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季的冷意如同巨獸的呼吸，徹底籠罩了鋼鐵城。窗外，狂風卷著冰礫，永無止境地抽打著厚重的金屬外壁，發出令人心悸的尖嘯與沉悶撞擊。盡管房間的密封性尚可，但那無孔不入的寒意與獨處的孤寂感，依舊絲絲縷縷地滲透進來。
    木香的房間，卻與外麵的冰冷荒蕪形成了鮮明對比。這裏幾乎成了一個小型植物園。陽台角落密密麻麻地擺滿了各種容器——廢舊金屬桶、修補過的塑料盆、甚至幾個鑿空了的巨大變異果殼。裏麵種植著她從荒野精心挑選回來的“居民”葉片寬大如盾、泛著金屬紫光的紫雲蕨；莖稈挺拔、邊緣銳利如劍的翠光草；匍匐生長、夜間會散發出柔和星點的夜光苔；還有那叢長勢最好、開著粉白色小花、散發著淡淡甜香的香香草。
    屋內，那張藤椅旁的小茶幾上，幾個竹筒和粗陶罐裏插著精心挑選的幹枯枝杈和色彩依舊絢麗的變異植物葉片，作為裝飾。就連床頭，也懸掛著一小束用細繩係著的、氣味清雅的幹花。這些植物不僅帶來了勃勃生機和自然氣息，更掩蓋了鋼鐵城固有的金屬鏽味，也極大地舒緩了她的身心。作為木係異能者，每日用微不可察的異能滋養它們，觀察它們的生長變化，本身也是一種修煉和慰藉。茶幾一角，那個大茶杯裏，用異能滋養數日卻依舊還在沉睡的芽芽，依舊是一株安靜的小苗。
    她坐在藤椅上，膝蓋蓋著厚毯，就著蓄能燈的冷光翻閱那本殘缺的圖鑒。然而，書本終究難以完全驅散獨處的冷清。尤其是在這種萬物蟄伏的時節，一種難以言喻的沉悶感揮之不去。
    她放下書，目光掃過這片綠意盎然的小天地，最終落在那嶄新的單眼灶台上。一個念頭浮現——或許，可以用煙火氣，驅散這冰冷，也為接下來的貓冬和遷徙，做些準備，順便向疤臉他們打聽些經驗。
    她起身，先是謹慎地走到門邊，確認門鎖完好，又通過貓眼看了看外麵安靜的通道，這才開始行動。
    打開櫥櫃，取出明麵上購買的燃料塊和基礎食材幾個紮實的塊莖，一小把曬幹的清香野菜。她略作沉吟，又從空間裏悄然取出一小條品質普通、看起來毫不起眼的鹹肉幹（對外一律宣稱是上次任務剩餘的配給）。
    點燃灶火，藍色的火苗穩定躍起。厚底小鍋接上水，放入切塊的鹹肉幹、削皮切塊的塊莖，以及那撮幹野菜。蓋上鍋蓋，任由水溫慢慢升高。
    “咕嘟咕嘟”的聲音逐漸響起，水汽氤氳，一股混合了肉香、澱粉樸質香氣和野菜清香的溫暖氣息，開始彌漫開來，頑強地對抗著窗外的寒意。
    這香氣在c區通道裏，依舊算得上誘人。但木香沒有開門。她先是拿出通訊器，斟酌著用語，給紅姐、疤臉、山狗和黑子分別發了信息，簡單說明熬了湯，想請教寒季和遷移的事，邀請他們過來。
    很快，陸續收到了回複。紅姐最快「正好閑著，馬上到，我也帶點東西。」疤臉回了個「好。」山狗的回複透著年輕人的跳脫「好嘞！我和黑子馬上到！老早就想著這味了！」
    木香這才走到門邊，但沒有立刻打開。她先是再次通過貓眼確認外麵無人窺探，然後小心地隻將門打開一條縫隙，讓那帶著食物溫度的香氣能更明顯地飄散出去，同時也便於她觀察通道情況，隨後又虛掩上門，隻留下防盜鏈掛著。
    沒過多久，門口傳來了輕而規律的腳步聲。木香透過門縫看到是紅姐，她手裏拿著一個小紙包。確認無誤後，木香才取下鏈條打開門。
    “一收到信息就似乎聞著味兒了，”紅姐笑著進屋，遞過紙包，“一點烤幹的堅果碎，撒湯裏香。”
    “快進來，紅姐。”木香笑著接過，同時目光快速掃過通道後方。
    緊接著，疤臉沉穩的腳步聲傳來。木香同樣謹慎確認後才開門。他高大的身影進來，對木香點了點頭，目光在滿屋的綠意上停留了一瞬，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最後落在冒熱氣的鍋上。“需要幫忙？”
    “不用，隊長，坐就好，馬上就能吃了。”
    幾乎是前後腳，山狗和黑子的腳步聲就到了門口。木香照例確認後開門。山狗攙著黑子，兩人看起來狀態都恢複得不錯。
    “木香姐！湯好了沒？隔著門就饞哭了！”山狗咋呼著進來，黑子則對木香靦腆地笑了笑。
    小小的房間頓時顯得擁擠，卻也瞬間充滿了人氣。木香悄悄將門關好並反鎖。
    “地方小，隨便坐。”木香招呼著。山狗直接盤腿坐在厚地毯上，黑子坐了藤椅。疤臉靠牆站著，目光掃過屋內。紅姐則自然地走到小廚房邊“碗筷夠嗎？我來幫忙。”
    “夠的。”木香拿出五個幹淨的碗。紅姐接過，熟練分發。
