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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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芍!
    “初雪……”我驚喜難當,才叫出她的名字,突然捂起嘴巴。
    阿芙就在不遠處躺著,現在可不是大呼小叫的時候。
    “無事,爺爺施了法術,她醒不來。”灰狐狸得意洋洋地笑。
    我放下心來,看著她,激動又起,一把將她抱在懷裏。
    “可真想你們。”我把臉蹭在灰狐狸毛茸茸的脖子上,喃喃地低聲道。
    灰狐狸咯咯地笑。
    這時,我看到妖男也站在外麵,夜色中,他看著我們,一貫的唇角微彎。
    我朝他身旁看出,出乎意料,若磐竟不在。
    “若磐呢?”我問灰狐狸。
    “阿墨?”灰狐狸訝然看著我,又看看妖男,語聲茫然“阿墨不是同你在一起麽?”
    清冷的月光照在窗台,室中,我和灰狐狸坐在榻上,妖男坐著胡床,皆神色沉凝。
    “那罡風下來之後,爺爺被吹得一陣發暈,待回過神來,發現已經到了幾千裏外,身旁隻有這臭方士。”灰狐輕輕搖著尾巴扇風,一邊回憶一邊說“爺爺和臭方士都以為你和阿墨在一處。偏偏爺爺落地時腿受了傷,臭方士帶著爺爺休養了幾日,才回來找你們。”
    我聽著她說,沒有作聲。
    妖男坐在胡床上,眉頭微擰,亦一語不發,指節輕輕叩著寶劍。
    “待回到京城,我等就聽到了你要嫁給北海王的事。偏偏又遇上梁王發喪,官府暗地抄查梁王苑,京兆尹從棲桃弟子口中捉了臭方士的影,畫像貼得滿街都是。”灰狐狸看看我,咽咽口水“我等隻得晝伏夜出,現在才尋到了你。”
    原來是這樣。我點點頭。
    “我醒來就未見著若磐。”我低聲道,手指輕輕撫著腕上的獸牙“此物摔過幾次,若磐也從未現身。”
    灰狐狸歪著腦袋想了想“阿墨不會無緣無故這般,可是被左相府的人藏起來了?”
    我心裏也沒底,片刻,抬頭看向一直沒有說話的妖男“公子之見如何?”
    妖男將寶劍放在一旁,緩緩道“女君在這府中多日,可覺察到有身懷法術之人?”
    我想了想,搖頭“不曾。”如果有的話,想讓我精神萎靡,何需費這麽大勁找來紫荼花的偏方。
    妖男頷首“某方才潛入之時,也曾暗暗觀察,未見左相府中有異常之處。若磐雖獸身,修為卻不可估量,想困住他,無高深至極之法力不可為。”
    室中一陣默然。
    “爾等可還記得那時將我等分散的罡風?”妖男問。
    我和灰狐狸相視一眼,點點頭。
    妖男道“那罡風之勁猛,某生平所見絕無僅有,恐怕就連某師祖太清真人在世也做不到。”
    “你是說,那使罡風者與困住阿墨的乃是同一人?”灰狐狸道。
    妖男點頭“正是。”
    灰狐狸睜大眼睛“他要阿墨做什麽?阿墨那臭脾氣,當狗來養定是不成,難道要抓去剝皮麽?”
    妖男苦笑“這某就不知曉了。”
    我低頭不語,手指困苦地捏著獸牙,隻覺心焦不已。
    “說到京城,女君果真要嫁給北海王麽?”這時,妖男忽而問我。
    我看看他,搖搖頭“那是左相一廂情願,我必不遵從。”話音剛落,灰狐狸歡呼了一聲。
    “甚好甚好!”她撲到我的懷裏,高興地說“爺爺這幾日還在想,若是阿芍做了什麽北海王妃,將來可不能與爺爺到處逛了呢!”
    我摸著她的頭,哭笑不得。
    “北海王。”妖男沉吟著,少頃,笑笑“怪不得左相這般執意抓你回來,他這是押寶呢。”
    “押寶?”我不解。
    妖男頷首,道“今上多疑,太子至今未立。眾多皇子中,唯長子衛王與三子北海王最是得勢,而今上又向來最愛北海王,將來的太子之位恐怕非他莫屬。”
    “是這樣。”我明白過來。
    心裏卻不怎麽感興趣,這些事本就與我無關。我對妖男說“你們來了就好,我並無行李,現下就可離開。”
    妖男卻搖頭“現在不可。”
    我訝然。
    他指指外間“你憑空消失,那侍婢怎麽辦?”
    我怔了怔,心裏一陣愧疚。沒錯呢,我已經對不起阿芙一次,這回可不能再讓她擔驚受怕。
    “不急。”妖男悠然道“我見女君在這府中也過得不錯,安排好再走不遲。”
    我點頭,忽然想起那時在老宅裏初遇妖男的情景。
    “你倒是還記得她。”我冷瞥。
    妖男愣了愣,片刻,嘴角一彎“自然記得,她雖瘦了些,長得卻還不錯。”
    老天到底還算眷顧我。
    第二天,夫人那邊遣人來傳話,說夫人過明日到賢真觀進奉,要帶上我。
    我微笑地頷首,表示我很是樂意。
    “賢真觀呢!”阿芙又是好奇又是憧憬“據說那是京畿最好的廟宮,四周山水都是名勝哩。”
    我問她“阿芙可想去?”
    阿芙點頭“想。”
    我含笑“可有要祝禱之事?”
