正在休息的間隙,哈拉姆慵懶地躺在草地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的目光有些遊離,腦海中反複思索著同一個問題:自己和手下這些人,當真能夠成功擋住全副武裝、氣勢洶洶的新城士兵南下的腳步嗎?
哈拉姆隨手從身旁摘下一根狗尾巴草,動作嫻熟地將草上的絨毛一一褪去,而後把光禿禿的草莖叼在嘴裏,眼神放空,不知道究竟在琢磨些什麽。
就在這時,“新城士兵太強了,根本不是我們可以抵擋的 ,我們還是先往後撤退一下吧,回去匯報一聲大王,看看有沒有其餘的辦法?”一個聲音打破了這份寂靜。隨著聲音傳來,一陣陰影恰到好處地遮擋住哈拉姆頭頂的陽光。哈拉姆下意識地轉動眼珠子,抬眼望去,認出了麵前之人正是高麗人鄭源。隻見鄭源一臉憂慮,眉頭緊鎖,顯然也是被新城士兵的強大實力所震懾,心中滿是擔憂與無奈。
哈拉姆聽聞鄭源的話,眼睛瞬間眯成一條縫,眼神中刹那間戾氣橫生。他正滿心煩悶無處發泄,此時鄭源的話如同導火索,徹底點燃了他心中的怒火。他煩躁地狠狠瞪了鄭源一眼,緊接著,一聲充滿怒氣的怒吼脫口而出:“小兔崽子唧唧歪歪說什麽呢,爺爺現在心情不好,給我滾一邊去。”
哈拉姆一想到剛剛的遭遇,心中就窩火。這次行動,自己這邊損失了十多個族人,可反觀那些高麗士兵,僅僅死了幾個人。在他看來,這群高麗人在戰鬥中除了會逃跑,似乎什麽都不會。鄭源偏偏選在這個時候過來,可不就像撞到了槍口上,讓他越發憤怒。
更糟糕的是,哈拉姆根本不懂漢語,完全聽不懂鄭源在說些什麽。語言不通,更增添了他的煩躁情緒,使得他的脾氣愈發惡劣。
然而,鄭源仿佛絲毫看不懂哈拉姆難看的臉色,依舊直直地站在哈拉姆麵前,嘴裏不停地嘀嘀咕咕說著些什麽,似乎想要表達什麽重要的事情,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正處於哈拉姆的怒火邊緣。
耳朵裏充斥著鄭源嘀嘀咕咕卻又聽不懂的聲音,嗡嗡作響,哈拉姆終於忍無可忍,煩躁地朝著遠處用力揮揮手,大聲喊道:“嗚嚕,他在說什麽?”
嗚嚕是隊伍中為數不多能聽得懂漢語的人,聽到哈拉姆的招呼,立馬像隻敏捷的兔子,一路小跑過來。他來到哈拉姆身邊後,將鄭源剛剛說的話,一字不落地重新翻譯了一遍。
“你說什麽?”哈拉姆聽完翻譯,瞬間火冒三丈,整個人像被點燃的炮仗,“騰”地一下跳起來,不假思索地朝著鄭源的肚子狠狠就是一腳。
鄭源壓根沒想到哈拉姆會說動手就動手,一點防備都沒有。這突如其來的一腳,讓他身體失去平衡,腳後跟又不巧被一塊石頭絆了一下,整個人“撲通”一聲,直接狼狽地坐在了地上。
鄭源坐在地上,心中的怒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來。他迅速起身,滿臉漲紅,直接對著哈拉姆大喊一聲:“你幹什麽?” 那聲音裏,滿是憤怒與不解。
哈拉姆則冷冷地盯著鄭源,眼神中充滿了不屑與憤怒,大聲嗬斥道:“撤退?你還有臉提撤退,你們高麗人除了撤退還會幹什麽?你給我說說,咱們這次行動的目的是什麽?清清楚楚是要阻攔敵人南下的腳步,可結果呢?這才第一天,你居然就跑來跟我說撤退。那你倒是告訴我,我們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麽?” 哈拉姆越說越激動,胸膛劇烈起伏著,仿佛要將心中所有的怒火都宣泄出來。
站在哈拉姆身後的嗚嚕,見此情形,趕忙將哈拉姆的話一字一句準確地翻譯給鄭源聽。
被哈拉姆如此毫不留情地數落,鄭源頓時覺得內心防線崩塌。回想起自己的隊伍,確實一路從高麗王都節節敗退,才來到此地,哈拉姆這話無疑是在他的痛處狠狠撒鹽,讓他又羞又惱。
然而,鄭源還是硬著頭皮,梗著脖子開始狡辯:“你少在這兒說那些有的沒的。我當然清楚咱們的任務是什麽。但當時誰能料到敵軍裝備居然如此精良?我覺得就連咱們國王和你們部落首領,事先也都沒預料到這種情況。所以當下最關鍵的,就是趕緊把消息傳遞回去,絕不能因為延誤情報而錯失戰機!”鄭源一邊說,一邊揮舞著手臂,試圖讓自己的理由聽起來更有說服力。
“嗬,說的倒是冠冕堂皇,不就是怕死找借口嗎?”哈拉姆不屑地冷笑一聲,話語如冰刀般刻薄。他看著鄭源,眼神中滿是輕蔑。
其實,哈拉姆自己又何嚐不想撤退呢?隻是一想到要灰溜溜地跑回去,就覺得顏麵盡失。他的自尊心極強,實在不允許自己這樣狼狽而歸。況且,在他心裏,自己一直都是嚴格按照首領的命令執行任務,並沒有做錯任何事,所以更加不願承認鄭源所說撤退的合理性。
這邊哈拉姆和鄭源你一言我一語地激烈爭吵起來,很快就吸引了周圍士兵的注意,眾人紛紛圍攏過來。隻見高麗軍迅速站到鄭源身後,女真族人則毫不猶豫地聚集在哈拉姆身後。
這兩支隊伍本就是被李芳遠和哈刺強行拚湊在一起的,僅僅相處了一兩天時間,彼此之間根本來不及磨合,更談不上默契。所以一旦出現矛盾,眾人自然本能地偏袒自己一方。
哈拉姆見此情景,眼神愈發冰冷,仿佛結了一層寒霜。他完全不顧眾人怒目而視的目光,再次惡狠狠地朝鄭源踢了一腳。隨後,他目光如炬,環視著身邊的高麗兵,接著扯著嗓子大喊一聲:“你們這是要幹什麽?都給我清醒點,別忘了你們現在該聽誰的!我這百夫長的身份,可是你們高麗國王親自授予的,難道你們還想以下犯上,造反不成?”哈拉姆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聽到哈拉姆這番話,高麗士兵們盡管心頭惱怒不已,可終究還是敢怒不敢言。他們相互對視了幾眼,最後還是無奈地一聲不吭,緩緩低下了腦袋,壓抑著心中的憤懣。
哈拉姆將眾人的種種表現一絲不漏地看在眼裏,眼神中毫不掩飾地閃過一抹深深的不屑。在他心裏,這些高麗士兵就是一群不堪大用的廢物。緊接著,他又惡狠狠地開口,聲音如同寒冬的厲風,帶著不容抗拒的強硬:“我再說一遍,行軍打仗,最重要的就是服從命令,我說什麽,你們就得做什麽。我可不希望再聽到有人反駁我的話!”
