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王少吉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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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塌天變!
    午時,日頭正頂。
    一轉眼胡楊的葉子黃了,從枝頭落下的枯葉,從漠北吹來的風沙,從天邊飄來的流雲,一切的一切在烈日下,冷冷清清。
    正午的日頭火辣,偶爾有行人捂得嚴嚴實實,低頭快步行走。
    鎮子西口的茶攤上坐著一個白麵大胖子,他在這裏坐了一上午了,一旁的茶攤小販替他扇著大蒲扇,不時還往他的碗中添著涼茶。
    “舒服……”
    皮長山豪飲一口碗中涼茶後,吐了口濁氣,扭頭看了看鎮子口,望眼欲穿道“老龔他們怎麽還不回來,這要等到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兒啊!”
    一碗涼茶入肚,皮長山頓覺神清氣爽。
    你還別說,這個姓王,名少吉的中年小販,煮的一手好涼茶,方圓十裏八村的鄉親,誰家有個頭疼腦熱,一碗涼茶下去,茶到病除。
    小販王少吉滿臉堆笑,道“皮總管,您這是在等人?”
    “不該你知道的,你少打聽。”說完,皮長山將手中瓷碗丟在了木桌上,手指輕輕叩了叩桌板兒。
    “誒誒。”小販王少吉忙不迭點頭,提起大茶壺往碗中又倒了些涼茶。
    皮長山再次端起斟滿涼茶瓷碗,飲了一口,視線掃過王少吉手中的大茶壺,嘴角忽然上翹。
    “少吉啊,你這涼茶配方賣不賣?”
    聞聲,小販王少吉先是一愣,轉而一臉的欣喜,笑問道“皮總管,您這是要買我家祖傳方子?”
    “嗯……”見對方有要賣的意思,皮長山意味深長的點了點頭。
    “賣,隻要銀子到位,我這攤子都是您的。”
    “哼。”皮長山冷哼一聲,翻了個白眼,不屑道,“誰要你這破攤子。”
    小販王少吉急忙討好道“皮總管您別生氣,您若要方子,那我就賣給您。”
    皮長山斜瞥一眼小販,道“那你說個價。”
    王少吉沉默片刻,雙手藏在袖中拚命掐算,心中盤算道
    一碗涼茶一文錢,一年也就能賣出個三四兩銀子,刨去成本,滿打滿算落得個二兩銀子。
    思來想去,小販王少吉有些膽怯的伸出兩根手指頭,低頭不敢說話。
    皮長山驚呼一聲“二十兩?”
    小販王少吉聞聲一下子從板凳上彈了起來,他原本想說的是二兩銀子,可對方竟誤會成了二十兩銀子,剛想開口解釋。
    皮長山摸出一張銀票,啪的拍在桌子上,大喝道“我買了。”
    “當真?”小販王少吉瞪大了眼珠子,雙手顫抖著,半天不敢去接銀票。
    皮長山不耐煩道“賣還是不賣?”
    “賣賣賣。”小販王少吉諂笑著點頭,急忙屈身,從桌上一把拿起銀票塞進了懷中,生怕晚了對方會反悔。
    “你去拿筆紙來,給我立個字據。”
    皮長山吩咐著小販,突然又補充道,“今後你的涼茶就叫‘王少吉涼茶’,回頭我差人給你送塊匾過來,從今往後‘王少吉涼茶’的招牌歸我所有,我們合夥經營。”
    小販王少吉不解道“怎麽個合夥經營?”
    “很簡單,我準備用‘王少吉涼茶’這塊招牌開鋪子,今後將鋪子開遍大軒的大街小巷,我負責出銀子,你負責做茶,收益我分你一成……”皮長山臉上笑容燦爛,將他的宏圖大略娓娓道來。
    小販王少吉聽的心潮澎湃,一顆心怦怦亂跳,連大氣都不敢出。
    就在二人伏案立字據時,小鎮外隱約有一行人頭頂烈日,緩緩地朝著鐵門鎮方向而來。
    “皮總管,我不會寫字。”王少吉捏著毛筆,遲遲沒有動筆。
    皮長山驚道“名字都不會寫?”
