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1章 鄴城風雲 波濤翻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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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關將近,冀州鄴城的街巷裏已飄起零星的爆竹聲,紅燈籠沿著長街一路掛到城門,透著幾分刻意營造的歡樂祥和。自從袁紹自稱冀王,將長子袁譚派往青州、次子袁熙鎮守幽州,唯獨把三子袁尚留在身邊後,這鄴城的氣氛便添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
    袁尚本就生得俊朗,又最會討袁紹歡心,加上其母劉氏常在袁紹枕邊吹風,說些“尚兒穩重,能守家業”的話,日子一久,袁紹看這個小兒子越發順眼。袁尚也不需費太多心思,隻需在宴會上對鄴城的世家名士們多幾分客氣,那些人便心領神會,紛紛湊上前吹捧——有說他“仁厚似大王”的,有讚他“智謀冠絕河北”的,更有甚者,竟在朝堂上暗指“世子之位,早定為宜”。
    袁紹聽著這些話,臉上的笑意就沒斷過,對袁尚愈發倚重,連鄴城的防務、糧草調度都漸漸交給他打理。這一來,軍中的老將們可坐不住了。
    兗州前線的寒風還未從衣甲上褪盡,田豐與沮授踏入鄴城時,正趕上家家戶戶貼春聯的熱鬧。可這份暖意,卻暖不透二人心頭的寒涼——他們剛從戰火紛飛的前線趕回,本想趁年關之際,向袁紹陳明河北防務的疏漏,卻沒想到,數月不在主公身側,朝堂的風向早已變了。
    袁紹在慶功宴上見了他們,臉上雖有笑意,話語裏卻多了幾分疏離:“元皓、公與沮授字)辛苦了,兗州之事有你們鎮著,我很放心。”隨即話鋒一轉,便指著身旁的許攸、郭圖笑道,“這幾個月多虧子遠許攸字)、公則郭圖字)在側,幫我料理鄴城政務,倒省了不少心。”
    田豐看得分明,許攸、郭圖二人臉上那抹得意,藏都藏不住。席間,許攸大談“河北物產豐饒,當休養生息,暫避中原鋒芒”,郭圖則附和著說“三公子袁尚仁厚,可委以重任,鎮守鄴城根基”,句句都往袁紹心坎裏去。
    輪到田豐開口,他剛提了一句“曹操與馬超暗中勾連,當早做防備”,便被郭圖打斷:“田軍師過慮了。曹操新得徐州,自顧不暇;馬超遠在西涼,鞭長莫及。我河北帶甲百萬,何懼之有?”
    袁紹撚著胡須,竟點頭道:“公則說得是。如今剛封冀王,當以安穩為重,莫要輕啟戰端。”
    田豐急得要拍案,卻被沮授暗暗拉住。散席後,二人回到住處,田豐忍不住道:“這夥人隻會迎合主公!許攸貪財,郭圖善妒,他們在主公耳邊吹風,隻會把河北帶向絕路!”
    沮授望著窗外袁家府邸的方向,聲音沉鬱:“疏不間親啊。我們在前線拚殺時,他們日夜守在主公身邊,說的都是順耳話。如今主公被捧得如在雲端,哪裏聽得進逆耳忠言?”
    他想起袁尚——那少年公子近來常以“監國”自居,雖無大錯,卻在暗中安插親信,將鄴城的城門守將、糧倉管事都換成了自己人。田豐曾想找機會進言,說“公子年幼,當多曆練,不宜過早掌實權”,可話到嘴邊,卻見袁紹望著袁尚的眼神滿是慈愛,終究還是咽了回去。
    “再者,”沮授苦笑,“三公子如今深得寵愛,又沒犯什麽錯,我們空口白牙說他‘恐生禍端’,主公隻會覺得我們是嫉妒。”
    正說著,門外傳來通報,說許攸奉袁尚之命,送來年禮——幾匹錦緞,一壇好酒,卻連句正經的問候都沒有。田豐看著那些東西,隻覺得刺眼,揮手讓侍從退下:“你看,這是在告訴我們,鄴城現在是誰的地盤了。”
    沮授走到案前,鋪開一張地圖,指尖劃過冀州與青州、幽州的邊界:“若主公再這般下去,譚、熙二公子必生怨懟。一旦兄弟離心,不用曹操、馬超來攻,河北自會分崩離析。”
    田豐將手裏的竹簡重重拍在案上,眉頭擰成個疙瘩:“主公糊塗!袁譚在青州與曹操對峙;袁熙在幽州抵禦公孫。唯獨袁尚,寸功未立,隻因幾句吹捧便手握鄴城大權,這讓前線將士如何心服?”
    沮授坐在一旁,手裏撚著胡須,臉色凝重:“元皓田豐字)稍安。主公近來被‘冀王’的名號捧得有些飄飄然了,又被世家們的好話迷了心竅,怕是聽不進逆耳忠言。”他想起早年袁術與袁紹為爭家主之位的齷齪,那些明槍暗箭、兄弟鬩牆的往事,如今竟隱隱有重演的跡象,不由得長歎一聲,“當年公路袁術字)為爭家族大位,暗中構陷主公的事,難道主公都忘了?如今他這般偏愛袁尚,譚、熙二公子豈能無芥蒂?”
