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秀英山遊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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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國之掙紮求活!
    陳壽不知道,馬淳說這話也是有個典故。
    因為陳壽著《三國誌》是私人修史,有其不足之處。在敘事時,除了在某些人的紀和傳中有矛盾之處外,其最大的缺點,就是對曹魏和司馬氏多有回護、溢美之詞,受到了曆代史學家的批評。另外,全書隻有紀和傳,而無誌和表,這是一大欠缺。
    還有一點,陳壽生性愛財,著史時往往以此為名前往各家索要錢財。若給的豐厚,則多有溢美之詞,若少與錢財或不給,則多有惡語,甚至不予作傳。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曹操至交好友,曹氏起家時的重臣丁衝。他可是率先向曹操提出“奉天子以令不臣”的人物,為曹操鼎定中原立下汗馬功勞,在曹操心目中地位與荀彧相仿佛,更在其他謀士之前。
    丁衝兩個兒子丁儀、丁廙有盛名於魏,其中丁儀雖然瞎了一隻眼,但他的才能可是讓曹操都發出“丁儀的確是車載鬥量的青年才俊,就算是兩隻眼睛都瞎了,我也要把女兒嫁給他,何況隻是眼睛有點小,唉,都是曹丕壞了我女兒的婚姻大事呀!”這樣的感歎。
    可見丁氏父子三人足可在陳壽的《三國誌》中有其一傳。
    可是陳壽當時找上門去對丁儀的兒子說,隻要給他一千斛米,就給他們家立佳傳。丁氏是個驕傲的士族,當場拒絕了陳壽索賄的行為。結果陳壽居然真的沒有把丁氏寫進自己的史書裏,丁氏也逐漸泯滅在茫茫史海,後世人隻有在研究這段曆史的時候才偶然能夠找到描寫丁氏的片言隻語。
    馬淳在前世並不精於曆史,他知道這段典故還是在某次招待山陰書法家協會的幾個老前輩的酒桌上,當做一段趣聞聽到的。
    當時包廂裏正在播放曆史劇《三國演義》,幾個老頭從《三國演義》聊到《三國誌》,又點評起陳壽、譙周這對師徒,說譙周骨頭軟,寫的《敵國論》開創了投降主義的理論基礎。陳壽貪財好物,誰給錢多就寫誰好,導致了《三國誌》當中美化曹魏和司馬氏,成了史家笑話。
    其中就例舉了丁氏這個典故,所以馬淳才記憶猶新。今日見到作者本尊,忍不住就提了出來。
    隻是眼下既然陳壽來到了崖州,馬淳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後世名氣僅次於司馬遷的史學家,讓他安心在越國著史。這樣或許會有一部不一樣的《三國誌》流傳於世,也算是馬淳對這段曆史做了一點小小的貢獻。
    當然了,這是後話,略過不提。
    阮籍接過話頭道“在下也曾聽聞越公‘知行合一’說,以心見性,私以為致知,出《大學》,良知出《孟子》。孟子所謂‘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者也。但卻有所不同,‘民生百業皆為知,亦為道。’似乎與道家學說相合。其中雖有許多值得商榷之處,然觀崖州之政,皆以踐行‘知行合一’而為,頗多天馬行空匪夷所思之舉,但似乎確實是利民之政。”
    阮籍為人是有些孤僻,但若是遇到學術理念的討論,往往通宵達旦議論不休。他和劉伶南下來到崖州,就是因為越公馬淳的學說既有些像黃老之說,又兼及儒家學說,但又似是而非。
    隻是越國在馬淳以‘知行合一’學說為基礎的治理下,呈現出一種迥然不同於中原的欣欣向榮之態,這讓他們非常驚異。
    竹林七賢早年都就學於儒家,但在看到中原局勢動蕩,出身於儒家各大流派的家族為了權勢地位征戰不休,使得他們對儒家開始產生了懷疑、失望的情緒,所以才會轉而研究黃老之說。
