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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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阿澤走進縣衙大堂,低聲向潘樾稟報:
“公子,您請的人已經到禾陽了。”
潘樾立即起身而去,楊采薇心生警覺,準備跟上,卻被一個衙役攔在門口。
“上官小姐,請留步。”
“我……”
“這是大人的意思。”
楊采薇看著遠去的馬車,心裏嘀咕:防賊呢這是。
一場雨過後,庭院綠植蒼翠欲滴。楊采薇漫不經心地拽著盆景的針葉,思索眼下局勢。
潘樾滴水不漏,要想跟蹤調查怕是很難了,怎麽才能找到上官芷的屍體呢?
幾個衙役經過走廊,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著。
“哎,你們知道嗎,這次七日之約,很多賭坊都開了賭局,卓少主還是潘大人,押對誰贏的話可就發財了。”
“早知道了,你押的誰?”
“當然是卓少主,強龍難壓地頭蛇呀。你呢?”
“我雨露均沾,各押一半,誰贏都不虧。”
老主簿說:“你們還是眼界太低,雖說銀雨樓在禾陽經營多年,但潘大人可有通天的手段,擺平這個案子豈有難哉。”
“那你押了潘大人?”
“棺材本都押進去了。”
……
楊采薇聽著,心思一動,轉身就走。
她來到賭場,裏麵人聲鼎沸,人群圍著一張方桌,左邊寫著銀雨樓卓少主,右邊是縣令潘大人,賭場侍者敲鑼,吸引人下注。
一聲鑼響,侍者宣布:“左邊押注卓少主,右邊押注潘大人,押對者一夜暴富啦!”
賭徒們紛紛下注,一群少女蜂擁而至,趕來押注潘樾,男男女女,爭論不休。
“卓少主錚錚硬漢,言出必行,支持卓少主!”
“潘大人為國為民,豈容汙蔑,支持潘大人!”
這時,楊采薇穿金戴銀,以一身貴婦打扮走了進來。幾個下人搬著幾口箱子,裏麵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如此闊綽,引得眾人矚目。
侍者迎上前去:“請問這位夫人要下注哪位?”
楊采薇也不說話,裝模作樣地勾了勾手,下人們把銀子全都放在卓少主那邊。
“我賭潘大人一定會被卓少主趕出禾陽。”
她語氣篤定,眾人嘩然,議論紛紛。
突然有人站出來大聲說話,正是少爺打扮的白小笙。
“這位夫人,卓少主和潘大人五五開之局,應該分散下注,避開風險,不然可要血本無歸了。”
楊采薇一笑:“若非十足把握,怎敢如此?”
“莫非夫人知道什麽內情,也跟我說說。”
楊采薇對白小笙耳語幾句,賭徒們都湊過來要聽,但楊采薇神神秘秘,剛湊近她就說完了,神神秘秘轉身離開,留下滿屋子好奇的人。
白小笙從口袋掏出一袋子錢,也毅然決然地都押了“卓少主”,正要離去,被一個賭徒拉住。
“這位少爺,到底有什麽內情,也跟兄弟說說。”
白小笙故作為難,賭徒甲塞給白小笙一錠銀子,她便假意鬆口:“好吧,我隻告訴你一個人,你可不能告訴別人啊。”
“放心,放心。”
白小笙低聲耳語:“那位夫人的夫君在銀雨樓身居要職,她說卓少主已經派人找到了潘夫人的下葬之處,一驗屍就真相大白咯。”
說罷轉身離去,旁邊的人早就覬覦,趕緊上前追問:“到底有啥好消息,咱們兄弟一場,你別吃獨食。”
“我隻告訴你一個人,你可別外傳……”
楊采薇和白小笙在街角匯合,兩人都很興奮。
“引蛇出洞,楊姐姐這招高明啊!等消息傳到潘樾耳朵裏,我就不信他還能坐得住。”
“現在,就等著他親自帶我去找屍體了。”
這時,一陣驟雨落下,兩人跑到前麵的酒樓屋簷下躲避,看著雨勢越來越大,楊采薇有些焦急。
“這雨一會半會不會停,我去買把傘。”
白小笙說:“我去吧,你淋濕了回縣衙要惹人注意了。”
她迅速鑽入雨幕,楊采薇抹了抹臉上的水滴,忽然,好像聽到有人在對她說話。
“楊采薇,你太不夠意思了!”
