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蛤蟆！
    從軍建功，是當前獲得權力的最快方式，也是能直接對西蠻造成傷害的途徑。
    此世不比以往，十萬年的妖生經驗帶不來多少加成。
    全靠智謀與勇氣。
    要是走文官路，沒有背景，縱然滿腹經綸，也隻有被埋沒。
    棄文從武，又有血海深仇，單此名聲，就能一些便利。
    王家村還有幸存的青壯七人，加上鄰近村莊的二十多個，一同被王平鼓動，前去參軍。
    其實並不需要鼓動，他們失去了親人、失去了安身之所，又逢各州、縣強製征召兵丁，除了淪為匪眾和參軍，已無它途。
    且，有秀才公在，大小也是個靠山。
    穀雲縣縣尊聽聞全縣最年輕的秀才要主動參軍，去往並州前線，頗為高興。
    因為這不僅能打響穀雲縣的名聲，還能盡快完成州府下達的征召指標。
    兩者皆能成就其政績。
    王平也是知道這點，便以秀才的身份向穀雲縣令盡可能討要一些好處，如衣物、幹糧、部分自主權等。
    於是，在去往並州的路上，多了不少保障。
    入秋，一行七百多人，到達並州前沿幹虎縣。
    在此縣駐防的是聞名天下的楚家軍，主帥楚央，乃五方老帥之一，擁有多年抵禦外族的經驗。
    楚家軍號稱擁有二十萬精銳，實則十二萬不到，其中，老弱還占了兩成。
    全因燕朝積重難返，豪強割據，國力已大不如前。
    若不是西蠻此次動作太大、太明目張膽，朝廷也不會發狠心，強行下召各地支援。
    就是這般，也隻有徐、蘇、梁三州響應。
    徐州供兵的數量不到三千，蘇、梁二州情況要好些，各能湊個一萬。
    基本都是些苦命人，還沒上過戰場。
    王平這一路是第一批抵達的，一到軍營，就被楚家軍各部主將爭搶。
    登記造冊之時，王平亮出秀才身份，並遞上穀雲縣令的薦書。
    如此年輕的秀才從軍，算是一樁奇事。
    畢竟有功名在身，本就可以免除兵役。
    燕朝治下九州，讀書人占一成，秀才又占讀書人中的一成，十二歲的秀才恐怕是這一成又一成裏麵的半成，相當之稀有。
    加上同鄉人的造勢，王平的事跡很快在軍營流傳開，各部主將都想過來挖人。
    可惜，這麽個稀罕物，他們還不夠格征用。
    楚家軍少帥，也就是楚央之子楚鈺，聽到消息，找了過來。
    一番考校，直接定下王平為其親兵。
    此親兵還不是一般的親兵，在主帥升帳議事時，楚鈺直接帶著他旁聽，似乎是想往將官位置上培養。
    不消兩月，王平借著楚鈺給的平台，已對軍中之事了然於胸。
    今年，西蠻人很可能不會再大舉進攻。
    因為他們已經得到了想要的，可以安穩度過這個冬天。
    西蠻人能在短短幾年內崛起，自然是有了統一發號施令之人。
    此人頗為神秘，楚家軍中，至今未有人見過他的真麵目。
    西蠻是一眾少數部落的統稱，常居蠻荒苦寒之地，身體素質普遍過硬。
    加上西北的爾蓋人為其馬匹，組建騎軍，可謂如虎添翼。
    據以往探得的情報，西蠻如果老少全部動員，可起三十萬大軍。
    楚家軍單憑十二萬人馬，能抵擋至今日，也是一種實力證明。
    以王平觀之，主帥楚央確實滿腹韜略，單以戰術層麵論斷，當世當無人能蓋過。
    可惜，西蠻怎麽說也是一個國度，而楚央後頭受燕廷節製，兵源不足、糧草不濟，始終是放不開手腳。
    王平已然看清了這點，利用楚鈺的關係，多次在楚央麵前進言。
    先是破敵之策，後是講如何脫離燕廷。
    十萬年的閱曆，也非一無是處。
    楚央愚忠，總想著力挽狂瀾，對王平的破敵之策是大為讚賞，可聽到後麵不忠之言，卻是當場怒斥。
    要不是表現出了不凡的價值，王平懷疑自己會被對方誅殺。
    幾次過後，他也不再提脫離燕廷之事，全心輔佐楚家軍應對西蠻。
    改良軍製、設計床弩、組建夜梟斥候，往下兩年，在他忙碌下，楚家軍取得了數次戰術勝利。
    可戰術永遠比不過戰略。
    何為戰略？
    便是全局，便是大勢。
    而大勢站在西蠻一邊。
    燕國內亂四起，中部匪民越聚越多，所剩不多的國力都被牽製在上麵。
    觀西蠻，盡管遭遇了幾次失敗，卻未到傷筋動骨的地步，各部族反而越發團結。
    王平在楚家軍中，在楚央麵前，證明了自己的謀略，便請命下放，獨領一營。
    態度堅決，楚央無奈應允，但還是將他安排在了中軍偏後的位置，以便保證安全。
    兵員不足的情況下，王平這一營仍得到了滿編補充。
