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的行軍，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切割著肉體與精神。但d11小隊剩下的這幾人，早已在無數次生死淬煉中，將忍耐變成了本能。
    哭喪沼澤那黏稠、吞噬一切的惡意在逐漸減退，取而代之的是更為廣袤、荒蕪的死寂廢土。威脅並未消失，隻是形態發生了變化。零散、小股的變異生物開始出現，它們比沼澤中的怪物更敏捷，更狡猾，也更饑餓。
    而這，成為了官方異能小隊展示其絕對力量與效率的舞台，也讓d11的幸存者們清晰地看到了何為天塹之別。
    一次，近百隻皮毛脫落、肌肉虯結、獠牙滴淌著腐蝕性唾液的變異鬣狗，憑借對地形的熟悉，從側翼的亂石堆中悄無聲息地撲出，形成了一個致命的包圍圈。它們的速度極快，配合默契，腥臭的風瞬間撲麵而來。
    若是d11小隊單獨遭遇，這將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死亡謝幕。
    疤臉幾乎瞬間就做出了防禦指令，僅存的幾人立刻背靠背組成戰陣，山狗和疤臉頂在前方，黑子將紅姐護在身後，木香也握緊了隨身的短刃——即便要隱藏，生死關頭也顧不得太多。
    然而，他們的如臨大敵，在官方小隊眼中似乎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插曲。
    甚至沒見到那幾位核心異能者有什麽大幅度的動作。
    其中一人隻是抬了抬手，空氣中傳來一聲極輕微的嗡鳴。衝在最前麵的十幾隻變異鬣狗仿佛猛地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布滿尖刺的牆壁，瞬間就在半空中被恐怖的力量撕裂、擠壓，化作漫天潑灑的血肉碎塊！
    另一人目光掃過，地麵驟然突起數十根尖銳的石刺，精準地將試圖從地下鑽出的十幾鬣狗捅穿、挑在半空，它們徒勞地掙紮著，發出淒厲的哀嚎。
    最後一人似乎有些不耐煩，屈指一彈，幾縷細若遊絲的電弧跳躍而出，精準地沒入剩餘幾十隻鬣狗的頭部。它們甚至來不及慘叫，身體猛地一僵，隨即冒著青煙癱倒在地，口鼻眼耳中滲出焦黑的血液，已然斃命。
    整個過程，從開始到結束，不到五秒。
    喧囂的襲擊現場瞬間陷入死寂，隻剩下濃烈的血腥味和能量殘留帶來的細微劈啪聲。
    d11的眾人還保持著防禦姿態，臉上的肌肉因緊張而繃緊，呼吸都幾乎停滯。他們看著眼前這堪稱恐怖的清場效率，看著那堆還在微微抽搐的殘肢斷骸，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混合著巨大的震撼，席卷了每個人的心髒。
    尤其是木香。
    她的瞳孔微微收縮，指尖冰涼。她曾以為自己越加強大精細的異能控製和芽芽的力量，相互配合的爆發，已經足夠強大，甚至隱隱有過一絲……自得？但此刻，親眼目睹這些真正的、訓練有素的異能者是如何輕描淡寫、舉重若輕地抹殺他們需要拚死才能對抗的威脅時，她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的渺小和可笑。
    那根本不是同一個層次的力量。那是精準、高效、冷酷到極致的殺戮藝術。她的爆發，更像是孩子揮舞重錘，笨拙而危險。而對方，則是握著手術刀的外科醫生，冷靜、精準，一擊斃命。
    絕對不能暴露！這個念頭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刻入她的腦海。她將頭垂得更低，將所有的氣息、所有的情緒都死死鎖在體內，不敢泄露分毫。手腕上的木鐲貼著她的皮膚，傳來一絲微弱的溫涼，提醒著她要隱藏，要蟄伏。
    “後勤，處理掉。”領頭人的聲音依舊平穩無波，甚至帶著一絲無聊，仿佛剛剛隻是拂去了肩上的灰塵。
    那個倨傲的後勤人員立刻小跑過來，先是熟練地檢測了一下空氣中殘留的能量指數，記錄了什麽，然後才轉向疤臉等人，語氣帶著慣常的不耐煩“還愣著幹什麽？等著它們複活嗎？老規矩，有價值的材料取下分類，剩下的清理掩埋！十分鍾內完成！”
    疤臉第一個應聲“是。”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但沒有任何猶豫。他收起刀，眼神掃過自己的隊員。無需多言，僅存五人立刻行動起來。
    他們沉默地走上前，開始熟練地處理現場。山狗和疤臉負責處理那些被石刺串著的、體型較大的鬣狗屍體，用工兵鏟劈砍下還算完好的爪牙和可能有用的腺體。紅姐和木香則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收集那些被電焦的鬣狗身上可能殘留的、未被徹底破壞的細小材料，並用隨身攜帶的密封袋將散落的碎肉和內髒掃到一起。