楊采薇一愣,轉身尋找聲音的來處,望見二樓欄杆旁,有人正喝得酩酊大醉。
那是一個麵貌英挺、氣質落魄的男子,她定睛一看,驚呼:“阿江?”
阿江麵前是一堆空酒壇,他拉住一個衣著樸素的女子,胡言亂語:“我們約好了每個月都到這裏喝酒,你為何爽約?你成天說我是個混混,活得朝不保夕,讓我一定留著狗命活著見你,我做到了,你卻就這麽死了?!你要的桂花糕我買了,但是你在哪兒?你在哪兒?”
醉眼朦朧中,他仿佛看到了與楊采薇初見的情景。
亂葬崗上,死人堆旁,楊采薇給阿江大腿包紮,一下子撕開褲子,露出雪白的大腿。
阿江寧可流血,也不願意在一個陌生女子麵前丟臉,暴躁驅逐:“滾開,誰讓你碰我的,你知道我是誰嗎?”
楊采薇反罵回去:“閉嘴,你這個有二兩熱血就上頭的小混混,再流血你就死了!忍著點啊!”
阿江被震住,任由楊采薇擺布。
……
此刻,喝醉的阿江滿眼通紅,把一個酒壇砸碎:“你去哪了,你去哪了!”
楊采薇站在樓下仰望,滿心不忍。店小二看到酒樓有人鬧事,過來聯手按住阿江,打算把他轟出去。
楊采薇連忙上樓解圍,對他們說:“這是我的朋友,他喝多了,實在抱歉。砸爛的我照價賠!”
她掏出銀子放在桌子上,小二嘟囔著“趕緊把他抬走啊”,收起銀子走開。
此時白小笙帶著兩把傘回來,聽到喧鬧聲,也上樓察看情況。
“楊姐姐,他是誰啊,幹嘛管這個小混混?”
楊采薇歎了口氣,“之前我在死人堆裏幫他撿回一條命,你和他,是我在禾陽僅有的兩個朋友。”
白小笙打量著阿江的臉,評價道:“這小混混長得還挺好看!呀,他胳膊受傷了,怎麽辦,咱們給他扛回去嗎?”
隻見阿江的胳膊被碎酒壇割破,淌出血來。
“我也不知道他家在哪,先找個地方安頓吧。”
楊采薇無奈,與白小笙吃力地抬起阿江,向樓梯走去。
*
天黑之前,楊采薇及時趕回縣衙,淩兒正在整理衣物,看見她無精打采的樣子,關切詢問發生了什麽事。
“沒什麽。”楊采薇精疲力盡,現在隻想休息。
淩兒卻神采奕奕:“潘大人的衣服洗好了,您要不要親手送過去?”
“我不去。你去吧,我不想看到他。”
淩兒納悶,又恍然大悟,說道:“我懂了,欲擒故縱!”
說罷便蹦蹦跳跳地走出門,楊采薇無語,目光垂下來,黯然歎息:
師父因為我不得不東躲西藏,白小笙為了幫我日日小心謹慎,阿江如此痛苦,我卻不能告訴他真相……
她強打精神,目光變得堅毅起來。
我要快些查出真相,結束這一切!
縣衙裏,幾個衙役正坐在走廊吃瓜,議論著賭局的事。
“跟銀雨樓的七日之約就剩兩天了,潘大人到現在一點動靜沒有,會不會直接認輸啊。”
“八成是。我今早剛去了賭坊,把之前下的注全部改押了卓少主。”
這時候潘樾帶著阿澤出現在他身後,眾人趕緊閉嘴,劉捕快卻毫無察覺,繼續說道:“你們別這麽看我,好像我是個叛徒似的,感情上我當然希望大人贏,但是外麵都傳瘋了,說銀雨樓已經找到了楊姑娘的屍體,勝券在握,誰贏誰輸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嗎!到時候大人一拍屁股還能去回去做駙馬,咱們可就丟了飯碗,那我好歹得賺筆遣散錢不是?”
