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八章 風起箭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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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見過太子和安貴之後,安知鹿所受的審訊力度突然加大,原本負責審訊和記錄的隻有軍方的官員,但到了隔日正午,出現在安知鹿麵前的除了軍方監察的官員之外,還出現了刑部的官員和禦史台的官員。
審訊的時間也隨之加長,一直持續到了深夜,換了三批官員,卻還沒有停歇的跡象。
刑部的官員反複的問詢同樣的問題,似乎要從他不同時刻的回答之中抓取一些言語中的漏洞,那些看似謙和,語氣溫和的官員帶著微笑,但眼中閃爍著的光芒讓人不寒而栗。
禦史台的官員似乎更加偏向於聊聊家常,但在牽扯到一些忠誠、義氣和身份血統的問題時,他們的語氣會突然變得極為嚴厲。
他們看著安知鹿的時候,就像是一群準備進餐的惡狼。
這些官員反複的消磨著安知鹿的耐心和精力,似乎要將他推到崩潰的邊緣,然後再看出他真實的反應。
六七個時辰下來,隻提供清水,饑餓也開始腐蝕人的意誌。
到了深夜,似乎審查的關鍵已經和安知鹿是否假傳軍令和參與那種邪門法陣的布置無關,而純粹變成了一場關於安知鹿為人的品格,是否忠於大唐和李氏,是否因為自身幼年的際遇而對大唐軍方有所不滿的審查。
雖然先後得到了楊氏、太子的保證,且心中十分清楚裴二小姐在此時大唐軍方完全說得上話,但麵臨這種審訊,安知鹿雖然疲憊到了極點,卻依舊不敢有絲毫怠慢。
看著這些身上隻是穿著五品六品官袍的官員,安知鹿知道自己在幽州可以輕易的弄死好些個這種官階的官員,但是在長安,哪怕有著那些大人物的保證,這些官員的隨意一筆,也會給自己增加無盡的麻煩。
審訊一直持續到了淩晨,直一名軍方的官員一臉肅然的出現在安知鹿的麵前,問他是否敢再次用身先士卒的方式來參加一場大戰來證明以往的軍功並非虛構,來證明對大唐的忠誠。等到安知鹿卻確定的回答可以時,這場漫長的審訊才終於結束。
回到馬車之中的安知鹿並未被送往驛館休憩,而是直接被送到了臨近一處城門口的營區。
在這裏有一支由十二輛馬車組成的車隊在等著他。
負責交接的軍方官員用極為幹脆的語氣告知,這支偽裝成商隊的車隊將會由他統領,馬車之中裝載著的都是長安工坊最新製造的箭矢,這些箭矢有特殊的用途,一定要交割到裴國公的親衛軍手上。
現在的安知鹿沒有任何軍階,但對於這支車隊中所有人有絕對的管轄權,同樣,如果這支車隊無法在規定的期限之內到達目的地,所有的罪責都由安知鹿承擔。
在認真的看完交接的文書,明白自己的職責和權限之後,安知鹿直接在營區的水井旁將自己脫光,然後用冷水從頭到腳的快速清洗,他穿上用於偽裝的商賈衣衫之後,整個人臉上的疲憊已經完全消失不見。
他看著那名等待著他們挑選合適軍械的官員,極為幹脆的說道,“給他們一人一具強弓。”
這名一直冷眼旁觀的官員瞬間皺眉,道:“商隊一人一具強弓不合理。”
安知鹿蠻橫的說道,“通行文牒上說運送的是皮毛,這些人出身都是楊莊的獵戶,一人一具強弓根本不算什麽。”
這名官員點了點頭,示意讓人去取弓來給安知鹿挑選,然後道,“這些人大多不是箭師。”
安知鹿看著十幾名隨行人員,直接沉聲道,“會用弓箭,百步之內射得準的,出列。”
有兩名男子走了出來。
安知鹿下令道,“在我們交接箭矢之前,教會其餘人用弓箭,至少五十步之內可以射中標靶,否則斬!”
這兩名男子都是微微眯起眼睛,但也不多言,隻是頷首聽令。
旁邊等待的官員卻是笑了起來,他一改方才肅冷的模樣,看著安知鹿提醒道,“這些箭矢若是私自動用,亦是死罪。”
安知鹿麵上沒有什麽情緒波動,“死罪也比當場就死好,真正要拚命的時候,沒有理由守著金山再去找金子的,即便出了什麽問題,也是我這個統軍者的責任,和他們沒什麽關係。”
“可以。”這名官員忍不住對著安知鹿挑了挑大拇指。
先前那兩名被勒令要教會所有人用弓箭的男子退下之後原本麵有不悅的神色,但此時臉上不悅的神色已經徹底消失。
……
車隊出城之後,負責交接和管理軍械的兩名官員同一時間出現在軍中一頂營帳之前。
營帳之中的將領淡然道,“如何?”
負責交接的官員道,“是將才。”
另外那名管理軍械的官員卻是笑了笑,道:“他的疲憊是裝出來的。”
營帳之中的將領也隻是淡淡的笑了笑。
然後他對著那名負責交接的官員問道,“扶風郡那邊有新的軍情傳遞過來沒有?”
