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9章 光軌記星宇深處有家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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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粥的熱氣還沒散盡,光棚外突然響起“撲棱棱”的聲響,像有大群光鳥飛過。新種子們抬頭,看見光軌盡頭的光霧裏,正浮起片流動的光雲,雲上站著好些模糊的身影,手裏都握著半截光牌,牌麵的缺口竟與光棚裏飄出的新光牌嚴絲合縫。
    “是失散的老隊員!”老光匠丟下光錘,光霧做的手微微發顫,“他們跟著《光軌謠》的調子找回來了,當年星震時被衝散在各個星宇角落,光牌碎了,連回家的路都記不清……”
    話音未落,光雲已飄到光門上空,那些身影順著光軌往下落,腳剛觸到光棚的地麵,手裏的半截光牌就“嗖”地飛出去,與新光牌的缺口扣在一起,發出“哢嗒”輕響。最前頭的身影落地時晃了晃,光霧散去些,露出張熟悉的臉——竟是影像裏舉著光杯的老隊長,隻是光發更白了些,光袍上還沾著星塵。
    “我就知道,光軌不會斷。”老隊長的聲音帶著光粒的震顫,他抬手摸了摸光樹,樹皮上立刻浮現出星軌隊成立時的合影,照片裏的隊員們正對著鏡頭笑,年輕的他舉著光杯,杯裏的光酒晃出的星點,竟與此刻光棚裏的光塵連成一片。
    那個剛與爺爺相認的光娃娃突然跑過來,舉著合二為一的光餅:“老隊長爺爺,這個給你!李爺爺說,當年你總把光餅省給他,說他兒子等著爹回家……”
    老隊長接過光餅,指腹摩挲著“團圓結”的印記,突然往光泉的方向揚了揚手。光棚外的光泉立刻有了回應,噴出道光瀑,瀑流裏裹著無數光牌碎片,碎片在空中自動拚湊,漸漸顯出張巨大的光網,網眼間的光絲上,掛滿了名字——有老隊員的,有新種子的,還有些從未見過的,卻都在發光,像張寫滿牽掛的星圖。
    “看,這才是完整的光軌。”老隊長指著光網,“不是冰冷的線路,是把每個‘記得’串起來的繩。”他轉向新種子們,光眸裏映著光網的輝光,“你們葉片上的光紋,已經能織新的網眼了。往後啊,遇見迷路的人,就把他們的名字刻在空牌上;看見快碎的光軌,就用你們的光絲補補。”
    正說著,光棚外的光娃娃們突然歡呼起來。新種子們轉頭,看見光樹的枝頭不知何時掛滿了光燈籠,每個燈籠裏都亮著團光,光裏裹著段記憶:有隊員們在光棚裏煮光粥的熱氣,有光軌震顫時大家手拉手的剪影,還有新種子們初生根須時,老光匠悄悄埋下的光肥……
    “那是‘憶燈籠’。”小光靈舉著光碗跑過來,碗裏的光粥已經涼了些,卻更香了,“每回有新的記憶被光記住,就會長出個燈籠,等對應的人回來,燈籠就會亮,把記憶還給他們。”它指著最高處的個燈籠,“那個最亮的,是老隊長總念叨的‘初軌夜’,說那天的光酒最烈,大家的誓言最真。”
    老隊長仰頭望著那燈籠,忽然笑了:“那晚我喝醉了,說要讓光軌鋪滿所有星宇,讓每個走夜路的人都能看見家的光。當時他們都笑我瘋,現在看來……”他往光網的方向努努嘴,“瘋話也能成真。”