    王少吉諂笑著搖了搖頭,眼睛瞟了瞟桌麵,不置可否道“您教我寫?”
    “哼,”皮長山冷哼一聲,一把奪過他手上的毛筆,“你這個小東西,既然不會寫,為什麽不早點說……你不說,我怎麽知道你不會寫……”
    皮長山循循善誘一番後,從旁邊取來一張白宣紙鋪開,端正的在上麵寫了“王少吉”三個字,定睛細看,紙上字跡娟秀,誠似一個女人寫的。
    接著,王少吉依葫蘆畫瓢,有模有樣的臨摹著寫了一遍,然又在七扭八歪的名字上,按了一個手印。
    立完字據的王少吉,放下毛筆,一抬頭,正好瞥見一行人狼狽地走進了鐵牌門。
    烈日炎炎,刺目的金色陽光炙烤著大地,地平線上升騰起一層熱浪,走在前麵的落魄男人背著一個不知生死的赤膊少年,身後幾名蓬頭垢麵的少女,步履蹣跚的跟著。
    男人一步一步走了過來,青石道邊的枯樹上偶爾驚飛起幾隻老鴉,在空中發出“呱呱”的叫聲,令人心煩。
    小販王少吉疑惑地望向來人,口中嘟囔道“真奇怪了,大中午的,既然還有趕路?”
    正埋頭審閱字據的皮長山,聞聲抬起頭看了一眼,臉色立刻驚變,幾乎咆哮出聲“老龔!”
    “老公?”
    聞聲,小販王少吉愈發地不解,審視龍陽一般上下打量著皮長山。
    座上的皮長山拍案而起,扭動肥碩的身軀邁著蓮步,三步並做兩步,飛快的朝著龔唯跑去。
    近身之後,皮長山一眼認出了龔唯背上那個渾身是血的少年,正是鐵門鎮第一潑皮阿酒,再見龔唯也是一身的風塵。
    皮長山瞬間嚇的臉色慘白,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聲音梨花帶雨道“哎喲我的娘親哩……是哪個殺千刀的把你們蹂躪成了這樣兒?”
    “回去再說,晚了這小子的命就沒了。”龔唯一瞪眼,大喝一聲,一腳踹向了撒潑打滾的皮長山。
    “哎喲!”皮長山吃痛地哎呦一聲。
    然後他灰溜溜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撚著袖邊兒抹了抹眼淚,嗔罵道“龔唯呀龔唯,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
    “少他娘的廢話,快去請沈先生過來。”龔唯催促一聲,背著阿酒向著“三碗不過崗”奔了過去。
    見龔唯跑了,身後的一眾少女也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不多時,一眾人便消失在了街道上。
    “哼!”人跑沒影兒了,皮長山原地冷哼一聲,翹起蘭花指點了點,口中嬌罵道,“老龔,這個沒良心東西,咱家上輩子是欠你的。”
    罵完人後,皮長山也不作逗留,徑自小跑著去了酒肆旁的馬廄。
    片刻過後,他騎著一匹棗紅馬,揮袖作鞭,朝著長城方向揚長而去。
    酒肆內。
    櫃台後的店小二打了個哈欠,剛想倚靠著酒櫃打會盹兒,突然被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驚醒。
    店小二剛一睜開眼,卻見龔唯背著一個渾身血汙的少年衝了進來,少年趴在他肩上一動不動,四肢垂落下,一張臉蒼白如灰,沒有半點生的跡象。
    “快去燒熱水!”龔唯一拳砸在櫃台上。
    店小二凝視著少年低垂的臉,認清長相後,滿臉驚恐地怔在當場,脫口而出道“這不是酒爺嗎!”
    見店小二不動,龔唯怒不可遏道“還愣著幹嗎?快去啊!”
    這一聲吼中,蘊藏著刀客與生俱來的霸道之氣,店小二的腦子“嗡”的一聲炸響,身體篩糠一般顫抖著,一腔鼻血險些被震出。
    倏地,小二從震顫中回過神來。
    再看原地,已經沒了龔唯等人的身影,他也一刻不敢怠慢,一溜煙兒跑向了後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