    畢竟當年大漢初立,就是以黃老之說才使得漢室強盛起來。他們就想恢複漢初時那樣的治政,以使天下不再有戰爭,恢複統一,與民休息。
    而馬淳的越國給出了另一個答案,他的治政有點像黃老,又有點像儒家,骨子裏卻又似乎截然不同。作為對中原各國失望透頂的學者,當他們發現有不一樣的政局時,當然會按耐不住自己好奇的心態,南下越國體會一下。
    馬淳明白阮籍想要知道自己為何會突然提出這種匪夷所思的學術觀念,並且實施的非常成功。畢竟任何一種學說需要大量的研究,在各種理論基礎上才能逐步發展出來。
    而自己的學說全然沒有理論基礎,勉強可以靠攏《大學》和《孟子》裏麵的幾句話而已。就像後世那些世界性數學難題,全然沒有推演過程,隻是從“1+12”這個基礎上突然推演出正確結果一樣,讓人難以理解。
    但是馬淳不能夠告訴阮籍,自己完全是剽竊了千年後陽明先生研究了數十年的理論成果。也不能告訴他,經曆了一千五百年的演變,華夏大地才找到了自己正確的發展道路。
    而這一切,是無數仁人誌士拋頭顱灑熱血才給了我們偉大的國家重新富強起來的正確模式。
    想到這裏,馬淳突然眼眶一熱,滾燙的淚水忍不住噴湧而出“嗣宗先生,伯倫先生,我出身貧寒,幼年時常見百姓困苦,欲得一衣一飯而不能。諸侯世族以天下為棋盤,百姓為棋子,為了所謂的稱霸天下、君王偉業,征戰不休,致使華夏大地血流漂杵十不存一。
    先生們,這些虛幻的君王偉業有那麽重要麽?王侯將相驅使平民百姓如芻狗,‘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世道難道不應該改變嗎?
    世家大族、寒門賤民難道真的生來就不同,要接受不一樣的命運?
    所以我想要‘民生百業皆為知,亦為道。’我想要‘知行合一’,我想要‘愛民,守法’。我想要官吏清明,不再魚肉百姓,百姓勞有所得,愛家,愛國。
    幾位先生,馬淳一日在世便要一日踐行此道。若非如此,枉生此世啊!”
    “一日在世,踐行一日”,“若非如此,枉生此世。”劉伶喃喃的重複馬淳之言,瘦弱的身體顫抖起來,熱淚沾濕了衣襟。
    是啊,自己幾人因為不能施展抱負,或避入山林求仙問道,或放蕩不羈豪飲度日,全然沒有當年求學時立誌匡扶社稷,救萬民於水火之中的氣概和勇氣。
    而眼前這位越國之主,被視為天下梟雄的馬淳馬子厚,卻依然保持著少年時的誌向,從無到有建立起理想中的國度。而即便是身為國主,擁有天下最強兵馬,卻依然心係天下百姓,沒有肆意發動戰爭,理由僅僅就是不想多造殺戮。
    這樣的君主,難道不正是自己想要追隨的明主嗎?不過他還有疑問,便上前拱手問道“越公,在下尚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越公。”
    “伯倫先生但問無妨。”
    “越公先前說黃老之學體係已然完善,為何不納而用之,卻別出心裁另覓他術?”
    “伯倫先生,我非另覓他術,乃是秉承先聖求實二字而已。先漢之時百廢待興,百姓苛秦暴政已久,故此文景以黃老之學無為而治,廢秦之暴政以養百姓生息。
    而時至今日,律法幾廢,倫理綱常棄之如土,有力者罔顧百姓安危擅動刀兵。故此須按照實際情況加以約束導引,黃老之說略顯薄弱了。”
    “那也就是說我等所學非越公所需了。”劉伶有些失望的說道。
    “非也非也,”馬淳搖頭道。“從古至今,天下學說各有專長,從無一家之說可獨治國家。所以我欲設崖州越學院,集天下英才各路學說以充其內,為我越國治政查漏補缺寶貴意見。先生,知行合一、黃老之說互為表裏,共同發展。不知三位先生可願屈身於越學院博士之職,為越國,為天下百姓尋找安身之道?”
    劉伶與阮籍叔侄早已聽的熱血沸騰,一股為生民立命的使命感油然而生,三人相顧一眼,對馬淳躬身下拜道“固所願也,不敢請爾。請主公受微臣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