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藏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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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澤回到梧溪客棧,喝了一口茶,向潘樾、楊采薇稟報發現。

    “我跟了左驚飛幾天,發現他生活非常規律,平時都住在太尉府,幾乎不怎麽出府,除了為賈太尉辦事,隻會去一個固定的茶館喝茶,每隔幾日,因為患有偏頭痛,會去一個叫寧世居的醫館針灸。”

    楊采薇說:“聽起來並無特別。”

    潘樾說:“對,要麽雲裳已經不在人世,要麽,左驚飛是因為風聲太緊,最近不敢去見雲裳,我們得想辦法引蛇出洞。”

    楊采薇思索片刻,有了一個主意。

    “我方才吃飯的時候,向青姑娘要了雲裳的畫像,又打聽到她的喜好,聽說雲裳本是南郡人,最愛吃南郡產的蜜餞,但這個東西在京城十分罕見,不如我們找一些來,在他必經之處售賣……”

    潘樾覺得言之有理,點了點頭。

    *

    第二天,太尉府門口人來人往,街對麵的一眾小攤販之間,阿澤混在其中,繼續窺伺。

    不遠處,響起了淩兒的聲音。

    “南郡蜜餞,南郡蜜餞,京城僅此一家,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淩兒喬裝改扮,推著推車叫賣。等左驚飛出門,淩兒提高了聲音,吸引到他的注意。

    果然,左驚飛走出幾米遠,又折返回來,來到小攤前挑選。

    “來點兒蜜餞?”淩兒熱情地招呼。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各一包。”

    “好嘞!”

    淩兒把蜜餞包好遞給左驚飛,左驚飛交錢走人。

    左驚飛拎著蜜餞在前麵走著,阿澤在後麵跟蹤。左驚飛快,阿澤就快,他慢,阿澤就慢。

    在一處開闊的地方,左驚飛突然轉身往回走去,阿澤為防被左驚飛發覺,徑直走過左驚飛,不再繼續跟著。

    左驚飛拐入另一條街道,戴著帽子的淩兒接力跟蹤。

    隻見左驚飛進了寧世居,淩兒在遠處一棵樹後停步,遠遠看著。

    阿澤也跟了上來,來到淩兒身邊。

    “難道他偏頭痛又犯了嗎?”淩兒猜測。

    “那要看這裏是不是他的目的地了。”阿澤說。

    二人在茶館要了一壺茶,靜靜等待。

    過了一會,左驚飛從裏麵出來了,手裏的蜜餞不見了。

    淩兒眼睛一亮,低聲對阿澤說:“你看他的鞋!”

    阿澤看去,隻見左驚飛換了一雙新鞋,鞋上還點綴著金線。

    左驚飛之前的鞋就是普通的黑鞋,阿澤蹙眉嘟囔:“換了一雙新鞋?若是一個普通的醫館,怎麽會有他的鞋子?”

    片刻後,阿澤與淩兒假扮一對夫婦,走進醫館。

    一個年老的大夫正站在藥櫃子前,將桌子上的各色草藥歸類。兩人上前,阿澤說:“大夫,我娘子感染了風寒,一直咳嗽,吃藥也不見好,勞煩先生給看看。”

    淩兒潘樾配合著,故意咳嗽幾聲。大夫讓淩兒坐下,給她把脈。

    大夫捋著胡子,一臉不解,說:“姑娘,你的脈象平和有力,不像是有病啊。”

    淩兒連忙說:“大夫,您有所不知,我這個病啊,白日倒沒什麽,一到晚上就咳嗽不止,頭痛得睡不著,渾身骨頭都疼得厲害……”

    “姑娘莫急,我再給你把把脈。”

    “大夫,麻煩您再仔細看看。”淩兒說。

    大夫閉目仔細感受脈象,阿澤趁機躡手躡腳地走進後室。

    後室之內,不像能藏人的樣子,也沒有別的空間,這裏仿佛就是一個小小醫館,並無異樣。

    阿澤正要轉身,突然發現牆上掛著一幅一人高的華佗像,畫像右邊邊緣發黑。他警惕起來,上前伸手一拉,畫像後驚現一道暗門。

    阿澤走了進去,聽到悠揚的琴音傳來,麵前別有洞天,居然是一個寬敞的後院,一名女子正在撫琴,琴邊石桌上,放著那幾包蜜餞。

    女子穿著一件普普通通的棉布衫,頭發用一根簡單的發簪挽起,峨眉淡掃,不施粉黛,神情恬淡而滿足,隻有那雙顧盼生輝的眼睛,彰顯著她曾是一位國色天姿的大美人。

    阿澤看著她,輕聲道:“雲裳?”

