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4章 曹昂明誌 偶遇張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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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席上眾人散去,曹昂卻叫住馬超:“涼王,昂對大王傾慕已久,今日終見大王之麵,想與大王入單獨一敘,不知大王可否賞臉?”馬超麵帶笑意說道:“子修既有心詳談,如此,我又無事,那你便帶路吧。”
    密室裏隻點著一盞油燈,昏黃的光暈將兩人的影子投在牆上,倒比宴席上多了幾分安寧。曹昂先是對著馬超深深一揖,語氣帶著少年人獨有的赤誠:“涼王這些年在西涼保境安民,又率鐵騎大破鮮卑,斬將數十萬,讓北疆百姓能安睡枕席,這份功績,足以光照汗青。昂每次聽聞西涼戰報,都恨不能立刻投到涼王麾下,哪怕隻是牽馬持鐙,能隨您共征草原,也是此生之幸。”
    馬超看著他眼中閃爍的光,那是未經世事打磨的敬仰,純粹得像西涼的雪。他擺擺手,嘴角噙著笑意:“子修不必如此。你以後要與雲祿成婚,往後便是一家人,直呼我兄長便是。至於保境安民,不過是亂世之中,我能為百姓做的一點分內事罷了。”
    “兄長此言差矣。”曹昂卻搖了搖頭,語氣陡然鄭重起來,“如今這天下,諸侯並起,誰不是忙著擴地爭雄,相互攻伐?袁紹據河北,隻顧著囤糧養兵;劉表守荊州,整日宴飲空談;便是家父,有時也難免為了地盤與諸侯周旋。可兄長不一樣——您在西涼興修水利,勸課農桑,讓邊地百姓有飯吃、有衣穿;北上擊鮮卑,不是為了搶土地,是為了護著身後的萬家燈火。這般心思,天下諸侯能有幾人?”
    他往前湊了半步,油燈的光映在他臉上,帶著幾分執拗:“昂不是隻敬兄長的勇武,更敬兄長這份‘守’的心思。這亂世,能攻的人多,肯守的人太少了。”
    馬超端起桌上的涼茶抿了一口,茶水下喉,壓下了些許酒意。他看著曹昂年輕卻認真的臉,忽然想起年輕時的自己,那時也總覺得天下事非黑即白,總想著憑一腔熱血闖出個清平世界。
    “你能懂這些,便不算枉費雲祿對你的心意。”馬超放下茶盞,目光落在跳動的燈花上,“守,確實比攻難。攻是破,一刀下去便能見分曉;守是立,要一寸寸地壘土,一分分地熬心。可這天下,終究是要靠‘守’才能立起來的。”
    曹昂聽得心頭激蕩,猛地站起身:“兄長所言,晚輩銘記在心!日後若能隨兄長一同‘守’這天下,便是死也甘心!”
    密室裏的油燈忽明忽暗,映著馬超沉靜的臉。他看著曹昂眼中的困惑,緩緩開口:“今日在城門外,你父親親來迎接,我卻有意怠待了他。”
    曹昂眉頭微蹙,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忍住了,隻靜待下文。
    馬超指尖在案幾上輕輕點著,聲音裏帶著幾分沉鬱:“你父親是何等人物?一方梟雄,心性堅韌如鐵。麵對那般慢待,竟能麵不改色,半分不悅也無,這份隱忍與城府,尋常人難及。可我為何偏要這般做?”
    他抬眼看向曹昂,目光銳利如鋒:“守土者,當以安民為要。可你父親……這些年南征北戰,固然有蕩平割據之功,卻也讓多少百姓流離失所,白骨露於野?為了這天下權柄,枉動刀兵,血流成河,這‘梟雄’二字背後,藏著多少蒼生疾苦?”
    曹昂聞言,臉色瞬間漲紅,又慢慢褪去血色,露出幾分慚愧。他垂著眼,聲音低啞:“兄長教訓的是。昔年父親確曾立誌,要掃清寰宇,重扶大漢。他說過,若能如願,死後墓碑上隻願刻‘大漢征西將軍曹侯之墓’。隻是……這些年朝政崩壞,群雄逐鹿,或許他的心,也漸漸變了。”
    “是啊,時勢能改人心。”馬超歎了口氣,語氣緩和了些,“所以我才說,你雖是曹家嫡長子,卻未必能左右曹家的走向。今日說這些,或許太早了些。”
    他往前傾了傾身,目光落在曹昂臉上,帶著兄長般的懇切:“但為兄隻有一願——無論日後你我是兵戎相見,還是能相安共處,無論你曹家走到哪一步,執掌多大權柄,你都要記著,在你心裏給百姓留一塊地方。亂世之中,權力是刀,能用它劈開混沌,更該用它為百姓爭條活路。”
    曹昂猛地抬頭,撞進馬超坦蕩的目光裏。那目光裏沒有嘲諷,沒有算計,隻有一份沉甸甸的期許。他攥緊了拳頭,指節泛白,喉結滾動半晌,才一字一頓道:“兄長之言,子修記下了。此生此世,定不負所托。”
    油燈“劈啪”爆了個燈花,將兩人的影子在牆上拉得很長。馬超看著眼前這年輕的身影,想起自己年少時縱馬西涼的誓言,心中百感交集。這亂世如泥沼,誰能獨善其身?隻盼這少年人,能守住今日這份赤子之心。
    他端起涼茶,對著曹昂舉了舉:“今夜說了太多沉重的話。來,以茶代酒,盼你我都能不忘此刻之言。”
    曹昂連忙端起茶盞,與他輕輕一碰。茶水下喉,清苦中竟帶著一絲回甘,像是在提醒著,這亂世再難,總還有些值得堅守的東西。
