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兵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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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暗光線下,左驚飛帶著卓瀾江穿過走廊,來到牆邊,推開牆上一道隱秘石門,帶卓瀾江穿門而過。

    暗門後別有洞天,是一個不小的院落。卓瀾江一邊走,一邊留心周圍的環境。

    院子裏住的全是殺手死士,有的臉上有疤,有的凶神惡煞,各個膀大腰圓,身手不凡,擦刀的擦刀,拭劍的拭劍。看到卓瀾江,目光都有些好奇,但沒有人上前攀談。

    左驚飛推開一扇空屋子的門,對卓瀾江說:“你往後就住在這裏,無令不得外出。”

    卓瀾江點頭,又問道:“外麵的是什麽人?”

    左驚飛瞥他一眼,冷冷道:“跟你一樣,都是為主人賣命的人。我提醒你一句,既然投靠了主人,你的命就不是你的了,以後,不該打聽的,一句也不要多問。”

    “知道了。”卓瀾江說。

    左驚飛離去,卓瀾江又掃視了一遍院子,謹慎關上屋門。

    夜色已深,燭台上火光搖曳。卓瀾江在桌前坐下,拿出一把匕首,小心地擦拭著,回想著剛才主使的反應。

    “他還沒有完全信任我,得等待時機,一擊致命。”卓瀾江心想。

    刀鋒劃過手帕,閃爍著銳利的銀光。

    *

    第二天清晨,屋外傳來嘈雜的人聲。

    卓瀾江走出房間,看見院子裏放著一張石幾,上麵擺著幾大筐饅頭和包子,幾大盤炒菜。

    “吃飯了!”

    一聲吆喝,死士們紛紛從房內走出,舀飯舀菜,似乎已經熟悉這套流程。

    卓瀾江跟上隊伍,打了一份飯菜走到角落,邊吃一邊不經意地觀察四周,注意到一個仆人提著一個精致的食盒往小門走去,還拎著一壺酒。

    卓瀾江心念一動,見無人注意,偷偷跟去。仆人走到一個單獨的小院,這裏安靜清幽,跟魚龍混雜的前院完全不同。卓瀾江躲在角落處,看到仆人敲開一扇門,開門的是一雙白嫩的手。

    仆人把食盒遞了進去,門又關上了。

    卓瀾江心生疑惑:這裏是豢養殺手死士的地方,為什麽會住著這樣一個人?單獨來給他送酒菜,此人一定很重要,他會是誰?

    此時仆人往回走,卓瀾江趕緊閃身避到一邊,待仆人走遠,卓瀾江上前,他輕輕推開了房門,走了進去。

    屋內人聽到有人進來,轉過身來,卓瀾江看清那人麵孔,大為意外。

    “是你!”

    屋內人同樣一臉驚訝,正是好久未見的陳掌院。

    *

    片刻後,桌上擺著好酒好菜,卓瀾江和陳掌院相對而坐。

    陳掌院說:“賢侄,萬萬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你。”

    卓瀾江沉吟道:“我爹被潘樾逼死,銀雨樓也被查封,禾陽已經沒有我的立足之地,我隻能自謀生路。”

    陳掌院一聽到潘樾的名字,雙眼躥出怒火。

    “不錯,都是這個潘樾!若不是他,卓大哥和賦兒就不會死,我們也不用窩在這鬼地方,過這種不見天日的生活!”

    卓瀾江故意附和:“所以我來此投靠,對付潘樾,為我爹報仇!”

    陳掌院歎了口氣,說:“你要是早這麽想,你爹或許就不會是那樣的下場……”

    卓瀾江沒說話,隻是低頭喝了一杯悶酒。

    陳掌院看著卓瀾江的麵容,不由得回憶起自己與卓山巨的往昔。

    “當年我隻是個一窮二白的書生,是你爹慧眼識珠挑中了我,我們一同在禾陽打拚,什麽苦日子沒過過,眼看就要享福了,唉……”

    卓瀾江順著話頭試探道:“我看這院子住的全是些殺手死士,你與我爹一同為他們打拚多年,怎麽也把你安排在這兒?”

    陳掌院擺擺手,無奈道:“潘樾還在窮追不舍,這裏安全,大事將成之前,我就暫且忍一忍。”

    卓瀾江點頭,又故作豪爽粗魯:“你在禾陽那一招金蟬脫殼,確實高明,後山那麽多鹽一夜之間無影無蹤。潘樾把新鄭書院翻了個底朝天,屁都沒查到。”

    陳掌院聽之得意,開始炫耀起來。

    “潘樾做夢也想不到那批鹽已經遠在千裏之外,它們馬上就要派上大用場,你等著看吧,整個京城會因此天翻地覆。”

    卓瀾江目光一閃,暗中琢磨著陳掌院給的信息,陳掌院拍了拍卓瀾江的肩膀,說:“總之,你就安心跟著大哥幹,咱們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卓瀾江點頭應和。