    琴聲忽然停止,琴弦崩斷。

    女子抬起頭來,眼裏全是驚異和意外。

    *

    梧溪客棧裏,阿澤給雲裳解綁,對她說:“得罪了。”

    雲裳看看眼前的潘樾和楊采薇,問:“你們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要綁我?”

    楊采薇與潘樾對視一眼,走上前去。

    “雲裳姑娘,我叫楊采薇,是已故廷尉楊濟安之女。”

    雲裳變了臉色,有些震驚。

    “你當年揭發賈荃那封告密信,收信人就是我爹。”

    雲裳低下頭,眼神閃躲,說著:“你們認錯人了,我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麽……”

    忽然,門口傳來青帝的聲音。

    “認錯人的是我!”

    青帝走進房間,雲裳望著她,喃喃道:“阿姐……”

    雲裳愧疚地低下頭去,青帝雙眼含淚,一步一步靠近她,臉上依然是難以置信的表情。

    “原來你真的還活著。”

    “我……”

    “為什麽要騙我!”

    雲裳沉默,眼淚也奪眶而出。

    “為什麽?說話呀!”

    “我也是迫不得已,當時我沒有別的選擇,隻是想活命……”

    *

    時光回溯到多年前。

    熱鬧喧囂的蒔蘿苑,賈太尉坐在主位上,左驚飛站在他身後,目光冷漠地掃視著四周。

    “早就聽說蒔蘿苑新來的舞姬雲裳風華絕代,舞技無雙! ”賈太尉笑著說道,拍拍左驚飛的肩膀,“你做的不錯,這樣的美人兒可不多見啊!”

    左驚飛躬身一笑。

    此時,舞樂響起,燈光暗下。一個身穿紅衣的女子緩緩走上舞台。她長發披肩,眉目如畫,嘴角帶著一絲嫵媚而冷漠的笑容。鼓點一響,舞姿飛揚,雲裳猶如天仙下凡,美輪美奐。

    左驚飛見此,眼神一亮,不禁她美麗而孤獨的氣質所吸引,在場所有人都仿佛消失了一樣。

    雲裳跳完舞後,在台上鞠了一個躬,並向賈太尉微微頷首示意感謝。

    賈太尉鼓掌叫好:“雲裳姑娘,下來陪我喝一杯吧!”

    雲裳輕聲應道:“謝大人賞識。”

    雲裳走下台來,在賈太尉身邊坐下。賈太尉伸出手來摟住她的腰,並向她耳邊說些甜言蜜語。

    左驚飛看到這一幕後,心中一陣酸澀和不快。

    禾陽城裏,一身素衣打扮的雲裳正在店內擺弄鮮花,此時,一個人走了進來,正是左驚飛。

    雲裳認出左驚飛,驚恐地喊:“是你!”

    她拔出一把匕首,準備拚死一搏,左驚飛卻抬手打掉雲裳的匕首,一把捂住雲裳的嘴。

    “還想活命嗎?”

    雲裳一愣,點點頭。

    左驚飛眼神複雜,低聲說:“不想死,就聽我的話。”

    暗室之內,左驚飛對雲裳說:“主人已經知道你們在禾陽,下了必殺令,現在要保住你的話,隻有一個辦法,殺了和你一起逃出來的三個人,然後找一個跟你身材相似的女子,李代桃僵,這樣才能瞞過主人。”

    雲裳麵露驚恐,不知所措。

    “不行,不行,她們……”

    左驚飛篤定地說:“雲裳,你要是想活命的話就得這麽幹。否則是瞞不過主人的!”

    河邊,一名女子痛哭流涕著哀求:“大人,不要殺我啊……”

    左驚飛緩緩逼近,一掌將女子推出,女子跌落進河水裏,不久就斷氣了。

    雲裳躲在岸邊草叢,瑟瑟發抖,不忍直視……

    *

    房間裏,青帝難以置信地看著雲裳,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所以,你看著她們慘死在你麵前,袖手旁觀,不管不顧?!”青帝一步一步走近雲裳,雲裳被逼得連連後退,淚如雨下。

    “所以,你為了活命,連我都利用了?!騙了我這麽多年!”

    淚水從青帝的臉上滾落,她從未像現在這般痛苦脆弱過。

    青帝從懷中掏出那方絲帕,說:“這是你當年送給我的帕子,我一直貼身珍藏,每看到它一次,我都會為你傷心一次,我都會更痛恨自己一次,我恨自己疏忽,將你推入磨爪,我恨自己無能,未能護你周全,這麽多年,我一直想著為你報仇,可是沒想到你原本就是那個幫凶!”

    一巴掌打在雲裳臉上,雲裳不躲, 隻是哭泣。

    潘樾和楊采薇在後麵望著這般情景,心緒複雜。

    “阿姐……我沒辦法……我真的沒辦法……”雲裳啜泣不止。

    “一句你沒有辦法,就斷送了三個姐妹的性命,自私絕情到這種地步,雲裳!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雲裳嗎??”

