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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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芍!
    這話出來,熊三麵上一愣。
    “妖物?”羅言不禁失笑,上前拱手道“二位公台,小店堂堂正正,店主人公子就在此處,何來妖物?二位公台想必是喝多了……”
    話音未落,那人卻將他推開,“鏘”地將腰間一把寶劍抽出“不與你攏餃死唇鍤帳啊!彼蛋眨i蝦鋈磺喙饃料鄭諡心睿ず紉簧蛐莧
    劍氣才到半空,忽然,一下滅掉。
    那人動作僵在半空,懵然愣住,再舉劍,那劍卻黯淡無光,猶如一塊鏽鐵。
    “我來!”他旁邊那人哼道,從腰上扯出一個布袋,口中念念有詞,突然將口袋朝熊三張開“妖孽,來受死!”
    話音落去,口袋在他手中癟癟垂下,熊三仍好好地站在那裏。
    二人麵麵相覷,神色匪夷。
    熊三青筋暴跳,怒吼一聲便朝他們衝去。
    “熊三,慢著。”我淡淡道,拉住熊三,轉向那二人,沉著臉“二位可鬧夠了?”
    二人瞪著熊三,又瞪著我,一人道“此人確實是妖!方才之事,定是有更厲害的妖力作祟!”
    “哦?”我慢條斯理“如此,那妖孽又在何處?”
    二人緊張望著四周,狐疑地目光掠過我和羅言,說不出來。
    “妖不妖孽的暫不理論。”我繼續道“且問二位,就算我這雜役是妖,爾等要收服,可有他作惡的憑據?”
    “憑據?”一人皺起眉頭,硬氣地說“你這公子!妖物就是妖物,收服即是正道,要什麽憑據?”
    我冷笑“如此,我就不客氣了。”說罷,放開熊三“去吧。”
    熊三雙目圓瞪,大喝一聲,掄起粗壯的手臂,一邊一個地將他們拎起。未幾,隻聽慘叫聲傳來,二人被熊三扔出了街上。
    活該。
    我心底冷哼。連妖力和神力都分不清楚,還修個什麽仙。
    回頭,羅言正看著我,一語不發。
    “來繼續看賬本。”我若無其事,朝櫃台後麵走去。
    夜晚,我躺在榻上,怎麽也睡不著。
    我又開始想以前的事,一想就停不下來。
    我想起了灰狐狸。
    那時,我剛從幽冥出來,魂魄重新召集天地精氣重塑身軀,恢複了神力。雖獲得新生,我的心裏放不下牽掛,開始四處尋找若磐、妖男和灰狐狸。找了許久,最後,終於在蓬萊找到了妖男。
    他那時就像換了個人,沒了從前的張揚,變得沉默寡言。他失去魄血,登仙之事被耽擱下來。可我覺得讓他意誌消沉的不是這個,因為他每日守著昏迷的灰狐狸,一坐就是一整日。
    修煉中的精怪若被人取了妖丹,性命就會變得瀕死一般脆弱。雖然可以用別的妖丹加以彌補,但血性有靈,若新補的妖丹力量不足,身體必扭曲爆裂而毀,隻有用妖力深厚百倍的妖丹才鎮得住。
    灰狐狸也是一樣。
    妖男手上倒有妖力深厚的妖丹,可那是從鼠王身上取下的,邪氣太重,須慢慢煉化。為了給灰狐狸續命,妖男帶著她來到蓬萊仙島,采仙草精元喂她。
    我是花君,這樣的事對我來說最是在行。見到他們之後,我把采集仙草精元的事一手包辦下來,好讓妖男專心煉化妖丹。這十幾年來,每隔一段時日我就會回到蓬萊,將采集的精元送給灰狐狸續命。
    或許真是事在人為,讓我欣慰的是,灰狐狸雖一直昏迷,身體卻不像從前孱弱。月餘前我離開蓬萊的時候,她的脈搏已經有力了許多。妖男說鼠王的妖丹已經煉得七八成了,若有進展就來書告訴我。
    更多的,我想起了句龍和若磐。
    那兩個人說句龍的事,隻有一個地方說錯了。句龍死後,昆侖璧仍完好,並非是子螭刻意隱瞞,而是因為句龍把他的神力放在了若磐身上,又將傾注了意念的昆侖璧收集我的靈魂。這樣,昆侖璧仍隨著句龍,卻因為我和若磐的沉睡而一陣保存下來。
    後來的事就很清晰了。我投生為人,若磐身上力量與句龍那半邊昆侖璧息息相關,也跟著醒了來。
    這事子螭知道多少,我並不清楚。但有一點很明白,自從我偷到他的昆侖璧之後,句龍的昆侖璧就開始蘇醒,我的魂魄也慢慢地與它剝離開來。
    他這麽做是有意還是碰巧,我也想不透徹,隻越想越覺得此人深沉得教人捉摸不清。
    而至於若磐……從妖男口中我得知,那日我自盡,若磐像瘋了一樣,力量突然迸發。他爪下罡風生火,浮山登時山搖地動,那山腹中一片火海。炙人的熱浪中,妖男隻看到悟賢和他的弟子被烈火燒灼,慘叫地墜了下去,耳邊滿是若磐的怒吼,卻不見若磐身影。
    那時情形實在危險,妖男顧不得許多,抱起灰狐狸逃了出來。許是浮山失去鱉靈,沒過多久,整個島都在大海中消失了,而若磐,從此再也沒了消息。
    我不知道那是何等情形,聽著妖男說時,手指緊緊地攥著,身上陣陣發寒。
    句龍、若磐和我,就像被人下了惡咒,那羈羈絆絆,現在回想起來,已經分不清許多,隻有一股的悲傷,看不出深切,卻像縷縷發絲般糾纏在心頭。
    千年前,我為了句龍,散神封住了若磐;千年後,我把同樣的事又做了一次。
    我苦笑,自己大概不欠句龍了吧。
    那麽,若磐呢?
