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鋼鐵巨獸與蒼涼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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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的跋涉,腳下的土地從吞噬生命的泥濘變為堅硬硌人的荒原。遠方的地平線上,那座龐然巨物——移動鋼鐵城,如同匍匐在地平線上的鋼鐵巨獸,緩緩展現出它冰冷、猙獰而龐大的輪廓。
這個由無數鏽蝕與嶄新金屬粗暴拚接、在不斷轟鳴中緩慢移動的奇跡與噩夢的結合體。其底部是數以百計、樓宇般巨大的履帶輪轂,每一次緩慢而堅定的轉動都引得大地沉悶顫抖,揚起遮天蔽日的塵煙。高聳入雲的上層建築棱角分明,布滿密密麻麻的炮塔、探照燈和能量發射器,流淌其表麵的能量屏障時而泛起幽藍的漣漪,將企圖靠近的飛行變異體或沙暴無聲地瓦解、湮滅。
越是靠近,那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便越是強烈。與哭喪沼澤那種原始、野蠻、直白的力量不同,鋼鐵城的威嚴是製度化的、係統性的,它以絕對的、碾壓一切的體量和不容置疑的規則,無聲地宣告著它的統治。
官方小隊的速度明顯加快,歸心似箭。d11的幾人必須拚盡全力才能跟上,傷口在急促的步履和地麵持續傳來的震動中隱隱作痛,但沒人敢掉隊。每個人都低垂著頭,盡量減少自身存在感,如同靠近巨獸巢穴的螻蟻。
巨大的合金城門,如同巨獸緩緩張開的、滴淌著液壓油的咽喉,開啟時發出震耳欲聾的金屬摩擦聲。門前區域被無數探照燈照得慘白如晝,數道由沙袋、合金拒馬和重型火力點構成的檢查崗哨森嚴林立。穿著厚重外骨骼裝甲、麵部被頭盔陰影籠罩的城防軍士兵眼神透過觀測窗冰冷地掃視著一切。各種能量探測器和生物掃描儀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低頻嗡鳴,構成一道無形的、拒絕一切危險的死亡線。
官方小隊率先上前。領頭人出示了一份閃爍著高權限光芒的電子指令,城防軍官僅確認一眼,便立刻敬禮,態度恭敬地讓開通道。他們的小隊,連同那些倨傲的後勤人員,幾乎未經任何停留盤查,隻是平靜地魚貫走過一道散發著淡藍色滅菌光芒的消毒光廊,便順利入城,身影迅速消失在城門內那條嘈雜混亂、光影交織的主幹道上,仿佛被巨獸吞噬。
接下來,便輪到了d11,以及…其他幾支同樣剛從荒野掙紮返回、看起來同樣甚至更加淒慘的探索小隊。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絕望、血腥和疲憊的氣息彌漫開來。
幾名士兵走上前,冰冷的目光如同掃描儀般掃過疤臉這群渾身汙穢、裝備破損、大多帶傷、眼神麻木的人。
“身份銘牌。所有。”為首士兵的聲音透過麵罩傳出,帶著電子合成的失真感,毫無情緒起伏。
疤臉沉默地遞上一把冰冷的金屬牌——包括那些已經永遠沉寂的。士兵接過,在一個手持終端上逐一掃描。“嘀——嘀——嘀——”每一聲清脆的鳴響,都伴隨著終端屏幕上跳出一個名字,後麵跟著刺眼的紅色標識“信號丟失,判定死亡”、“生命體征終止,確認死亡”…
