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角落裏坐下沒多久，雨就下了下來。路上大批行人湧了進來避雨，出塵坐到了水喬幽的對麵。
    出塵用茶水在案上寫了個‘人’字，搖了搖頭。
    水喬幽握著山茶花吊墜把玩了一會兒，周邊越來越擠，她收了吊墜，看外麵的雨水還不算大，起身離開了。
    茶樓離她的住處不算遠，一刻不到，她已經到門口。
    甜瓜還沒過來，推門進屋，悶熱得厲害，她先將前後門窗都打開了。
    打開正廳後門，掃見遠處靠牆處已經濕了的地麵上似是有一個淺淺的腳印，她又看了一眼四周，見到後麵還有兩個，前麵卻沒有。
    腳印的方向，是向外的。
    水喬幽若無其事將目光收回去，腳步如常走向緊閉房門的鄰居家。
    邁上台階，可以聽見裏麵的漏雨聲與從屋頂破洞灌入的風聲。
    水喬幽停在門口，站了幾息，沒再聽到其它聲響，又轉身離開。
    走至台階上方，她驟然轉身，身形如風，推開房門，踏了進去，眼睛銳利一掃，袖中浮生到了手中，腳踏著右邊陰暗處的柱子往上，攀上了房梁。
    房梁上藏著的一雙眼睛湧現驚恐，見到浮生殘影，趕緊從上麵滾落。
    水喬幽手中浮生一轉，朝著對麵角落飛了出去，她整個人則靈活地躍過房梁，追著從房梁滾落的人往下。
    梁上下來的人想要拉開與她的距離，想法才起，就已被她踢中胸腔壓著往下掉。
    在她身後，浮生飛至角落，角落裏也快速跑出一個人影。
    水喬幽空著的腿，抬高一掃，將一位鄰居掃了出去，她雙手則夾住壓著那人的脖子，微微用力，頸骨斷裂的聲音伴隨著鄰居擊中另外一人的聲音響起。
    她快速起身，單腳著力，往後滑了出去，接住浮生。
    浮生在她手心一轉，就擊向了前麵沒能逃脫之人。
    浮生正中那人太陽穴處，那人晃了晃，撲倒在地。
    水喬幽收回浮生，四周又恢複隻有風雨聲的寂靜。
    水喬幽分別看過兩具屍體，兩人都是黑衣蒙麵，麵巾扯下，五官看上去與青國人差不多，都是她沒有見過的臉，身上也無可以表明身份的物什。
    她望了一眼屋外的雨，撿起鄰居，對它說了聲抱歉，起身將它放回原位，關上房門出去了。
    她剛至廳中，外麵響起敲門聲，顧尋影的聲音也伴隨著敲門聲傳進來。
    水喬幽從容不迫地淨了手，才去開門。
    顧尋影提著食盒在門外等著，門一開，見她沒打傘，趕緊將傘往她上移了點，不用水喬幽問，她主動說明來意。
    “水哥哥，公子今晚沒空過來，便讓將藥給你送過來。”
    水喬幽看著她手上眼熟的食盒，想起楚默離昨晚的話，默了一息，“嗯，多謝。”
    她伸手準備去提，顧尋影卻搖頭沒給。
    她直言道：“公子命我看著你喝完再走。”
    水喬幽手停住。
    他居然來真的！
    顧尋影抱歉地朝她笑笑，請示她，“我給你送進去？”
    水喬幽側身給她讓開了位置。
    顧尋影見狀，機靈地進院關門。
    顧尋影首先不忘感謝她下午的幫忙，另外還有葉子之事，她也鄭重向她道了謝。
    葉子果然如它所說恢複過來了，看到葉子恢複如初，她也終於可以放心了。
    “那就好。”
    葉子既然已經恢複，水喬幽也沒與她講起葉子萎靡不振的原由。
    顧尋影跟著她進了屋，確認她還沒用飯，立馬將藥端了出來，遞給她，“水哥哥，等你喝完藥，我給你說件有趣的事。”
    水喬幽摸了一下碗。
    顧尋影又拿出蜜餞，細心體貼地告知，“不燙了，現在喝正好。”
    水喬幽到了嘴邊的話收了回去，一抬眼，見顧尋影睜著杏仁大眼等著她。
    兩人眼對眼無聲看了半晌，顧尋影低頭看了一眼藥，“水哥哥，你不會……”
    她話沒說完，水喬幽端起了碗，一飲而盡。
    顧尋影看得滿眼佩服，“不苦？”
    水喬幽放下碗沒說話，顧尋影忘了給她遞蜜餞。
    她興致勃勃地告訴水喬幽，“水哥哥，可還記得我們上次說的事情？”
    顧尋影每次找她基本都是來傳話的，這事，水喬幽一時還真記不住了，不知她具體指代何事。
    顧尋影看她眼神，迫不及待地說了出來，“就是慶王那位鄭側妃與她娘家鄭家翻臉的事。”
