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河堤漫步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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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光流轉,永不停息。
    轉眼之間,一個多月的時間,就過去了。
    話說這天夜裏,得知袁護衛要到自己的家鄉一帶公幹,柯曉風不由得這樣想道:轉眼間,我來到這城裏,就已經是三四十天了。從人之常情來看,無論如何,都要修一封家書,至少也要報個平安吧?以前,你可以找個借口,以投遞不方便為由,遲遲不能修書。而現如今,袁護衛就要到自己的家鄉去了,叫他幫忙捎帶一封信回去,總不是什麽大問題吧?
    是啊,再不寫一封家書,家中的父母長輩,肯定是要牽腸掛肚、寢食難安的。做人嘛,最起碼的規矩,總還是要遵循的……
    拿定主意之後,柯曉風燈下執筆,迅速修書一封。其大意就是,我在這城裏找了個差事,一切都很順利,望祖父母、父母、叔父母不必掛念。如今叫學政大人手下的袁護衛帶書回家,權報平安……
    次日上午,袁護衛向蒙學政辭行之際,柯曉風拿出昨夜寫就的那封信,輕聲說道:“袁護衛,讓你順道帶這樣一封信到我家,不至於太為難吧?”
    然而,袁護衛沒有立即伸手接信,而是先將目光轉向蒙學政。
    蒙學政微微一笑:“袁護衛,我們禮部所辦事務,尤其需要深入田間地頭、千家萬戶。柯姑娘家鄉所在之處,我們遲早也是要走一趟的。因此,你此次送信,於公於私,都大有好處……”
    聽主人這樣一說,袁護衛也就接過信來,同時這樣說道:“柯姑娘,當時,我和蒙大人隻是在那驛站上稍作停留,對於貴府所在,卻是不甚了解。此刻,還望柯姑娘明示——”
    柯曉風淡淡一笑:“在驛站那個地方停下之後,你徑直往東偏北方向走。注意,一定要路過龍潭偏北一側。到了那石階路之後,就注意看自己的左手邊,隻要看到一處大宅院,大門兩側,種有兩棵高大、繁茂的龍眼樹,就是我家了——”
    將“東偏北”“龍潭北側”“石階路”“兩棵龍眼樹”這樣幾個關鍵的字眼念叨幾遍之後,袁護衛朗聲說道:“屬下明白,就此辭行!”
    說著,牽過馬匹,在幾個隨從的簇擁之下,絕塵而去。
    望著袁護衛遠去的背影,柯曉風心念一閃:剛才,袁護衛高聲說道“屬下明白”,這樣的話語,自然是說給蒙大人聽的了。不過,我就在一旁,在我聽來,這袁護衛似乎也已經成了我的“屬下”?想想也是,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裏,每一次見到我,他總是那麽的謙恭有禮……
    這樣想著,她的目光,就下意識地轉向一旁的蒙學政。
    蒙學政微微側著頭,向著東北方向,一言不發,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這天夜裏,柯曉風獨自一人,信步前往柳江河畔。
    初夏時節,榕葉紛紛飄落,殘枝細果遍地。
    走在這樣的小路上,著地處甚是柔軟。飄蕩在半空中的氣息,潤濕之中,似乎還帶著些許粘稠,就像那榕樹滲出的汁液一般。
    走出十多步之後,柯曉風的思緒,隱隱約約就像那遠處山邊的流嵐:現如今,閑著無事,是該好好梳理一下這淩亂紛雜的思緒了。能夠暫且留居這城裏,自是再欣慰不過的了。然而,一個多月之前,對於這一切,我能夠想象嗎?由此看來,故步自封、坐井觀天是不足取的。到外麵走一走、看一看,真的很有必要。要不然,就容易成為那井底之蛙了。
    眼前的這一切,首先得感謝蒙學政。
    哦,那個成語叫“慧眼識珠”,這蒙學政看人,也是蠻有眼光的。這些日子裏,我所經手或協辦的事務,也漸漸入了正軌。如果用學政大人的話來說,那就是“前途看好、前景可待”了。
    對於自己分內的事務,大體上是不成問題的了。而另一方麵,還能擁有一處隻屬於自己的住所,能夠做到這一步,在這一年半載之內,我還去奢求一些什麽呢?