每一聲“嘀”響,都像一把冰冷的鑿子,狠狠鑿在幸存幾人心頭早已血肉模糊的傷口上。紅姐別過頭,咬緊了嘴唇。山狗的拳頭在身側死死攥緊,骨節發白。黑子低著頭,身體微不可查地顫抖。木香將呼吸放得更輕,仿佛這樣就能減輕那聲音帶來的刺痛。
旁邊另一支小隊,一個斷了一條胳膊、傷口隻用髒布草草包裹的大漢,在看到自己隊友銘牌被掃描確認死亡時,終於忍不住,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野獸般的嗚咽,隨即被同伴死死捂住嘴,隻剩下身體劇烈的抽搐。
“任務編號。”士兵繼續例行公事,對旁邊的悲鳴恍若未聞。
疤臉幹澀地報出一串數字。
士兵在終端上操作,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d11小隊?哭喪沼澤的探查任務?你們…就回來這幾個其他小隊呢?”他的語氣裏終於帶上了一絲屬於人類的驚異,但轉瞬即逝,立刻又被程序化的冷漠覆蓋。“所有人員,接受全麵掃描和生化檢疫消毒程序。所有隨身物品,包括武器、補給、私人收獲,暫時無條件交由我們保管,檢查後按規返還。”
他們被粗暴地指引向旁邊用合金板臨時圍出的隔離區。冰冷的射線無情地穿透身體和行囊,仿佛要將裏裏外外所有的秘密都窺視幹淨。緊接著,是高壓消毒液的猛烈衝擊,刺鼻的化學藥劑味道彌漫開來,冰冷的水流如同鞭子般抽打在傷口上,帶來一陣陣令人牙關緊咬的劇痛。然後是被灼熱的強風無情地吹幹,皮膚仿佛都要皸裂開來。他們像一批批需要徹底處理的汙染源,在流水線上被反複折騰。
整個過程,無人反抗,甚至很少呻吟。所有人都麻木地承受著,眼神空洞。這就是規矩,鋼鐵城的規矩。想進去,就得被“淨化”。
流程結束,武器和行囊被遞還(除了那個被標記為“任務樣本”的小盒子)。士兵像是驅趕蒼蠅般揮揮手“可以進去了。任務結算去大廳。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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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城門的那一刻,巨大的聲浪、混雜著機油、汗水、劣質酒精、腐爛食物和排泄物的渾濁氣味如同實質的海嘯,猛地撞擊著每個人的感官。狹窄、擁擠、坑窪不平的街道上,各種經過粗暴改裝的車輛轟鳴著穿梭,卷起陣陣煙塵。兩側是密密麻麻、層層疊疊、仿佛隨時會倒塌的棚戶和簡易金屬窩棚,歪歪扭扭的霓虹燈牌閃爍著刺目俗豔的光芒,售賣著各種來曆不明、標價高昂的物資和服務。與沼澤那令人窒息的死寂相比,這裏充斥著一種喧囂而混亂的、病態的“生機”,一種更令人絕望的壓抑感。
沒有停留,疤臉帶著隊員,沉默地穿過這片令人頭暈目眩的混亂區域,走向位於內城區邊緣那棟巨大的、永遠喧鬧不堪的任務大廳。
任務大廳更是人聲鼎沸,如同一個巨大的、沸騰的鍋。巨大的電子屏不斷滾動著密密麻麻的任務信息,報酬與危險等級刺激著每個人的神經。各式各樣的探索者、傭兵、投機者、情報販子聚集於此,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汗臭、煙味、貪婪、焦慮和絕望。
d11幾人的出現,以及他們身後其他幾支殘兵敗將般的隊伍,立刻引來了大廳內各種各樣的目光。
“看…又一批倒黴蛋回來了…”
“是d11?疤臉那個隊?”
“我的天,就剩這麽五個人了?出發的時候聽說十個人呢吧?”
“少近一半!”