說完,他緩緩低下頭,目光如刀般冷冷地盯著鄭源,仿佛要將對方看穿:“尤其是你,鄭源,我不想再聽到你提撤退這兩個字。”那眼神仿佛在警告鄭源,若是再敢提及,必將遭受更嚴厲的懲罰。
教訓完眾人,成功立威之後,哈拉姆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但依舊透著嚴肅,沉聲說道:“我心裏清楚,新城士兵裝備精良,大家頭一回碰上這樣的對手,心裏生出恐懼,這可以理解。但大家必須明白,咱們的任務並不是要把這些人全部消滅,隻要能時不時地對他們進行騷擾,拖延他們南下的腳步就行了。”他一邊說著,一邊緩緩掃視著周圍的士兵,希望自己的話能讓眾人重拾信心,明確任務目標。
“我觀察到他們的武器大多都是遠程攻擊類型,就說那大炮吧,又大又沉,移動起來極為困難。既然這樣,咱們每天晚上派人摸過去,扔上幾把火,攪得新城士兵沒法好好休息,這不就夠了嗎?”哈拉姆一邊說著,一邊比劃著,試圖讓大家更清楚他的計劃。
此刻的哈拉姆,在經曆了白天的交鋒後,已然徹底打消了和新城士兵正麵硬剛的念頭。他心裏明鏡似的,雙方的實力差距猶如天塹,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較量。正麵交戰,無疑是以卵擊石。
聽到哈拉姆的這個提議,其餘女真族人頓時來了興致,一個個湊在一起小聲地交談起來。從他們的神情和言語中可以看出,大家對哈拉姆的這個建議十分讚同,覺得這是一個既能避免正麵衝突,又能給新城士兵製造麻煩的好辦法。
然而,高麗士兵卻依舊是一副士氣低迷的模樣,整個人都顯得無精打采。他們的內心充滿了迷茫,根本不明白自己如今究竟是為了什麽而戰。
女真部落的戰士們,至少是在為保衛自己的家園而拚搏,可他們呢?他們早已被趕出了高麗,曾經的家園已遙不可及,如今隻能像無根的浮萍一般,跟著李芳遠四處奔波。在無數個輾轉反側的夜晚,他們不禁會想,若是當初直接選擇向李芳碩投降,是不是現在就不用如此狼狽,說不定還能過上安穩的日子。
“聽到了嗎?”
哈拉姆看著這群垂頭喪氣的高麗士兵,心中的怒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來,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煩躁,再次大聲喝問,那聲音如同炸雷一般在眾人耳邊響起。
高麗士兵們被這突如其來的吼聲嚇了一跳,彼此間相互對視了一眼,眼神中滿是無奈與不甘。隨後,他們才稀稀拉拉地緩緩點頭,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哈拉姆見狀,不屑地冷哼一聲,在他眼中,這群高麗士兵就是一群難成大器的家夥。不過,他覺得今天自己立威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也就懶得再去為難這些人,轉身便開始著手安排晚上騷擾新城士兵的相關事宜。
夜幕如一塊巨大的黑色綢緞,緩緩籠罩了大地。估摸著新城士兵都已進入休息狀態,在山上隱匿已久的三個人,如同三條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朝著新城的營帳靠近。
“都把動靜放小點兒。白天我遠遠瞧見他們在地上挖洞呢,也不知道啥時候,就會突然從洞裏蹦出人來。大家記住了,咱們把火點著後,馬上轉身就跑,千萬千萬別回頭。” 來到距離新城營帳差不多三百多米的位置時,鄭源停下腳步,壓低聲音,神色緊張地對著身旁的兩名同伴仔細交代著。
鄭源心裏其實是一萬個不願意來的,他打心底裏害怕,可如今隊伍裏是哈拉姆說了算。要是他敢拒絕,那肯定沒好果子吃。不過,這次哈拉姆倒是沒有太過為難他,隻是讓他們兄弟三人來簡單點個火,對於點火之後能給新城士兵造成多大損失,倒也沒有提出強製性的要求,這多少讓鄭源心裏鬆了口氣。
今晚的天色著實糟糕,黑沉沉的天幕上,連月亮的影子都不見。鄭源在下山的時候,眼前一片漆黑,幾乎什麽都看不清。然而,這對於心懷鬼胎的鄭源而言,卻算得上是一件好事。他心裏想著,等會兒一旦成功點火引發騷亂,趁著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自己就能更容易地逃脫。
跟在他身後的那兩名士兵,早已被恐懼緊緊攥住了喉嚨,嚇得大氣都不敢出,對於鄭源的交代,也隻是輕輕“嗯”一聲作為回應,隨後便小心翼翼、躡手躡腳地緊跟著鄭源,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自己的心跳上,緊張得不行。
鄭源向來狡黠,他心裏一直擔憂著四周暗中可能藏著敵人,於是幹脆直接趴在地上,像隻謹慎的野獸般緩慢前行。他的身體與地麵摩擦,在寂靜的夜裏,隻發出輕微得幾乎難以察覺的沙沙聲。
距離新城士兵的營帳隻剩下百米之遙了,鄭源微微側過身,伸出手在腰間急切地摸索著火折子。他的手心裏全是汗,火折子在手指間滑來滑去,費了好大勁才終於握住,這一刻,他的心跳陡然加快,仿佛下一秒就要從嗓子眼蹦出來。
然而,還沒等鄭源將火折子點燃,“哢擦”一聲,一道清脆的響聲從身後突兀地傳來。在這靜謐得近乎死寂的黑夜中,這聲響猶如一記重錘,狠狠撞擊著眾人的神經,顯得格外刺耳。
鄭源心頭猛地一緊,急忙回頭看去。隻見其中一個士兵臉上竟露出了如釋重負般安心的笑容,嘴巴一張一合,似乎說了句什麽。可周圍瞬間被緊張的氛圍填滿,沒有一絲其他聲音,鄭源根本沒弄懂對方到底想要表達什麽。不過,他大致猜測,應該是這士兵在爬行過程中,不小心壓到了什麽東西。
還沒等鄭源細想,“轟”的一聲巨響,如同一頭暴怒的猛獸在耳邊咆哮。鄭源隻感覺一陣強烈的耳鳴襲來,腦袋仿佛被重器狠狠擊中,緊接著,整個人不受控製地直接飛到了半空當中。刹那間,天旋地轉,他的眼前一片模糊,整個腦子像是被攪亂的漿糊,暈乎乎的,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在飛在半空的短暫瞬間,鄭源的餘光瞥見了那個之前發出動靜的士兵。隻見原本活生生的人,此刻已被炸成了碎肉,血腥的畫麵在黑夜中顯得格外驚悚,仿佛一場噩夢。鄭源心中湧起無盡的恐懼,他知道,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嘭”的一聲悶響,鄭源如同一袋沉重的貨物,狠狠砸落在堅硬的地麵之上。腰間陡然傳來一陣鑽心的劇痛,鄭源下意識覺得自己的腰肯定是砸在了石頭上麵。然而,此刻他渾身仿佛散了架一般,各處都傳來難以忍受的疼痛,腰間那一下劇痛雖然來得凶猛,卻也在瞬間就被其他各處的痛楚淹沒,讓他都有些分不清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了。
“哈哈哈,竟然真的有傻冒敢來晚上偷襲,不知道我們埋了不少的地雷嗎?”就在鄭源疼得幾近昏厥之時,他模糊的視線中,原本漆黑一片的營帳迅速亮了起來,緊接著,一道充滿幸災樂禍的聲音清晰地傳入他的耳中。鄭源心中暗叫不妙,他意識到,今天自己恐怕是在劫難逃了。強烈的求生欲望驅使著他,他的手掌在地上慌亂地一陣劃拉,妄圖尋找著力點,好趁對方還沒靠近,趕緊起身逃掉。他不想就這麽死在這裏,還有太多的不甘。
可是,僅僅掙紮了兩下,鄭源便感覺腦袋一陣猶如被重錘猛擊般的劇痛,眼前頓時一黑,意識如潮水般迅速退去,他再也支撐不住,直接昏死了過去,身體軟綿綿地癱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仿佛與這黑暗的大地融為一體。
在不遠處的山頭上,哈拉姆帶著一眾手下,眼睛緊緊盯著鄭源等人前去偷襲的方向,神色緊張而又期待。當看到那一抹火光乍現的瞬間,哈拉姆的心頭陡然一喜,還以為鄭源等人順利完成了點火騷擾的任務,成功給新城士兵製造了麻煩。然而,僅僅過了片刻,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便傳進了哈拉姆的耳中,那火光也隻是一閃而逝,周圍很快又陷入了相對的黑暗之中。哈拉姆原本充滿期待的臉龐瞬間垮了下來,整張臉仿佛被烏雲籠罩,陰沉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水來。