    腦中紛亂無比,我躺在榻上,閉起眼睛。
    腦海中,那金色的雙眸一直注視著我,似乎從未離開過……
    神仙睡覺也有睡得混沌的時候,第二日我醒來,已是日中了。
    出到院外,羅言匆匆走過來,說萬瓊樓主人遣了人來,邀我今夜遊湖。
    “來人說,今夜田公還邀了太守,公子你看……”
    我瞥他一眼,長長地歎了口氣。
    他說的田公就是那萬瓊樓主人,名昌,瓊州人都叫他田公。說是邀我遊湖,實際目的不用想也知道,離不開要盤下的事。
    “公子,”羅言試探地看著我“可要回他?”
    “不必。”我低低打個哈欠,轉身朝小樓內走去,懶洋洋道“不必理會,就說我還在睡。”
    雖不想去,可田昌既然搬來了太守,便由不得我了。
    這太守新上任,姓盧。一方父母,還是要給麵子的,誰讓我是在凡間開店呢?
    到了傍晚之時,我換好了衣裳,收拾一番,乘著羅言為我添置的那輛雕花鑲鈿垂香漆車赴約去了。遊湖的大舟停泊之處其實不遠,就在瓊池一處水榭旁。
    還沒到地方,已經能望見紫紅餘暉下,盞盞明燈點綴著水榭和大舟,人影綽綽,陣陣歌聲傳來,熱鬧得很。
    似乎不止我和太守,田昌還邀了別的許多人,今夜也遊湖許是要大操大辦。
    我不介意,反正有吃有喝,我來者不拒。從車上下來,我整整身上的錦袍,款步向那水榭走去。
    水榭前,一名管事模樣的人正在招待客人,見我來到,笑容滿麵地上前作揖“白公子,主人等候多時,請。”
    我微笑,隨他登舟。
    大舟上果然燈火輝煌,上到去,隻見絲毯鋪地,正中一塊西域花毯上,幾名舞伎排列如雁,長袖飛舞,腰身柔軟。
    我露麵的一瞬,在場的目光紛紛凝來,似有一瞬的安靜。
    “白公子!”田昌離席走來,滿麵笑容地向我作揖“當真稀客!”
    我亦含笑還禮“田公相邀,某豈敢推辭。昨夜飲酒宿醉誤了答複,還請田公勿怪。”
    田昌笑出聲來“公子這話折煞田某,公子俊雅風流,瓊州誰人不聞?能請到公子與宴,田某幸甚!”他說著,兩隻眼睛盯著我看,笑眯眯地說“公子多年不見,還這般年輕俊美呢。”
    那圓胖的臉龐上,兩坨臉肉泛著油亮的紅光。
    “田公過譽。”我保持笑容,移開目光。隻見四周圍坐的的麵孔半熟不熟,似乎都是瓊州本地的大商賈。上首,一個中年人端坐著,衣裳雖平常,眉目間卻渾然一股嚴肅的架勢,大概就是那新任的盧太守。
    “府君請看,這位就是田某曾提起的那位白公子。”田昌引著我到上首前去,向盧太守笑道。
    我行禮“白某拜見府君。”
    盧太守看著我,目光微微停住,片刻,微笑頷首“白公子,久聞大名。”
    我又與旁邊幾席行過禮,在一席間坐下。田昌回到上首,“啪,啪”擊掌兩聲,場中的舞伎樂師紛紛退下。田昌堆起滿臉笑意,舉起漆觴道“今日月圓花好,田某設宴湖上,一為新任盧太守洗塵接風,二為與瓊州諸公共賞良宵。”說著,他笑嗬嗬地將漆觴先敬太守,又敬向眾人。
    眾人一陣應和,紛紛舉起酒盞,一時間,笑語不絕。
    “這話說得,倒像他是瓊州商賈之首一般。”正無聊,我聽到旁邊兩人正竊竊私語,聲音很低,卻逃不過我的耳朵。
    “嘿嘿,人家現在可不一樣了,聽說盧太守是他遠方親戚。”
    原來如此,我饒有興味地看向田昌,隻見他正與那盧太守說話,兩隻眼睛笑得隻剩一條縫。盧太守卻一副敷衍的神色,
    蠢人。我心道。田昌再富,也是賈人,而盧太守仕人出身,本差別懸殊。估計盧太守來赴這宴,本是看在了親戚的麵子,誰想田昌一心顯擺請來這麽多人,倒是教盧太守難堪了。
    “可惜呢,原以為能見到斛珠居主人,竟不曾邀到。聽說那主人可從未露過麵,連那店裏的人也不知他長相。”
    “斛珠居麽?嗬嗬,你也不看看田公恨他恨得多緊,怎會請他……”
    我一邊聽著他們聊天一邊品嚐著案上擺的滿滿的點心,覺得味道不錯。田昌能開那麽大的食肆還是有些本事的,倒不知那逼著他來收的斛珠居又是何等能耐。
    正出神,忽然,我的眼睛瞄到田昌的管事匆匆走了出去。
    “怎麽了?”外麵的聲音隱約傳來。
    “管事,可不得了,庖中備下的油餅全都不見了!”
    油餅?我愣了愣。
    “吱,吱……”這時,我聽到有什麽在叫喚。
    循著回頭,卻見旁邊的幃簾下的角落裏,露著一團毛茸茸的東西。片刻,它動了動,兩隻烏溜溜的眼睛與我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