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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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芍!
    腳步猛然收住嗎,我轉回頭。
    樹蔭上,北海王看著我,似乎將我的所有反應都料到了一樣,唇角淡定地彎著。
    心砰砰地撞著胸口,我盯著北海王,驚疑在心中翻滾擴大,好些事情似乎瞬間通透。
    “那罡風是你使的?”我愈發覺得此人可怕,盯著他,喉嚨發緊“你到底是什麽人?”
    “寡人是誰無甚要緊。”北海王神色平靜,卻道“女君是誰,不知女君可知曉?”
    心中一沉。
    “我有名有姓,我的身世我自然知曉。”我按捺著心緒,努力維持著臉上的鎮定。
    “如此。”北海王微笑“女君可信?”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想必你近來愈加安眠不得。”
    我神色驟變,睜大眼睛“你……”
    話音未落,突然“轟”一聲,雷電在眼前閃過。
    幾段碎枝落在棧橋上,北海王卻安然無恙,眼睛瞟向我身後,微微冷笑;“人都齊了呢。”
    我轉頭,果然,灰狐狸和妖男都來了。
    “阿芍!”灰狐狸跑過來看著我,急切地問“你可還好?”
    我點點頭“無事。”
    灰狐狸臉上一鬆,隨即轉過身,叉腰瞪眼地指著北海王“呔那妖人!爺爺不管你乃何方妖孽,阿芍是不會嫁給你的,你死心好了!”
    北海王將目光掃她一眼,又看向我,似笑非笑地揚起玩味的神色“哦?”
    灰狐狸“哼”一聲,“臭方士,你也來說兩句!”
    妖男卻沒有說話,雙眼看著北海王,神色似複雜不已。
    “女君考慮如何?”北海王沒理會他們,隻看著我。
    我一動不動,直視著他的眼睛,各種思緒飛快地掠過心間。
    “若磐在你手上?”少頃,我問。
    “正是。”北海王道。
    “你知曉我身世?”
    北海王唇角微勾。
    “為何告訴我這些?”我盯著他的眼睛。
    “尋人。”北海王淡淡道。
    我怔了怔。
    “尋人。”腦海中回想起那時,若磐也這般對我說。
    牙齒在唇間輕咬,片刻,我低聲道“我跟你走。”
    “阿芍!”灰狐狸吃驚地看著我。
    我摸摸她的頭,看看她,又看看一臉沉思的妖男,唇邊露出苦笑。片刻,我抬頭直視北海王,重複道“我跟你走。”
    北海王看著我,美若玉雕的臉上緩緩浮起笑意。
    “女君聰慧。”他說,聲音清朗。
    馬車搖搖晃晃地行在路上,車廂中沉靜一片,隻有嘈雜的聲音。
    濕答答的衣服和頭發已經被灰狐狸使個法術弄幹了,發髻卻有些散亂,我伸手整理著,把簪子插穩。
    我看看與我同車坐著的灰狐狸和妖男,問“你們跟來做什麽?”
    “自然是看著阿芍你。”已經變作人樣的灰狐狸撅著嘴道“阿芍這麽笨,別人說什麽就信什麽,爺爺可不放心。”
    這話雖損,我卻聽得心中一陣欣慰,不禁把她摟過來往臉上猛親了一口。
    灰狐狸臉紅,卻“咯咯”地笑。
    一直閉目養神的妖男微微睜眼瞟來,彎了彎唇角。
    “阿芍,乘那北海王不在此處,我等溜走吧。”灰狐狸眼睛轉了轉,對我說。
    我搖搖頭,道“不可,若磐在他手上,有些事也須問他才知曉,走不得。”
    灰狐狸不以為然,“哼”一聲“你怎知他說的是真是假。”
    “他法力深不可測,若是想困住阿芍,用不著說謊。”妖男緩緩開口道,他斜一眼灰狐狸“你忘了那罡風?我等便是要逃也難走遠。”
    灰狐狸張張嘴,似不服氣,又說不出反駁的言語,少頃,朝妖男瞪起眼睛“臭方士,你不是說把阿芍從左相府裏救出來你就要去那個什麽浮山麽?如今還跟來做甚?”
    “浮山?”我驚奇地問。這個地方我聽過,據說是東海上的仙山,不如蓬萊名聲響,確也是一等一的修仙之地,且隻有那些修為深厚到快要登仙的人才能去到。
    “正是。”妖男頷首“某出世間雲遊也有了些時日,天裂之時將至,須回去準備。
    “天裂之時?”我不解。
    妖男看看我,道“可知女媧?。”
    “當然知曉。”我說。
    妖男道“當年共工撞斷不周山,天空開裂,女媧采五色石彌補,方救得大地生靈免遭滅頂。然天雖修補,卻到底不如未裂之時,每隔千年就要裂出一次縫隙。”
    “還有這等事?那如何是好?”灰狐狸聽著他說,也眼睛發直。
    妖男笑笑“也無甚大事,天庭神仙自會全力應付,每回大地上也不過落半月暴雨。某回浮山,乃是為防萬一。”
    灰狐狸想了想“話是這麽說,可如今句龍不是不見了蹤影?天庭隻有子螭一位神君呢。”說著,她搖搖頭,笑道“不對,句龍是共工之後,這時他不在也並非壞事。”
    “也不能這麽說。”妖男莞爾“句龍雖共工之後,其法力卻純正無邪。當年他降生時,曾在增城曆經神火淬煉,故而其雖為罪神之後,卻仍委以重任。”
    我聽得有些出神,沒想到神君句龍還有如此淵源。
    灰狐狸瞥妖男一眼“說了這麽多,你到底留下來做甚?”
