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夜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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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衙門口,有人擊鼓鳴冤,站在一旁的正是孫震。百姓們紛紛好奇,上前圍觀。
潘樾升堂,衙役們分立兩旁,楊采薇在一旁小桌做記錄。
“草民孫震,代我家少主提告。”
“狀告何人,何事?”
孫震一字一頓道:“潘樾,殺妻!”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圍觀人群一陣騷動,楊采薇更是大為意外。
潘樾麵不改色,等他說下去。
“一個月前,潘大人強娶民女楊采薇,新娘卻在大婚之夜墜樓身亡,最終以自殺草草結案。楊姑娘在義莊收屍,常年受盡冷眼,若想自盡,早死了一百次了,為何偏偏在大婚當日跳樓?我家少主不忍看楊姑娘死得不明不白,今日要為她討個公道!”
圍觀群眾們小聲議論起來:
“說的是啊,醜八怪確實不像是會跳樓的人,難道……”
有人反駁:“別胡說,潘大人絕不是那樣的人!”
“那可不一定。”
楊采薇心想:看來是銀雨樓以此作伐,故意為難潘樾,我何不趁此機會添柴加火?
她放下筆,向孫震說道:“就算楊姑娘死得蹊蹺,也不能證明凶手是潘大人,你有什麽證據?”
潘樾瞥了一眼楊采薇,她對此案的關心程度,可真是非比尋常。
孫震冷哼一聲:“查證據是官府的事。孫某前幾日剛聽了潘大人的告百姓書,可說是擲地有聲。可當日案發後,潘大人擅用禦史之權阻撓時任縣令查案,被彈劾後又以縣令身份堂而皇之重回禾陽。潘大人以為,這樣不了了之就能堵住禾陽悠悠眾口嗎?一個踐踏律法的殺人犯,又怎能冠冕堂皇當禾陽的父母官!”
身後,銀雨樓幫眾齊聲抗議:“潘樾殺妻,天理難容!潘樾殺妻,天理難容!”
潘樾麵無表情,起身走到孫震麵前,二人對峙,電光火石。
孫震毫不懼怕,臉上還帶著一絲挑釁,手下看見潘樾抬手,紛紛將手按在刀柄上,大戰一觸即發。
不想,潘樾卻將手搭在孫震肩上拍了拍,孫震一愣。
“我與你家少主雖未謀麵,卻佩服他為民請命的決心。墜樓案雖已結案,不過,既然有人質疑,潘某定會重查此案,給所有人一個滿意的交代。”
“我家少主可沒什麽耐心,七日之內,你必須給禾陽百姓一個交代。潘大人以為如何?”
潘樾一笑:“銀雨罩禾陽,你代表銀雨樓發話,我焉敢不從?”
“靜候佳音。”
孫震拱手作揖,轉身而去,潘樾看著他的背影,陷入沉思。
退堂之後,劉捕快腿發軟,差點在路上摔倒。
衙役攙扶著他,問道:“劉捕快,都退堂了,你怎麽還腿軟呐?”
“今兒鬧這麽一出,銀雨樓怎會善罷甘休,往後還不知道怎麽收拾咱們呢。”
“這兩邊都不好惹,閻王打架,小鬼遭殃,真到了那一天,咱們趕緊卷鋪蓋走人。”
劉捕快點頭認同,兩人哭喪著臉離去。
孫震回到銀雨樓,稟告卓瀾江:“少主,潘樾接了案子。”
卓瀾江坐在暗處,手上正拿著一把匕首雕刻木頭。木雕尚未完工,女子衣裙形狀依稀可見。
“哦?他還挺有膽識的。我倒要看看他怎麽收場。”
卓瀾江回答,吹了吹手上的木屑。
鬧了方才那一出,縣衙回歸平靜,潘樾照常把卷軸交給楊采薇謄錄,竟若無事發生。
楊采薇心裏琢磨:潘樾竟敢答允七天後公開真相,可他又不可能真的把自己交出去,到底有什麽盤算呢?
她清清嗓子問道:“這個銀雨樓可真是囂張,大人打算怎麽應對?”