“火器!又是火器!”哈拉姆咬牙切齒地低聲咆哮著,雙手緊緊握成拳頭,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將內心的憤怒都通過這緊握的雙拳宣泄出來。後槽牙咬得咯咯作響,似乎下一秒就要被他咬碎。他心中清楚,新城擁有這般犀利的火器,無論是進攻還是防守,都占據著絕對的優勢。而自己這邊,原本依賴的山林作戰優勢,在對方強大的火器麵前,根本毫無用武之地。
哈拉姆雙眼像是要噴出火來,滿心的憤懣無處發泄。他滿心絕望地想著,就對方這裝備,還怎麽阻攔他們南下的腳步?恐怕連一天都攔不住啊!此刻的哈拉姆,憤怒已經達到了極點,身體都因為過度生氣而微微顫抖。
他又狠狠瞪了一眼新城營帳所在的方向,仿佛要用這憤怒的眼神將對方燒成灰燼。緊接著,他一腳惡狠狠地將腳邊的一塊石頭踢飛,石頭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消失在黑暗之中。同時,他低聲怒吼一聲:“回去!看什麽看!”那聲音裏充滿了煩躁與不甘。
說罷,哈拉姆再也不理會身後那些麵麵相覷、不知所措的手下,猛地轉過身,腳步急促而又沉重地直接離去,隻留下一眾手下在原地,麵麵相覷,眼神中滿是驚恐與迷茫,隨後趕忙小跑著跟上哈拉姆的腳步。
鄭源在混沌中幽幽轉醒,意識還未完全清醒,眼睛都還沒來得及睜開,就聽到耳邊傳來幾道聲音在低聲嘀咕。
“這三個小子倒是運氣好,咱們在三百米之內都埋了地雷,他們居然硬是能摸到百米的距離才踩到一個,差點就被他們摸到營帳附近了。”
鄭源聽著這話,眼睛依舊閉著沒有睜開,心中卻陡然一陣膽寒。什麽?像剛剛爆炸的那種地雷,在三百米處就已經開始埋設了?一陣後怕湧上心頭,他不敢想象,要是自己剛才行進過程中稍不小心,恐怕早就和那個被炸成碎肉的手下一樣的下場了。不過後怕之後,鄭源又不禁一陣慶幸,看來自己還真是運氣爆棚,一路上竟都沒踩到地雷,即便最後那顆,也是手下倒黴踩到的。
而且,因為那名手下士兵當時是趴著前進的,地雷直接在對方懷中炸開,爆炸的衝擊力大部分被那名士兵的身體阻擋,鄭源受到的主要都是些皮外傷。隻是即便如此,到現在他身上各處還感覺一陣火辣辣的疼痛,仿佛有無數根針在紮。這種疼痛不斷提醒著他剛剛經曆的那場生死危機,讓他心有餘悸。
“嗬,摸進來個毛,老子早就看到他們了,隻是想著看看他們啥時候踩到地雷,才一直沒動手!”另一道聲音冷不丁地響起,語氣中滿是毫不掩飾的不屑,仿佛在嘲笑鄭源等人不自量力的行徑。
鄭源聽到這話,心中忍不住哀歎一聲,滿心都是悲哀與絕望。他萬萬沒想到,從一開始,自己的死期就已然注定,就算沒有踩到地雷,恐怕也根本點不著火,一切不過是對方戲耍自己的一場鬧劇罷了。
之後,鄭源一直靜靜地躺著,佯裝未醒,偷偷聽著兩人說話。從他們的交談當中,鄭源得知,此次他們出來執行偷襲任務的三人當中,隻有那個倒黴踩到地雷的手下不幸死去,而剩下的另一個同伴和他一樣,僅僅是受了些傷,並沒有性命之憂。得知這個消息,鄭源心中稍稍鬆了口氣,可一想到如今淪為階下囚的處境,又不禁感到一陣茫然與無助。
“哎,喬哥,這人是不是醒了,呼吸頻率好像有點不對吧?”
鄭源正絞盡腦汁地思索著如何才能從這困境中脫身,冷不丁耳邊就響起了那個似乎叫小米的男子的聲音。
鄭源心裏猛地一驚,雖說他不太明白“頻率”這兩個字具體是什麽意思,但“呼吸”二字他還是聽得懂的。他暗暗叫苦,這兩人也太細致入微了吧,居然在交談的時候還不忘留意自己的呼吸聲。這可如何是好?他心裏瞬間像揣了隻兔子,七上八下的。
就在鄭源糾結著到底要不要睜開眼睛,裝出剛蘇醒的樣子時,突然,左臉一陣劇痛襲來,疼得他差點沒控製住表情,直接暴露自己已經清醒的事實。這突如其來的疼痛,讓他原本混亂的思緒更加慌亂,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應對眼前這愈發棘手的狀況。
“我看看!”喬哥二話不說,抬手就直接給了鄭源一巴掌,伴隨著清脆的聲響,大聲喝道:“喂,哥們,你醒了沒有?”
這一巴掌來得又快又狠,鄭源壓根沒料到對方會突然動手,臉上火辣辣的疼。一開始,他還以為自己已經被發現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然而,聽到喬哥隨後的那句話,他才明白過來,原來對方隻是在試探。電光火石之間,鄭源強忍著臉上的疼痛和內心的慌亂,立馬將原本準備張開的眼睛緊緊閉上,同時努力控製自己的呼吸和表情,繼續裝作還沒有醒來的樣子。
“沒有反應,看來剛剛是我看錯了,他沒醒!”小米見此情形,也趕忙湊到喬哥旁邊,仔細瞅了一眼鄭源之後,小聲地嘀咕著,語氣裏帶著一絲疑惑與慶幸。
此刻的鄭源,雖然眼睛緊閉,但內心卻如翻江倒海一般。他知道,自己必須抓住這短暫的喘息機會,盡快想出應對之策,否則一旦徹底暴露,等待他的,可能就是更加嚴峻的處境。
喬哥摸著下巴,目光緊緊盯著鄭源,眼神中透著懷疑:“不對,我剛才分明看到他麵皮抽動了,這小子應該早就醒過來了。沒事,等我再扇幾個耳光,就知道他是不是裝的了。”
鄭源聽著這話,心裏叫苦不迭,嘴角忍不住一陣抽搐。他在心裏暗自吐槽,你這所謂試探的方法,就算本來沒醒的人,也得被你們幾巴掌給打醒了吧?他明白,再繼續裝下去也沒什麽意義了,於是心一橫,立刻睜開了眼睛。
在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鄭源快速將自己所處的位置大致打量了一番。他發現自己置身於一處營帳之中,此刻正被繩索緊緊捆成一團,像個貨物一樣被扔在營帳的角落。在他的麵前,站著兩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人,其中一人,也就是喬哥,那隻即將落下的巴掌,距離他的右臉竟然不到十厘米,那架勢,仿佛下一秒就要再次扇下來。
喬哥原本還準備再給鄭源兩巴掌,好好教訓一下這個“裝睡”的家夥。可他的巴掌還懸在半空,尚未落下,就瞧見鄭源突然睜開了眼睛,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眼神中透著複雜,有驚恐、憤怒,還有一絲不甘。喬哥見狀,嗬嗬一笑,緩緩收回巴掌,轉頭朝著小米揚了揚下巴,得意地說道:“你瞧,我就說此人是裝的吧?我這眼睛,可不會看錯。”
鄭源在意識到逃脫無望後,第一時間用力掙紮胳膊,試圖掙脫繩索的束縛。然而,他很快發現繩子綁得極為結實,根本無法撼動分毫。於是,他索性梗著脖子,擺出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冷聲開口,話語中帶著決絕:“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是什麽也不會說的!”那強硬的語氣,仿佛在向眼前的兩人宣告,自己絕不會屈服。他的眼神堅定,緊緊盯著喬哥和小米,試圖從他們的表情中捕捉到一絲情緒變化,可內心深處,其實還是隱隱有些擔憂和害怕,不知道對方究竟會如何處置自己。
喬哥臉上依舊掛著那副似有深意的笑容,嗬嗬一笑,不緊不慢地說道:“別這麽著急下定論嘛,你難道就不想回高麗了?我實在是想不明白,我們與女真人交鋒,你們高麗人跟著瞎摻和什麽?什麽時候你們高麗和女真的關係變得這麽鐵了?”喬哥一邊說著,一邊微微歪著頭,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鄭源,仿佛在研究一件新奇的物件。
鄭源聽聞,冷哼一聲,滿臉不屑,將臉頰扭到一邊,擺明了不想看喬哥那副嘴臉,大聲說道:“休想框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是朱高煦的手下。朱高煦此人,心狠手辣,行事從不留活口,就連婦孺兒童都不放過,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惡魔!你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就是想從我口中套出消息,然後就把我殺掉。反正我還是那句話,橫豎都是一死,你們別想從我嘴裏套出任何東西!”鄭源說話時,胸膛劇烈起伏,眼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那眼神仿佛要將眼前的兩人燒成灰燼,顯示出他內心堅定的抗拒。
“嗬嗬,你倒是想象力豐富,誰說我們不留活口了?”小米聽了鄭源的話,眼睛微微眯了起來,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悅,語氣也帶上了幾分冷意。