潘樾忽然說:“算盤打得不錯,做捕快屈才了。”
劉捕快一聽,腿一軟,差點跪下,顫顫巍巍轉身,渾身抖如篩糠。
“大……大人恕罪,我……我現在就去領板子。”
劉捕快忙不迭地跑走,眾人也一哄而散。
潘樾臉色冷峻,沉吟片刻,對阿澤說:“備馬,我晚上出去一趟。”
“是。”
*
屋內,楊采薇呼喚淩兒,讓她找些胡瓜花的花粉拿來,越快越好。
淩兒雖然不明用途,但她辦事能力可靠,很快便尋來一袋花粉。楊采薇把布袋收好,等待天黑後動手。
她事先把花粉袋子綁在潘樾的馬鞍邊,用竹簽在布袋上戳了幾個小小的孔洞,一切就緒,躡手躡腳離開。
夜色漸深,楊采薇在門後窺伺,直到潘樾房間熄了燈,他身穿深色長袍,悄聲而出,楊采薇把皮褡褳揣入懷中,跟了上去。
潘樾縱馬穿過無人的街道,殊不知馬身上綁著的布袋不斷灑落著藥粉。
花粉有的灑落地上,有的飄到枝頭,常人難以察覺,但隨著香味散發,螢火蟲接二連三被吸引過來,猶如指路明燈。
楊采薇提一盞燈,追隨著螢蟲微弱的光亮,一直追蹤到荒郊野外。
行至樹林深處,一片桃林映入眼簾,桃花盛開,灼灼其華。
楊采薇望著桃花林,忽然回想起三個月前那一幕。
她曾對潘樾說,如果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死,一定要提前找一片好看的桃花林把自己葬了。那片就不錯。
……
怎麽會是這裏?
夜空無風無雲,幽深樹木中傳來貓頭鷹的叫聲,氣氛安靜中夾雜些許詭異,不知前方有什麽危險。
楊采薇稍一猶豫,最終鼓足勇氣走入林中。
她一路探尋,前方似乎有微光。撥開桃枝張望,隻見林中一株巨大的桃樹下,坐落著一個幹淨簡樸的石屋,光亮便是從石屋中透出來的。
屋外桃樹旁,拴的正是潘樾那匹白馬。
楊采薇屏息靠近,透過窗戶防蚊蠅的薄紗望去,但裏麵情形看不真切。
白馬覺察到了楊采薇,發出輕聲的嘶鳴,楊采薇趕緊做了一個閉嘴的手勢,然後伸手摸著馬頭,低聲安撫:“噓,求你了,不要叫了。”
茅屋的燈突然滅了,楊采薇連忙躲到桃樹後,緊緊貼著,大氣都不敢出。
潘樾走來,上馬而去,二人交錯而過。
半晌,楊采薇才敢動彈,她觀察了一下四周,確認潘樾不再返回,這才小心翼翼地走向石屋。
石門沉重,她費勁地推開門,走了進去,摸索到油燈的位置,用火折子點亮。
隨著四周被照亮,眼前景象大為震撼,這竟是一個靈堂。
冷氣彌漫,靠牆的靈案上擺著一個牌位,上寫:“亡妻楊采薇之靈位”。
靈位前,香燭紙錢,一應俱全,但香燭卻沒有點過的痕跡,靈位前甚至隨手放著火折子等生活之物。
楊采薇想:香燭都不曾點過,全是擺設。真是虛情假意,做戲都做不全。
她四下尋找屍體,但房中空空如也。
難道這裏還有暗室?
楊采薇拉開一道簾子,果然,一處地窖的台階就在腳下,幽深陰暗。
拾級而下時,寒氣瞬間襲來,她不由打了個哆嗦,行至台階盡頭,豁然開朗。
地窖正中,安放著一具美輪美奐的冰棺。
楊采薇心中有了答案,走上前去,顫抖著揭開棺蓋。
冰棺之內,桃花花瓣層疊,陣陣白氣升騰,楊采薇自己那副蒼白的麵孔如同漂浮在花瓣之間,亦真亦假,如夢似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