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特殊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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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4……放哨……報警……補償……
    這些詞像重錘反複砸在寇大彪的神經上。他僵硬地挪動腳步,仿佛雙腿灌滿了鉛水。酒店大門冰冷沉重,他機械地推門而入,麻木地避開前台女人依舊呆滯的視線,憑著身體記憶走向樓道。
    找到204門牌。捏著那張冰冷的硬卡。對準門鎖。
    “滴——”
    一聲輕響,門鎖閃爍著幽綠色的光。
    寇大彪撞進204房間的瞬間,劣質香水混合著黴塵的氣味嗆得他喉嚨發緊 他反手甩上門,背靠著冰涼的門板,腦中還在反複糾結著元子方電話裏對自己下的荒唐命令。
    不一會兒,天花板上傳來沉悶的拖動椅子的聲音,接著是女人的拔高的、帶著黏膩腔調的笑,像沾了糖的蛛網,黏糊糊地穿透樓板,鑽進他的耳朵。
    “操……”他低罵一句,手指無意識地摳著粗糙的門板紋理。元子方就在他頭頂正上方,和那個叫鄭姐的老女人滾在一起。這念頭讓他胃裏一陣翻攪,像吞了隻活蒼蠅——仙人跳?捉奸?他腦子裏飛快地盤旋著元子方那點齷齪心思——讓自己守在樓下,無非是怕那老女人的老公或者設局的人突然踹門,好有個報信的炮灰。荒唐!寇大彪隻覺得一股邪火混著羞恥直衝腦門,牙齒咬得咯吱響。他想立刻摔門而去,把這攤爛泥甩在身後。可手摸到褲兜裏癟下去的錢包,那三百塊押金的票子還硌著手心:媽的,幫忙還倒貼錢?沒門!他得等,等元子方完事了,把這冤枉錢要回來,一分都不能少!
    他跌坐在床邊,劣質彈簧發出痛苦的呻吟。感官在絕對的黑暗和死寂中被無限放大。這時樓上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變得無比清晰:高跟鞋被隨意踢掉的“噠、噠”兩聲;床墊彈簧不堪重負、有節奏的擠壓和呻吟,吱呀——吱呀——;女人含混的、仿佛被掐著脖子的哼唧,夾雜著元子方偶爾泄出的短促而粗重的喘息。這些聲音黏稠地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張無形的網,將他死死罩在這方寸之地。他猛地捂住耳朵,但那聲音仿佛直接鑽進腦髓。胃裏的惡心感更重了,喉嚨發幹。他摸索著找到床頭櫃上印著酒店ogo的硬塑料杯,對著衛生間的水龍頭接了一杯自來水。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卻澆不滅心頭那股邪火和屈辱。
    時間像被凍住了,每一秒都是煎熬。他摸出煙盒,叼了一根在嘴裏。打火機“哢噠”一聲脆響,在死寂中格外刺耳。他深吸一口,辛辣的煙霧暫時麻痹了神經,也蓋過了房間裏那股令人作嘔的氣味。他強迫自己去想別的事,想白天遊戲裏沒通關的boss……可樓上那持續不斷的、令人血脈僨張又極度反胃的動靜,像魔咒一樣將他死死釘在原地——他就是個活體監聽器,一個可笑的、廉價的報警裝置。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有幾分鍾,也許有一個世紀。樓上驟然安靜下來。那令人窒息的、有節奏的吱呀聲停了,隻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女人黏膩的、似乎帶著滿足的輕笑。寇大彪猛地掐滅了煙頭,他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像一張拉滿的弓。結束了?他的手下意識地摸向口袋裏的手機,冰涼的機身讓他一個激靈。
    仿佛那驟然的死寂還在空氣中殘留,低劣的隔音效果,讓樓上那聲微不可聞的輕笑都清晰可聞。寇大彪剛擦著冰涼手機邊緣的手指還沒收回來,一陣短促、有些隨意的敲門聲就在他背後的門板上響起。
    “咚,咚咚。”
    聲音不大,卻驚得寇大彪幾乎原地彈起,心髒猛地一撞。他深吸一口氣,壓住那股翻騰的情緒,緩緩起身,打開了門。
    門外,元子方。光著上身,麥色的皮膚在昏暗走廊燈光下泛著油光,幾道新鮮的抓痕隱約可見,濕漉漉的頭發一縷縷貼在額前,身上還帶著那股熟悉的、混雜著體液和濃烈香水的氣息。他隻穿著條牛仔褲,皮帶鬆鬆垮垮地扣著,臉上掛著一種混合了疲憊、亢奮和一絲滿足的奇異神色。他看著寇大彪,咧嘴笑了笑,露出兩排白牙。
    “搞定了。”他側身就要往裏擠。
    寇大彪下意識地讓開身子,元子方一步跨了進來,反手又把門輕輕帶上、落鎖。屋內的黴塵味、香水味、還有寇大彪剛抽完的煙味,瞬間被元子方帶來的那股濃烈氣味壓倒。
    看著這個剛剛還在樓上“激戰”的兄弟,此刻如此“坦然”地出現在眼前,寇大彪隻覺得百味雜陳,一種滑稽感湧上來,混合著尚未平息的屈辱和怒火,最後化成了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他扯了扯嘴角,聲音幹澀,帶著點自己都沒察覺的諷刺:“嘿,那我任務也算完成了?”