潘樾頭也沒抬,反問:“你覺得該怎麽應對?”
楊采薇試探:“是不是可以,公開勘驗楊姑娘的屍體。”
潘樾感到意外,瞥了她一眼,轉身回桌邊批閱公文。
楊采薇跟在他身後,繼續激將:“我也不太懂啊,隻是他們口口聲聲說大人阻撓查案,那索性就公開驗屍,彰顯大人態度坦坦蕩蕩毫不藏私,那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我都不在乎流言,你這麽認真幹嘛?”
潘樾提筆,楊采薇上前幫忙研墨,一邊說:“我隻是想,如果楊姑娘知道大人因為自己蒙上不白之冤,定不會安寧。”
她心想,看到你被繩之以法,我怎會安寧?
潘樾放下筆,盯著楊采薇。
“你好像對墜樓案格外上心?”
楊采薇辯解:“畢竟從小相識一場,你又懷疑過我,我也想抓住真凶自證清白!”
“沒什麽好查的,她確實死於意外。”
“可七天後……”
潘樾一笑:“我自有安排。”
“什麽安排?”
“你想知道?”他做出一副要耳語的樣子,楊采薇湊近去聽,手肘蘸在墨汁上。
“可我偏不想告訴你。”
楊采薇氣結,又無法發作。
黃昏庭院裏,茶壺在爐上冒著蒸汽,濕氣氤氳,落英繽紛。楊采薇假裝在院中賞花,實則監視潘樾。
手下走進潘樾房間,呈給他一封書信。
楊采薇暗中觀察,隻見潘樾讀完信,點燃火折子將信紙燒掉,扔在香爐盤中,起身出門。
等他走遠,楊采薇悄悄溜進屋內,搶出還沒燒盡的信紙碎片,熄滅火跡。
殘破的紙片上,有一角花瓣的圖案,正是百花宮的族徽。
夜幕降臨,百花宮門口燈明如晝,各色琉璃栩栩如生,絲竹嫋嫋,活色生香。
中央台上,舞伎身姿嫋娜,綾羅薄紗,達官貴客各有佳人作陪,飲酒作樂,聲色犬馬。楊采薇混入其中,發現一間掛滿服飾的屋子,是歌伎們換裝的地方。
一名歌伎催促:“包房裏來了貴客,我們抓緊過去!”
楊采薇趁場麵混亂,悄悄溜進房間,再出來時,已是薄紗輕掩,手持琵琶,與其他歌伎看不出區別。
她跟在隊伍後麵,穿過蜿蜒長廊,來到一間豪華大房門口。窗紙上畫著銅蘿花的圖案,勾勒細膩。
歌伎魚貫而入,隔著紗簾,楊采薇望見一人瀟灑地倚在榻上,正是潘樾。
絲竹弦樂響起,楊采薇裝模作樣地做出彈奏的動作,冷眼觀察。
大門開啟,隻見青帝風情萬種,姍姍而來。
“讓大人久等了,實在罪過。”
約見潘樾的,竟然是百花宮宮主。
潘樾翩然一笑:“等美人兮,甘之如飴,青姑娘何罪之有?”
“不怪天下女子都為大人傾倒,果然豐神俊逸,沂水春風。不過,大人如今對上了銀雨樓的少主,以後在禾陽的日子,怕是不太好過了。”
“哦?看來這位少主很是厲害?”
“卓瀾江乃卓山巨獨子,一直在京城讀書,直到三年前,禾陽來了一派勢力名為金水幫,他們凶殘無比,處處與銀雨樓搶奪生意,卓老當家因此喪命。弱冠之年的卓瀾江趕了回來,那一夜發生了什麽,誰都沒看到過,隻是早晨醒來,人們發現河水變成紅色,而金水幫所有的人頭都掛在了城門之上。”
楊采薇聽著,也不免倒吸一口涼氣,心想,隻聽說三年前,金水幫被銀雨樓滅了,沒想到都是這個少主所為。
潘樾卻不以為意。
“青姑娘下帖約我,就是為了替銀雨樓搖旗助威麽?”
