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7章 秘不發喪 星夜返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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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蒙、呂岱等人剛踏下主艦,便神色慌張地圍住張紘,呂蒙壓低聲音急切道:"子綱先生!那魏延分明已察覺端倪,何不一刀殺了以絕後患?若放任他回江東,我等謀劃豈不全要敗露?"呂岱握著刀柄的手青筋暴起,眼中滿是殺意。孫權也眉頭緊皺,目光疑惑地看向張紘,似在等一個答案。
張紘抬手示意眾人噤聲,凜冽的江風掀起他灰白的鬢發,語氣卻沉穩如淵:"說得輕巧!江夏之戰,魏延單槍匹馬從萬軍之中背回主公,十萬將士親眼所見。如今主公暴斃,他若再橫死,如何堵住悠悠眾口?"他掃視眾人,目光如鷹隼般銳利,"且不說軍中將士如何議論,單是周公瑾——"說到此處,張紘微微眯起眼睛,"以他的智謀,豈會察覺不出蹊蹺?大軍出征,主公與舍身救主的大將同時身死,如此巧合,周瑜隻需稍加查探,便能順藤摸瓜。到那時,你們覺得我們還有幾分勝算?"
眾人麵色瞬間煞白,呂蒙握刀的手緩緩鬆開,孫權捏著衣袖的指尖微微發顫。張紘望著江麵翻湧的濁浪,聲音愈發冷峻:"留著魏延,反而是顆棋子。他與我等針鋒相對,倒顯得此事不過是爭權奪利的內鬥。隻要穩住他到江東,再徐徐圖之..."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更夫梆子聲,驚起寒鴉數隻,撲棱棱掠過如墨的夜空。
朔風卷著雪粒撲打在眾人身上,孫權蒼白的臉色比雪更冷,袍袖下的手指死死攥成拳,指節泛著青白:"子綱先生!你當初不是說萬無一失嗎?如今魏延咬定是我下的毒,這..."話音未落,張紘已撩起廣袖,重重拜倒在積雪之中,玄色衣袍沾滿白霜:"請恕老臣僭越——自今日起,該喚您主公了!"他抬起頭時,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狡黠的光,嘴角勾起意味深長的弧度。
呂蒙握著刀柄的手青筋暴起,古銅色的臉上滿是焦急:"先生何意?這逆賊分明要壞我們大事!"呂岱濃眉緊鎖,厚重的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眼神裏盡是不解與疑惑。全琮微微前傾身體,目光緊緊盯著張紘,顯然在等待一個關鍵答案。
張紘緩緩起身,抬手撣去肩頭的雪,蒼老的手指指向主艦方向,那裏隱約傳來魏延的怒吼。他蒼老的麵容上浮現出成竹在胸的笑意:"諸位可知,這指控傳回江東,誰最受煎熬?"
孫權驟然停住來回踱步的腳步,修長的手指下意識按住眉心,思索片刻後,眼中突然閃過一絲明悟:"母親!"他聲音微微發顫,蒼白的臉上泛起一抹興奮的紅暈。
"正是!"張紘撫掌大笑,霜雪落在他灰白的胡須上轉瞬即化,渾濁的眼睛裏閃爍著精光。他蒼老的麵容因為激動而微微泛紅:"太夫人剛遭喪子之痛,魏延卻直指主公弑兄。這等忤逆之言,豈不是往太夫人心口插刀?"他轉頭看向呂蒙,隻見這位猛將微微皺眉,似有所悟;再看呂岱,正摩挲著下巴,眼神漸漸變得銳利。
"周公瑾若執意追查,隻會加深太夫人對他的嫌隙。"張紘湊近孫權,壓低聲音,眼角的皺紋裏都藏著算計,"老夫人最是疼愛主公,又豈會信你加害親兄?周瑜越是咄咄逼人,便越是將自己推到太夫人對立麵。"全琮恍然大悟,猛地一拍大腿,臉上露出敬佩之色。
呂蒙還是有些擔憂:"可若周瑜查出真相..."話音未落,張紘突然發出一聲輕蔑的嗤笑,眼中閃過寒光:"查又如何?"他掃視眾人,蒼老的聲音裏充滿篤定,"主公乃文台公嫡子,有世家大族鼎立支持,再加上程普、韓當、黃蓋、祖茂四位老將護持。"說到這裏,他特意停頓,目光落在孫權身上,"隻要太夫人站在主公身側,便是最堅實的後盾。"
張紘撣了撣衣袍上的雪粒,蒼老的臉上浮現出誌得意滿的笑容:"屆時主公隻需侍奉好太夫人,安撫幾位老將,江東大權,遲早盡入掌中。"江風呼嘯而過,卷起孫權的衣袂,他凝視著主艦方向,嘴角漸漸勾起一抹陰冷的笑意。
朔風卷著碎雪掠過江麵,十萬水軍的艦隊如蟄伏的巨蟒,在夜色中無聲滑行。主艦艙內,孫策的遺體覆著素白錦衾,唯有銅製長明燈在穿堂風裏明明滅滅,映得艙壁上晃動的人影恍若幽魂。
而這副艦上,張紘斜倚在軟榻上,枯瘦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敲著扶手,玄色廣袖垂落如凝固的墨;孫權端坐在案前,蒼白的麵容在搖曳的燭光下忽明忽暗,掌心攥著的絹帕早已被冷汗浸透。