鄭源卻絲毫不懼,脖子仰得老高,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大聲反駁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殘元勢力和扶桑被屠的事情我都知道。你們行事如此狠辣,分明就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他說話時,嘴唇微微顫抖,顯然是氣得不輕,那漲紅的臉龐仿佛在訴說著對小米等人的極度憤慨。
“你可拉倒吧,殘元勢力和扶桑那是和我們有仇,才會落得那般下場。你們高麗一向自稱是我們大明的小弟,我們又沒必要把你們怎麽樣,犯不著下狠手弄死你們吧?”小米撇了撇嘴,似乎對鄭源的指責很是無奈,攤開雙手,試圖向鄭源解釋其中緣由。
鄭源原本緊繃的神情瞬間一愣,對方這話乍一聽,似乎還真有點道理。可他腦袋一轉,隨後又像是想到了什麽關鍵之處,立馬大聲說道:“我們大王尊崇的可是大明天子朱允炆,你們是反賊,既然知道我們站在朱允炆那邊,這不就等於和我們有仇了嗎?”鄭源瞪大了眼睛,仿佛抓住了對方無法反駁的鐵證,理直氣壯地盯著喬哥和小米。
“嘿,你他娘的說的倒有點意思。”喬哥聽了,不禁挑了挑眉,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不過很快,他神色一正,盯著鄭源緩緩說道:“我可以明白告訴你,這次我們上頭安排的任務,是將女真部落屠殺幹淨。至於你們高麗,上頭也有明確指令,若是你們願意投降,我們便留你們一條活路;要是不願意,那就別怪我們心狠手辣,直接弄死。”
鄭源沉默了足足兩秒,大腦在飛速運轉,試圖從對方的話語中找出破綻。隨後,他忽然輕笑一聲,眼中閃爍著自認為洞悉一切的智慧光芒,說道:“嗬,還想騙我,我猜猜,是不是因為我們三方聯合起來,你們覺得有些難搞,所以就想著先將我們分化,讓我們高麗不要插手。等你們把女真人消滅之後,轉過頭就會來對付我們,將我們也弄死?”鄭源越說越覺得自己猜測的就是真相,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微微扯起,帶著一絲得意。
“嘶,你別說,我要是高麗人我也會這樣想。”喬哥聽聞,不禁沉思了兩秒,隨後轉頭看向小米,滿臉疑惑地問道:“你說城主為啥要對女真人斬草除根,反而對高麗人網開一麵啊?換做是我處在他的位置,我肯定也會懷疑啊!”喬哥皺著眉頭,眼神中透露出思索的神情,似乎真的在認真思考鄭源提出的這個問題。
小米警惕地看了看營帳之外,確定周圍沒有人之後,這才小心翼翼地湊近喬哥,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嘀咕道:“三公子不是有那個能預知未來的奇異能力嗎?我聽說呀,好像是三公子通過預知,算到這女真在往後的日子裏會對咱們大明進行慘無人道的屠城,所以才決定率先發難,提前動手了。扶桑那邊,據說情況也是差不多呢。”小米一邊說著,一邊不時抬眼觀察著喬哥的反應。
喬哥一聽,頓時挑了挑眉,他可是頭一回聽到這個消息,瞬間來了興致,像個急切的孩子般追問道:“真的假的?這事兒聽起來也太玄乎了吧!”喬哥眼睛睜得老大,滿臉的好奇與驚訝。
“我哪裏知道真假呀,我也是從其他人口中聽來的。不過呢,三公子算命一向很準,在咱們這兒那可是出了名的。所以我思來想去,覺得這件事啊,八九不離十!”小米嘴上雖說不確定,可瞧他那篤定的神色,顯然是對這個說法深信不疑。
喬哥恍然般了然地點點頭,畢竟天下都流傳著燕王有三個兒子,各個堪稱人中龍鳳。大公子擅長文墨,才華橫溢,處理政務遊刃有餘;二公子武藝高強,戰場上勇猛無敵,是不可多得的將才;而這三公子朱高燧,竟精通命理,能窺探天機,這傳言並非毫無根據的空穴來風。喬哥心底裏,其實也願意相信朱高燧是真真切切提前算到了某些關乎大明命運的大事,才做出如此決策。
而一旁的鄭源,原本滿心戒備地看著這兩個審問自己的人,卻沒想到他們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這麽毫無顧忌地小聲嘀咕起來。他雙眼呆滯,張著嘴巴,整個人都愣住了,心中滿是無奈與抓狂,忍不住在心裏呐喊:“喂,你們能不能認真一點啊?這可是在審問我呢,怎麽自顧自聊起來了!”那副不知所措的模樣,顯得格外滑稽,在這緊張的氛圍中,竟生出一絲荒誕之感。
喬哥和小米又一陣交頭接耳,仿佛在商量著什麽重要事情,細碎的低語聲在營帳內輕輕回蕩。過了好一會兒,兩人才像是突然想起旁邊還捆著個鄭源,喬哥不自然地幹咳一聲,整理了下神色,轉頭看向鄭源,表情嚴肅且帶著一絲不耐煩地說道:“行了,我也不願意再多費口舌跟你囉嗦。最後問你一句,你是想死還是想活?要是想死,我現在就送你上路;要是想活,那就老老實實投降。”喬哥的眼神緊緊盯著鄭源,仿佛要將他看穿,那目光中帶著壓迫感。
小米也在一旁附和,補充了一句:“就是,你也別犯傻了。現在李芳碩都是我們扶植起來的,要是我們真打算像對扶桑那樣,對你們高麗斬盡殺絕,又何必費這麽大周折,多此一舉呢?你好好想想吧。”小米的語氣相對緩和些,但話裏同樣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試圖讓鄭源認清現實。
“李芳碩背後是你們在支持?”鄭源聽聞,忍不住驚呼一聲,眼中滿是難以置信。這件事他此前一無所知,李芳遠從未向他們提起過,隻是一味強調朱高煦的人手段狠辣,即便投降也難逃一死。
喬哥雙手環胸,臉上神色平靜,沒有回應鄭源的話,隻是冷冷地看著他。
然而,瞧見喬哥這般神態,鄭源反倒覺得他沒必要在這種事上欺騙自己。鄭源眼珠子滴溜溜一陣轉動,心思百轉千回,隨後將目光投向小米。他感覺,相較喬哥,小米的脾氣似乎更為溫和,或許從他這兒能得到更多信息,於是趕忙問道:“那我那個活著的兄弟呢,你們不會把他弄死了吧?”鄭源臉上滿是擔憂之色,語氣中帶著一絲急切。
鄭源心裏打著自己的小算盤,還想要讓小米給出最後的證明。他覺得,隻要自己的隊友安然無恙,那就足以說明新城士兵確實不會隨意殺害他們高麗俘虜;反之,要是自己的隊友已經遭受拷打,甚至不幸死去,那就表明麵前這兩人的話根本不可信。
“哼,看來你早就醒了啊。”小米聽到鄭源竟然知曉自己還有一個同伴活著,頓時警惕地眯起了眼睛,眼中閃過一絲不悅。
鄭源被識破,尷尬地訕笑一聲,嘴巴囁嚅著,卻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一時間氣氛有些緊張。
好在小米似乎也沒打算過多為難他,隻是隨意地擺擺手,語氣平淡地說道:“權惠仔是吧,他已經投降了。”
鄭源聽聞,神情瞬間一怔。權惠仔,可不就是自己那位隊友的名字嘛。但此刻小米竟然說出這個名字,難道權惠仔真的投降了?他的心中滿是疑慮。不,也有可能是權惠仔承受不住嚴刑拷打,被迫招供出了名字。鄭源向來行事謹慎,盡管心裏清楚這樣追問可能會惹得小米不耐煩,可事關生死抉擇,他還是硬著頭皮,小心翼翼地發問:“我能見一麵權惠仔嗎?隻要能確認他是真心投降,那我二話不說,也立馬投降!”鄭源一邊說著,一邊緊張地觀察著小米和喬哥的神色。
“屁事是真多,等著,我給你帶來!”喬哥聽聞,忍不住怒罵一聲,臉上露出些許煩躁。然而,罵歸罵,他隨後竟直接轉身,大步朝著營帳外走去。
鄭源微微一愣,著實沒想到這個一直髒話不離口的喬哥,居然這麽輕易就答應了自己的要求,還真的願意去把權惠仔帶來。這讓他原本緊繃的心弦,稍稍鬆了那麽一點點。
沒過多久,營帳外便傳來一陣清晰的腳步聲,一步一步,仿佛踏在鄭源的心上。營帳的門簾還未掀開,鄭源就已經按捺不住內心的急切,目光直直地朝著門口看了過去。
隨後,他便看到喬哥和權惠仔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然而,當鄭源看清權惠仔此刻的狀況後,整個人直接傻眼了。
隻見權惠仔的兩條胳膊上纏滿了潔白的繃帶,顯然是受了傷。臉上雖也有因爆炸而留下的傷口,但傷口處理得十分細致,一看就是經過了妥善的治療。除此之外,權惠仔的手中還穩穩地端著一碗類似麵條的食物。鄭源離得遠遠的,就清晰地聞到了從碗中飄散而出的誘人香氣,那香味在營帳內彌漫開來,瞬間勾起了他的食欲。這一幕與鄭源原本想象中隊友受盡折磨的淒慘景象大相徑庭,讓他一時之間有些回不過神來。
權惠仔本就是個身形幹幹巴巴的瘦弱小夥子,此刻隻見他正一邊狼吞虎咽地吃著方便麵,那吃麵的急切模樣,仿佛幾輩子沒吃過東西一般,湯汁順著嘴角流下來都渾然不覺。他頭也不抬,隻是含糊地對鄭源嘟囔了一聲:“鄭哥,你找我?”