“哎”
“算多的了”
“哼,不自量力,死了也活該,還浪費城裏資源。”
“可憐哪…看看能不能撿點他們不要的破爛…”
低語、議論、毫無溫度的同情、赤裸的憐憫、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以及占絕大多數的、徹底的漠然…各種目光像粘稠的蛛網,纏繞在他們身上。山狗額角青筋暴跳,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幾乎要按捺不住。紅姐死死拉住了他的胳膊,微微搖頭,眼神裏滿是疲憊的警告。疤臉仿佛屏蔽了所有聲音,徑直走向一個剛剛空出來的結算窗口。
窗口後麵坐著的是一個麵色蠟黃、眼袋深重、顯然已經對悲劇麻木了的辦事員,頭也不抬,機械地重複“任務編號,身份憑證,結算清單,收獲樣本。”
疤臉將身份銘牌和那個小小的、密封的樣本盒放在冰冷的金屬台麵上。樣本盒裏是他們在後半程,按照官方後勤人員的要求,艱難收集到的一點可憐樣本——少許幾乎失去活性的惑心蓮花粉,幾段幹癟扭曲的鐵線蟲碎片。至於最初任務要求的主要目標…早已在慘烈的戰鬥中遺失或損毀了。
“d11小隊,哭喪沼澤深處探查及樣本采集任務。”疤臉的聲音幹澀得像兩片砂紙在摩擦,他極其簡略地匯報了過程,省略了所有細節,隻留下冰冷的結果,“遭遇大規模高威脅變異體集群…苦戰…隊員…損失慘重。最終樣本…隻剩這些。”
辦事員拿起樣本盒,隨意用掃描儀晃了一下,看著屏幕上顯示的數據,撇撇嘴,露出一絲毫不掩飾的鄙夷“活性幾乎為零,數量稀少,品類普通。就這點東西?”他熟練地在光屏上操作著,調出任務檔案,開始計算積分。
等待的每一秒都無比漫長,周圍其他窗口的嘈雜聲仿佛被隔絕開來。
最終,光屏上跳出一個數字。
一個低得令人心寒的數字。剛剛好壓過任務失敗扣除積分的最低基準線。
辦事員抬了下眼皮,混濁的目光掃過疤臉和他身後那些傷痕累累、衣衫襤褸的隊員,似乎連那絲鄙夷都懶得多給,用毫無波瀾的、宣判般的語氣說道“任務完成度評定極低。危險係數修正後,結算積分6800點。確認無誤就簽字。”
6800點?!他們之前進行深入探查前就已經有5500多點了,這曆經生死,隊伍減半才剩下這些,將將夠任務基準線。
這個數字像一把冰錐,瞬間刺穿了所有人勉強維持的鎮定。
分攤到他們剩下的五人頭上,每人1360點。
在物價高昂的鋼鐵城,這點積分支撐不了多久,如果沒有積蓄這些積分並不足以讓大家順利熬過寒季。
一陣無聲的、令人窒息的絕望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嚨。
疤臉的手臂似乎微微顫抖了一下,但他什麽也沒說,隻是伸出粗糙的手指,沉默地在電子屏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確認了這份屈辱的結算。
沒有爭辯,沒有抗議。所有人都知道,爭辯毫無意義,隻會引來城防軍的“關注”和更糟糕的後果。這就是鋼鐵城的規則,冰冷、殘酷、不容置疑。
然而,並非所有小隊都能像他們這樣“幸運”地還有點老本。
旁邊一個窗口,突然爆發出激烈的爭吵和絕望的哭喊。
“憑什麽?!我們死了那麽多人!就拿了這點東西回來!才800積分?!還不夠扣罰的!你們這是逼我們去死!!”一個臉上帶著可怕疤痕的女人歇斯底裏地拍打著櫃台,眼淚混合著臉上的汙垢流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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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規則就是規則。任務目標未達成,收獲價值低於標準線。扣罰積分是規定。”窗口後的辦事員麵無表情,甚至帶著一絲不耐煩。
“規定?!我操你媽的規定!我兄弟都死在裏麵了!!”一個壯漢紅著眼睛就要往櫃台裏衝。
“砰!”一聲沉悶的槍響震動了整個大廳。
一名守在附近的城防軍士兵收回了鳴槍示警的槍口,麵罩下的聲音冰冷無情“任務大廳禁止喧嘩騷亂。違者按擾亂秩序處理,扣除所有積分,驅逐出城!”
