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另有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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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初的那一切,再怎麽說,都已經成為過去了。
    往昔的那些是非恩怨,如若能夠隨風而去……
    “這商號上的事情,”隻聽徐海韜這樣回應道,“倒是可以先緩一下……”
    “徐兄弟,你,你另有要事?”趙仲儒瞪大了眼睛,“你,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是——”
    徐海韜神情凝重:“其實,在目前這種情況之下,我的衣兜裏,多幾兩少幾兩銀子,都不是很重要的了。我,我所想的,倒是如何讓更多的人過上更有尊嚴的生活?”
    “能夠‘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那可是大格局啊!趙某,趙某願聞其詳。”趙仲儒誠懇地說道。
    徐海韜濃眉緊鎖,緩緩地說道:“這件事情,說起來,我們甚至都有點熟視無睹了。近十年來,光是庚子賠款,就讓人倒吸一口涼氣。如此巨額的款項,難道就是那些王公貴族自掏腰包?說來說去,還不是來自橫征暴斂?朝廷捉襟見肘之際,就會更加厚顏無恥,聽命於洋人。哼,在議和之前,那老太婆就明確表示,‘量中華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如此奴顏婢膝的清廷,已然把神州大地陷入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之後,趙仲儒感慨道:“官府受製於洋人,也導致了洋貨泛濫於市場,再加上老百姓手頭越發拮據,因此,最近這幾年,無論是實業還是商業,都越發艱難起來了。唉,就算是鑫輝這樣的老字號,也不知道還能夠支撐多久……”
    “這樣的朝廷,也該退出曆史舞台了吧?”徐海韜接了這樣一句。
    趙仲儒的眉頭,像是被鉗子拉了一下,成了一個正寫的“八”字!他想要開口說點什麽,然而,嘴角隻是蠕動了一下,並不曾擠出片言隻語來。
    這一切,趙昭婷自是一覽無餘了,她暗自尋思道:在生父看來,徐海韜說出如此“忤逆”的話語,跡近造反!這事關項上人頭的事情,可不能不慎重啊!生父腰纏萬貫,對於自己的身家性命,自然更是格外小心……
    “徐兄弟,”呷了一口清茶之後,趙仲儒總算開口了,“我們能不能夠隻談風月,不談風雲?”
    徐海韜也是先喝了一口茶,緊接著,將茶杯重重地按在茶幾上之後,才回應道:“趙世伯,如若能夠能夠隻談風月,那,那也是海韜所向往的。隻是,在海韜看來,到了這種時候,如果不先談風雲,再過幾年,我們恐怕連談衣食住行的機會,都沒有了……”
    說著,目光如炬,靜靜地凝視著趙仲儒。
    趙仲儒也沒有急著開口,而是默默地回視著徐海韜。
    對視,無聲地對視。
    一旁的趙昭婷,一時已然是思緒如潮湧:這種對視,何嚐就不是一種對峙呢?對於雙方來說,該說的話語,都已經說出口了。剩下的,就是如何做出抉擇了!在這種情況之下,如果不是自己想得通,能夠根據內心的呼喚作出決定,別人所說的那一切,都是不起作用的!而且,這樣的事情,也是不能夠勉強的……
    ”嗯,就,就讓他們,就讓他們……“有那麽一個瞬間,趙昭婷甚至也不忍心直視這對視著的雙方,下意識地閉了一會兒眼睛。
    ”徐兄弟,真有你的……“趙仲儒開口了。
    ”趙世伯,此事須是發自內心,決不能夠勉強。“徐海韜提醒道。
    ”徐兄弟,放心吧,趙某所做之事,從來都是經過一番權衡的!“
    ”好吧,既然是這樣,接下來,我們就可以詳談一番了……“徐海韜說著,向趙昭婷使了個眼色。
    趙昭婷會意,倒掉個人杯子裏早已發涼的茶水,續上了滾燙的熱茶。
    揭開杯蓋,望著向上升騰著的熱氣,徐海韜這樣說道:”目前,按照我們目前的設想,將來舉事之時,新軍是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因此,海韜的意思,主要就是,趙先生跟巡撫較為熟悉,憑著這一層交情,如若能夠協助我們做一些新軍的轉換工作……“
    眨了眨眼之後,趙仲儒這樣說道:”賢侄的這番想法,確實能夠讓人看到某種希望。不過,這金陵城一帶,情況還是較為特殊,頗為微妙的……“
    ”哦,此話怎講?“徐海韜愣了一下。