    田豐冷笑一聲:“他哪裏是忘了,是被兗州、青州的勝利衝昏了頭!自封冀王後,天天與那些世家清談,說什麽‘河北已定,當興文治’,卻忘了曹操在南、馬超在西,哪一個是善茬?若真等他把幾個兒子逼得反目,這冀州的家業,遲早要敗在他手裏!”
    正說著,帳外傳來一陣喧嘩,原來是袁尚帶著幾名世家子弟,正往袁紹的寢宮去——聽說又得了一方稀世的玉璧,要獻給父親做年禮。田豐望著那一行人遠去的背影,眼中滿是失望:“你看,這便是主公眼裏的‘穩重佳兒’,正事不幹,隻知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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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沮授閉上眼,不再說話,外麵的雪下的更大了。
    而這段時間心中憂憤的又豈止是田豐與沮授。袁譚心中同樣積滿了憤懣。雖說前些日子在青州執掌一州兵馬,凡事由自己做主,日子過得也算舒心,可這次奉父親袁紹之命返回鄴城後,周遭的氣氛卻變了味。
    那些從前對他俯首帖耳的世家大族,如今見了麵,臉上隻剩客套的疏離,說話不鹹不淡,再沒了往日的熱絡。反倒是對袁尚,一個個曲意逢迎,眉眼間滿是討好——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些人早已改換門庭,倒向了袁尚那邊。
    那日他去拜見父親袁紹,袁尚就陪在父親身側,父子倆湊在一起低聲說著什麽,笑聲不斷,親昵得很。而他,則隻能跪在案前,一板一眼地匯報自己在青州的軍務與政務。袁紹聽著,臉上沒什麽表情,待他說完,隻是淡淡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那態度仿佛他做的這一切都理所應當,絲毫不見尋常父子間的溫情。
    袁譚低著頭退出來,隻覺得後頸的寒毛都豎了起來。他甚至能感覺到,父親看袁尚時眼裏的笑意,與看自己時那不經意的冷淡,像兩把刀子,在他心上反複割著。
    更加讓他難受的是,顏良、文醜在幽州與公孫瓚作戰,已經把公孫瓚趕出了幽州。可等到論功行賞時,袁熙被封為幽州牧,仿佛這戰功全成了他的功勞。明明是顏良、文醜浴血奮戰將公孫瓚擊退,袁熙不過是恰逢其會,卻因這封賞成了主導者一般。
    父親那日在酒宴上對袁熙讚不絕口,連帶著對袁尚的喜愛也毫不掩飾,句句不離“吾兒有出息”。唯獨他這個曾經備受矚目的大公子,自從那年在長安被馬超俘虜後,一切都變了味。父親看他的眼神裏少了從前的期許,多了幾分難以言說的複雜,酒宴上的褒獎從未落到他身上,仿佛他那些過往的功績,都隨著那次被俘一筆勾銷了。
    而張合、高覽又在鎮守兗州,他也無法接觸,在青州他麾下可倚仗的將領也不少,可比起河北四庭柱的威名,終究差了一截。那些老將久曆沙場,名號在軍中擲地有聲,而他身邊這些人,縱有忠心,卻總少了些能鎮住場麵的分量,這讓他心裏像壓著塊石頭,沉甸甸的。
    近來鄴城的謠言更盛,街頭巷尾都在傳西涼馬超在草原的戰績——說他橫掃荒漠,殺得鮮卑人屍橫遍野,竟至滅族,屠敵數以百萬計。那些傳聞聽得袁譚心驚肉跳,他深知馬超的厲害,這般威勢若真南下,河北未必能擋。他急著要向父親進言,提醒防備,可連袁紹的麵都沒見到,就被侍從攔在府外,隻傳話說“主公正與三公子議事,大公子暫且回府吧”,語氣裏的敷衍藏都藏不住。
    他轉而去找袁尚,想說說馬超的威脅,可袁尚聽完,隻是挑著眉笑,那副自以為是的模樣刺得袁譚心頭發寒。“大哥多慮了,”袁尚晃著手裏的酒盞,語氣輕慢,“馬超在草原再凶,難道還能飛過黃河?我河北帶甲數十萬,四庭柱鎮著四方,怕他什麽?”
    袁譚看著他眼底的輕慢,暗中心驚——坐擁冀、青、幽、兗四州之地,便真以為高枕無憂了?且不說馬超橫掃草原的狠戾,單論那份能將鮮卑逼至滅族的魄力,他們兄弟誰及得上?可父親的疏離讓他無處傾訴,袁尚的傲慢又堵死了另一條路,滿肚子的憂急像被堵住的洪水,隻能在心裏翻湧,憋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袁紹對馬超的消息並非全然無視,隻是這份警惕早已被連日的吹捧與安逸磨得鈍了。自他先在幽州大破公孫瓚,又逼退曹操,得兗州青州,河北之地盡在掌握,那些世家名士日日圍在他身邊,說什麽“河北帶甲百萬,足以雄視天下”,談什麽“主公德被四海,當享太平之樂”,日子一久,連他自己都覺得天下英雄不過爾爾。
    他在鄴城築起新的宮室,宴飲不斷,席間總有人捧著《詩經》《左傳》清談,說馬超不過是“西涼匹夫,逞勇好殺”,論謀略遠不及主公——這些話像溫水,慢慢泡軟了他的筋骨。想起當年討董卓時的銳氣,想起與公孫瓚血戰的決絕,竟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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