鄭源目光直直地望著前方,眼神中滿是難以置信。他確實設想過權惠仔可能會投降的情況,然而,眼前所看到的場景,卻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怎麽也沒想到,權惠仔投降之後,生活竟然過得這般優渥,身上的傷口不僅得到了及時包紮處理,居然還能吃上如此香氣撲鼻的美食。
鄭源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好不容易壓下心中對那美食的強烈欲望,這才沉聲向權惠仔問道:“權惠仔,聽說你投降了?”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複雜,既有疑惑,又似乎還在努力確認眼前這一切的真實性。
權惠仔絲毫沒有因投降而感到一絲一毫的羞恥,反而是滿臉興奮,像發現了什麽天大的好事一般,滔滔不絕地說道:“是啊,鄭哥,咱被國王騙慘啦!新城士兵根本就不會隨便殺害俘虜,他們不過是對仇人手段狠辣些罷了。而且你也知道,這次他們的主要目標就是女真部落,咱又何必為了不相幹的事兒,白白把自己的性命搭進去呢?”
說著,權惠仔又端起碗,咕嚕咕嚕將最後幾口方便麵連同湯汁一並喝進肚裏,這才心滿意足地用手擦擦嘴角。他微微仰起頭,眼中竟泛起了淚花,帶著哭腔說道:“鄭哥,他們不僅給我吃這麽好吃的方便麵,還答應我,等戰事一結束,就可以送我回高麗。嗚嗚嗚,鄭哥,我真的好想我娘啊!”權惠仔那副真情流露的模樣,全然沒了平日裏的拘謹,仿佛此刻的他,才是真正放下了心中的重擔。
原來那個看著像麵條的東西叫做方便麵啊,那香味一個勁兒地往鄭源鼻子裏鑽,聞著可真香。鄭源怎麽也沒想到,新城士兵的夥食竟然這麽好。再想想自己,已經連著幾天都沒吃過一頓飽飯了。就說今天的晚飯,不過是一碗清湯,裏頭飄著寥寥幾片破野菜葉子,根本就填不飽肚子。此刻的鄭源,肚子餓得咕咕叫,對那方便麵的渴望愈發強烈。
“行了,人也看到了,還想著寧死不從嗎?”喬哥等得有些不耐煩了,皺著眉頭,語氣中滿是催促。
鄭源沉默著,沒有立刻回答。其實,在看到權惠仔的那一刻,他心裏就已經決定投降了。但他又覺得,如果答應得太快,未免顯得自己太過軟骨頭。沉思上幾秒,也好讓對方覺得,自己是經過了激烈的內心掙紮,最後投降實在是出於無奈之舉。於是,他微微低下頭,佯裝在思考,。
然而喬哥哪有這般耐心,見鄭源一直沉默不語,還以為這家夥仍舊鐵了心不願意投降。他頓時火冒三丈,轉眼間三步並作兩步衝到鄭源跟前,伸出如鷹爪般的大手,狠狠掐住鄭源的脖子,像拖死狗一樣就往門外拽,嘴裏還罵罵咧咧地吼道:“看來還是個冥頑不靈的硬骨頭,那就別怪老子心狠,直接宰了你,省得白白浪費老子這麽多時間!”喬哥的雙眼瞪得滾圓,滿臉的凶神惡煞,那架勢仿佛下一秒就要將鄭源生吞活剝。
鄭源壓根沒料到喬哥會突然下手,而且動作如此迅猛。刹那間,他感覺脖子上的勁道越來越大,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此時的他,哪還顧得上什麽麵子問題,求生的本能瞬間占據了上風。他拚了命地張開嗓子,聲嘶力竭地大聲嚷嚷起來:“我投降,我投降啊喬哥!”由於不清楚對方確切名字,他隻能學著小米的稱呼,這喊聲中充滿了恐懼與絕望,淒厲得如同夜梟悲啼,生怕晚喊一秒,自己的腦袋就會被無情砍掉,一命嗚呼。
喬哥滿臉不滿,猛地將手中的鄭源像扔麻袋一樣甩到一邊,沒好氣地罵道:“早說不就行了?擱這兒裝模作樣沉思個毛啊!”那眼神仿佛在責怪鄭源浪費了他寶貴的時間。
鄭源立馬換了副嘴臉,臉上堆滿討好的笑容,諂媚地朝喬哥說道:“我這不是想好好尋思尋思,看看自己知道女真的哪些弱點嘛,心裏就想著怎麽能給喬哥你們多減輕一些壓力呢。”鄭源一邊說著,一邊還點頭哈腰的,就差沒直接給喬哥作揖了。
鄭源這話說得十分順耳,喬哥聽了心裏很是受用。這不,還不到兩分鍾,一碗熱騰騰、香氣撲鼻的方便麵就遞到了鄭源手中。
鄭源此刻就像個餓了幾輩子的餓死鬼,也顧不上什麽吃相了,端起碗就狼吞虎咽起來,大口大口地往嘴裏塞著麵條,時不時還伸手抓過一旁白花花的大饅頭,狠狠咬上兩口。那模樣,仿佛這世間再沒有比這更美味的食物了。他一邊吃,一邊含糊不清地嘟囔著:“香!真香!”此時此刻,在鄭源心裏,若是每天都能有這樣的美食享用,哪怕讓他一輩子都當俘虜,他似乎都心甘情願。
“行了,吃完之後就回到關押之地,到時候需要你們的時候,你們就出來溜達一圈,讓你們其他那些兄弟都看到,就算投降了,也不會受到虐待。”喬哥雙手抱胸,臉上帶著幾分得意,居高臨下地看著狼吞虎咽的鄭源。在他眼裏,瞧瞧這高麗人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不過是一碗方便麵,就饞得口水直流,簡直可笑。要知道,他在新城的時候,吃的東西可比這方便麵精致美味多了。
鄭源嘴裏塞得滿滿當當,腮幫子鼓得像隻倉鼠,聽到喬哥的話,忙不迭地點頭,含含糊糊地應著。人家又是給吃又是給喝的,對自己這般招待,幫人家這麽一個小忙又算得了什麽呢?更何況,他打心眼裏對女真人就沒什麽好感,這麽做似乎也沒什麽心理負擔。此刻的他,滿心都被眼前的美食占據,隻想快點吃完,生怕晚一秒就會有人把食物搶走。
第二天,耿青帶著鄭源和權惠仔這兩個俘虜繼續踏上行程。一路上,並沒有特意要求鄭源他們做什麽重活累活,隻是在拔營或者紮營的時候,才會讓兩人上手搭把手。
然而,這看似平常的場景,落入暗中窺伺的聯軍眼中,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意味。