    不過,這些日子裏,有一個問題,始終是難以索解的。那就是,這位蒙學政蒙大人,究竟是個怎麽樣的人呢?當然,我心裏所指的,不是公事。處理起日常事務來,蒙大人既有雷厲風行的一麵,也不缺少春風化雨的細致與妥帖。在這些方麵,他一直都是我們這些下屬的楷模。
    因此,我所要說的自然就是,蒙大人的私人生活,就像遠處山邊的花朵,撲朔迷離的。按說,既然他長期主持本道的“學政”,局勢漸漸安穩下來之後,總該把家眷也接過來吧?從年紀上看,他也就是而立上下。按照一般人的標準,早就到了娶親生子的階段。若說他未曾娶親,以他如此的身份,總不至於連一門親事都找不到吧?
    如果他早已娶親,就算他忙於仕途,無暇顧及家眷。在日常生活之中,特別是公務之餘,久不時,總要提及此事吧?
    而問題的詭譎之處就在於,他給人的感覺,就是孑然一身,恍若不食人間煙火。本來,我也曾經這樣想,就算他不喜歡自言自語,就算他習慣於形單影隻,就算他喜歡在下屬麵前樹立威儀,在袁護衛這些比較親近的人麵前,總會漏點口風吧?然而,袁護衛等人,偏偏也就像跟他約好了似的,一直都是三緘其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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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麽,這“守口如瓶”的背後,是否另有隱情呢?
    由此看來,在個人的情感生活生麵,這位蒙大人,神秘兮兮的,確實就是一個難解的迷。
    而且,我似乎是看到了,他與袁護衛之間,早有著某種約定。那就是,不談私事,於是,在這些日子裏,就算我有機會跟袁護衛單獨交流幾句,也要將此事按下不表。
    而從這個大白天開始,袁護衛就外出公幹了。這樣一來,我就算想開口,也隻能等到袁護衛歸來之後了。
    當然,也沒必要把希望寄托於他人。
    我真是有心的話,找個機會,單獨跟正主人說起,也不是就沒有這種可能性吧。隻是,一個姑娘家,對於這樣的一件事情,又該如何啟齒呢?再說,人家又會怎麽想呢?
    在蒙大人麵前,談公事不成問題,而要想談點私事,似乎總像是隔了些什麽呢?再說,這位蒙學政,你跟他談些移風易俗、子曰詩雲,那是再好不過的了,若是跟他談情感生活,隻怕他就要扳起臉孔來了!這樣的人,在我們這些市井之人看來,不免有幾分迂腐吧?反正,對於個人的生活,他是不願主動提起的。
    如果我隻是滿足於在他手下當差,對於他的個人生活,我自然可以不聞不問的,隻是,這些日子以來,我似乎又湧起了些許個人的小心思。這種念頭,隱隱就像那剛剛探出頭來的小草,你再想著把它按到地底下,隻怕也沒那麽容易了!這滿城的大大小小的榕樹,是否容得下……
    “算了吧,先把這件事情擱置一下……”柯曉風這樣低聲自語道。
    數十天之後,一個酷熱難耐的夜晚,柯曉風突然想起來了:明天適逢暑休,這麽悶熱的夜晚,何不趁此機會,到江畔走走呢?
    這樣想著,她拿定主意,信步前往蒙學政的住所。
    見麵之時,蒙學政手持蒲扇,就坐在院子裏。
    一見之下,柯曉風心裏暗自發笑:這位蒙大人,公務之餘,多半就是端坐書房,誦讀詩書。這一刻到院子裏手搖蒲扇,自是熱得受不了了。如果此時叫他到外麵走走,倒是個好時機。
    “蒙大人,怎麽不來幾句子曰詩雲了?”柯曉風微笑著打招呼。
    蒙大人將扇子一揮,也報以一笑:“現如今,再去考狀元,也沒有什麽機會了,倒不如扇子在手,先借點涼風再說。”
    曉風順勢說道:“涼風嘛,也還是會有的。據屬下所知,那數裏長堤,就比這小院落清涼得多……”
    蒙學政自然也聽出了對方的言外之意,就站起身來,輕聲說道:“柯姑娘既有此意,本官閑著無事,到外麵走走,又有何妨?”