    阿芙想了想,忽然臉頰微紅,點頭“有。”
    我看著她,含笑不語。還在老宅的時候,她就不止一次提過她那個在撫州行商的表兄,每次都是這個表情。年初時,她還羞赧地偷偷對我說過,她表兄已經快攢夠了錢,年末就去求父親讓他為阿芙贖身成婚。
    第二天清晨,幾輛牛車安安穩穩地載著左相府的女眷們出了府,往城郊而去。
    我和那個叫慧的女孩同一輛車。
    一路上,她眼睛抬得高高的,看我仍然隻用白眼。
    我不管她,或透過竹簾看車外景色,或閉目養神,一句話也不說。
    “賤婦養的,妖媚相。”她終於按捺不住,低低地罵道。
    到底不肯讓我安生。
    心裏歎口氣,我睜開眼睛。
    “可偏偏妖媚相的人才能嫁給北海王呢。”我看著她,嫣然一笑。
    慧神色驟變,眼睛死死地盯著我,像要飛出刀來,嘴唇緊抿著,頰邊微動。
    突然,她朝我撲了過來,咬牙恨道“你這不要臉的賤人!”
    我猛然接住那雙臂,身體向前,一下將她摁倒在身下。我發覺我的悟性實在不錯,和若磐他們經曆過險惡,不必練習也知道怎麽拆招了。
    慧睜大了眼睛,滿是不信與驚恐,嘴裏罵著難聽的話,身體和雙腿用力地踢打。
    我不理會,隻用力將她穩穩地摁住,目光冷冷“你看清楚,要當北海王妃的人是我不是你,莫在我麵前使那套撒潑脾氣。你若不信喊吧,看誰理你。”
    慧瞪著我,嘴裏仍然罵著,手腳卻漸漸不再掙紮。突然,她眼圈一紅,“哇”地大哭起來。
    “女君,出了何事?”外麵傳來侍婢驚訝的聲音。
    我放開慧,理理身上的衣服,轉過頭對外麵和聲道“無事,方才說了個笑話,慧女君笑翻了呢。”
    牛車行走緩慢,將近日中才到了賢真觀前。
    我下了車,往前方望去。隻見樹林如海,遠處濃密的樹冠掩映中,隱約可見層疊的飛簷露著尖角。
    夫人由著侍婢整好衣裳上的皺褶,由一名妾侍虛扶著,慢慢沿著石砌的台階向上走去。
    路上,夫人和妾侍們說這話,聲音不斷。
    我在後麵文靜地跟著,並不出聲。慧的臉陰沉得發黑,一聲不響地朝前麵快步走去,腳“嗒嗒”地踏在台階上。
    “怎這般粗魯。”夫人回頭,皺眉看她。
    慧不搭理,徑自快步向前,把其他人都拋在了身後。
    “這孩子。”夫人輕歎一聲,目光若有若無地朝我掃過來。
    我回視她,神色平靜。
    心情卻是一片大好。
    從小到大,我從不知仗勢欺人是何感覺,如今從這姊弟身上找到了,很是愉快。這麽想著,心中有些惋惜,如果我真的嫁給北海王,將來這樣的機會一定還多的是。
    到了賢真觀,隻見果然氣派。重頂飛簷下,勾心鬥角。牆上和梁柱上繪得絢麗,仙鳥神獸姿態各異,真人大小的神仙們衣袂飄飄,像是隨時能從牆上飛下來一樣。觀台四周,花樹繽紛滿目,山林中涼爽,許多晚春的花朵現在還有。
    觀中真人與夫人相識已久,親自招待。眾人在堂上拜過神,真人引著走到觀後,說桃花開得正盛。
    果然,隻見麵前一大片桃林,粉白的花開滿枝頭。
    眾人驚詫不已。
    “果然名不虛傳,已經夏初時節,誰知竟還能看到桃花。”一名妾侍歎道。
    “自是寶地有靈。”夫人微笑。
    真人讓童子在桃林中鋪設茵席,擺上案幾,又打來泉水煮茶。
    他們說的話都是些神仙玄理,我不感興趣,在旁邊聽著很是無聊。正在這時,真人飲一口茶,微笑道“這茶雖好,若是采些花瓣來煮,味道更是清雅。”
    我聞言,心道正好,微笑道“如此,阿芍去采來。”
    夫人沒有反對,卻讓慧同我一起去。
    慧的臉色登時更黑。
    我微笑,答應著一禮,起身離席。
    這桃林果然大。
    我借口著要去找開得更好的桃樹,快步走著,沒多久,慧和跟隨的侍婢甩得不見了。
    繁花在四周開得滿目絢爛,我張望著,卻許久也沒看到灰狐狸或妖男的影子。
    沒來麽?
    心裏琢磨著,有些失望,覺得接下來要做的事實在不易,他們也該來鼓舞鼓舞。
    鳥鳴聲陣陣傳來,微風拂過枝頭,時而有落英飄下,地上粉紅與草青相映,甚是美麗。我似乎又聽到了那種許多人一起吟唱的聲音,甚是悅耳,凝神再聽,卻又隻剩下風聲,那些歌唱似乎隻在腦海間繚繞。
    我腳步緩移,並不打算采什麽花瓣,隻陶醉地望著四周。
    忽然,我發現頭頂上方有一根枝條生的別扭,嫩嫩的,卻彎曲得不甚自然。仔細看去,原來夾在了鄰近的枝幹之間,也許是鳥兒嬉戲時做下的好事。
    我似乎能聽到它在委屈地抱怨。
    被欺負了呢。
    我心裏道,不禁微笑,踮起腳去給它解圍。
    桃樹密密的枝葉被我撥開,有那麽一瞬,我覺得這事似乎熟悉得很,好像經常會做。
    “花君亦愛花麽?”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陌生的氣息,醇厚而悠然。
    我一驚,猛然回頭。
    一人錦袍玉冠,立在桃樹下看著我。俊美出塵的臉龐上,雙目映著繁花的顏色,愈加流光瀲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