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遇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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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太尉府。
鎏金牌匾,深宅大院,建築的每一個細節都彰顯著富貴堂皇。
賈太尉和賈夫人端坐堂上,郡主站在賈夫人身側。賈太尉四十多歲,身材高大,白皮微髯,和藹可親,雖是行伍出身,卻有一股儒雅風流之氣。
潘樾躬身一禮,拱手道:“拜見賈大人,賈夫人,潘樾一點心意,還望二位不要嫌棄。”
話音剛落,阿澤捧著一堆禮盒上來,放在桌上。
賈太尉笑眯眯地說:“咱們馬上就是一家人了,潘公子何必多禮。”
賈夫人則用挑剔的目光在潘樾身上掃了一圈,然後說:“早就聽聞潘公子人中龍鳳,儀表不凡,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難怪箐兒對你如此鍾情。”
“夫人過譽了,能得郡主青睞是我的榮幸。”
潘樾與郡主默契地相視一笑,仿若真有情意。
此時一個丫鬟進來,稟報:“夫人,老爺,宴席擺好了。”
賈夫人頷首:“潘公子,請移步。”
賈太尉上前,溫柔地扶著賈夫人往外走。
潘樾特意等他們走了一段距離,跟著郡主往外走,二人小聲交流起來。
“令姐為何突然請我上門?”潘樾問。
郡主搖搖頭,說:“事發突然,我也是今早才知道,既來之則安之吧。”
此時賈夫人回頭看一眼二人,二人趕緊裝出笑容,快步跟上。
外麵陽光明媚,鳥語花香,鮮花點綴的庭院裏,擺著一桌美酒佳肴。
賈夫人和賈太尉坐在主席,對麵坐著郡主和潘樾,賈太尉熱情張羅著氣氛。
“今天沒有外人,就是一頓普通家宴,潘公子怎麽舒服怎麽來,千萬別拘著。”
潘樾點頭:“遵命。”
賈太尉捏住闊袖的下擺纏到手腕上,又挽一下緊了緊袖口,看起來是為了夾菜方便之故。他剛伸出筷子要夾菜,隻見賈夫人端起酒杯,遙敬潘樾。
“雖是家宴,但來者是客,潘公子,我先敬你一杯。”
賈太尉趕緊放下筷子,一同舉杯:“對對對,先敬潘公子。”
潘樾禮貌站起,回答:“謝賈太尉,謝夫人。”
四人對飲。賈夫人滿意地看著郡主和潘樾,十分欣慰的樣子。
“我父母過世的時候,箐兒還很小,是我一手將她帶大,長姐如母。箐兒從小眼高於頂,多少王孫公子她都不屑一顧,卻一心下嫁於你,你可要好好待她,莫要辜負她一片真心。”
“夫人請放心。”
賈夫人打量了他一番,終於開口說出本意:“我有件事想問潘公子,你可否誠實回答。”
“夫人但問無妨。”
“我近日聽到一些傳言,說潘公子與一位上官小姐糾纏不清,可有此事?”
潘樾、郡主、賈太尉俱是一愣,潘樾這才知道這頓家宴的用意。
郡主搶先解釋:“姐姐,你千萬別聽信外麵那些市井謠言,都是小人杜撰。”
賈夫人看了一眼郡主,顯然並不相信她的說辭。
“若隻是謠言,你又怎會自降身價,跟那種人在風雅苑爭風吃醋?”
郡主被噎了一下,啞口無言。
潘樾不卑不亢地解釋道:“那位上官小姐與我自小相識,她的兄長亦是我的知己好友,所以兩家來往便頻繁了些,這些我跟郡主解釋過了。三人成虎,十夫糅椎,相信以夫人的眼界胸襟,自有明斷。”
潘樾的態度坦然,言辭誠懇,賈夫人有些意外。
賈太尉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著,不知從何插嘴。
賈夫人繼續說:“是妹妹也好,朋友也罷,你既然決意要娶箐兒,往後你的眼裏心裏就隻能有箐兒一人。君子防未然,不處嫌疑間,這個道理你不會不懂。我不希望箐兒的私事,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你盡早與她斷絕來往,這對你,對箐兒,對那位上官小姐的清譽,都是好事。潘公子,你說呢?”