    ”嗯,大致是這樣的。這江南一帶,富庶繁華,一向就是清廷格外重視的所在。這幾年,清廷有意加重兩江總督的權勢,其職權所到,除了江蘇一省,尚包含浙江全省。因此,原本的巡撫大人,就要受總督所節製。最近這幾年,巡撫基本上都往返於蘇州與金陵之間,處境有點尷尬……“趙仲儒這樣回應著。
    對於這金陵上層的運作,此前,趙昭婷所了解的,頗為有限。這一刻,聽趙仲儒這麽一解釋,她不由得甚是感慨:按照官階大小,總督猶在巡撫之上。如此一來,我和徐海韜行動起來,還是要格外小心的。當然,也不能怪生父,他能夠和巡撫攀上交情,就已經是很不錯的了。如果沒有這一層交情,我和徐海韜的起點,隻會更低。事情嘛,如果太容易了,你也會提不起精神來的。嗯,迎難而上,先行動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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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世伯,“隻聽徐海韜這樣說道,”這,這已經很不錯了。或許,以後,我們的行事,會麵臨著某些掣肘的因素,風險也會相應地增大。不過,換一個角度說,就算總督是個冥頑不化之輩,他既然跟巡撫不和,那麽,也就意味著,我們的對手,也很難形成合力。這樣一來,對於我們的起事,還是有利的……“
    趙仲儒甚是欣慰,點了點頭之後,微笑著說道:”賢侄,你的這番話,真可謂高屋建瓴了!“
    徐海韜淡淡一笑:”過獎,趙世伯過獎了!其實,和前幾年相比,我們目前的條件,也不知是好了多少倍!唉,此前的那些仁人誌士……“
    說到這兒,他一時神情黯然起來。
    眼見對方突然暗自神傷,趙仲儒一時也頗為不解,就將目光轉向趙昭婷。
    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之後,趙昭婷這樣說道:”爹,這一刻,海韜想起了那些拋頭顱灑熱血的先烈了……“
    平複了一下情緒之後,趙昭婷神情凝重,將徐錫麟、秋瑾等先烈的事跡,大致說了一下。
    趙仲儒聽了,也是深受感動,連聲讚歎道:“我們,我們神州大地能夠有這樣的好兒女,未來可期,未來可期啊!”
    在趙仲儒的讚歎聲之中,趙昭婷懸著的那顆心,也放下來了:到這一步為止,一個大致的輪廓,也就勾勒出來了。這其中,最主要的標誌,其實就在於,對於我們的興複大業,生父不僅理解,而且還願意鼎力支持。也就是說,像他這樣的商界大亨,基本上成為了我們的盟友。
    這一切,我也不是就沒有想象過。隻是,真正到來之後,我依然有點喜出望外的感覺了。還在路上的時候,我就想著,如果徐海韜執著於個人恩怨,那麽,這樣的一件事情,就是很難談得攏的。甚至,也不是談不談得攏的問題,而是,根本就沒有辦法往下談。像我生父這樣的人,一向都是極要麵子的。他就算是做錯了,也隻是稍微放軟一點語氣,要他開口認錯,那是不現實的。
    因此,在這種時候,徐海韜的態度與語氣,就顯得格外重要的了。如果兩人話不投機半句多,那麽,我們此行的目的,也將成為夢幻泡影。在這一點上,徐海韜對分寸的把握,還是較為妥當的。
    至此,我也就慢慢看到了,作為盟會的中堅人物,徐海韜確實有著過人之處。最主要的一點就是,他所說的那些話語,主要是著眼於蒼生社稷,而不是一己之私。特別是,這一老一少對峙之時,如果徐海韜支撐不住,麵露怯意,那麽,接下來的話語,也就沒必要再往下說了。
    此時此刻,我生父最為看重的,似乎就是,徐海濤身上所洋溢著的那種以天下為己任的神情與氣質!是啊,他在上流社會混跡那麽多年,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也算是見過一些的了。因此,徐海韜這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要想打動他,自然要有某些卓爾不群之處!由此看來,我們似乎也可以這樣說,我們這幾年的曆練,還是有點收獲的。
    趙仲儒自然很清醒,隻要自己一開口,隻要自己一答應,那就是要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搭上去的啊!如果隻是一個頭上無片瓦的窮光蛋,或許還是無所謂的。反正,已經沒有什麽好失去的,而得到的,則是康莊大道。然而,趙仲儒不是這樣的,他辛苦了幾十年,這些家底,是不願輕易失去的。而且,嚴重一點的話,甚至就可能是傾家蕩產,再加上掉腦袋!這樣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
    因此,我也曾這樣想,如果他不支持,我們也不便於苛求於他。當然,至少,他要保持中立;對我們的行動,決不能橫加幹涉。這,就是我們的底線所在了!