那名負責交接的官員搖了搖頭,道:“沒有,但之前那些叛軍的行軍路線並無更改,奇詭的是,叛軍不像是佯攻,而是真正的大舉進攻,還有,截獲叛軍的情報,多次提及盧樂天,說盧樂天帶著一些修行者,已經深入扶風郡,已經打亂了盛英的一些部署。”
營帳之中的將領微微一怔,“盧樂天?”
那名負責交接的官員點了點頭,道:“但按照我們實際掌握的情況,裴國公也不敢讓盧樂天這些門閥公子輕易的以身犯險,所以此時盧樂天應該在冬雲寨,負責一些糧草的轉運。”
營帳之中的將領不再多說什麽。
等到這兩名官員退下之後,他揉了揉發脹的腦門,看著旭日升起的東方,自言自語道,“這群狗日的東西,趕時間做什麽呢?”
……
大軍作戰,不是關外的那些馬賊,提了把刀跳上馬就馬上能開幹。
別說雙方都是各自十幾萬大軍,哪怕雙方隻是數千兵馬,這數千兵馬的吃喝拉撒睡就都是問題。
接觸之後傷員的處置、軍械戰馬的補充,都需要做到麵麵俱到,否則對於大軍而言,便不具備戰鬥的條件,除非自己想幾場仗下來丟盔棄甲,潰不成軍。
然而按照之前的各種軍情顯示,扶風郡這支叛軍最多隻具備以半個扶風郡為戰略縱深,主動出擊襲擾的能力,卻沒有直接將裴國公的軍隊拒之扶風郡之外的能力。
主動出擊一陣,避免裴國公的大軍勢如破竹,然後拖得足夠的時間,沿途布置要塞,以要塞的堅牆和軍械消耗裴國公的軍力,這才有可能在扶風郡形成拉鋸之勢。
似乎司徒擎城、葉鳳闕和盛英之前便是這麽安排的。
厲害將領的水平都差不多,能夠用的手段也就那麽多,之前他們這些軍方真正有能耐的將領,一看這些軍情,就知道扶風郡的戰事一時半會結束不了。
但誰能想到主動襲擾變成了大規模的出擊,佯攻變成了真攻?
司徒擎城等人的腦子絕對不會突然進水,但凡事總該有個合乎常理的理由。
這是為什麽?
那名負責給安知鹿安排軍械的官員在登記安知鹿取走的軍械清單上蓋章的時候,也在思索這個問題。
“狗日的。”
他突然又忍不住笑罵了一句。
這安知鹿不就是趕去扶風郡?
怎麽著看上去這場大戰就在那等著給他一場功勞似的。
趕時間開戰,然後等著給他大量的戰功?
他覺得這挺湊巧的。
但瞬間又覺得自己這是搞笑的想法。
誰會在意這種小人物呢?
……
日出時分,亞柏鎮旁的荒坡上,淒厲的箭鳴示警聲劃破了河道上飄蕩的水霧,也劃破了營地裏的寂靜。
裴國公這支先鋒軍的統帥叫做唐斷奢,長安宣平劍坊出身,時年不過二十七歲。
他站在荒坡的高處,看著田野間如潮水般湧來的騎軍,感到腳底下的土地都在震動,但他卻沒有絲毫的驚慌,反而吐出了嘴裏嚼著的幹草,大聲喝令道,“兄弟們,記住我之前說過的話了沒有。別看這些人比我們多,但他們都是輕騎軍!他們快速行進之間射箭,為求精準,都要到五十步左右才施射,施射完之後就沿側翼展開,裹著我們射!但我們現在兩翼都有坡度,他們速度會減緩。所以等他們要施射時,我們和他們對射,一下子打亂他們陣腳,我們反向兩翼包抄,他們陣腳必亂!兄弟們,對射必定死人,生死由天各看命!但這場仗,我們肯定會贏!”
他這充滿激情的一陣喊,卻迎來一群人視死如歸的哄笑聲,“唐將軍,叫這麽響,小心他們聽了去。不用說這麽多,你怎麽下令,我們怎麽幹。”
“呸!”唐斷奢狠狠吐了口唾沫,提起身邊的陌刀,他掃視著那些比自己年紀大出很多的軍士,惡狠狠的說道,“別以為我第一天認識你們,不和你們說清楚,你們腦子一發熱,就自作主張衝上去了。今天誰要腦子發熱,今後吃肉,端著碗排最後一個。”
說話間,氣勢如虹的騎軍已經奔雷般而來,狂風帶著塵屑如風沙過境首先席卷整個營區,果然和唐斷奢說的一樣,等到雙方相距五十步時,幾乎同時,雙方發令,瞬間淒厲的破空聲遮掩了天地一切的聲音,飛矢密集如蝗,兩軍之中瞬間湧起蓬蓬血霧,大量重物墜地聲同時響起。
“殺!”
箭雨之中,揮舞著陌刀的唐斷奢率軍從兩翼殺出,瞬間和敵軍衝擊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