對於高麗士兵而言,他們長久以來形成的固有印象便是新城士兵手段狠辣,一旦俘虜落入他們手中,絕無活口。所以,即便心中充滿恐懼,他們依舊咬著牙和新城士兵作戰,因為他們覺得,若是不抵抗,同樣也是死路一條。可如今,他們竟然親眼看到有同伴能在新城士兵手下存活,這一發現,瞬間在他們內心深處激起層層波瀾,仿佛平靜的湖麵投入了一顆巨石。
他們忍不住暗自思忖:既然鄭源等人能夠活命,那自己是不是也有機會活下去呢?這種想法一旦在心中生根發芽,便如同野草般瘋狂生長,使得他們原本堅定的作戰意誌開始出現動搖,內心變得騷動不安起來。
“我怎麽覺得鄭源他倆被俘虜之後,看上去反倒挺開心的呀,而且你瞧,他們的臉色都比之前紅潤了一些呢。”一名高麗士兵小心翼翼地趴在山頭,用僅能讓身邊同伴聽見的聲音,小聲地說道。
這道細微的聲音,就像是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瞬間在這群噤若寒蟬的高麗士兵中激起了陣陣漣漪。原本不敢隨意開口的其他人,此刻也都忍不住低聲嘀咕起來。
“對啊,我也留意到了。咱們國王不是一直宣稱,咱們除了拚死作戰,根本沒有別的選擇嗎?可依我看,鄭源他們的選擇就挺好啊。要是能活下去,誰願意白白送死呢!”另一名士兵也跟著附和道,語氣中滿是對生存的渴望與對現狀的質疑。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聲音雖小,卻透著一股難以抑製的激動與不安,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絲求生的曙光。
“我看呐,就是國王不想讓咱們投降,所以才編出那些瞎話來哄騙咱們!什麽新城士兵無惡不作,可他自己又能好到哪裏去?我的家人都還在慶源鎮裏頭呢,結果呢,國王根本就不管他們死活,硬是強行把咱們拉到這個鬼地方來打仗。也不知道我爹他們現在怎麽樣了,是不是還能活著……”一名中年男子雙眼通紅,緊緊咬著牙,一字一頓地開口說道,壓抑許久的對李芳遠的不滿,終於在此刻如決堤的洪水般宣泄出來。
他環顧了一圈圍在自己身邊的士兵,這些可都是之前從慶源鎮一同出來的兄弟。他心裏清楚,大家和自己一樣,在心底都對李芳遠充滿了怨憤。那一雙雙眼睛裏,或是憤怒,或是無奈,或是擔憂,都在無聲地訴說著對現狀的不滿。
果然,就如中年男子所猜測的那般,李芳遠即便有諸多不堪,在眾人心中好歹也是國王。可此刻,竟然沒有一個人出聲反駁他對國王的指責,這足以說明大家心裏都有著同樣的想法。
見此情形,中年男子舔了舔有些幹澀的嘴唇,鼓起勇氣大膽地說道:“兄弟們,你們說,咱們直接投降新城士兵如何?”話一出口,他的身體瞬間緊繃起來,眼神緊張地在其餘人臉上來回掃視,觀察著他們的反應。畢竟,他心裏清楚自己說的這話,在某種程度上可謂大逆不道。要是在場有個死腦筋,堅決維護國王,那自己可就大禍臨頭了。
好在,在中年男子說完之後,周圍的人都陷入了沉默。這種沉默,在中年男子看來,卻有著別樣的意味。他心中一喜,憑直覺,他知道這件事差不多穩了,似乎大家都在心裏默許了這個提議,隻是還在猶豫要不要邁出這關鍵的一步。
“當然,我也不能讓大家盲目地跟著去送死。畢竟,新城士兵那邊對待投降者的態度到底怎樣,咱們心裏還沒底。所以,咱們等上兩天。這兩天裏,要是能看到其他被抓的兄弟同樣也沒被殺,到那時,大家再一起投降也不遲!還有,這兩天,希望大家務必守口如瓶,不要跟任何人說起這件事!”中年男子神情嚴肅,目光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鄭重地叮囑道。
終於,有個士兵開口回應:“我覺得這辦法可行。大家都是多年一起摸爬滾打的兄弟,我可不希望到時候因為自己人背叛,而把大家都給害了。所以,咱們都相互監督著點!”
在場總共七八個人,每個人的神情都極為凝重,他們紛紛點頭,用堅定的眼神回應著。
兩天的時間,在忐忑與期待中悄然流逝。兩天後,原本趴在山頭商議投降事宜的中年男子,此刻正端坐在新城士兵的營帳當中。營帳內的氣氛有些壓抑,燭火搖曳,將人影在營帳壁上晃得忽長忽短。
“姓名!”小米坐在中年男子對麵,臉上帶著公事公辦的神情,語氣熟練地問道。
“柳四!”中年男子趕忙老老實實地回答,聲音微微有些發顫。柳四心裏別提多尷尬了,本來他還想著先好好觀察觀察情況,再慎重考慮要不要投降新城士兵。誰能想到,計劃趕不上變化,第二天,哈拉姆就派他趁著夜色出來偷襲新城士兵營地。結果,毫無意外的,他一頭就鑽進了對方的包圍圈,被輕而易舉地抓住了。
除了滿心的尷尬,柳四心中還彌漫著深深的恐懼。盡管他親眼看到鄭源在新城士兵這裏活得好好的,可沒親耳從小米口中聽到自己能活命的消息,他這顆心就始終懸在嗓子眼兒,怎麽也放不下。他偷偷抬眼,緊張地打量著小米的神色,試圖從對方臉上捕捉到一絲能讓自己安心的信號。
“嗯,你呢,是投降還是寧死不從?”小米淡定地點點頭,依照既定的流程詢問著。他的目光平靜地落在柳四身上,等待著對方的回答。
“投降,我投降!”柳四生怕小米改變主意,不等他把話說完,就忙不迭地搶先大聲說道。那急切的模樣,仿佛晚一秒就會錯失活命的機會。
小米見狀,滿意地微微頷首。今天這個投降過程倒是出奇的順利,相比之前遇到的一些俘虜,眼前的柳四果斷多了。這麽想著,小米看向柳四的眼神也和善了許多,語氣中多了幾分溫和:“那好,既然你選擇投降,往後就得老實點。現在先去吃飯吧!”