    水喬幽經她這麽一提醒，想起來確有其事，隻是沒想到，她還在掛心此事，看她言語之中全是隱含的激動，意識到這事還有後續。
    “我跟你講，我打聽到鄭側妃先前突然與鄭家翻臉的原由了。”
    屋裏就她們兩個人，顧尋影的上半身還是往水喬幽的方向傾斜了一點，不用水喬幽開口，就將所知的倒了出來。
    “鄭側妃之所以會留她那兩個妹妹在慶王府，一是因鄭夫人當時一直去煩她，二是她也不想那對姐妹花到公子府上去，三是她與慶王吵架了。而她之所以會與慶王吵架，是她發現慶王的後院裏忽然又多了一個美人，深得慶王寵愛。她聽說此事之後，沒顧慶王命令去找了那個女人，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反而被那個女人羞辱了一番。當晚，慶王從勸架的慶王妃那裏知道此事，不但沒給她出氣，還將她訓斥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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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鄭側妃如此行為，在顧尋影看來，也是傻得不能再傻了。慶王多了一個女人，那不正常得很，慶王妃都不在乎，她偏要去拈酸吃醋，那倒黴不就是自找的。
    “她在慶王那裏受了氣，又被慶王妃看了笑話，生怕自己的地位不保，就將那對姐妹花接王府去了。”顧尋影看笑話歸看笑話，同時也沒忘記自己上差，“所以，水哥哥，你一定要相信，這件事，真的跟公子一點關係都沒有。”
    沒有蜜餞，水喬幽嘴裏的苦藥味像是散不去了。
    她還是往那碟蜜餞瞥了一眼，卻見蜜餞被顧尋影嫌礙事掃旁邊去了。
    她忽然想起楚默離，覺得他投喂她的癖好似乎也不是那麽奇怪。
    這時，聽到顧尋影最後一句強調，水喬幽心思立時從蜜餞上收回，再次對上顧尋影充滿暗示的眼睛。
    其實，她不說，水喬幽也知道這件事與楚默離沒關係，但是，她沒想到，這麽久了，她還記著這事的起因竟然是這個。
    “小影。這件事……”水喬幽本想同她說，這事與她也無幹係，話說一半，顧尋影前麵所說再次在她腦中過了一遍，她停了話語，轉問道：“你剛才說的美人……你可有見過？”
    她這關注點有些出乎顧尋影的意料，“……我沒見過。”
    “可知來曆？”
    “聽說是有人特意從北邊尋過來送給慶王的胡姬，年輕貌美，頗具異域風情，因此很得慶王喜愛。”
    “胡姬？”
    “嗯。”
    異域風情？
    “她進慶王府多久了？”
    “好像沒多久，大概就是鄭側妃發現她之前的半個月？一個月？具體我也不清楚。”
    “她可有出過慶王府？”
    “沒有。慶王將她保護得很好，慶王府上的人，包括慶王妃在內，都很少有見過她。”
    若不是如此，鄭側妃當時估計也不會去找人麻煩了。
    “慶王妃不在意？”
    “……聽說是不在意。”水喬幽的問題，一個比一個超出顧尋影的預測，但還是都回答了她，“當真在不在意那估計隻有慶王妃自己知道了。”
    水喬幽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慢慢摩挲了兩圈，陷入沉思。
    顧尋影有點跟不上她的思維，她們不是主要在說鄭側妃，怎麽就又轉到那美人身上了。
    “你想打聽她？”
    難道這人，哪裏有問題。
    水喬幽瞧了她一眼，想起安王府的戒備森嚴，同在中洛，慶王府的防衛應當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沒事，隨便問問。”
    或許，是她太敏感了。
    顧尋影覺得她不像是隨便問問的人，“你要是想知道，我想辦法弄張她的畫像？”
    “不用。”水喬幽轉開了話題，“你剛才說哪了？”
    顧尋影有些困惑了，她不感興趣？
    她往後倒想了一息，回想起來，“哦，鄭側妃的所作所為絕對跟公子沒有關係。”
    “……”水喬幽重新換了個話題，“今日你在城外抓到的人，可有進展？”