    就在這時，木香眼角的餘光瞥見了放在疤臉側後方小茶幾上的那個大茶杯——裏麵那株安靜了許久的小苗，頂端的兩片嫩葉，極其輕微地、如同伸懶腰般顫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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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香的心髒猛地一跳！差點驚呼出聲！她強行壓下臉上的異樣，內心瞬間被巨大的驚喜填滿小家夥醒了？！
    然後，她就看到其中一片細小的葉子，竟然慢悠悠地、朝著背對著它的疤臉的方向，極其緩慢地探出了一點點，甚至還調皮地勾了勾葉尖，仿佛在打招呼。
    木香立刻集中精神，嚐試在心底溝通「芽芽？你醒了？快安分點！」
    那小葉子似乎頓了一下，傳遞過來一絲清晰無比的、帶著親昵和頑皮情緒的意念，顯然是認得疤臉，想和他玩。但它還是聽話地，“咻”地一下縮了回去，嫩苗一動不動，隻是兩片小葉子無風自動地輕輕顫了顫，顯示著它的蘇醒和愉悅。
    疤臉似乎隱約察覺到了什麽，極其輕微地蹙了下眉，下意識地想要回頭看向身後的茶幾。
    木香的心瞬間提了起來！
    幸好，就在疤臉轉頭的瞬間，芽芽早已縮了回去，偽裝得天衣無縫。疤臉隻看到一杯普通的…小綠植？他沒發現異常，轉回了頭。
    木香暗自長舒一口氣，心底又是喜悅又是好笑。
    這小插曲無人察覺。鍋蓋揭開，更大的蒸汽和濃鬱的香氣撲麵而來，暫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木香給每人盛了滿滿一大碗。短暫的客氣後，房間裏便主要剩下碗勺輕微的碰撞聲和窗外的風聲。
    大家安靜地喝著熱湯，享受著這份簡單卻足矣的溫暖。沉默並不尷尬，反而有一種抱團取暖的踏實感。
    湯喝得差不多了，山狗摸著肚子滿足地歎氣“舒坦！這寒季裏來這麽一碗，真是神仙日子！”
    木香覺得時機成熟，便放下碗，看向疤臉和紅姐，開口道“隊長，紅姐，其實今天找大家來，除了喝湯，還想問問…這寒季貓冬，還有馬上要來的大遷移，有什麽需要特別注意的規矩和瑣事？我是第一次在城裏過冬，心裏沒什麽底。”
    疤臉放下碗，沉吟道“寒季最主要的是能源和水。公共供暖會定時切斷，自己備足燃料塊。水管易凍，要常檢查，存些水。遷移前，各區會自查固定栓，家裏的東西尤其是易碎的，都要固定好，遷移時震動很大。”
    紅姐補充“遷移期間盡量別出門。通道裏人少，但不安全。物資備足，遷移路線上的補給點價格黑得很。”她壓低聲音，“尤其小心‘臨時能源管製’，多備固體燃料沒錯。”
    山狗插嘴“門要用重物頂好！以前有人沒頂好，遷移時震開了，家當甩出去一半！”
    黑子小聲說“窗戶密封條也要檢查，漏風很要命。”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將許多實用的經驗傾囊相授。木香認真聽著，默默記下，這些都是寶貴的生存智慧。
    聊完正事，氣氛更鬆弛了。紅姐幫著木香收拾碗勺清洗。疤臉、山狗和黑子起身告辭。
    “謝了，湯很好。”疤臉點頭。“下次搞到好肉，拿來一起煮！”山狗笑道。黑子再次道謝。
    送走三人，木香關好門。紅姐也很快洗好碗告辭。
    房間重新安靜下來，但那種孤寂感已蕩然無存。木香立刻撲到茶幾旁，小心翼翼地看著茶杯裏那株已經徹底蘇醒、兩片嫩葉歡快搖曳的小苗，指尖溢出極其微弱的綠芒，輕輕觸碰它。
    「你呀，嚇我一跳！」她心底充滿了失而複得的喜悅。
    小家夥用葉片眷戀地纏繞她的指尖，傳遞著親昵和歡快的情緒。
    接下來的日子，木香更加忙碌。她根據打聽到的信息，開始有針對性地做準備。她多次前往集市，不僅用各種由頭置換零碎物品，更留意收集各種耐寒、耐貧瘠、生長周期短或有些特殊用途的植物種子。她甚至還用少量積分，從一個老探索者手裏換到了一小包據說異常堅韌、可用於編織的變異麻纖維種子。
    她將新種子也種了下去，每日用異能小心滋養，觀察記錄。芽芽的蘇醒更是讓她動力十足，小家夥雖然依舊脆弱，但每日都能看到細微的生長變化。
    終於，在某一天清晨，一陣低沉有力、仿佛來自大地深處的轟鳴聲驚醒了所有人。
    鋼鐵城，這座龐大的移動堡壘，正式啟動了。
    木香走到陽台門邊，望向外麵。
    沒有天搖地動的劇烈晃動，隻有一種穩定而強大的、持續不斷的低頻震動通過腳底傳來。窗外的景象開始緩慢地、不可逆轉地向後移動。荒蕪的凍土、扭曲的枯木、廢棄的城鎮遺跡…如同巨大的背景畫布，平穩地向後滑行。
    遷徙，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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