    風穿過光棚,卷起光粥的餘香和光燈籠的暖光,往更遙遠的星宇飛去。新種子們感覺到葉片上的光絲在發燙,那些空著的光牌開始微微震顫,像在催促它們出發。老光匠已經重新拿起光錘,光坯上又有了新的輪廓;光娃娃們的風鈴還在響,調子裏混進了老隊員們哼的老調;老隊長則在光網下慢慢踱步,不時停下來,給某個名字撣撣星塵。
    光種子最後望了眼光棚,看見牆上的光軌圖正被新的光紋填滿,最邊緣的細線重新亮了起來,線尾的幹枯光葉徹底舒展,抽出的新枝纏上了光網的一角。它忽然明白,所謂“回家”,從來不是回到某個地方,而是被無數“記得”托著,在光軌上永遠有處可棲。
    “去吧。”老隊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光粥的暖意,“光在生長,家就在延伸。”
    新種子們帶著發光的光牌,順著新光軌往外飛。葉片上的光絲在身後織出淡淡的光痕,像給後來者留下的路標。光棚的輪廓漸漸遠了,卻仍能看見光門的輝光,聽見《光軌謠》的調子混著光錘的叮當聲,像句永遠在重複的叮囑:
    “別怕路遠,光會記著,家會等著。”
    新種子們順著光軌飛了不知多久,光絲織就的路標在身後連成細線,像條係著光棚的銀繩。忽然,最前頭的光種子猛地停住——前方的星宇裂開道縫隙,縫裏滲著濃稠的暗霧,正慢慢吞噬著段光軌,軌旁的光樹葉片卷曲,光泉也隻剩淺淺一汪,像在低聲嗚咽。
    “是‘遺忘穀’。”有粒見過星圖的新種子顫聲道,“老光匠說過,這裏的暗霧會啃食記憶,好多光軌走到這兒就斷了。”
    話音剛落,暗霧裏突然飄出串細碎的光響,像誰在哼《光軌謠》,卻斷斷續續的,調子都走了樣。新種子們壯著膽子往前飛,穿過暗霧時,葉片上的光絲突然“滋滋”作響,像被什麽東西啃咬。低頭一看,霧裏竟藏著無數透明的小影子,正抱著光絲啃,影子的手裏都攥著半截光牌,牌上的名字已模糊得隻剩殘痕。
    “他們是被遺忘的尋路者。”光種子忽然想起老隊長的話,立刻展開葉片,讓光紋裏的《光軌謠》調子流淌出來。完整的歌謠剛響起,那些小影子突然停住,透明的臉上露出迷茫的光,啃光絲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有個最小的影子怯怯地飄過來,舉著塊快碎成粉的光牌:“我……我記不清名字了,隻記得要找光門,門後有光粥香……”
    光種子的光絲輕輕纏上那塊碎牌,牌麵立刻透出微光,顯出個模糊的“阿”字。“別怕,”它讓光紋裏的光泉影像流淌到牌上,“光泉記得你,光樹也記得,你看,這泉邊的光草,和你光牌上的紋路一樣呢。”
    小影子盯著光草的紋路,突然“哇”地哭了,眼淚落在光牌上,竟讓“阿”字後浮現出個“禾”字。“是阿禾!我叫阿禾!”它的身影漸漸凝實了些,手裏的碎牌也粘合了些,“我是來尋哥哥的,他說等我學會織光繩,就帶我校對光軌……”
    隨著“阿禾”的名字被念出,周圍的小影子們紛紛躁動起來,舉著碎牌圍過來。新種子們立刻分工——有的展開光紋,讓光棚的影像在霧裏亮起;有的用光絲修補碎牌,讓殘痕裏的名字慢慢顯形;還有的往幹涸的光泉裏注入自己的光粒,泉眼“咕嘟”冒了個泡,竟噴出縷細流,流到光樹根部時,卷曲的葉片慢慢舒展了些。