    妖男眉梢微揚,繼續閉目養神“自然也是擔心阿芍太笨。”
    灰狐狸不屑地“嘁”一聲。
    北海王府地處京城北邊,附近似乎都是些高門大戶的家宅,很是僻靜。
    暮色中,隻見王府正門高大氣派,白玉石砌成的台階寬闊,門前神獸姿態威武。門楣上,“北海王府”四字端正大氣,簷下的椽頭都雕著花,漆光生輝。北海王也不愧是個聲名遠揚的人,下了車就有七八個美貌侍婢迎候在前,我和灰狐狸看得咋舌。
    隨著他走入府中,隻見四處已經點起了燈籠。朝四周望去,各式屋舍樓閣或寬敞大氣,或玲瓏雅致,園林中花樹芳草點綴如畫,在傍晚的光照中若隱若現。北海王腳步沒有停留,一路引著我們往前,穿過回廊和庭院,最後在一處水邊的小樓前停住腳步。
    暮色中,裏麵的燈火倏而亮起,映著北海王優美的側臉。
    他看我一眼,推開門。
    我跟著走進去,隻覺心跳隱隱,似乎蟄伏著什麽。
    燈燭靜靜燃燒,紗簾挽著,光澤氤氳。
    內室的一張鑲鈿漆床上,一人躺在正中,那身形,甚是眼熟。
    “阿墨!”灰狐狸低呼道,她話音才出,我已經快步走到了那床邊。
    隻見他雙目緊閉,神色卻安詳,身上穿的還是我那時給他的衣服。
    真的是若磐。
    我注視著他的臉龐,鼻子突然湧起些莫名地酸澀,目光留在那臉上,久久不能離開。
    不過,我心中立刻察覺到不尋常之處。若磐往日沉睡,都是化作獸身,如今卻完全變作了人形。
    想到這些,我轉向北海王,疑惑地問“他怎麽了?”
    北海王看著我,沒有回答。
    “你該知曉。”他說。
    我怔了怔,片刻,我冷笑“殿下此言有趣,我若知曉,何必再問。”
    北海王注視著我,唇邊在燈光中微彎“你自然知曉。”
    他的聲音清醇而緩慢,很是悅耳。我想再反駁,嘴唇動了動,卻什麽也說不出來。他的雙目幽遠而深沉,又似蘊著無限的輝光,教我忍不住盯著看,轉瞬間,意念在慢慢沉淪……
    “你做甚……”灰狐狸驚惶的聲音傳來,似乎想阻止,被妖男拉住……
    腦海中的聲音漸漸被隔絕,隻有那雙瞳仍在眼前,心神正慢慢飄離身體,似乎在無盡的迷霧中飛奔……
    我是擷英,懸圃靈氣匯聚而生的花神。
    我初生之時,重和黎已經打斷了天梯,我太稚弱,被留在了天庭。
    我年少時心性懶散,每日在天庭遊逛,常常捉弄那些比我年長的仙人,看著他們吹胡子瞪眼睛的樣子,我樂得哈哈大笑。終於有一回,我惹到了嗜酒且脾氣暴躁的火神囹吾,他一怒之下,把我抓起來送到了神君句龍麵前。
    句龍沒有罰我。
    他讓我留在他的宮中,每日隨他處理天庭事務。
    漸漸地,我學會了許多處事之道,心性也安靜下來,我覺得句龍是最值得我敬重的神君。可是這時,句龍卻不再留我了,他讓我回到天庭的仙苑中去做花君,還將懸圃上采來的神土贈給了我。
    我把仙苑打理得很好,珍貴的寶霓花隻有我這裏開得最美,來遊覽的仙人們讚不絕口,我仍然記得句龍來觀賞時臉上露出的笑意,比寶霓花的盛開還讓我高興……
    “這是何處?”我向句龍問道。那是我跟著句龍在他的宮中遊玩時,發現一處幽靜的去處,空曠極了,卻隻有一座殿台,殘舊不已。
    “這是我出生之地。”句龍望著那殿台,目光深遠。
    “出生之地?”我訝然“怎這般殘舊?”
    句龍沒有回答我的話。
    我這才想起句龍是共工之後,他的父母曾被軟禁,生下他之後雙雙散神而去。心中一陣內疚,我偷眼看看句龍,很是不好意思。
    “此處你不該來,回去吧。”句龍卻似沒放在心上,淡笑著輕聲對我說。
    我點點頭,正要走開,又停住腳步。
    “等等。”我對句龍神秘一笑,默念祝詞,伸手朝那空地上一拂。
    頃刻間,鮮花綠草從地上長出來,遍野皆是。青翠的藤蔓攀上殿台,綻放出朵朵美麗的花。風從遠處吹來,花草如波浪漾動,生機勃勃,似乎天空也變得明亮起來。
    我得意地轉頭,句龍看著我,臉上噙起的笑意和煦如春……
    “這就是你那曲子裏的花君?”這時,一個緩緩的聲音傳來,清朗而悠然。
    我訝異地望去,隻見一個人立在不遠處,光采瀲灩的雙眸看著我們,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