賈夫人的語氣不容置疑,郡主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麽,潘樾在桌子底下扯了扯她的衣袖。
“夫人放心,我知道該怎麽做。”
氣氛仍然有些壓抑而尷尬,賈太尉打圓場道:“好了,咱們趕緊吃菜吧,這桂花蒸的鱸魚,放涼可就腥了。夫人,你最愛吃的鱸魚臉。”
賈太尉說著,夾了一塊鱸魚到賈夫人盤裏,又對潘樾使了個眼色。
潘樾會意,依葫蘆畫瓢,也夾了一塊給郡主。
賈夫人看著,緊繃的臉上這才出現一絲鬆弛。
用餐完畢,庭院靜謐,時而傳來啾啾鳥鳴。
姹紫千紅的花園,賈太尉帶著潘樾走來,二人邊走邊說。
賈太尉笑道:“郡主馬上就要出閣了,讓她們姐妹倆多說說體己話,我帶你逛逛園子鬆泛鬆泛。”
“方才還要多謝賈大人替我解圍。”
“我夫人就是那個性子,平時挺好相處的,隻不過一遇到郡主的事,就會過度緊張,我方才真擔心你會跟她一爭到底。”
“夫人也是關心郡主,我怎會見怪。”
賈太尉輕歎一聲:“不過,入贅皇家,可就有皇家的規矩了,日後這種情況少不了的。”
“哦?太尉可是有何見示?”
“太多經驗之談了,一時間竟不知從何說起。”
此時二人經過一片花圃,百花盛開,爭奇鬥豔,賈太尉站住腳。賈太尉:你看這園子裏的花,好看嗎?
潘樾不知他是何用意,點頭道:“花繁香濃,千嬌百媚。”
“但你可知道,這園子裏的花,每天要耗費多少人力、時間和金錢來打理照顧。”賈太尉轉頭看向潘樾,“你我也是一樣,既然娶了皇家女,做了駙馬爺,那就不能把自己看成一個丈夫,而要看成花匠。”
潘樾一愣:“花匠?”
“不錯,得像嗬護嬌花一樣細心嗬護你的娘子,摸準她的脾氣和喜好,是喜陰還是喜曬,多久澆一次水,鬆一次土,以此為準繩照料她的生活起居,還有最重要的,遇事不問對錯,隻管順從她的心意,如此這般,才能稱之為一個合格的駙馬。”
賈太尉無比認真地傳授贅婿經驗,潘樾想笑又忍住,奉承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太尉真知灼見,令人茅塞頓開。”
這時,一個人影悄無聲息掠過,落在不遠處一棵樹上。
手中劍柄,刻著一個“卓”字。
蒙麵人目光炯炯,緊盯潘樾,正是卓瀾江。
那邊,賈太尉和潘樾繼續交談。
賈太尉繼續傳授經驗:“還有,你要時刻記得,多少雙眼睛盯著咱們呢,沒縫的雞蛋他們也要盯出條縫來,何況像你這麽招蜂引蝶的模樣,隨隨便便一頂不守夫德的大帽子就扣上來了。那些人明裏暗裏看不起咱們,即便再有能力,還是會說我們是借了妻子的光。”
潘樾失笑:“我聽聞太尉這些年功勳卓著,不想竟也有這樣的感慨。”
賈太尉擺擺手,說:“我雖高居太尉,但實際上軍中之事,都是大司馬一手把持,我隻能做些文書工作……唉,提這些幹嘛,既入贅皇門,得到了本不屬於我們的榮華,世人背後如何指摘議論,我們也隻能厚著臉皮受著。”
雲人邊走邊說,走路的方向正途經卓瀾江藏身的大樹。
卓瀾江看著潘樾的麵龐,曾經一同把酒言歡的好友,他內心糾結,攥緊劍柄的手也有些微微顫抖。
潘樾和賈太尉越走越近,卓瀾江目光從糾結轉為狠厲,他輕輕拔出劍來。
賈太尉和潘樾從樹下經過,潘樾說:“但即使受了諸多委屈,太尉對夫人還是那麽溫柔體貼。”
“夫人肯下嫁於我,我對她感激關愛還來不及呢,外麵的委屈,就外麵受著,怎麽可以帶入家中……”
突然無數樹葉漫天落下,落葉之間,卓瀾江飛身殺來,閃電般一劍刺向賈太尉。
賈太尉大驚,猝不及防,避無可避,眼看就要被劍刺中要害,潘樾趕緊一拉賈太尉,欲避開此劍。
可誰知,這一劍半路改變了方向,刺殺賈太尉是虛招,真正的目標是潘樾!