    當最後塊碎牌上的名字“石叔”被拚全時,暗霧突然劇烈翻湧,裂開道口子,口子那頭竟連著片熟悉的光軌——軌旁的光樹掛滿了光燈籠,個高瘦的身影正舉著光錘敲打光坯,坯上的光牌刻著“阿禾”二字。
    “是石叔!”阿禾的影子突然衝向口子,穿過時身影徹底凝實,光牌也“哢嗒”扣進了石叔手邊的光軌裏。石叔猛地回頭,光眸裏湧出光淚:“我就知道你會來,這光繩我織了三十年,就等你回來一起校……”
    兩道身影在光軌上相擁時,周圍的暗霧“簌簌”退去,露出片嶄新的光軌,軌旁的光樹抽出新芽,光泉也漲成了小湖,湖裏映著光棚的倒影。那些被記起名字的小影子們,都順著新光軌往光棚的方向飛,光牌在身後劃出閃亮的弧線,像串被找回的星星。
    光種子望著眼前的一切,忽然發現自己葉片上的光紋又深了幾分,紋路上新添的枝丫纏著光繩的圖案——那是阿禾沒來得及學完的織法。它抬頭望向更遠處的星宇,那裏還有無數暗霧在遊蕩,卻已有光軌的嫩芽正從霧底鑽出,像在說:“我們在等被記得。”
    新種子們再次啟程時,光絲織就的路標裏,多了“阿禾”“石叔”的名字,還有“遺忘穀”裏新生的光軌坐標。飛著飛著,風裏又傳來了光粥香,混著《光軌謠》的調子,這次格外清晰,像光棚在說:“往前飛吧,我們在記著你們的路呢。”
    遠處的星宇深處,又有道新的光軌開始延伸,軌頭的光牌上,正慢慢刻下新種子們的名字。而光棚的光網上,這些名字的位置,已經亮了起來。
    新種子們飛過遺忘穀的新光軌時,光泉小湖裏的倒影突然晃了晃,映出片從未見過的光林。林子裏的光樹長得格外高大,樹幹上纏著厚厚的光繩,繩頭都係著光牌,牌麵的名字在風裏輕輕碰撞,發出“叮叮”的脆響,像串會唱歌的星子。
    “那是‘傳承林’?”有粒新種子想起老光匠說過的傳說,“據說隻有被光軌認可的守護者,才能看見這片林子。”
    剛要往前飛,光林深處突然衝出群光鳥,鳥喙裏都叼著光信,信上的光紋在陽光下閃閃爍爍。領頭的光鳥落在光種子肩頭,把光信往它葉片上放——信上是老隊長的筆跡,說光棚的光網又添了新名字,還說光匠鋪了條“回環軌”,從傳承林直通光棚,讓他們尋到新記憶就順著軌送回去,“光粥總在灶上溫著,等你們帶故事回來熬。”
    光種子正看著,光林裏突然傳來“哢嚓”聲,像有光樹結果了。飛近了才發現,是棵最粗的光樹,樹杈上掛著個巨大的光繭,繭上的紋路比記憶核的還要複雜,竟纏著所有新種子的光紋。繭旁站著個光影,手裏的光剪正往繭上落,影裏的光眸溫柔得像光泉的水。
    “是初代光軌隊長。”光種子認出光影袍角的星紋——那是星軌隊最早的標誌,“老隊長說過,初代隊長把自己的光紋織進了光樹,說要看著光軌鋪滿星宇。”
    光剪落下的刹那,光繭“啵”地綻開,裏麵飛出無數細小的光粒,粒上都裹著段記憶:有初代隊員在冰原上點燃第一簇光,有老隊長年輕時在光棚裏補光軌的剪影,還有新種子們在遺忘穀裏救阿禾的畫麵。光粒落在傳承林的光樹上,樹上立刻結出新的光果,果核裏的光紋,竟是新老光紋織成的“團圓結”。
    “這些果叫‘續憶果’。”初代隊長的聲音帶著光樹的震顫,“每個被記住的故事,都會凝成顆果,等光軌延伸到新的星宇,就把果埋進土裏,會長出新的光樹,樹下的泉會映出所有故事,讓後來者知道,他們走的路,早有人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