柳四聽到這話,簡直有些受寵若驚。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作為一個剛剛投降的俘虜,不僅不會受到刁難,竟然還能有飯吃。而且,眼前這位小哥的態度簡直好得出乎意料,竟然還對著自己露出了笑容。一瞬間,柳四原本緊緊繃著的神經不由自主地放鬆了許多。他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連忙點頭,囁嚅著說道:“謝謝,謝謝小哥……”那模樣,仿佛突然從地獄被拉到了天堂,滿心都是劫後餘生的慶幸。
次日清晨,山林中聯軍的士兵們透過枝葉的縫隙,清楚地看到柳四正美滋滋地幫著新城士兵拔營。隻見柳四動作麻利,臉上甚至還帶著幾分笑意,絲毫沒有身為俘虜的狼狽與恐懼。
這一幕,瞬間讓聯軍眾人激動不已。長久以來,他們聽聞的都是新城士兵殘暴不仁,對俘虜絕不留情的傳言,可眼前的景象卻與那些傳言大相徑庭。很明顯,新城士兵並不像傳說中那般殘暴,這也就意味著,他們自己還有退路可尋。這份發現,如同在黑暗中突然看到了一絲曙光,讓眾人原本絕望的內心重新燃起了希望。
而女真士兵們此刻也陷入了深深的迷茫。原本,他們以為新城士兵此次前來,是打算將高麗士兵和女真族人一網打盡,趕盡殺絕。然而,現在看到高麗士兵在新城士兵陣營中活得好好的,這不禁讓他們心生疑惑:難道頭領之前的判斷有誤?可是,短時間內,女真士兵們也不敢貿然選擇投降。畢竟,之前不少小部落被新城士兵夷為平地的消息確鑿無疑,並非空穴來風。他們實在拿不準新城士兵如今到底打的是什麽主意,這種未知讓他們內心充滿了糾結與恐懼,隻能在觀望中繼續保持警惕。
又過去了兩天,哈拉姆依舊心有不甘,絞盡腦汁地在新城士兵的必經之路——一處山澗之中設下了陷阱。他滿懷期待,幻想著這次能給新城士兵來個措手不及,扳回一局。山澗兩旁的樹木被巧妙地布置成障礙,地麵也挖了不少隱藏的深坑,上麵覆蓋著樹枝和茅草偽裝。
然而,現實再次如同一記沉重的耳光,無情地打在了哈拉姆的臉上。新城士兵一到,先是一陣猛烈的炮火轟炸,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在山澗中回蕩,火光衝天。轉眼間,所有精心布置的陷阱全部失效,那些原本寄予厚望的機關,在炮火的肆虐下,瞬間化為烏有。不僅如此,不少反應稍慢的女真族人還被新城士兵活捉。
哈拉姆見狀,氣得幾乎抓狂。他實在想不明白,為何自己用盡了所有手段,卻依舊無法抵擋新城士兵的進攻。每一次精心策劃的行動,都如同以卵擊石,毫無效果。可更讓哈拉姆崩潰的是,到了第二天,他在新城士兵的俘虜群中竟然沒有看到一個女真族人的身影。
這一發現,讓包括哈拉姆在內的所有女真人徹底死心。他們篤定,新城人根本不會給他們留活口。這種絕望的認知,如同陰霾一般,籠罩在每一個女真士兵的心頭。
而這一情況,不僅讓女真人陷入絕望,高麗士兵也再次陷入了彷徨。之前看到鄭源、柳四等人在新城士兵陣營安然無恙,他們本以為新城士兵不殺俘虜,可如今女真族人的“消失”,又讓他們困惑不已:新城士兵到底殺不殺俘虜啊?
好在,在令人煎熬的兩天過後,眾人發現新城的隊伍裏又增添了幾個高麗士兵,他們正熟練地協助新城士兵拔營,臉上沒有絲毫恐懼或不情願。聯軍中的高麗士兵見狀,終於明白了,新城士兵真正針對的似乎隻是女真部落。
哈拉姆自然也察覺到了這個情況,這些日子,他的神色一直陰沉得可怕。他滿心都是困惑,實在想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麽。明明從一開始,是高麗與新城之間結下仇怨,他們女真部落往多說也不過是來幫忙的,可如今怎麽就變成新城士兵死死盯著他們女真不放了呢?
這段時間,哈拉姆看向高麗士兵的眼神中總是充滿了警惕,猶如驚弓之鳥。他心裏清楚,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刻,高麗士兵很可能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直接反水。這種擔憂如同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在他的心頭。
而更讓哈拉姆感到無比難受的是,盡管他們這些天一直在想盡辦法阻攔新城士兵的行進,卻沒有取得絲毫成效。新城士兵仿佛一台勢不可擋的戰爭機器,依舊穩步向前推進,他們所形成的包圍圈也在一點點地縮小,如同一張越收越緊的大網,將女真部落逐漸逼入絕境。
與此同時,在山林深處那隱秘的哈達部落中,哈刺和李芳遠再次碰麵。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不僅有海西女真和高麗女真的勢力代表,連建州女真也紛紛派人前來。
踏入此次商議事務的房間,能察覺到與之前有所不同。房間的布置相較從前規整了些許,盡管整體看上去依舊破敗得不成樣子,牆壁上的裂縫好似一張張欲言又止的嘴,但好歹空間寬敞了不少。屋內,桌子板凳也都已準備妥當,雖然這些桌椅同樣破舊,桌麵坑窪不平,凳腿搖搖晃晃,卻也勉強能滿足眾人就坐商議。
此刻,房間當中一共聚集了十三個人。其中有海西女真烏拉部、哈達部、輝發部、葉赫四部的部落首領,他們神情嚴肅,眼神中透露出對局勢的擔憂與思索。建州女真胡裏改、斡朵憐、托溫三個部落的首領也在其中,這些人或沉穩內斂,或神色焦慮,各自懷揣著對部落未來命運的考量。此外,還有高麗的李芳遠,他身著雖不算華麗卻也規整的服飾,臉上帶著幾分疲憊與不甘,身旁站著他的五衛都總官,一臉警惕地審視著周圍眾人。
此刻,房間裏的氣氛仿若凝結的冰塊,透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微妙感。七位女真部落的首領,他們的視線齊刷刷地落在李芳遠身上,那目光猶如實質,仿佛要透過李芳遠的衣物,將他心底的真實想法看得清清楚楚。每一道目光中,都夾雜著疑惑、不滿,甚至隱隱有幾分憤怒。
“各位這樣看著我幹什麽?”李芳遠的眉頭微微皺起,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悅,直接開口問道。其實,他心裏跟明鏡似的,清楚這些家夥為何會露出這般眼神。但他生來養尊處優,骨子裏透著一股傲氣,極其厭惡別人這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此番開口,也是在暗暗提醒眾人趕緊將目光從自己身上移開。
寂靜片刻後,還是泰托率先打破沉默。他斜睨著李芳遠,眼神中滿是不懷好意,語氣更是夾槍帶棒:“這倒是我要問問你了,你當初信誓旦旦地說,阻攔新城士兵南下是最好的辦法。可瞧瞧現在這局勢成什麽樣了?我們為了配合你,投入了大量人手,結果呢?不但損失慘重,而且對新城士兵的推進壓根沒起到一絲一毫的作用。現在可好,新城士兵步步緊逼,離我們越來越近,我們突圍的最佳時機也白白錯過了。李芳遠,你難道不應該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嗎?”泰托一邊說著,一邊握緊了拳頭,那架勢,仿佛隻要李芳遠給出的解釋不能讓他滿意,便會立刻發難。
這一回,哈刺並未阻攔泰托對李芳遠怒聲嗬斥,因為他自己的內心同樣被怒火填滿。
近兩日,從前線傳來的消息如同密集的烏雲,一片接著一片,卻無一不是壞消息。新城士兵所擁有的火器仿佛無窮無盡,花樣百出。聯軍想要對其進行騷擾,簡直難如登天。隻要稍微靠近新城士兵的陣營,就如同踏入了死亡的禁區,很可能有去無回。
僅僅在這短短幾天的時間裏,女真部落就已經損失了將近一千族人。或許乍一聽,這個數字似乎不算多,但要知道,女真族滿打滿算也就兩萬人左右。在還未真正展開大規模戰鬥之時,就折損了這麽多人員,這怎能不讓哈刺痛心疾首。
在這種局麵下,各方都急於尋找一個宣泄口。而李芳遠,自然成了眾矢之的。畢竟,當初是他提出阻攔新城士兵南下的策略,如今局勢失控,他無疑是最適合背鍋的那個人。盡管李芳遠心裏明白,自己也有諸多無奈,但在這些憤怒的女真首領麵前,他本能地不想將錯誤攬到自己身上。
麵對眾多女真首領那如餓狼般虎視眈眈的目光,李芳遠心中湧起一陣煩躁,眉頭緊緊擰在一起,語氣中滿是不滿地開口道:“你們可別忘了,當初這個阻攔新城士兵南下的決策,可不是我李芳遠一人拍板決定的,而是咱們所有人一起定下的。新城那邊火器如此強大,這是咱們誰都沒能預料到的情況。現在出了事,就一股腦地把責任全推到我頭上,這是不是有點不太地道啊?”李芳遠挺直了腰板,眼神在各位首領臉上一一掃過,試圖從他們的表情中找到一絲認同。
或許是還希望能與女真部落繼續合作,共同應對新城的威脅,怒聲質問完這一句後,李芳遠的聲音不由自主地軟了下來,無奈地說道:“別說你們了,就連我自己,對新城這次拿出來的地雷和手雷這些玩意兒,以前聽都沒聽說過,更別提認識了。咱們誰能想到他們有這些厲害的新家夥呢?”