    柯曉風一聽此言,心中甚喜,連忙接過話:“哦,此時此刻,是不是要手下去準備一下?”
    蒙大人微微一笑:“今夜裏,本官隻是微服出行,無關公事,既然隻是私事,就不必麻煩下人了。”
    柯曉風心想:這樣也好,多一個隨從,說起話來,就要多一份顧慮。
    “好吧,事不宜遲,”她這樣說道,“屬下這就陪蒙大人走一趟。”
    出了官衙,再走了一盞茶功夫,兩人就來到了柳江河畔的一處堤岸邊。兩人也沒有什麽要事,也就放輕腳步,沿著偏北一側的堤岸,款款走著。
    柯曉風心中有所想,這一路上,說話不多。
    而蒙大人呢,也隻是信步走著,難得開口。就這樣,一頓飯功夫之後,兩人來到了一處小洲的北側。
    也就在這時候,一輪滿月,升到了澄澈的空中。
    走了這麽久,兩人也有點累了,就在岸邊找到一大塊甚是平坦的巨石,麵對著江水,坐了下來。
    再過了一陣子,指著江心的那片小洲,蒙大人輕聲說道:“曉風,你看,這小洲像點什麽?”
    柯曉風心頭一震:平日裏,這位蒙大人總喜歡叫我柯姑娘。而這一刻,卻隻是叫著我的名字,這氣氛,是不是顯得更為輕鬆、融洽些呢?
    順著對方所指的方向,她定睛細看,隻見那一片小洲,甚是斜長,單單看那輪廓,倒像是豎放在江心的一個大蘿卜。
    盡管一時也揣測不到對方的用意,遲疑片刻之後,她還是這樣說道:“哦,我覺得,就像一個大蘿卜……”
    蒙大人哈哈一笑:“曉風,果然好眼力!本地人,就將這兒叫做蘿卜洲!”
    聽對方這麽一誇,柯曉風倒是有點不好意思了。
    盯著那蘿卜洲,她凝神細思著:出來這麽久了,總該找個話題,說上幾句,然後再慢慢地切入正題了吧?
    到目前為止,我又能夠說些什麽呢?
    袁護衛前往我的家鄉,公幹去了。盡管,幫我捎信,也算一件私事。隻是,有些時候,這公與私的界限,隻怕也沒那麽容易說清楚吧?
    按照蒙大人的說法,有朝一日,他還是要到我的家鄉走一趟的。當然,在那種時候,他多半是以朝廷命官的身份,去辦一些公務的。隻是,由於我家所在的那個地方,他並不算太熟悉,於是,這樣的一個難題,也就隨之而來了。那就是,人生地不熟的,要想有所作為,著實不容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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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此,也就不難想象,對於幫我捎帶私信,他還是有自己的考慮的。他對袁護衛說的那些話,半公半私,亦公亦私。說得再直白一點,他已經考慮到了,要籠絡一下我了。
    我要這樣想,倒不是非要往自己臉上貼金不可;而是,從蒙大人的角度來說,如此一來,方能夠順風順水。
    看來,這個蒙大人,可不是那種隻會讀死書的迂腐儒生,對於人情世故,他也是有著自己的想法的。當然,目前,還隻是起了一個頭,以後會怎樣,目前還說不清楚。
    那麽,接下來的問題,也隨之而來了:蒙大人既然深諳為人為官之道,那麽,在我麵前,為何總是一種不苟言笑的樣子呢?誠然,他是朝廷命官,自然不像我們這些平頭百姓,適當地擺一下譜,也在情理之中吧?
    然而,擺譜拿架子,在公事上,自然無可厚非。那麽,公務之餘,還有必要這樣做嗎?這個蒙大人,他的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呢?到目前為止,對於這個問題,我依然是一頭霧水。
    於是,這樣的一個夜晚,我找了個借口,總算把他請出來了。他是個讀書人,讀起書來,倒是一副專心致誌的樣子。隻是,那炎熱的天氣,對於誰都是一樣的,那種熱浪滾滾的感覺,誰都是受不了的。這樣一來,他就作出決定,到外麵走一走。隻是,他話語不多,甚至,有點諱莫如深的樣子?也就是說,他要故作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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