    對於盟友,我們並不敢奢望太多,然而,對於敵手,我們還是要時刻警惕著的!特別是,那些對於我們的行跡有所了解的人,更不能掉以輕心,麻痹大意。此前,我們也有過這方麵的教訓。
    於是,我也就想清楚了:徐海韜為什麽想著要來找我的父親,這其實隻是因為,如果能夠過得了這一關,就相當於在這金陵城裏,找到了一個堅固的堡壘!是啊,以趙仲儒的名聲和地位,有多少人會想到,在那樣的深宅大院裏,正湧動著興複的暗流呢?
    在他們用目光對峙的時候,有那麽一個瞬間,我甚至閃過了“賭”這個詞語。當然,這樣的一個詞語,並不怎麽正麵。隻是,既然趙仲儒並不是我們這一邊的人,那麽,他就是出言反對,也是很正常的吧?甚至,如果他利欲熏心,要出賣徐海韜,也不是就沒有這種可能!因此,在沒有太多把握的情形之下,我們也隻能是“願賭服輸”了。
    對於我的生父,我可以希望,然而,卻不能奢望太多。畢竟,他來自於那個時代,還做過科舉夢。
    那麽,促使他發生轉變的最根本的原因,又是什麽呢?
    科舉,並沒有讓他出人頭地,也沒有讓他過上養尊處優的生活。從這一點來看,對於清廷,他未必就有太多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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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初,我的養父趙誌興為什麽會撒手而去?這一切,官衙自然是脫不了幹係的。而對於趙誌興,他是有著愧疚之情的。畢竟,當初,趙誌興無怨無悔,收養了他的女兒,而且,十多年以來,含辛茹苦。從這個角度來看,如果可能的話,這位趙大亨,無論如何,都是要回報一下的。然而,世事無常,就在兩人即將要麵對麵的時候,趙誌興卻抱憾而去了!
    不難想象,對於這樣的結局,趙仲儒是深感愧疚的。於是,就在這幾年的時間裏,隻要一想起這件事情,他多半就會情難自已。或許,他也想到了,趙誌興根本就不想見到他,因為,對於一個負心薄幸之人,你給了他機會,他自然就會想著,如何漂白自己?然後,再過一段時間,你就選擇了原諒。而我的養父呢,並不想這樣。
    當然,這也隻是我的一點猜測而已。
    促使我父親思想轉變的,應該還有其他方麵的原因吧?剛才,他也說到了,由於列強的入侵,民營經濟自然也會受到極大的衝擊。說簡單一點,那就是,生意越來越難做了,錢越來越難賺了,前景越來越模糊了。在這種情況之下,他想著有所改變,也是很正常的。以前,說起列強,我們想得更多的,是那些堅船利炮。然而,在日常生活之中,列強的巧取豪奪、蠶食鯨吞,也是無時無刻不存在的啊!洋火,洋鏟,洋油,洋堿,洋傘……淡淡體會一下這些名字,你就會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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