頓了頓,李芳遠深吸一口氣,繼續誠懇地說道:“而且,話又說回來,就算按照你們當初想的,早點突圍,你們覺得真的能成功出去嗎?可千萬別忘了,新城那邊還有那種跑得極快的摩托。要是你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貿然逃離,那簡直就是主動把自己送到新城士兵的槍口下,成為他們的活靶子。到那時,恐怕咱們連現在坐在一起商討應對之策的機會都沒有了。”
李芳遠一邊說著,一邊攤開雙手,臉上露出一副苦惱的神情。他確實也是頭疼不已,新城的裝備實在太過強大,不管是選擇阻攔還是突圍,在他看來,都如同走進了死胡同,根本找不到破解的辦法。
迎著李芳遠的目光,幾個女真首領皆陷入了沉默。李芳遠所言非虛,倘若當初他們不顧一切地選擇逃跑,在對新城士兵的手段和裝備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恐怕真的會死得比現在還要快。
“嗬,這件事就算你勉強圓過去了,我也不再多追究。但咱們得說說,新城士兵為什麽對你們高麗人網開一麵,卻對我們女真部落窮追猛打、不死不休呢?你能給我個說法嗎?”泰托心裏明白第一個問題確實難以繼續向李芳遠發難,於是當機立斷,止住話題,緊接著又拋出了另一個尖銳的問題。
李芳遠無奈地苦笑一聲,攤開雙手說道:“我也實在摸不著頭腦啊,真不知道究竟是什麽原因。會不會是你們曾經在什麽時候得罪過朱高煦?”話一出口,他自己都覺得這理由有些牽強。畢竟,這場禍事本是因他而起,卻沒想到最終把女真部落也逼到了如此絕境,可他實在想不出更合理的解釋了。
泰托氣得雙眼通紅,像一頭發怒的公牛,咬牙切齒地死死瞪著李芳遠,仿佛要用眼神將他生吞活剝:“放你娘的屁!除了因為你得罪朱高煦,把這禍水引到我們頭上之外,以前我們女真跟朱高煦根本就沒有任何交集!我現在嚴重懷疑,是不是你和朱高煦故意演這麽一出戲,打算裏應外合,把我們女真部落一口吞掉!”泰托的胸膛劇烈起伏,憤怒如同洶湧的潮水,幾乎要將他整個人淹沒。
李芳遠的臉色瞬間陰沉得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他冷冷地看著泰托,語氣中透著濃濃的不悅和威嚴:“泰托,你不要在這裏無理取鬧!本王怎麽可能為了對付你們,就隨隨便便把王位讓出去?你以為王室之間的政治爭鬥,是小孩子過家家那樣兒戲嗎?”李芳遠挺直了身子,眼神中滿是對泰托無端猜測的不屑與憤怒。
泰托哪裏肯罷休,他怒不可遏,猛地將手掌在桌子上狠狠一拍,“啪”的一聲脆響,震得桌上的灰塵簌簌揚起。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有些沙啞:“那你倒是給我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們高麗士兵好歹還有條活路,大不了投降新城士兵。可我們女真的兒郎呢?難道就隻能在這裏等死不成?”
李芳遠自知有些理虧,畢竟事情發展到這步田地,女真部落被卷入其中,看似確實與自己脫不了幹係。盡管他自己也對這一切莫名其妙,但還是硬著頭皮試圖解釋:“這說不定是新城士兵使的離間計,他們就想故意讓我們內部產生矛盾,然後好對我們逐個擊破啊!”李芳遠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眾人的神色,希望能從他們臉上看到一絲認同。
泰托聽聞,不禁冷笑一聲,那笑聲充滿了嘲諷與質疑:“哼,那你倒是說說,為什麽新城士兵殺的不是你們高麗人,偏偏是我們女真部落?照理說,我們女真部落不像你李芳遠這樣和新城有著深仇大恨,難道不是更好拉攏嗎?他們為何要對我們趕盡殺絕?”泰托目光灼灼地盯著李芳遠,眼神裏滿是質問。
說實話,李芳遠自己對此也滿心疑惑,可這事兒確實難以解釋清楚。他無奈地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誠懇些:“這都是新城那邊的決定,我又怎麽能猜到他們到底在想什麽呢?不過,各位不妨仔細想想,我身為高麗國王,一旦被新城士兵抓到,那必定隻有死路一條。我和你們一樣,打心底裏不希望看到如今這個局麵啊!我一直以來的想法,就是想盡辦法擊敗新城。”李芳遠滿臉真誠,試圖讓女真首領們相信他此刻的無奈與決心。
“哼,說的倒是好聽,可你瞧瞧你的士兵都幹了些什麽?他們已經開始背叛我們女真勇士,轉而向新城士兵示好了!你身為高麗人的王,手下出了這種錯,難道你就一點責任都沒有嗎?”泰托雙眼瞪得滾圓,像要噴出火來,死死地盯著李芳遠,那眼神仿佛要將他看穿。
這件事的確是個極其危險的信號,就像一道深深的裂痕出現在聯軍這座看似堅固的大廈上。倘若不盡快想辦法調整,那麽不用新城士兵動手,聯軍內部很快就會自行崩潰瓦解。
李芳遠無奈地搖了搖頭,對於泰托所說的這件事,他實在是無話可說。事實就擺在眼前,他無法反駁。
就在氣氛陷入僵持的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哈刺緩緩抬起手,用手指關節輕輕敲了敲桌子,發出清脆卻又帶著幾分沉重的聲響。他目光冷峻地看向李芳遠,緩緩開口道:“李芳遠,不管你心裏有多少理由,有一個事實無法改變,那就是你的士兵已經給我們女真部落造成了損傷。連自己的士兵都管教不好,這不得不讓我們對你的能力感到失望。而且,身為一方首領,你理應為自己手下所犯的錯誤付出代價。”
哈刺一開口說話,泰托瞬間閉上了嘴,默默地退到了一旁。李芳遠心裏很清楚,泰托不過是眾人推出來的代言人罷了,今天這場會議,顯然就是衝著自己而來。
“你想要怎麽做?”
沉默了足足兩秒,李芳遠才艱難地從幹澀的喉嚨裏擠出這句話,聲音沙啞得如同磨砂紙摩擦。
哈刺似乎早就在心裏準備好了答案,李芳遠話音剛落,他便毫不猶豫地立馬開口:“如今,咱們的聯軍內部已然人心惶惶,慌亂的情緒就像瘟疫一樣蔓延。再這麽持續下去,不用新城士兵進攻,咱們自己就會不攻自破。所以,當務之急是先撤回來,對聯軍進行重新整治。但經過這段時間的事,我們對您已經不太信任了。為了最終能取得勝利,還請您下令,將所有高麗士兵的指揮權全部交給我。至於您,為了您的安全著想,就先留在哈達部落吧。”
哈刺的話說得看似委婉,實則暗藏玄機。李芳遠聽到這話,嘴巴微微張開,滿臉的難以置信。他怎麽也沒想到,對方的胃口竟然這麽大,不僅想要自己的兵權,還打著為他安全考慮的幌子,實際上是想變相地軟禁自己。
李芳遠的五衛都總官一下子就聽明白了哈刺話語裏的深意,頓時氣得怒目圓睜,猛地向前跨出一步,指著哈刺便爭吵起來:“你們這分明就是過河拆橋!我們高麗一直與你們並肩作戰,如今稍有不順,你們就想奪走大王的兵權,還軟禁大王,這是什麽道理?”五衛都總官氣得渾身發抖,那漲紅的臉仿佛隨時都會噴出火來。
哈刺卻連眼角都沒往五衛都總官那邊瞥一下,眼睛始終緊緊地盯著李芳遠,眼神裏透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硬。
李芳遠陷入了沉思,腦海中各種念頭飛速閃過。片刻之後,他臉上露出一絲頹然之色,緩緩地點頭答應了下來。他心裏清楚,若是新城取得勝利,以他和新城的恩怨,自己必定是死路一條。但如果女真能夠戰勝新城,女真要想順利進關,還需要借助自己高麗國王的身份。雖然暫時要忍受這般委屈,被奪走兵權、變相軟禁,但隻要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沒柴燒,自己也並非完全沒有翻身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