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幾日的深眠與徹底放鬆，如同久旱逢甘霖，滋養著木香近乎枯竭的身心。新居所的安寧、私密與潔淨，讓她終於有機會將那場沼澤噩夢帶來的驚悸與疲憊緩緩沉澱。身體的酸軟無力感漸漸消退，精神力透支帶來的隱痛也基本平複。雖然距離巔峰狀態還差得遠，但至少不再是那副虛弱不堪的模樣。
    然而，意識沉入體內那片獨屬於她的、不小的存儲空間時，她才感到一絲真正的踏實。裏麵井然有序地存放著足以令大多數探索者眼紅的物資碼放整齊的各類罐頭、壓縮軍糧、密封良好的穀物豆類；疊放整齊的四季衣物，從吸濕速幹的內衣到足以抵禦極寒的厚重防護服；各種型號的燃料塊、高效電池、淨水片和濾芯；成套的工具、維修零件、基礎醫療包和少量珍貴藥品；甚至還有一些品相尚可、能量溫和的晶核以備不時之需…這些都是她多年來一點點積累下的家底，是她安全感的最終來源。
    但鋼鐵城的規則冰冷而現實。住宿需要支付積分，接入公共能源網絡（盡管她大部分時間使用自己的燃料塊）需要積分，明麵上的吃喝用度都需要一個合理的來源。她不能足不出戶卻衣食無憂，那無異於在自己身上貼上“可疑”的標簽。
    因此，將空間裏那些“見不得光”的豐富儲備，通過合理的方式一點點“洗白”，轉換成明麵上可用的積分和物資，就成了必須精打細算的操作。這需要耐心、謹慎和對市場的敏銳嗅覺。
    寒季前的集市，人聲鼎沸，正是進行這種操作的最佳舞台。
    這一日，她仔細洗漱，換上一套雖舊但幹淨利落的衣褲，外麵套上那件兜帽外套，將帽簷壓得略低。她檢查了一下腕間的木鐲，依舊毫無動靜，便悄然出門，匯入了c區集市鼎沸的人潮之中。
    剛一靠近，巨大的聲浪和複雜的氣味便如同潮水般湧來。穹頂之下，無數攤位鱗次櫛比，吆喝聲、討價還價聲、器械轟鳴聲交織在一起。空氣中混雜著烤變異鼠肉的焦香、腐爛果蔬的酸味、草藥的奇異辛香、機油的刺鼻以及濃重的人體汗味。
    木香像一尾融入渾濁河水的魚，放慢腳步，目光銳利地掃視著，耳朵捕捉著一切有用的信息。
    她很快察覺到了緊張的氛圍。幾個掛著官方標識的物資點前排起了長龍，貨架上卻明顯稀疏，尤其是標準口糧、基礎燃料和藥品。“限量供應”、“價格上調”的標簽刺眼地掛著。人們臉上寫滿了焦慮和不耐。
    “媽的，又漲了！這還讓不讓人活了？”“聽說了嗎？這次遷移要繞遠路，燃料消耗肯定更大！”“後勤部那幫吸血鬼，肯定又把好東西扣下了！”“快買吧，再過幾天，這點東西都搶不到了！”
    抱怨和猜測聲不絕於耳。與之相對，黑市和私人攤位的價格更是瘋狂。一盒特效抗輻射藥的價格高得令人咋舌，一塊高效能量電池能換到往常三倍的普通燃料塊。攤主們眼神閃爍，既有趁火打劫的貪婪，也有一絲對未來的不安。
    木香心中了然。寒季疊加遷移，物資緊缺和物價飛漲是必然的。她必須更加精於計算。
    她開始行動。首先，她走向一個售賣勞保衣物的攤位。攤位上掛滿了各種厚實耐磨的衣褲。“老板，這厚絨外套怎麽賣？”她拿起一件深灰色、內襯著某種粗糙獸毛的外套。“三百八，不二價。”胖老板剔著牙，懶洋洋道。“太貴了，”木香語氣平淡，“d區老劉家一樣的貨色，才賣三百。”老板瞪眼“胡說！老劉家的貨能跟我這比？你看這襯毛，這走線！”“二百八，”木香放下衣服，作勢要走，“不賣算了，我去看看老劉家還有沒有貨。”“哎哎，回來回來！”老板連忙叫住她，“三百二！最低了！這都快寒季了，你上哪找這價？”“三百。我再加一條同款的厚褲子。”木香拿起旁邊一條看起來差不多的褲子。一番唇槍舌劍，最終以三百五十積分拿下了外套和褲子。她付了積分，將新衣物塞進背囊。這是必要的明麵開支，符合她一個剛完成任務、需要添置寒衣的探索者身份。
    接著是燃料。她在一個較大的能源攤前駐足。她沒有看那些價格高昂的高效能量棒，而是指著角落裏碼放整齊的固體燃料塊“這個，怎麽批？”攤主是個精瘦的中年人，打量她一眼“整箱拿，便宜點。單買二十五一塊。”“拿一箱。”木香幹脆道。一箱二十塊，足夠她明麵上燒水、取暖用很久。又是一筆積分支出，但合理且必要。