    元子方直接走到房間唯一的破椅子邊,一屁股坐下,臉上那點得意和鬆懈更明顯了:“行啦,兄弟,應該沒事了。”
    看著他那副“任務完成”的鬆弛樣子,寇大彪心頭的邪火“噌”地又冒了起來,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棄和質問:“你他媽…辦事還挺‘謹慎’的哈?非得做到萬無一失?找我給你放哨?真當自己是拍諜戰片呢?!”
    元子方臉上的笑意收斂了幾分,眼底閃過一絲警惕,聲音也壓低了:“兄弟,說話別那麽衝。這種……畢竟是認識才幾天的女人,你知道她什麽底細?”他指了指天花板,眼神銳利起來,“萬一她老公,或者壓根就是設的局,帶著人衝上來呢?誰幫我擋一擋,誰給我時間跑路?嗯?這叫有備無患!”
    “行!你說的有道理!”寇大彪猛地提高了聲調,像是被這話徹底點燃了,“你是他媽的安全了,在樓上風流快活!那我呢?啊?!‘兄弟’!”他把“兄弟”兩個字咬得極重,充滿了譏諷。
    麵對寇大彪的怒火,元子方卻並不慌張,反而“嘖”了一聲,仿佛覺得他小題大做。他臉上重新浮現那種近乎油膩的笑容,眼神裏帶著一絲“你格局小了”的意味。
    “哎呀,兄弟,你這說的什麽話?”說著,他慢悠悠地站起來,轉過身,伸手到後褲兜的位置摸索——那鼓鼓囊囊的後袋,原來根本不是什麽錢包。隻見他吃力地從褲兜裏掏出三遝厚厚的、嶄新的、用銀行封條捆紮好的百元大鈔!
    “啪!啪!啪!”
    三聲沉悶的聲響,幾乎砸破了房間裏的汙濁空氣。三遝粉紅色的鈔票,像三塊沉重的磚頭,被元子方隨意地丟在沾著不明汙漬、彈簧吱呀作響的床墊上。
    “你看?”元子方攤開手,姿態輕佻,語氣卻帶著得意和理所當然,“我又不會讓你白跑一趟?”
    寇大彪的眼睛瞬間被那幾抹紮眼的粉紅攫住了。他的怒火像是被這三塊“磚頭”生生砸了回去,堵在胸口,隻剩下巨大的震驚和難以置信。他倒抽一口涼氣,聲音都變了調:“……操!這…這是樓上那個‘鄭姐’?她…她賞你的?”
    元子方嗤笑一聲,他隨手抄起最上麵一遝錢,像扔一個無關緊要的物件一樣,朝著寇大彪胸前丟了過去。
    “拿著!兄弟!”他語氣篤定,不容置疑,“這算什麽錢?那個女人已經答應我了——”他頓了頓,聲音帶著一種描繪宏偉藍圖般的蠱惑,“她會幫我一起開公司!”
    寇大彪下意識地伸手接住那遝飛過來的鈔票。他手指有些僵硬,不受控製地快速翻動了幾下,每一張都是觸手生涼的、嶄新的“毛爺爺”。他都不用仔細數,這厚度,這捆紮方式,清清楚楚地告訴他:整整一萬塊!
    “拿著,兄弟!”元子方走回來,重重拍了拍寇大彪的肩膀,語氣異常輕鬆,“我們是自己人!我的就是你的!”
