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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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芍!
    北海王的看著我,神色似笑非笑。片刻,他抬起手,“啪”地,青枝脫離束縛,一下彈開,幾點花瓣紛紛落下。
    我已經回過神來,拂開肩上的兩瓣桃花,向北海王一禮“拜見殿下。”
    “免禮吧。”北海王道,聲音似從胸中透來,帶著些沉,卻很是好聽。
    我抬頭,神色自若。
    方才他口中的那聲“花君”的確把我嚇了一跳,我們見麵不止一兩回,恐怕他已經把我認出來了。心裏這麽想著,目光不自覺地朝北海王的腰上瞥去。那塊樣式奇怪的靈玉仍掛著,還是我偷走那時的樣子。
    不知為何,我看到它,忽然覺得有些奇異的久違之感,明明是早已經見過的東西,看在眼裏竟有些移不開目光,好一會才轉開眼睛。
    無妨。心裏道。認出來便認出來了,要是他能夠如蒙奇恥地滿天下嚷嚷左相的女兒當過優伶他不願娶,那是最好。
    可惜這人不知在想什麽,起了個花君的頭,卻沒接著說下去。
    “寡人見前方樹下甚是熱鬧,女君離席,想來是要取花烹茶?”隻聽他開口道。
    稱呼都變了。
    我頷首,不緊不慢地答道“正是。”說著,看看他的衣裝“殿下也來拜神進奉麽?”
    北海王淡笑。
    他沒有回答,卻將雙目注視著我,片刻,伸手過來,低聲道“勿動。”
    我不禁一僵。
    隻覺鬢邊上傳來輕輕的觸碰,北海王收回手,指間拈著一片花瓣。
    臉微微發熱,我觸到他的目光,覺得那玩味的笑意中暗含得意。
    “哢”地一聲,似乎什麽人踩斷了地上的碎枝。
    我望去,慧站在不遠處,望著這邊,麵上通紅,似羞窘又似慌亂。
    北海王看了看她,漾起微笑。
    “想是左相夫人著急了呢,寡人先告辭。”他轉過頭來對我說,頭微微湊近,聲音隨和而親昵。說罷,他轉身,步履款款而去。
    那笑容仍留在眼前,似蘊著無限風情,晃眼得很。
    我望著他漸漸被桃樹擋去的身影,緩緩鬆了口氣。不愧是北海王,做派比妖男還要妖孽。心中暗道。
    待轉過頭來,隻見慧還望著那邊,神色有些癡癡。忽然,她看向我,表情倏而變得更加陰鶩。
    我淡淡一笑,並不多加搭理,徑自朝桃林外走去。
    飲過了茶,真人一捋拂塵,向夫人道,今日恰逢十五,後觀先尊羽化之處啟門迎瑞,問夫人可要前往。
    夫人頷首“正有此意。”
    真人即命童子備好舟楫,引眾人前往。
    事情正如計劃中一般,似乎曙光在望,我心中漸漸地雀躍起來。
    賢真觀分前觀和後觀。前觀就是方才拜神飲茶之處,後觀卻神秘許多,建在一座四麵環水的江心孤島之中,隻能以舟楫相通。據說這後觀裏,曾經先後有三位真人在此羽化,靈氣甚足。觀中殿閣亦時常關閉,隻待每月十五開放迎瑞,且隻允許常年虔誠供奉之人前往觀拜。在京城中,亦是仙道名聞一件。
    據說夫人每回來這觀中,捐奉的數目從未下過萬錢,“虔誠”之列自然有她。而既然挑著十五這次來此,我料著夫人必定要到後觀觀拜,便與灰狐狸和妖男商定了計劃。
    真人領著眾人出了桃林,踏著石階。緩緩地下了山。未幾,果然聞得水聲嘩嘩,隻見道路一轉,已經到了江邊,一艘大船泊停靠著,幾名身著方士衣冠的童子侍立在旁。
    “夫人請。”真人一甩拂塵,向夫人行禮道。
    夫人頷首,由妾侍攙著登上船去。
    一名充作舟子的方士撐開竹篙,船漸漸離岸。
    水波有些湍急,船行在江上,時而左右輕搖,女眷們站立不穩,發出一陣低低的驚呼。真人忙命童子去倉中取來茵席,向夫人解釋說,附近山林中雨水充沛,昨日才下過大雨,故而江上水勢有些大。
    夫人和妾侍們在茵席上坐下,望著周圍水勢,臉上神色仍有餘驚。
    “阿芍不坐下?”夫人捂著胸口,朝我看過來。
    我笑笑,扶著船舷道“江景甚美,阿芍未坐過船,想觀望片刻。”
    幾名妾侍聽我這話,相覷著交換眼神,露出嘲諷之色。
    夫人搖頭“這有什麽可觀望,當心落水。”說著,閉起眼睛,不知默念什麽。
