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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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兒女家國!
    中部
    1
    漢生漢民一路向南,道旁花柳盛開,鬱鬱蔥蔥,可漢生漢民各自陷入沉思,世界給他們準備的大好景致,全部浪費。
    這一天,中午剛過,盛日被陰雲團團籠罩,漢生漢民策馬回到焦作,才入營門,就吃了一驚。一眼望去,所見皆是倥傯之相,人來人往奔走忙碌,一個個棲棲遑遑,就像下雨之前,忙著移巢築穴的螞蟻一樣。
    漢生漢民立刻往高樹勳處去報到,高樹勳左一個電話,右一個電話,不停地接打,時而急迫,時而嚴厲,時而破口大罵,所說多是部隊調遣、派駐等事宜,接電話的間隙,他就一臉肅穆地瞧著地圖,漢生漢民不敢打擾,靜靜站在一旁。
    一直到黑夜,高樹勳才端起冷飯,扒了兩口,淡淡道“你倆回來得挺早啊,再不回來,就不用回來了”
    漢生問道“師長,咱們這是要出去打仗嗎?”
    高樹勳狠狠一拍桌子,怒道“你他媽沒長眼啊!什麽出去打仗!現在就在打仗!”,連日的操勞,高樹勳就像一堆幹柴,稍有一點火星,就要暴躁起來。
    漢生漢民嚇得一愣,漢生忙立正道“是!師長,我倆有什麽任務!”
    高樹勳道“任務個屁!老實待著!”
    漢生漢民一靠腳,大聲道“是!”
    隻聽這時,門外一人朗聲道“樹勳,打個仗的事,何必發這麽大火啊?火大傷身!”,聲音那麽熟悉,門一推開,石友三大搖大擺走進來。
    高樹勳驚問“誒?大哥,隴海線上仗剛打起,你不是在前線嗎?”
    石友三坐在椅中,笑道“雙方僵持,暫時都沒動兵罷了,樹勳,這場仗,你看打不打得贏?”
    高樹勳道“大哥,平漢線上蔣軍一直潰敗,隴海線上蔣軍也開始全線動搖,咱們聯軍如今八十萬人,打蔣介石六十萬人,當然是贏麵大”
    石友三搖頭道“嗯,那倒未必,我料,蔣介石要贏,討蔣聯軍要完蛋”
    高樹勳瞪大眼睛,道“這話怎麽講呢?”
    石友三道“你沒聽過麽,一個和尚挑水喝,兩個和尚抬水喝,三個和尚沒水喝,人人各懷鬼胎,都想保存實力,尤其是閻錫山,他喊聲最大,一到用兵就畏畏縮縮,看著咱們西北軍打,根本沒打算上來配合,關外還有一個隔岸觀火的東北軍,等著坐收漁利,不管怎麽打,這場仗,都贏不了”
    石友三回頭瞧了眼漢生漢民,高樹勳忙道“哦,大哥,你認不出了吧,這兩個兵,就是咱們從宣化帶出來的那兩個孩子,現在是我警衛員”
    石友三輕笑道“嗬,確實認不出來了”
    高樹勳揮揮手,道“你倆先出去吧”
    漢生漢民聽令,到了屋外去,見兩個膀大腰圓的生麵孔也站在屋外,顯然是石友三的衛兵,漢生漢民便與他們並排站著。
    過了一會兒,隻聽得屋裏談論聲漸大,似乎是在爭論些什麽,而後,越來越激烈,忽然,爭吵聲戛然而止,石友三臉色陰沉地從屋內走出,那兩個膀大腰圓的生麵孔緊緊跟著石友三,上了門前一輛車,絕塵而去。
    一刻鍾後,高樹勳把漢生叫進屋,遞來一封信,道“不是要任務嗎,這就交給你個任務,完不成,就提頭來見!”
    漢生道“師長什麽任務!”
    高樹勳道“你拿著這封信,到鄭州去,親自呈給馮司令……”,漢生眼睛一亮,高樹勳道“除了馮司令,不準讓任何人看到這封信,記住,信在人在,信不在……”
    漢生身子一挺,激動道“人也不在!”
    高樹勳神色嚴肅道“重複一遍”
    漢生又把身子一挺,道“除了馮司令,不讓任何人看這個信,信在人在,信不在,人不在!”
    高樹勳道“晝夜兼程,快去!”
    漢生奔出去兩步,回頭衝漢民伸伸舌頭,做個鬼臉,得意道“我有任務了,你不行吧?”,話音剛落,高樹勳在屋裏道“你們倆兄弟,一直形影不離,這次也一起去吧,路上互相照應,完不成任務,兩個人都提頭來見!”