    *

    太尉府客房裏,楊采薇拿著傷藥和紗布走到床邊。

    “來,我給你換藥。”

    潘樾並不想讓她看到自己駭人的傷口,按住她的手說:“不用了,一會兒我讓阿澤來換。”

    “阿澤去查隴西籍官員去了,我來吧。”

    楊采薇不由分說,拉開了潘樾的衣襟,拆掉胸前的紗布,看到又深又寬的傷口,倒抽一口涼氣,心疼不已。

    “不想讓你看的。”潘樾輕聲說。

    “會有點刺痛,你忍一忍。”

    楊采薇將藥粉細細地灑上去,潘樾身子微微一顫,忍著疼痛。

    “很疼嗎?”

    潘樾點頭說:“疼,需要一點止疼藥。”

    他勾過楊采薇的下巴,在她唇上輕輕啄了一下。

    “可以了,繼續。”

    楊采薇臉微微一紅,替潘樾纏上新的紗布。

    兩人正你儂我儂,隻聽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郡主高聲說:“姐姐,送藥吩咐仆人來就是,你何必親自過來一趟。”

    楊采薇和潘樾對視一眼,俱是一驚,滿屋子尋找躲藏的地方。

    賈夫人邊走邊說:“潘公子醒了,我自該來探望。”

    說著話,郡主和賈夫人推門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端著補藥的丫頭。隻見潘樾披著衣服倚靠在床上,帳子放下一半,而楊采薇已經不見蹤影,郡主暗鬆一口氣。

    此刻,楊采薇正躲在被子裏,一動不敢動。

    “賈夫人。”

    潘樾想要躬身行禮,賈夫人趕緊製止他。

    “潘公子快別動,牽動了傷口就不值當了。你在我府上受傷,本就是我們的疏忽所致,若是再弄出點好歹,那我更是愧疚難安了。”

    潘樾笑笑,說:“夫人千萬別這樣想,幸好我是在貴府上受的傷,才能得到及時救治,若是在別處,恐怕我這條小命早已保不住了。”

    賈夫人環視屋內,見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有些疑惑。

    “箐兒,你不是說派了丫頭在這裏伺候,怎麽一個人都沒有?”

    “那個……”

    郡主想要編造理由,潘樾搶先說:“是我不習慣有人在跟前,打發她們出去了。夫人放心,我的傷已經好多了,若有需要,我自會叫人。”

    賈夫人點頭,笑眯眯地說:“那就好,這裏很快也是你的家,潘公子萬不要客氣。對了,這是皇後娘娘禦賜的雪參,補血養氣是最好的,潘公子趁熱喝吧。”

    賈夫人對旁邊的丫頭一抬下巴,丫頭就要上前給潘樾進藥。

    此時郡主眼尖,注意到潘樾的被子下,露出一片衣角,瞬間明白楊采薇躲在床上,自己搶過藥碗,說:“我來吧。”

    郡主端著藥走到床邊,將藥遞給潘樾,微笑道:“嗯,臉色看著比先前好多了。”

    郡主一邊說,一邊給潘樾掖了掖被子,不著痕跡地將那片衣角藏了而進去。

    潘樾會意,柔聲道:“多虧郡主的細心照料。”

    二人相視一笑,端的是郎才女貌相敬如賓。賈夫人在一旁滿意地看著。

    此時潘樾故意打了個哈欠,似乎已經十分疲憊的樣子。

    郡主趁機說:“姐姐,我們走吧,別讓潘郎勞神了。”

    “你啊,還沒過門呢,就這麽心疼他。”賈夫人笑了,又對潘樾說:“那我們就不打擾潘公子休息了。”

    郡主扶潘樾躺下,然後與賈夫人離開。

    一行人出門,潘樾趕緊掀開被子,隻見楊采薇剛才大氣不敢喘,已憋得滿麵通紅。

    二人對視一眼,又好笑又無奈。

    潘樾打趣:“今日之事,可不能讓那些寫話本的知道了,不然故事可就更離譜了。”

    楊采薇不以為意,說:“隨便寫,我不怕。你是我的夫君,本姑娘想做什麽便做什

    麽!”

    這時,外麵傳來丫鬟回來的腳步聲,楊采薇趕緊鑽回被窩。

    丫鬟隻是進屋收拾藥碗,向潘樾行禮後便關門離去。

    見她走遠,潘樾掀開被子,低聲逗她:“你不是不怕嗎?”

    楊采薇嘴硬道:“我喜歡躺這裏,行不行?”

    “嗯,我也喜歡。”

    潘樾躺下休息,順勢伸手摟住了楊采薇,二人靜靜享受著這一刻。

    *

    吏部檔房,阿澤拿著一本《西北兵籍編年錄》,仔細查看,卻並無特別的發現。

    他上前詢問官員:“大人,所有名冊都在這了嗎?”