    她聊起這個事情，顧尋影暫時也轉移了注意力，“他與先前出現在西山觀的那人，長得至少有八成相似，不熟悉他們的人，就算是站他們麵前，都不一定能分出他們。今日那人，就是何府那個車夫，我們在西山觀抓的那人，就是跟蹤你那人。雖然他們目前還都不承認，沒交代他們到底是何關係，但我們懷疑，他們其實是共用了一個身份，方便讓另一人做那些見不得人的事，那個假馬順也很有可能就是當初出現臨淵城的那個人。”
    這兩人嘴都挺硬，顧尋影出來之前還沒招供。
    “不過，他們肯定也撐不了多久了。公子今晚去審何大公子了，隻要公子那邊有結果，他們不招也沒用。”
    水喬幽聽她這麽一說，想起早上袁鬆說要去找楚默離的事。
    水喬幽瞧了她兩眼，顧尋影都有看見，卻不明所以。
    水喬幽見她一直沒說其它的，隻好試探著問道：“你們公子，可還有讓你帶其它的話過來？”
    顧尋影認真回想兩息，“明晚他盡量抽空過來。”
    水喬幽感受著嘴裏還沒淡化的苦味，“……你轉告他，他若忙，不必過來。”
    她這話不管是用詞還是語氣，聽上去都挺正常。可從她嘴裏出來，顧尋影聽著覺得哪裏好像有點怪怪的。
    她猶豫片刻，還是小聲詢問水喬幽，“水哥哥，你聽說了？”
    “聽說？何事？”
    顧尋影一愣，她不知道。
    她頓時有些後悔自己的嘴快。
    她想要糊弄過去，水喬幽已經看出她的神態有些不自然。
    “你還有事要與我說？”
    顧尋影對上她的眼睛，沒覺得她眼神淩厲，可又覺得頭頂有一股無形的壓力。
    “那個，其實，也沒重要的事。就是。就是。”顧尋影視線往下挪了點，避開了和她對視，做了個深呼吸，低聲一口氣道：“今日下午陛下讓人給公子送了一批女子畫像到王府。”
    她說完沒有聽到水喬幽的聲音，眼皮又忍不住小幅度抬起來一點，看到水喬幽麵上沒有一點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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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禁疑惑，這是完全不在意，還是氣過頭了？
    她有點擔心是後者，立即補救道：“可是，公子一個都沒看。”
    青皇讓人給楚默離送女子畫像，再正常不過。
    水喬幽聽出青皇之意，沒有上心，可她看著顧尋影有點不明白，她為何緊張？
    顧尋影沒懂她的想法，反而見到她又盯著她瞧，頓時意識到她好像也沒見楚默離看沒看，又有些不自信了，自覺改口道：“那個，我覺得，以公子的品性，應該是不會看的。”
    “哦。”
    水喬幽見她神色不安，回了一個字，表示她有聽到。
    既然隻是這事，水喬幽也沒再多問。
    “可還有其它事？”
    顧尋影努力觀察她的神色，還是沒看出情緒，她有些困惑地搖了搖頭。
    水喬幽聽她沒有其它事了，思索兩息，問她道：“那你可否給我幫個忙？”
    顧尋影詫異她居然還會有請她幫忙的時候，沒問她要幫何忙就點頭。
    隨即，她跟著水喬幽穿過雨幕，看到了她鄰居家裏的兩具屍體。
    顧尋影雖說也是常見死人的人，可是看著地上兩具還沒僵硬的屍體，想到就隔著這麽短的距離，水喬幽剛才竟然若無其事和她坐在屋裏說話，她不禁還是覺得有點……詭譎。
    再聽她介紹那一屋子牌位都是她鄰居，顧尋影在心裏讚歎。
    不愧是水羲和的後人！
    沉穩！
    顧尋影好奇詢問：“他們是何人？”
    水喬幽輕描淡寫地回應，“兩個小賊，剛才回來的時候撞見了，下手不小心重了些。”
    顧尋影看出地上二人顯然都是被一招致命，聽著水喬幽的回答，想著楚默離對她的吩咐，很有眼力的不再多問。
    “哦。我一個人，不好將他們弄走，等晚點，天黑人少，我再帶人過來。”
    水喬幽也不多說，“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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