    然後，她走向一個角落裏的種子攤位。攤主是個沉默寡言的老頭，麵前隻擺著寥寥幾種幹癟的種子。“地薯，鏽斑草，怎麽賣？”她蹲下身，用手指撥弄著那些其貌不揚的種子。“地薯五十一點，鏽斑草三十一點。一包十粒。”老頭聲音沙啞。木香皺了皺眉“成活率怎麽樣？”“看手藝。”老頭言簡意賅。木香沉吟一下，買了三包地薯，兩包鏽斑草。花費不多，是為未來陽台“自產自銷”埋下的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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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成這些基礎采購，她賬戶裏的積分已經縮水一大截。接下來，才是真正的“操作”。
    她在一個草藥攤前停下。攤位上擺滿了各種幹枯奇特的根莖葉果，氣味混雜。她目光掃過，拿起一捆用草繩紮著的、散發著清涼氣味的銀藍色苔蘚。“清肺苔，怎麽換？”攤主是個眼神精明的大嬸“六十五積分，或者用等值的解毒草、止血粉來換。”木香搖搖頭，從隨身小包裏（實則意念一動，從空間取出）拿出一個油紙小包，打開，裏麵是幾株品相完好、葉片呈暗金色、散發著溫和幹燥氣味的幹草。“暖陽草，熏香助眠，泡水也可。換你這個，再加五片黑齒葉。”她指著旁邊那疊烏黑的鋸齒狀葉片。大嬸眼睛一亮，拿起一根暖陽草仔細聞了聞，又看了看成色“喲，品相不錯！這年頭好的暖陽草可難找了…行！換了！”她爽快地將清肺苔和五片黑齒葉包好遞給木香。木香將暖陽草遞過去，完成了一次無聲的物資置換。
    接著，她逛到一個雜貨攤。攤位上全是零零碎碎的東西生鏽的零件、磨鈍的刀具、各種繩索、水袋、針頭線腦。她看中了一包質量不錯的混合縫紉針和幾卷韌線，還有一小盒基礎螺絲螺母。“這些怎麽賣？”攤主是個臉上帶疤的漢子，正埋頭打磨一個零件，頭也不抬“針線包四十，零件盒二十。”木香沒說話，從包裏（空間）摸出兩塊處理好的、巴掌大小的、皮質粗糙但韌性的變異鼠皮。“用這個換。”漢子停下動作，拿起鼠皮捏了捏，看了看鞣製工藝，點點頭“行，換你了。”交易達成。空間裏不起眼的邊角料，變成了明麵上有用的工具。
    她又如法炮製。在一個專賣二手書籍和雜物的攤位上，她用一小罐自製的、氣味清冽的驅蟲膏（宣稱是上次任務剩下的），換到了一本殘缺的《常見變異植物圖鑒》和幾個厚實的筆記本。在一個急需修補帳篷的隊伍那裏，她用空間裏一小卷備用的高強度纖維布，換到了兩盞還能用的舊式蓄能燈和幾節備用電池。
    整個過程，她如同一個最精明的雜貨商，穿梭在不同的攤位之間，用空間裏那些數量龐大、種類繁多的“閑置”物資，小額、多次、分散地換取著眼前需要或可能需要的各種零碎物品。每一次交易都快速而低調，盡量采用以物易物的方式，減少積分流動。
    完成這些零散置換，她的背囊漸漸鼓脹起來，但賬戶積分卻幾乎沒再減少。
    但這還不夠。她還需要明麵上的積分來源。
    接下來的幾天，她憑借著恢複的體力，數次悄然離開鋼鐵城，在周邊相對安全的荒野區域進行短時間采集。她的目標不再是任務樣本或高價值材料，而是那些外形奇特、顏色鮮豔、氣味芬芳的變異植物——巨大的紫色蕨葉、閃爍著金屬光澤的藍色地衣、開著細小星光的藤蔓、形狀古怪的多肉植株。她甚至冒險挖回了一小叢根係發達、散發著淡淡甜香的粉白色小花。
    每次外出她都極其小心，控製采集量，絕不深入危險區域。帶回的“收獲”經過簡單清理，然後分批、分時間、拿到集市上那些收購稀奇玩意兒的花販或雜貨攤主那裏。
    “喲，這星斑藤不錯，亮晶晶的，那些酒吧的小妞肯定喜歡！十點！”“這金屬苔蘚品相一般，但最近缺貨，給你五點吧。”“這香香草味道怪好聞的，養不活也得啦，八點！”
    她不動聲色地討價還價，每次賣出一點點，換回幾十或一百多點積分。如此反複幾次，她賬戶上那原本岌岌可危的數字，終於開始以一種緩慢但持續的速度增長起來。這些積分不多，但足以合理化她未來的生活開銷——支付房租、水電，偶爾去食堂買一份熱湯，或者添置一點明麵上的小東西。
    她像一隻最謹慎的倉鼠，在寒冬正式降臨和鋼鐵城這座巨大堡壘開始轟鳴著移動之前，忙碌而有序地進行著儲備。將暗處的資源一點點合理化，換成明麵的物資和積分，每一步都走得穩當而隱蔽。
    站在集市邊緣，感受著腳下鋼鐵地麵傳來的、預示遷移即將開始的越來越明顯的震動，聽著耳邊喧囂的、為了生存而掙紮的煙火人聲，木香拉緊了新買的厚外套，將鼓鼓的背囊往上提了提。
    她的目光掃過那些行色匆匆、麵帶憂色的人們，掠過那些價格飛漲的物資，心中冷靜地盤算著下一步的計劃。
    準備工作，還遠未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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