    漢民馬上還給漢生一個鬼臉。
    兩人迫不及待地竄了出去,蹬馬跑路,銀白色的月光灑在地上,四周的景物向後疾退,耳旁呼呼生風,即便都這麽快了,他們仍是不停揚鞭催馬,巴不得飛了過去才好。
    第二天,太陽剛出不久,漢生漢民便由平漢鐵路鄭州北段,橫渡黃河大橋,匆匆到水旱碼頭一家小鋪裏買了幾個饅頭,換過馬匹,又上路了,一邊由馬奔著,一邊吃了饅頭,到中午時,已至鄭州以西一處陵園外,那陵園麵北之門是一城堡式建築,三個門洞一字排開,正麵刻有“碧沙崗”三個大字,左下角清清楚楚地鐫刻著“總司令馮玉祥題”的字樣,漢生從馬上躍下,盯著“馮玉祥”三字看了兩眼,他指著門頭,道“你看,馮大爺題的字,走,看看?”
    漢民騎在馬上沒動,猶豫道“不去了吧?師長讓咱給馮大爺送信,這麽大的事,你還敢耽擱?快走吧”
    漢生大咧咧道“動動腦子啊,要真是十萬火急的事,師長就發電報了,讓咱送信,還叮囑不讓別人看,就說明這事很重大,但卻沒那麽緊急,走吧,就進去看兩眼,很快的”,漢民一聽,挺有道理,就下馬跟上了。
    兩人牽馬從陵園中走過,經過一亭,亭中央一塊漢白玉石碑,上刻“碧血丹心”四個大字,繞過背麵,刻的是馮玉祥所撰寫的《陣亡將士紀念碑碑文》,漢生道“漢民快看!有好多字你都不認識!”,他一激將,漢民來了興趣,邊看邊讀,道“……先總理中山先生,揭櫫三民主義,而以顛覆滿清政府改建中華民國相號召,冀塞亂源成郅治,前仆後繼,百折不撓。辛亥一役,肇造民國,以為可以循軌而趨矣。乃大憝巨蠹,擁兵自恣,宰割天下,剝割黎元,以繼一人之欲,複與帝國主義者相結納,以張其勢,而固其位,人民益不知死所。於是中山先生馳驅嶺表,屢興北伐之師,誠以軍閥不除,帝國主義不踣,三民主義無由伸。雖齎誌以歿,承其遺訓,卒能激勵將士,冒白刃,塗肝腦,一戰而定湘鄂,再戰奄有長江,以至合圍齊魯,觀兵幽燕,收南北統一之功,皆三民主義使之然之……及奔馳塞外,以饑疲之軀,與雪地冰天爭一日之命,艱苦備嚐,精神益厲。姑五原誓師後,遠戡秦隴,解長安八月之圍,東出潼關,規複返洛。當寧漢相逼之時,殲直魯方張之寇,逾季即與國民革命軍會師,共成北伐大業……屼屼嵩嶽,浩浩黃流,惟茲義烈,與共千秋。居猾阻兵,分裂江河,陷陣先登,殲彼凶頑。功莫與京,身則無孝,男兒死耳,泰山比重。英靈來格,俎豆蒸嚐,佑我同澤,發揚國光……”漢民看了一半,忽然不讀了,漢生抱著手,笑道“你看,不會了吧?”
    漢民黯然道“咱們走吧”,他當先牽馬走出。
    漢生一怔,笑容慢慢落下,回頭找到漢民讀停下的地方,後麵寫著“抑軍閥雖滅,而帝國主義者尚高睨闊步,橫掠我領土,慘戮我人民。凡我中華民族,靡不引為大恥。此恥一日不雪,恐先烈之靈亦一日不安……”
    漢生恍然大悟“漢民是從帝國主義者那來的,哎,難免啊,他羞愧嘛!”,漢生翻身上馬,追上漢民,不提碑文的事,兩人出陵園,朝東疾奔而去,已不容一刻多耽誤了。
    又奔十來裏,遠遠望去,幾麵旌旗掛在高處,營區的房屋肅然有序,大路上橫著幾個道卡,兩隊巡邏哨時不時從道卡旁經過,漢生漢民通報過後,由一名通勤兵接引,到了一處僻靜的宅院之中,這就是聯軍的最高指揮部了。
    剛一進院,就見兩個中年漢子大拍茶桌,吵得麵紅耳赤,這兩人,一個身著布衣,肩寬腰闊,另一個戎裝勁束,挺胸拔背。未見馮玉祥之前,常聽人稱馮玉祥為“布衣將軍”,有了這印象,漢生漢民自然而然地斷定,那穿布衣者就是馮司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