甲板上,呂蒙、呂岱率領的甲士們身披玄甲,腰間彎刀在月光下泛著冷光,腳步刻意放輕,唯有甲胄相撞的細碎聲響。全琮立在船頭,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不時回頭望向主艦方向,眉頭始終緊鎖。
艦隊行至江心,突然一陣狂風吹過,將船帆鼓得滿滿當當。張紘猛地起身,袍角掃落案上竹簡,沙啞著嗓子低吼:"噤聲!"眾人頓時屏息,唯有江水拍打著船舷的聲音愈發清晰。良久,他才緩緩坐下,長歎一聲:"務必嚴守密令,待回江東..."話音未落,孫權已接口道:"定要讓這消息爛在肚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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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桅上的燈籠在風中劇烈搖晃,將大片陰影投在江麵上,隨著水波扭曲變形。整個艦隊如同被按入水底的巨獸,在沉默中向著江東疾馳,唯有漫天風雪,見證著這場暗潮湧動的秘行。
而此時,漢中城外的茅廬在朔風裏輕輕搖晃,簷角冰棱垂落如刀。馬超麵色慘白如紙,冷汗浸透的額發黏在臉上,時而發出痛苦的囈語,又很快陷入沉沉昏睡。屋內藥香縈繞,陶爐上的藥壺咕嘟作響,華佗撚著銀針刺入他周身大穴,目光凝重如霜:"這箭創入髓,能撐到現在已是奇跡。"
甄宓跪坐在榻前,素手絞著浸了冷水的帕子,輕輕擦拭馬超額頭。連日來衣不解帶的照料,讓她眼下浮起淡淡青影,卻仍目不轉睛盯著榻上人的麵色。忽聽馬超喉間溢出破碎的呢喃:"董公...師父...小心..."聲音微弱卻字字驚心,她與華佗對視一眼,手中帕子不覺攥緊。
"董公?"華佗撫須沉吟,銀針在燭火下泛著冷光,"能讓他如此掛念,將來對他很重要。"甄宓望著馬超劍眉下緊蹙的紋路,指尖懸在他染血的甲胄殘片上方,又緩緩收回。窗外風雪呼嘯,將茅廬裹進白茫茫一片,唯有藥香與隱秘的猜測,在昏黃燭火裏愈演愈濃。
茅廬內的燭火在寒風中搖晃,甄宓望著榻上麵色灰白的馬超,指尖不自覺地揪緊裙裾,眼中滿是憂慮:"華佗先生,他為何遲遲不醒?可是箭毒未清?"她聲音發顫,目光始終未從馬超蒼白的麵容上移開。
華佗放下手中的醫書,神色凝重地走到榻前,枯瘦的手指搭在馬超腕間,許久才收回手,輕輕歎了口氣:"姑娘,他能撐到現在,已是多虧了頑強的生命力。"他捋了捋胡須,眼中透著醫者的深思,"一來,他失血過多,身體虛弱至極,元氣大傷;二來..."華佗頓了頓,目光落在馬超緊蹙的眉峰上,"依我看,他潛意識裏求生的意誌並不強烈。這些日子,他時常在夢中囈語,言語間滿是痛苦與掙紮,想來是心魔作祟,意識被困在重重糾葛之中。"
甄宓咬了咬下唇,望著馬超因囈語而微微顫動的睫毛,心中泛起一陣酸澀。窗外的風雪拍打著窗欞,她下意識攏了攏身上的披風,卻又急忙將滑落的錦被重新蓋在馬超身上。"那...可有法子喚醒他?"她抬頭望向華佗,眼中滿是期盼。
華佗搖了搖頭,神色無奈:"心病還須心藥醫,解鈴還須係鈴人。若他自己不願醒來,旁人再如何努力,也是枉然。如今隻能繼續用藥吊著性命,靜待轉機。"說罷,他轉身走到藥爐旁,查看湯藥熬煮的情況,隻留下甄宓在榻前,對著昏睡的馬超輕聲呢喃,似是安慰,又似是祈願。
濃稠如墨的黑暗中,馬超的意識如風中殘燭般搖曳。盧植的身影自虛空中浮現,鶴發長須在無形的氣流中飄動,袖中甩出一卷《忠經》重重砸在他胸口:"孟起!食君之祿,擔君之憂,縱使天塌地陷,亦當守臣子本分!"話音未落,董卓的狂笑已如滾雷炸響,銅色的獸麵鎧甲擦出刺目火星,摟著他脖頸生生拽向另一邊:"孟起!這天下早該換個活法!天子昏聵,公卿貪墨,唯有掀翻這爛攤子,方是救民於水火!"
兩種聲音在耳畔撕扯,馬超踉蹌著跪倒,指節深深陷入虛無的地麵。記憶如洶湧的潮水將他淹沒——洛陽城頭的烽火,師傅在熹平石經前的諄諄教誨,太師府中那碗驅寒的熱酒,還有未央宮前被鮮血浸透的漢家旌旗。盧植的寬袖拂過他頭頂,帶著鬆煙墨的氣息:"漢室氣數未盡,切莫被奸人蠱惑..."董卓的鐵掌卻重重拍在他後背,震得他喉間腥甜:"孟起,你當為天下蒼生,做那開天辟地之人!"
黑暗中突然裂開無數道縫隙,無數張麵孔從裂隙中探出:絕望的父親,狠辣的天子,咬牙切齒的李傕郭汜...馬超抱頭嘶吼,鎧甲縫隙滲出暗紅血珠,分不清是現實的傷口還是意識的裂痕。盧植的聲音越發悠遠,董卓的催促卻越發急切,兩股力量將他的神魂絞成碎片,而他在無盡的撕扯中,仿佛又回到了那年虎牢關前,那個必須在忠義與野心之間做出抉擇的血色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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