    他們的動作麻利、專注，帶著一種經年累月形成的、屬於末世求生者的堅韌和高效。身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但沒有人表現出來。疼痛是常態，活著才需要拚盡全力。他們是一個整體，盡管悲傷彌漫，盡管怨念深藏，但每個人都清楚，能活到現在，靠的不是運氣，是疤臉每一次艱難的抉擇和指揮，是木香關鍵時刻不計代價的援手，是紅姐竭盡全力的救治，是黑子和山狗永遠頂在前麵的悍勇，是所有人的協作和信任。
    這種凝聚力，是在無數次並肩作戰、生死與共中磨礪出來的，不會因暫時的沉默和壓抑而消失，反而在外部巨大的壓力下，變得更加內斂和堅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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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方小隊的人在一旁冷眼旁觀，或許在他們看來，這隻是耗材在發揮應有的作用。但對d11而言，這是他們體現價值、爭取生存機會的方式，也是他們彼此支撐、默默療傷的過程。
    連日來的行軍和勞作，加上體內蓮子持續不斷的溫和滋養，他們的體力其實在緩慢地恢複著。雖然遠未到巔峰狀態，但至少不再是剛開始那般搖搖欲墜。他們隻是將這份恢複隱藏在了麻木順從的外表之下，如同廢土上最常見的頑草，看似枯黃，根係卻在地下默默延伸，尋找著生機。
    環境在變化，腳下的土地越來越堅硬，遠處的舊時代廢墟輪廓越發清晰。風中帶來了更多的塵土氣息，暗示著他們正在遠離沼澤，逐漸靠近人類活動的區域——鋼鐵城。
    這天中午，隊伍在一處背風的、遍布礫石的山坡後休整。
    官方小隊的人各自占據了一塊相對幹淨的區域，進行能量補充和設備維護。d11的幾人則照例找了個角落坐下，拿出分配到的硬邦邦的口糧，就著冷水默默咀嚼。
    陽光有些刺眼，木香微微眯起眼，目光無意識地掃過旁邊一片反向變異的野果植株。小小的指頭大小的紫色小果在葉片中隱現，迎著風微微抖動。
    一種深植於末世求生者骨子裏的本能，驅使著她。
    她幾乎是無意識地站起身，走到那片土坡前，緩緩蹲下。抬起檢測器關掉聲音快速掃描。
    山狗注意到了她的動作，投來疑惑的一瞥，但沒說什麽。疤臉和紅姐也看到了，眼神裏掠過一絲了然。這是他們在荒野中習以為常的覓食行為。
    很快，借助著探測器的掩飾和本身對植物能量的感應。她小心地撥開葉片，挑選出了十來顆小小的中度輻射的小野果。她認得這個，廢土常見的變異植物，個頭小味道苦澀微酸，但能補充體力。
    她看著手心裏的野果，沉默了幾秒。然後，她站起身，走回同伴身邊，將這幾個顏色黑紫的小野果，默默地遞給了離她最近的紅姐和疤臉。
    沒有言語，沒有解釋。就像一個呼吸般自然的動作。
    紅姐愣了一下，看著遞到眼前的野果，又抬頭看看木香平靜卻蒼白的臉。她瞬間明白了什麽，眼神微微一動，低聲說了句“…好東西。”
    她接過小野果，自己留下三顆，剩下的遞給疤臉，然後山狗，黑子。
    疤臉接過，看了一眼，沉默地放入口中咀嚼。山狗頓了一下，也悶聲接過，狠狠咀嚼。
    酸，苦，澀、粗糙、難以下咽的滋味在口腔裏蔓延開來，帶著一股濃重的草腥味。
    但沒有人皺眉，沒有人抱怨。
    他們隻是默默地咀嚼著，感受著那點微不足道卻真實無比的、屬於植物的生機緩緩融入身體。
    這一刻，多日來，死寂的沉默被打破了。
    那層因為巨大悲傷和外部壓力而凝結的堅冰，悄然裂開了一絲細縫。一絲極其微弱的暖意，在這殘酷的廢土上，在他們這支傷痕累累的小隊之間，無聲地流淌開來。
    它提醒著他們，除了冰冷的命令和殘酷的生存，他們之間，還存在著更重要的東西。
    官方小隊的領頭人朝這邊瞥了一眼，目光在那些小野果上停留了半秒，隨即漠不關心地移開。隻要不影響任務，這些底層掙紮者的行為，引不起他絲毫興趣。
    “休整結束。準備出發。”冰冷的命令準時響起。
    d11的眾人立刻站起身，迅速將塊莖的碎屑踩入土中，整理行裝，重新變回那支沉默、順從、高效的工具人隊伍。
    隊伍再次開拔。
    腳步沉重，卻比之前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韌性。
    木香低著頭，跟在隊伍末尾。口中的苦澀尚未完全散去，但她的內心，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晰。
    她見識了真正的強大，也看清了自己的渺小。
    隱藏，變強。
    這兩個念頭如同烙印，深深刻入她的靈魂。
    回歸之路依舊漫長，但目標從未如此明確。她沉默地走著，感受著體內緩慢恢複的力量，和手腕上那圈如同沉睡火山般的木鐲。
    終有一日……她握緊了拳，指甲微微陷入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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