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海。
    他的目光落回沈文靜氣鼓鼓的臉上，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
    “月嫂就算了。”陸江河緩緩開口，“我不放心。”
    “那你說怎麽辦！”沈文靜雙手叉腰。
    陸江河走到她麵前，拉住她的手，將她重新按回沙發上坐好。他自己則半蹲在她麵前，仰視著她。
    “我有個更好的人選。”他笑了笑，“折中一下，我們兩個都能放心。”
    “誰？”
    “我媽。”陸江河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讓林燕同誌過來照顧你。”
    沈文靜愣住了。
    林燕，她的婆婆。
    是啊！
    她怎麽把這件事給忘了！
    那是陸江河的親媽，是她名正言順的婆婆，是孩子的親奶奶。
    由她來照顧，無論是生活起居還是情緒疏導，都比任何外人要妥帖得多。
    最關鍵的是，林燕的到來，可以徹底解放陸江河，讓他沒有後顧之憂地回到工作崗位上。
    “對啊！”沈文靜一拍大腿，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整個人都亮了起來，“我怎麽就沒想到呢！還是你腦子快！”
    她喜不自勝，反手抓住陸江河的手，催促道：“那還等什麽？你明天！不，你今天下午就去接！把媽接過來看家，你明天一早就給我去市政府報到！聽見沒有？這是命令！”
    看著她瞬間恢複了活力的樣子，陸江河懸著的心，終於徹底放了下來。
    他笑著點點頭，握緊了她的手。
    “好。”
    “遵命，沈老板。”
    說做就做，向來是陸江河的行事風格。
    主意拿定，他沒有絲毫耽擱，當即從茶幾上摸過自己的手機，找到母親林燕的號碼，撥了出去。
    電話那頭，林燕起初是短暫的沉默，隨即而來的，是壓抑不住的巨大喜悅。
    陸江河甚至能想象出自己母親在那頭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捂著嘴不敢置信的模樣。
    自己要有大孫子了！
    這個消息，對盼了半輩子的林燕來說，無異於天底下最動聽的福音。
    至於照顧兒媳，那還有什麽好說的？
    一萬個樂意！
    當天傍晚，陸江河接到林燕的電話，就去車站將母親接了過來。
    林燕雷厲風行地從出租車上下來，陸江河打開後備箱，看著裏麵的景象，一時有些發愣。
    兩個塞得滿滿當當的巨大編織袋，一個幾乎要炸開的行李箱，旁邊還擠著一個白色的泡沫保溫箱，一個網兜裏，兩隻被捆了腳的老母雞正“咯咯”地抗議著。
    他都不知道，自己母親是怎麽在短短幾個小時內，把這麽多東西變魔術一樣變出來，又塞進他這輛車的。
    “媽，您這是……準備搬家？”陸江河搭了把手，才把其中一個編織袋拖出來，沉得他一個趔趄。
    林燕白了他一眼，麻利地自己拎起網兜和另一個小點的包，嘴上指揮著：“廢什麽話，趕緊的！樓上文靜還等著呢。這袋是給你倆換洗的床單被套，這袋是土特產，還有這箱子，都是我攢著給未來孫子孫女的小衣服小被子！”
    陸江河看著母親風風火火的背影，心頭一暖，無奈地笑了笑，扛起那兩個重逾千斤的編織袋，跟了上去。
    晚飯前，沈文靜覺得有些悶，想一個人下樓在小區裏走走，散散心。
    林燕自然是滿口答應，叮囑她穿好外套，別走遠，注意腳下。
    送走了沈文靜，一關上門，客廳裏的溫情氣氛瞬間消失。
    廚房裏，林燕一邊利落地給一隻老母雞褪毛，一邊數落著正在水槽邊洗菜的兒子。
    “你這臭小子！這麽大的事，現在才跟我說！”
    林燕手上的動作沒停，嘴裏的埋怨像是連珠炮，“我要是早知道，今天早上就托你王叔叔去鄉下收兩隻正經吃穀子長大的走地雞了！這菜市場臨時買的，天曉得喂了多少飼料，哪有那個油水？文靜現在是兩個人，正是要補身子的時候！”
    陸江河低頭擇著菠菜，聞言苦笑：“媽，您帶來的這些，都夠我們吃半個月了。再帶兩隻雞，咱家這西門子冰箱都得罷工。”
    “罷工就再買個冰櫃！”林燕把處理好的雞扔進滾水裏焯燙，“我告訴你，女人生孩子，就是從鬼門關走一遭。這前三個月，是重中之重，半點馬虎不得！”
    她轉過身，用圍裙擦了擦手，看著兒子那明顯清瘦了一圈的側臉，和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聲音裏的火氣漸漸褪去，化為一聲悠長的歎息。
    “江河啊……”
    “嗯？”
    “你就跟媽說句實話，”林燕的目光裏滿是心疼，“你平日裏真就忙到了這個地步？一年到頭，除了過年那幾天，媽想見你一麵都難。現在倒好，自己媳婦兒懷著孩子，你這個當丈夫的，都抽不出空在跟前守著了？”
    陸江河洗菜的手頓住了。
    他關掉水龍頭，轉過身，靠在流理台上，沉默了片刻。
    “媽，情況……有點特殊。”他聲音有些幹澀，“文靜她家裏……您也知道，她爸媽現在……”
    他沒有說下去，但林燕全懂。
    省委沈書記被省紀委帶走調查的消息，早就傳的沸沸揚揚，她就算不聽兒子說，從鄰居街坊嘴裏都聽說了個七七八八。
    陸江河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她情緒很不穩定。前幾天，就是因為這個，人才會暈倒。這一個星期，我請了假在家裏陪著，她整個人就像一根繃緊的弦，碰一下就要斷。”
    “一個人在家，實在是放心不下。您來了，我才能安心回去上班。所以，媽，這陣子……真的要辛苦您了。”
    他看著自己的母親，目光裏帶著一絲懇求，“她要是有什麽脾氣，說了什麽不中聽的話，您千萬多擔待。她不是衝著您，她就是……心裏那道坎兒過不去。您能讓著就讓著，要是實在氣不過，您也別跟她當麵起衝突，等我晚上回來，我來處理。”
    一邊是自己血濃於水的母親，一邊是懷著自己骨肉、正處在人生最脆弱時期的妻子。
    他夾在中間，唯有用自己的擔當，去彌合所有可能出現的裂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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