    我朝遠處望去,江上水色茫茫,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十餘大船,似乎都是特地去後觀看迎瑞的。遙望江心處,一座小島孑然佇立,長滿了樹木,形如盆栽。蒼翠的樹冠中,露著觀台樓閣上的鎏金,遠遠地也能看到閃光,果然寶氣逼人。
    這時,我看到前方另一邊的岸上,墨綠的江樹間,赫然出現了一簇紅葉,甚是顯眼。
    我心中暗暗一喜,那是妖男和灰狐狸與我約下的暗號。
    依著謀劃之計,待大船行至那紅葉處,他們施術讓江水起浪,屆時船身必定搖晃,我隻要站在船邊站立不穩跌下江去就行了。
    此計雖冒險,卻很是合適。
    我是當著夫人的麵落水的,她帶我出來,與別人無關。阿芙昨日發熱頭暈,疑是染了風寒,留在宅中沒有出來,這事就自然免了牽連。
    灰狐狸向我保證,落水之後我必無痛苦,隻消閉著眼睛,醒來我就會在岸上。從此天南海北逍遙自在,什麽左相什麽北海王,統統與我無關。
    心裏想著,我望著遠處樹叢中那抹落霞般的紅,不禁漾起笑意。
    “阿姊在笑什麽?”一個柔柔的聲音傳來,我轉頭,慧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了我的身旁。
    “慧!還不快坐下!”夫人嚴厲的聲音響起。
    慧朝夫人道“我腿腳麻了,起來走走。”說罷,她又將目光看向我。
    我不知道她為何突然轉了臉色,此時心情正好,也不予理會。我唇角彎彎“無他,不過見江景甚美,覺得欣喜罷了。”
    慧看著我,沒有說話,臉上神情莫測。
    我移開目光。
    前方的江麵上出現了許多細小的漩渦,掌舟的人朝這邊道“前方暗灘,船要轉開些,女君們可須坐穩。”
    夫人聞言,又叫慧和我趕緊坐好。
    我應了一聲,正要離開,袖子卻忽然被扯住。“你休想嫁給北海王!”一慧的聲音在耳旁低低恨道。
    這時,船身一偏,背上被一個猛勁推來,我猝不及防,朝江麵上翻了下去。
    一陣驚呼聲響起。
    死女人,還沒到時候!我心裏大罵,身體卻已經重重跌入水中。
    江水從四麵八方朝我湧來,我的手腳用力掙紮,才抬起頭,又被濁浪淹沒過去。
    “救命……”我不會鳧水,想大聲呼喊,卻喊不出來,鼻子和嘴裏進了水,嗆得難受,似乎一路灌進了了胸口,呼吸不得。
    眼睛被水迷得睜不開,黑暗中,絕望的恐懼襲來。
    誰來救我……
    這時,我忽然覺得身體被什麽卷起,水波在眼前破開,呼吸重又回到胸口。晃神間,我的腰帶忽然被用力提起。
    “嘩”的一聲,我從水中出來,身體落在了地麵上。
    我雙手撐著地麵,低著頭不住地猛烈咳嗽。胸口想要咳爆了一樣,水從鼻子裏、嘴裏和身上淌下來,渾身濕淋淋的。好不容易睜開眼,隻見這裏已是岸邊,我趴在一段棧橋上,四周綠樹蔥鬱。
    “花君當成這樣,可真丟人呢。”一個淡淡的聲音傳來,似帶著嘲弄。
    我心中一驚,猛然抬頭。
    天光入眼,刺目不已。一人立在麵前,身上錦袍正是桃林中所見的顏色,雙目看著我,似笑非笑。
    是北海王。
    我瞪著他,喘著大氣。
    少頃,北海王蹲下來,頭微微低著,與我雙目平視。
    “落水逃逸,此法可舒適?”他緩緩開口。
    話音入耳,我心中如掀起駭浪一般。
    我拍著胸口,一邊喘氣一邊說“誰說我要逃……我是被人推下的。”
    北海王看著我,樹蔭下,雙目黑若濃墨。
    “是麽?”他唇邊慢慢彎起;“狐妖與方士在那邊江上布下法界,又是為何?”
    我心中一繃,睜大眼睛看著他,隻覺身上的濕衣正變得冰冷。
    “你怎知……”我看著他,聲音低低的,似乎卡在喉嚨裏出不來。
    北海王笑起來,唇間齒白如貝,眼睛微微上揚,泛著淡淡的漆光。
    “女君以為呢?”他問。
    有些事情似乎在腦海中慢慢連接,又不甚分明。我將臉上濕貼的散發掠起,將衣袖裙裾稍稍絞幹,看著北海王,冷笑一聲。
    “殿下莫稱我女君,小女子一介平民,折殺不起。”我站起身來,向北海王一禮“得殿下相救,白芍感激在懷,今日在此別過,來日定當報答。”
    北海王沒有挪動,看著我,神色一貫的淡然。
    我不理他,朝前方走去。
    “小娘子似乎忘了些事。”才走兩步,北海王的聲音在身後悠然傳來“若磐,你也不管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