    青帝哭到頭痛,楊采薇見狀,輕聲說道:“雲裳姑娘,我知道你心中有萬般無奈,當年我爹收到那封告密信,趕到望月橋,一心隻想挖出朝中奸臣,卻沒想到中道而廢,含冤而終。如今都重新來過,你可願祝我,完成我當年未竟之約?”

    雲裳回頭望著楊采薇,滿臉淚痕,點了點頭。

    潘樾、楊采薇和青帝走出房間,潘樾說:“恐怕要不了多久,左驚飛就會知道雲裳不見了的消息。所以這幾日要格外小心。授印儀式開始之前,決不能有任何差池。”

    青帝點點頭,楊采薇擔憂地說:“可是我剛才看見她眉間尚有猶疑之色,我擔心……”

    “楊姑娘,你們不必擔心,她既然已經答應了,我定會寸步不離地守著她。”青帝說。

    一處僻靜的山林,白小笙走進寺廟,看到一排排的平安符。

    和尚從旁邊走過來,合十問道:“施主,您是來求平安符的嗎?”

    白小笙點頭,和尚微笑問:“為自己還是為他人?”

    白小笙輕聲回答:“我想求一個能保佑我夫君平安的。”

    和尚拿出一個紅色的布袋,裏麵裝著各種顏色和形狀的平安符。

    “施主,請您隨緣挑選一個吧。”

    白小笙伸手進去,摸了摸,拿出一個金色的圓形的平安符。

    “這個……”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這句出自金剛經,它能讓施主明心見性,不為外物所動搖。”

    白小笙認真聽著,並沒有完全明白其中的含義。

    和尚將平安符放在她手中,說著“阿彌陀佛”,轉身離去。

    白小笙看著手中的平安符,麵露擔憂,手不自覺地撫摸著自己的小肚子。

    不久前,白小笙獨自來到醫館,大夫為她把過脈,捋著胡子說:

    “恭喜小娘子,您有喜了。”

    白小笙愣住,從驚訝到欣喜,問道:“大夫,你沒看錯?”

    “老夫行醫幾十載,喜脈還是把得準的。夫人,您肚子的孩子恐怕已有一個多月了……”

    白小笙心情複雜,走出醫館,目光有些茫然。

    深夜,卓瀾江回到小院,隻見各式佳肴美酒,擺滿了桌子。

    卓瀾江驚訝問道:“這麽多菜,今天是什麽特別的日子?”

    白小笙裝作若無其事,說道:“沒什麽特別就不能請你喝酒了?你看,這些都是你喜歡吃的。”

    白小笙指了指桌上的酒菜,卓瀾江坐下,卻對著一桌子酒菜並不感興趣,麵露愁容。

    “賈太尉的賬本現在還沒有眉目呢?”白小笙問。

    卓瀾江失望搖頭,說:“沒有。賈府錯綜複雜,裏麵的人比我想象的更難應付,最近,我總是越發不安,總感覺有人在盯著我。”

    白小笙摸了摸肚子,鼓起勇氣提議:“阿江,要不咱們一起走吧,我們去一個沒有人能找到的地方,好不好?”

    “不行,我不能走。我要扳倒賈太尉,為我父親報仇。何況,我答應過楊采薇,一定會查到線索,我卓瀾江從不食言。放心,隻要找到線索,我便立刻回來找你。”

    卓瀾江目光堅定,白小笙低頭,輕輕地搖了搖卓瀾江的手,然後放開,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遠方。

    卓瀾江看著她的背影,感覺有些不對勁。

    白小笙轉過身,眼中含淚,嘴角勉強一笑,從懷裏掏出一個紅色的平安符,遞給卓瀾江,說:“我也知道勸不住你,今天去廟裏求了這個,把這個戴上吧。這是我為你祈求的平安符。”

    卓瀾江看著平安符,有些猶豫,但還是接過來。

    “我從不信鬼神,這些東西對我沒用……”

    白小笙看著他,輕輕地說:“我隻想你能平安歸來。”

    她拿起酒壺,說:“卓瀾江,你陪我喝一杯吧。我們倆好久沒一起喝過酒了。”

    花前月下,兩人靜靜對飲,各有心事。

    直到白小笙醉倒趴在桌上,卓瀾江抱起白小笙,走回到房間,輕輕地把她放到床上,給她脫掉鞋子和外衣,蓋好被子。

    卓瀾江坐在床邊看著她,凝望良久,摸了摸白小笙的頭發,然後拿起劍,躡手躡腳地推開房門,又輕輕扣上。

    白小笙背對著他,閉著眼睛,已經淚流滿麵。(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