青帝魅惑一笑,說:“當然不是,是大人風華絕代,令我一見鍾情,約大人深夜密會,自然是想做一些……天下女子都想做卻不敢做的事。”
青帝說著,端起酒杯,送到潘樾唇邊。
潘樾波瀾不驚,抬眸笑言:“百花宮宮主,雖是一介女流,卻能在四大家獨占一角,手下的雲雀兒遍布禾陽,坐陣綃帳耳聽八方,是我眼中一方梟主。我若將這種玩笑話當真,豈非看輕了你。不過,我既來此赴約,客隨主便,先幹為敬。”
說罷,潘樾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青帝看著潘樾,眼神欣賞,不再撩撥。
“大人如此爽快,那我也不再繞彎子了,我知大人與四大宗族必有一戰,百花宮願與大人結盟,助大人一臂之力。”
“你如何得知必有一戰?”
“不打,那大人來禾陽豈不是白走一趟?若要建功立業,還有什麽比拿下四大宗族更有聲望呢。”
“聽起來有理,不過……四大宗族同氣連枝,百花宮此舉,潘某怎知不是一出美人計?”
“一家人都難免嫌隙,更何況本就是四家呢?銀雨樓隻手遮天,事事霸道。濟善堂的顧雍貪財好利,隻要銀錢給夠,讓他在親爹身上紮兩刀,他眉頭都不會皺一下。而生死坊蔡升有勇無謀,就是個十足的莽夫。這一戰,潘大人要打,而我卻無意為他們陪葬。”
“青姑娘相信潘某會贏?”
“我看男人的眼光,從未出錯。”
潘樾看了青帝半晌,突然一笑:“好,我答應你。”
楊采薇看在眼裏,氣憤心想:拉幫結派,狼狽為奸!
“不過,口說無憑,既然結盟,青姑娘是不是該表一下誠意?”
“自然,我早為大人備上了一份見麵禮。”
她對潘樾俯耳低語,潘樾聽完,眼底有一瞬的訝異,但很快微笑頷首。
青帝舉杯:“來,祝大人在禾陽一帆風順、青雲直上。”
“祝百花宮鮮花著錦、輝耀禾陽。”
潘樾與其碰杯,二人舉杯飲盡。
青帝心情愉悅,對領頭的歌伎下令:“換一曲!”
歌伎點頭稱是,其他人卻齊刷刷看向楊采薇,仿佛在等她彈前奏,楊采薇愣在原地,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潘樾的目光透過紗簾,望向楊采薇,幽深不知其意。
青帝不悅:“掃了大人的興,還不下去領罰。”
楊采薇點頭,抱起琵琶就要退下,卻被潘樾打斷。
“等等。”
潘樾起身,緩緩走到楊采薇麵前,說:“曲有誤,周郎顧,看來這位姑娘對潘某有意,今晚,便跟我走吧。”
楊采薇一愣,青帝意會,微笑頷首:“恭送大人。”
“告辭。”
青帝目送二人離去的背影,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
丫鬟芸兒走到她身邊,問:“姐姐,他便是你選中的人嗎?”
“或可一搏。也許,我的夙願,他能夠完成。”
馬車裏,楊采薇與潘樾麵對麵坐著,默默摘掉麵紗,尷尬一笑。
潘樾戲謔:“你不是要離我遠一點嗎?跟我過來幹嘛?”
楊采薇扯開話題:“大人深諳千裏之堤毀於蟻穴的道理,這一招內部瓦解真厲害,看來禾陽離海清河晏之日不遠了。”
“少拍馬屁。”
“大人別誤會,我以為大人是要查墜樓案,所以才會跟來。若事先知道大人是佳人有約,我絕不會來打擾。”
“你要查案還是要做什麽,我不管,但上官蘭把你留在禾陽,我就得護你周全,若你再四處亂闖,恐怕我救得了一次,救不了第二次!”
“明白,多謝大人仗義相助。”
兩人不再說話,馬車行駛在暗夜之中,唯有月光清幽,樹葉婆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