    “對,這便是全部的西北外軍兵籍名冊,每兩年征召錄入一次,都會一一查對,絕無錯漏。”

    阿澤歸還名冊,又問道:“勞煩大人再想想,如果要改戶籍的話,是否還有別的途徑?”

    官員思索一番,沉吟著回答:“除非……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是在景昌十二年前就改過了,那一年先皇讓兵部重理兵籍名冊,從那之後,便監管造冊,,沒有漏洞可鑽。若是在景昌十二年之前,管得並不嚴,軍中都是自行登錄,無人督查。你可以找一找那時候的原始籍冊。”

    阿澤若有所思。

    此時城門外,一個兵卒騎馬疾馳衝進城門,一邊疾馳,一邊喊著:“八百裏加急!八百裏加急!”

    百姓們連忙讓開一條道路,快馬疾馳而去。

    白小笙正在街邊擺攤,趕緊收拾東西閃到街邊。

    “八百裏加急?看來出大事了。”

    百姓們議論紛紛,還不知即將發生什麽。

    太尉府書房裏,賈太尉正在看公文,隻見丫鬟扶著賈夫人進來。

    賈太尉趕緊放下公文,迎上前去,問:“夫人,你怎麽來了?”

    “我剛去看過潘公子,看到他和箐兒相敬如賓的樣子,箐兒終身有托,很是欣慰。”

    “可我看夫人眉間怎麽似有愁雲?”

    賈夫人擔憂地說:“我在想那個要置潘公子於死地的刺客,他這次沒有成功,會不會還有下次?箐兒下個月就要大婚,到時候魚龍混雜,萬一再出狀況……”

    “夫人放心,有了這次前車之鑒,婚禮的時候我一定全程親自把關,確保無虞。”

    聽了丈夫的保證,賈夫人點點頭。此時一個仆人拿著一封信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

    “大人,剛收到的八百裏加急!”

    賈太尉接過信拆開一看,麵色一變,喊道:“備車,我要進宮麵聖!”

    說著,匆匆而出。

    潘樾和楊采薇在房間裏聽到動靜,隔窗望去,看見仆人小跑去備車,賈太尉已換了一身官服,步履匆匆帶人離開。

    潘樾蹙眉看著,自言自語:“都這個時辰了,賈太尉還要進宮?”

    ……

    夜幕低垂,房內點著油燈。

    郡主快步進來,焦急地說:“出事了,駐守西北的外軍因拖欠軍餉嘩變,薑胡人趁機入侵,邊關喪失數城才穩住局麵。”

    潘樾疑惑:“西北外軍駐守重要州鎮,由宗室諸王充任都督,大司馬轄製,軍餉怎麽會出問題?”

    “話雖如此沒錯,但西北外軍的軍餉一直由鹽稅專供,可就在前不久,市場上突然冒出大量薑胡人的青鹽,青鹽價格低廉,導致官鹽積壓,發不出軍餉,軍營中有人趁機鬧事,說是守將中飽私囊,守將派人鎮壓,混亂中死了一個士兵,最終釀成這次嘩變。”

    楊采薇和潘樾驚訝,對視一眼。

    楊采薇說:“原來,在禾陽失蹤的那批鹽,都去了西北。用私鹽打壓官鹽,借著這個由頭製造軍隊嘩變,讓邊境失守,引薑胡入侵,這才是水波紋組織的最終目的!”

    “是不是最終目的尚未可知,我總覺得幕後主使費十年之功打入朝廷,應該有更深的籌謀,絕非一城一池那麽簡單。”潘樾略一思忖,說:“我得盡快離開這裏,把這個幕後人物揪出來!”

    郡主憂心:“可你的傷還沒恢複……”

    “死不了。”潘樾說。

    *

    第二天,潘樾已經回到疏雨院,楊采薇正在給他換藥,阿澤進來稟報。

    “公子,我去吏部查了所有京官的籍貫,沒有一人是隴西人氏。”

    楊采薇疑惑:“不可能吧,隴西是西北重鎮,怎麽會一個也沒有。”

    “官員名單我仔細核對了數遍,絕不會有錯。”

    潘樾擺擺手,阿澤退下。

    “我們唯一的線索也斷了。”潘樾歎了口氣。

    楊采薇沒有搭話,潘樾抬頭看她,見楊采薇在皺眉思索,手下意識撕著桌案上的畫。

    潘樾連忙抽了一張白紙塞到她的手邊,楊采薇渾然不覺,繼續撕著。

    別人思考費腦,她卻是費手……潘樾心中失笑,問:“你在想什麽?”

    楊采薇回答:“我在想隴西可能有什麽了不得的秘密,要是能去查訪一番,說不定會有收獲。”

    “隴西遠在千裏之外,何必興師動眾,找個熟悉隴西的人問問不就知道了。”

    “熟悉隴西的人……對了,我想起來了,有一個人對隴西極為熟悉。”

    兩人異口同聲:“上官蘭。”(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