落葉漸欲迷人眼,等潘樾意識到劍勢,已經來不及了。
一劍刺入潘樾心口,潘樾吃痛抬頭,咫尺相對,四目相接。
潘樾看著麵前的蒙麵人,麵罩下的眉眼鋒利,眼神黯如深井,這一切讓他感到不可思議,瞬時間,忘記了對卓瀾江還招。
卓瀾江冷冷地說:“這一劍是你欠我的!”
卓瀾江抽劍,潘樾的心頭血濺了他一身。
潘樾緩緩倒地,在模糊的視野裏,看到蒙麵人飛身而去,嚇傻了的賈太尉回過神來,慌忙扶起他,衝一旁大喊:
“快來人!快來人哪!”
潘樾視線愈發模糊,最終閉上了眼睛。
*
與此同時,金穀園房間內,楊采薇莫名感到不安,本來想給自己倒水,卻失手摔破了一個茶碗。
淩兒連忙上前:“小姐,你沒事吧?”
“沒事,手滑了一下。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今天總是心神不寧。”
淩兒低蹲下身收拾茶碗。楊采薇想了想,問:“淩兒,門上還沒有我的口信嗎?”
“我剛剛才去問過,沒有。”
楊采薇心想,已經戌時,潘樾去太尉府赴宴,怎麽也該回來了。
此時一個下人匆匆忙忙跑進來,稟報:“小姐,不好了……太尉府剛剛傳來消息,潘公子遇刺,現在生死未卜!”
“什麽?!”
楊采薇大驚失色,腦中一片空白。
*
太尉府客房內,潘樾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太醫正在處理他的傷口,創麵觸目驚心,旁邊一地沾血的布條,水盆裏的清水也已經被染成紅色。
郡主、賈太尉和賈夫人在外屋焦急地等待著,郡主眉頭緊鎖,攥緊手指,憂心忡忡。
賈太尉緊張地來回踱步,五官都皺在了一起。
賈夫人看著他,責怪道:“平日裏你總說太尉府風雨不進,今天刺客居然跑到家裏來殺人,到底怎麽回事?”
賈太尉苦著臉解釋:“夫人,我也沒想到,刺客會混在送喜餅的隊伍裏進來。而且潘公子剛剛回京,沒聽說朝堂裏誰是他的政敵,怎麽會有刺客針對他呢?”
賈夫人歎氣:“唉,潘公子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
此時太醫從裏間走了出來,三人趕緊上前詢問。
郡主開口:“王太醫,怎麽樣了?”
太醫回稟:“萬幸沒有刺中心髒,不過半寸之差,不然就是華佗再世,也救不回來了。”
賈夫人和賈太尉長鬆一口氣。
賈太尉雙手合十:“萬幸萬幸,老天保佑!”
郡主仍不放心地問:“那他怎麽還是昏迷不醒?”
“郡主不必過分擔心,潘公子隻是失血過多,暫時昏迷,隻要靜養一段時日,別再牽動傷口,應無大礙。”
郡主這才點點頭,向太醫致謝。
*
深夜,太尉府門口,戒備戒備格外森嚴。
楊采薇走來,遠遠看著門口持刀巡邏的守衛,知道難以進入,心急如焚。
正此時門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從太尉府出來,正是阿澤。
楊采薇若獲救星,小聲叫道:“阿澤!”
阿澤聽到聲音,走了過來,低聲問候:“楊姑娘。”
楊采薇關切地問:“潘樾怎麽樣了?”
“公子已經脫離危險,但還需要靜養一段時間,我正要回疏雨院,收拾一些公子的衣物。”
楊采薇神色稍寬,請求道:“阿澤,我想進去看看他,你能帶我進去嗎?”