    “自己人”三個字,此刻在寇大彪聽來,帶著濃濃的諷刺。他看著手中這遝沉甸甸的錢,再想到這幾分鍾前樓上清晰傳來的、不堪入耳的動靜,想到元子方剛剛赤膊上陣的樣子……百感交集。強烈的屈辱感再次湧上心頭,但這一次,被更強烈的現實衝擊力攪得渾濁不堪。憤怒、惡心、難以置信,還有一絲被巨大利益砸中帶來的茫然和慌亂,全都攪和在一起。
    一種本能般的抗拒感壓倒了短暫的財富衝擊帶來的恍惚。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似乎在極力清除鼻腔裏那股殘留的、令人作嘔的混合氣味。然後,他伸出微微發抖的手,從那遝嶄新的鈔票邊緣,極其精準地抽出了三張紅票子。
    “這是…房錢。三百押金,我的。”他的聲音恢複了些許平穩,但依舊有些沙啞。頓了頓,他又從那遝錢裏快速地、連續地數出了二十幾張,推到床頭櫃上,“還有…你之前欠我的兩千多。拿好。”
    做完這一切,他把手裏剩下那遝隻剩下幾千塊的鈔票,舉起來,往元子方麵前一遞,眼神複雜地看著他:“這些……我不能白拿。”
    元子方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他看著寇大彪推在床頭櫃上的現金,又看向寇大彪堅決遞過來的錢,眉頭鎖緊,像是遇到了完全無法理解的情況。他猛地搖頭,語氣帶上了不耐煩和強烈的拒絕:“搞什麽飛機?!你拿著就行了!我們兄弟倆算那麽清楚幹嘛?”
    寇大彪目光坦然地迎上元子方,語氣甚至帶上了一點刻意的平靜和清醒:“算了,兄弟。一碼歸一碼。你……你不是還欠著賭債嗎?”他微微頓了一下,像是提醒一個不容忽視的事實,“這些,你自己留著開銷吧。”
    “嗬…兄弟?”元子方往前湊近一步,幾乎貼著寇大彪的臉,呼吸帶著煙酒和香水的濁氣噴到寇大彪鼻尖,“你…該不會是嫌這個錢…髒吧?”
    “髒?你這話說的…錢哪有什麽髒不髒的?鈔票嘛,都一樣。”寇大彪輕輕把手裏那遝錢,最終放在了那張彈簧床上,就在元子方之前丟下的另外兩遝旁邊,“我隻是覺得……”他頓了頓,眼神掃過元子方裸露肩膀上可疑的紅痕,“我又沒‘出’什麽力,怎麽好意思拿這麽多?”
    空氣仿佛凝固了幾秒。
    “嗨!你這人啊!就是死腦筋!”元子方指著床上那幾遝錢,眼中又重新燃起野心勃勃的光,“兄弟!你格局要打開!看見沒?這才是開始!”他幹脆坐到床邊,也不顧那肮髒的床單,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種發現了寶藏的狂熱:“這個鄭姐…看來是真他媽有錢!隨便一出手,”他用手指用力戳了戳那鈔票,“就他媽幾萬!眼睛都不帶眨的!隻要…隻要把她伺候舒服了,”他臉上露出一絲男人都懂的、混合著得意與算計的笑容,“我欠的那些賭債,算個屁!”
    寇大彪像一個冰冷的旁觀者。他看著床上那幾張刺目的粉紅,又看看眼神發亮、暢想著“未來”的元子方,心中那份不安感越來越重。他猶豫了一下,聲音低沉地問道:“……兄弟…你真打算把她…吃幹抹淨嗎?” 他停頓了一下,問出更關鍵的問題,眉頭緊鎖,“為什麽?你幹的這些…‘壞事’…要跟我說得這麽清楚?”
    元子方臉上的狂熱笑意收斂了。他轉過頭,目光極其嚴肅、極其認真地定在寇大彪臉上。“兄弟!”他一字一頓地說,聲音不大,卻沉甸甸的,“就是再壞的人,…他也得需要心腹吧?也得有自己最信任的人吧?” 他微微仰頭,眼神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光澤,“你!寇大彪!就是我元子方唯一的心腹!是我這輩子…最信任的兄弟!我不跟你說,我跟誰說去?”
    “兄弟…‘心腹’不‘心腹’……我隻問你一句,”寇大彪指向天花板,“萬一…萬一被那女人的老公知道了呢?查到你頭上呢?你賭債那些道上的人,再摻和進來……你想過後果嗎?你真覺得自己能玩得轉?”
    元子方揮了揮手,臉上重新換上那種滿不在乎、破釜沉舟的表情:“管他媽那麽多呢?活人還能讓尿憋死?”他目光再次投向床上那幾遝誘人的鈔票,眼神變得越發貪婪和堅定,“先搞到錢!把錢實實在在攥在手裏,才是最硬的道理!”
    他坐直身體,雙手激動地比劃著,仿佛一個大展宏圖的將軍:“兄弟,相信我,我一定會越來越好,將來帶你一起發財。”
    寇大彪愣在原地,哭笑不得。可他心裏不得不承認:眼下這似乎也是元子方擺脫困境的一條捷徑——比起什麽都沒做的自己,對方至少一直在努力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