    密室裏的油燈靜靜燃著,將曹昂的影子投在牆上,帶著幾分少年人的執拗與赤誠。他沉默半晌,才艱難開口,聲音裏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兄長,無論日後世事如何,我總想著尋尋這亂世的根苗,做些實在的改變。就像如今的徐州,那些世家藏著萬卷書,卻不肯讓寒士沾半點墨香。當日攻下徐州,我逼著他們敞開藏書樓,讓天下讀書人都能摸到書簡——縱然前路有千難萬險,走得慢些,總好過站在原地看著這世道爛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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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超聞言,抬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力道帶著真切的讚許:“能想到這些,你已比天下諸侯強出太多了。不瞞你說,我在長安也學著做了類似的事,讓世家的典籍對寒門子弟敞開。”他望著跳動的燈花,語氣沉了沉,“這世道混沌得很,路要一步一步摸黑走。誠如你所說,慢慢走,總能為百姓蹚出條活路來。”
    得到馬超的認可,曹昂臉上泛起與有榮焉的紅,往前湊了半步,眼神亮得驚人:“兄長,如今我不敢誇海口。但等日後我執掌曹家之事,不等兄長的大軍開到,我便願為兄長驅使!”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帶著幾分剖白心跡的懇切,“我心裏從沒有稱王稱霸的念頭,隻盼著能早些了結這亂世,讓百姓能安穩種幾畝田,孩子能安心識幾個字。”
    說罷,他臉上掠過一絲羞愧,垂著眼道:“說實話,家父有梟雄之姿,胸中裝著天下權柄,卻未必裝著天下百姓。我與他的理念,早就走岔了。這些年我看遍天下諸侯,唯有兄長你,北擊鮮卑護邊民,興農桑、開書館,樁樁件件都落在實處。從我少年時起,便一直把兄長當作標榜,想著有朝一日能如你一般,做些真正利國利民的事。”
    馬超聽著這番話,心中微動。他看著眼前這年輕的身影,想起自己年少時縱馬西涼,望著戈壁上流離的難民立下的誓言,竟與此刻的曹昂有幾分重合。亂世之中,能守住這份赤子之心已屬難得,更難得的是還有破局的勇氣。
    他端起案上的涼茶,再次與曹昂碰了碰杯:“好,我信你。”三個字說得簡單,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往後的路還長,你我且行且看。若真有那麽一天,我等著你的消息。”
    曹昂猛地抬頭,眼中閃著淚光,用力點頭:“兄長放心,子修絕不負今日之諾!”
    次日清晨,曹府後院靜悄悄的,隻有藥香在回廊間彌漫。馬超由侍從引著往曹操臥房去,聽聞他頭風加重,夜裏幾乎未眠。
    臥房內光線昏暗,曹操半靠在榻上,臉色比昨日更顯蒼白,額前的碎發被冷汗濡濕,見馬超進來,勉強扯出個笑意,聲音沙啞:“讓涼王見笑了,人一老,這身子骨就不爭氣。自從妙才去後,這頭風便沒斷過根,反反複複,擾得人不得安寧。”
    馬超走近榻邊:“孟德公保重身體要緊,些許俗事不必掛懷。”他目光掃過侍立在旁的醫者,見那人身著素色長衫,麵容清臒,眉宇間帶著幾分熟稔,不由問道,“這位先生看著頗為麵善,不知高姓大名?”
    醫者連忙拱手行禮,聲音溫和:“在下張機,字仲景。早年曾在洛陽行醫,或許與大王有過一麵之緣。”
    “張機?張仲景?”馬超眼中一亮,上前一步,“莫非是當年棄官行醫的醫中聖手?”
    張仲景欠身道:“大王竟聽過區區之名。”
    “有先生在,孟德公的病便有指望了。”馬超鬆了口氣,轉頭對曹操笑道,“仲景先生的醫術,天下聞名,定能為孟德公緩解病痛。”
    不料張仲景卻搖了搖頭,眉宇間帶著幾分無奈:“實不相瞞,曹公這頭風是陳年痼疾,與情誌鬱結、思慮過甚有關,並非湯藥能一蹴而就。我試過不少方子,也隻能暫緩其勢,終究是束手無策。”
    曹操在旁苦笑:“先生不必自責,這病跟了我多年,早習慣了。”他看向馬超,語氣緩和了些,“昨日宴席上的事,還要多謝涼王成全昂兒與雲祿。”
    馬超道:“雲祿與子修情投意合,本就是美事。孟德公安心養病,其他事暫且放放吧。”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馬超見曹操精神不濟,便起身告辭。走出臥房時,晨光正透過窗欞照在藥爐上,藥湯咕嘟作響,馬超望著那嫋嫋升起的熱氣,心裏暗暗歎了口氣——這亂世裏,便是梟雄如曹操,也難逃病痛纏身,倒是張仲景這雙能救死扶傷的手,在這兵荒馬亂中,顯得愈發珍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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