阿澤很想帶她進去,但麵露難色地搖搖頭。
“公子遇刺後,太尉府就加強了戒備,尤其是公子的房間,時刻都有人守著。”
楊采薇懊惱,想了想說:“有個人肯定能幫我。”
*
半夜三更,侍衛們還在持刀來回巡邏。
郡主帶著一個丫鬟走來,丫鬟垂著頭,手裏還捧著一個托盤。
侍衛行禮問候:“郡主。”
郡主說:“我進去看看潘公子。”
“是。”
侍衛替郡主打開門,郡主對他們說:“你們先下去吧,有什麽事我再喚你們。”
“是,郡主。”
郡主帶著丫鬟進去,剛一進房間,那丫鬟放下托盤,抬起頭來,原來是楊采薇。
楊采薇急急走到床邊,隻見潘樾雙眼緊閉,臉色蒼白,胸口還纏著白紗,隱隱透著血跡,心疼不已。
此時潘樾眼皮動了一下,緩緩醒來。
朦朦朧朧的視線中,一個人影漸漸清晰,雙眸裏盛滿了關切和擔心,正是楊采薇。
楊采薇激動地喊:“潘樾!”
潘樾已經恢複意識,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經曆,又看看眼前的楊采薇,驚喜又意外:“你怎麽會在這裏?”
潘樾想要坐起身來,卻不小心碰到傷口,痛得眉頭皺起。
“小心點,我扶你。”
楊采薇扶著他坐起,潘樾抓著楊采薇的手,不願放開。
潘樾仍然有些虛弱,輕聲道:“你膽子也太大了,若是讓賈夫人撞見,一定要為難你了。”
郡主在一旁微笑:“我一再跟楊姑娘保證,你的傷沒有大礙,可她一定要見到你才放心。而且此時此刻,我想什麽靈丹妙藥都比不過楊姑娘。”
“來都來了,你還要趕我走麽?”楊采薇看著潘樾,關切地問:“你現在感覺怎麽樣,傷口是不是很痛?”
“方才是很痛,突然就不痛了,多謝郡主,藥到病除。”
楊采薇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嗔怒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開玩笑。”
郡主看他們兩人的樣子,忍俊不禁。
“對了,今天刺殺你的究竟是什麽人?”
潘樾感到為難,看向楊采薇,猶豫半晌才說了實話:“卓瀾江。”
楊采薇大驚,一臉不敢置信。
“阿江?!”
潘樾點點頭,回憶起來。
“當時那一劍刺來,我已無法躲避,他若真要殺我,我絕無生機,我想他並不是真要取我性命,故意讓劍尖偏了半寸。”
“你的意思是,阿江是受人逼迫?”
“嗯,這次刺殺行動應該是那幕後之人對我們挑了蒔蘿苑的報複。我想卓瀾江當初不辭而別,就是為了混入水波紋組織,這次或許是為了應付對方的試探,獲取信任,才不得不接受刺殺我的任務。”
“阿江是想為他爹報仇,才選擇了與虎謀皮……”
“對了,前幾日張大人在城郊遇刺,刺客是一個持劍的青年男子,我想那個人就是卓瀾江。他現在的處境,怕是凶險萬分。”潘樾氣息虛弱地說。
楊采薇眼眶通紅,想不到事情竟然落到如此地步。
*
大宅書房的屏風後麵,卓瀾江單膝跪在主使身前。
“多謝主人,讓我報了殺父之仇。”
主使看著卓瀾江,饒有趣味,問道:“你當真殺了潘樾?”
“正中心窩,一劍斃命。”
卓瀾江一臉篤定,幕後主使看了他半晌,終是輕笑一聲。
“可惜啊,聽說偏了半寸,你的劍還差點火候。”
卓瀾江大驚失色,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左驚飛站在旁邊,不動聲色。
“這……怎麽可能?!”卓瀾江抱拳請罪,語氣懊悔自責:“卓瀾江辦事不力,請主人責罰。”
主使想了想,悠悠地說:“我記得你在殺張大人的時候,他手下護衛眾多,你也殺得幹淨利落呀?為何這次會失手啊?”
卓瀾江眼色一沉,說:“我與潘樾在禾陽交過手,他熟悉我的劍招,所以才能躲開要害。還望主人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主使歎了口氣,背對著他,去撥弄麵前燭台上的燭火。
“罷了,你已盡力,這次算他命不該絕,讓他消停一陣子也好,以後再找機會吧。”
“謝主人不罰之恩。”卓瀾江語氣誠懇。
主使對左驚飛說:“你帶他下去安頓,從今往後,他就是我們的人了。”
“是!”左驚飛抱拳。
卓瀾江起身,暗鬆一口氣,跟隨左驚飛走出了門。
屏風之後,主使的身影隱在黑暗裏,看不清他的表情。(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