瞬間的死寂。
那哭喊的女人癱軟在地,發出無聲的抽泣。那個衝動的壯漢被同伴死死拉住,渾身顫抖,眼中的怒火被更深的恐懼和絕望取代。扣除所有積分,驅逐出城…在這廢土世界,等同於直接宣判死刑。
周圍的人群冷漠地看著這一切,有人嘴角甚至帶著一絲幸災樂禍的冷笑。在這裏,同情心是奢侈品,他人的悲劇往往隻是自己枯燥生活的調劑品。
現實的殘酷,生存的艱難,如同大廳裏渾濁的空氣,沉重地壓在每一個掙紮求生的探索者心頭。
d11的幾人沉默地看著這一幕,兔死狐悲的淒涼感深深攫住了他們。他們拿著那張薄薄的、幾乎感覺不到重量的積分結算卡,轉身離開窗口,仿佛逃離一般快步走出任務大廳。
重新站在喧囂而肮髒的街道上,夕陽的餘暉將鋼鐵城巨大的陰影投下,將他們完全籠罩,更添幾分蕭索和渺小。
任務結束了。
疤臉停下腳步,看著身後僅存的四名隊員,疲憊深深刻在他的眉宇間“任務…結束了。”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胸腔裏的壓抑都呼出去,“……還活著,就好。”
他拿出一個簡陋的、帶有基本通訊功能的便攜式信息板“留個聯係方式吧。以後…戰場上碰到,也好有個照應。”他的語氣很平淡,沒有過多煽情。在鋼鐵城,這種臨時小隊本是常態,任務結束,便各自散去,為了生存繼續奔波。過命的情誼或許存在,但更多時候,每個人首先要為自己負責。
紅姐默默上前,輸入了自己的通訊碼“嗯。保重。黑子,你的傷,回去後還需要靜養很久。”她看了一眼臉色依舊蒼白的黑子。
山狗咧了咧嘴,笑容苦澀“媽的,……活著回來了。我……,哎,有事…頻道裏喊。”他重重拍了拍疤臉的肩膀,也輸入了號碼。
黑子虛弱地點點頭,由紅姐幫忙輸入了號碼。
木香最後上前,接過信息板,輸入了自己的通訊標識。她的動作很輕,低垂著眼瞼“…保重。”
沒有過多的言語。所有的生死與共,所有的悲傷與掙紮,似乎都在這簡單而蒼白的告別中沉澱了下去。他們是因為任務和報酬臨時湊在一起的探索者,如今任務結束,結算完畢,自然到了各奔東西的時候。
疤臉收起信息板,點了點頭,第一個轉身,高大的背影在夕陽下拉得很長,顯得有些佝僂,很快便匯入嘈雜洶湧的人流,消失不見。
山狗朝著另一個方向走了。
紅姐攙扶著黑子,對木香微微頷首,也緩緩離去,身影很快被熙攘的人群吞沒。
轉眼間,喧鬧的街口,就隻剩下木香一個人還站在原地。
周圍是鼎沸的人聲、轟鳴的引擎聲、刺鼻的氣味…鋼鐵城熟悉而令人窒息的喧囂和壓抑感撲麵而來,與沼澤那純粹的死寂形成了詭異而強烈的對比,反而更凸顯出內心的蒼涼和空蕩。
一種巨大的孤寂感包裹了她。隊伍散了,熟悉的同伴永遠留在了沼澤,剩下的也各自離去。未來的路,似乎又隻剩下了她自己。
她默默地站了一會兒,仿佛一尊被遺忘的石像。然後,她拉了拉身上破舊的行囊,將存在感降到最低,像一滴水匯入渾濁的河流般,低著頭,朝著自己那位於下層區域、魚龍混雜、狹小逼仄的臨時住所一步步走去。
歸途的終點,沒有溫暖的迎接,隻有冰冷的現實和各自需要獨自麵對的未來。生存的殘酷,生活的困難,赤裸裸地擺在眼前。但活著,本身就意味著還有可能。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極其輕微地拂過手腕上那圈溫涼的木鐲。
蟄伏,然後…變得更強。這個念頭,在蒼涼的歸途盡頭,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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