    加他自己，共五百一十三人。
    接下三年，王平帶著他的營，整天是訓練、殺敵。
    很快，成為全軍精銳。
    他的軍職也上升到都將級別，可領一衛，共一千六百人。
    都將之上，就是各部偏將、主將，已是來到了中層武官的。
    “你叫什麽？”
    “牛午。”
    “過去做什麽的？”
    “種地。”
    “為什麽當兵？”
    “吃不飽！”
    “好，跟著我，以後絕沒有餓肚子的一天。”
    校場上，新一批征召的士兵來到，王平第一個前來挑選。
    “好嘞！”名為牛午的農家壯漢興奮道。
    這身板、體型，要高出正常成年男子一半，真不知光靠種地，是怎麽養活他自己的？
    以王平的經驗，此人隻需稍加磨練，便能成為衝鋒陷陣的猛將。
    兩年後，王平屢立戰功，升為偏將，領六千兵馬，被楚央視為心腹。
    “老帥，這次蠻子已有大動作，盡起全族之兵，人數不下於二十五萬。”楚央升帳後，年歲未滿二十的王平越出一步道。
    他麾下有一隊夜梟精銳斥候，專門負責探察西蠻的敵情。
    “你是何意？”楚央穩坐主案，詢問對策道。
    “我軍滿打滿算，不過十五萬戰力，並沒有抵擋的把握。不如放開防線，讓他們衝入並州腹地，讓並州軍給我們減輕壓力。”王平一臉正色道。
    此言雖冷血，但還是得到了在場多數將領的認同。
    多年來，楚家軍一直擋在並州前沿，不讓西蠻入侵一步。
    可其他勢力，包括朝廷，是怎麽做的？
    隻顧保存實力，不敢與西蠻硬碰。
    上次，王平的家鄉父老被屠，也是並州軍膽怯，放開口子的緣故。
    知道當年詳情的王平也為此，記恨上了並州軍。
    並州城及周邊的一半地界由楊家把持多年，早已成了他們的私地，有底氣拒絕燕廷的命令。
    按理，該借機拔除。
    可惜，楚央有其他考慮。
    並州城堅，強攻不得，西蠻動不了楊家的根基，反而會讓並州百姓陷入水深火熱的境地。
    不止如此，一旦交惡楊家，對方切斷後勤補給線，楚家軍將陷入難以想象的絕境。
    楚央搖頭表示否決這項提議，下來，隻能是死戰。
    西蠻資源稀缺，今年寒冬，據跡象推測，將比以往更加寒冷。
    沒有足夠的衣料、食物，會餓死一半人。
    還不如奮力一搏，將燕國防線擊潰，深入腹地劫掠。
    抽調十二歲以上男丁，組成二十五萬蠻軍，前頭驅策的還有當年所剩的十多萬燕人奴軍。
    還有爾蓋騎兵在旁協助。
    強弱太過明顯。
    “這次要輸，我們真沒有抵擋的實力。”私底下，王平對少帥楚鈺說道。
    包括楚鈺在內的高級將領，都知道這個情況。
    但事有可為、有不可為，他們不會背叛主帥楚央，也不會背棄身後的黎民百姓。
    楚家軍可以說是燕朝最後的風骨。
    “不用說了，我決定與父帥共進退。”楚鈺說出自己的決定。
    “既然這樣，趁前鋒奴軍立足未穩，將全部騎兵交於我，先破了他們的陣勢。混亂一生，就可拖延一段時日。”王平建言道。
    為了針對蠻騎，他曾建言楚央，花軍資，打造了一支重甲騎兵，最適合用來橫掃戰意低落的奴軍。
    奴軍一亂，會對後方的蠻軍造成反衝之勢，再讓輕騎大舉掩殺過去。
    這便是唯一的勝機所在。
    楚鈺一向看重王平的意見，思慮片刻，不禁點頭。
    “不可！”有聲音打斷道。
    “都是我燕國子民，何忍於此？況，對方統帥不會想不到這點。”是年近花甲的楚央。
    “這是陽謀，就算對方有了準備，畢竟是十多萬的人眾，不可能全控製得住。”
    “最壞結果，不過是前後夾擊，將這支奴軍置向死地。”
    “那又如何？既被外族驅策，便不再是燕人，死得幹淨，也算對得起先人。”王平冷漠道。
    “哎，你殺心太重，我軍不能失去民心！”楚央道。
    “民心可用，亦可棄，在我看來，不管何因何故，隻要站在對立麵，就非我民。”王平毫不退讓道。
    這也確實不能退讓，楚家軍人數、戰力都不占優，如若再不采取狠辣手段，豈不要淪為待宰羔羊？
    “讓老夫再想想，會有對策的！”楚央道。
    “老帥，兵貴神速，不能耽擱。”王平急道。
    “再議，會有辦法的！”留下一句，楚央轉身，失魂般走開。
    心懷民眾、心係天下，楚央做到了大仁大義。
    可惜，這是個黑暗的時代。
    仁義，有時會成為負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