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到底在想什麽？”

    高弘德難得願意和尉遲敬德說說話。

    許多時候，高弘德自認了解奚宗主，特指其各種不靠譜。例如：從不注意首領威嚴，哪怕依舊被眾人敬若神明；例如寫字動不動缺胳膊少腿，一看就練習太少。

    更多時候，高弘德發現誰也沒法理解宗主。

    她一直孤獨。

    高弘德總能察覺宗主身上那股若有似無的寂寥，仿佛看到太多旁人看不見的未來……那些未來，並不美好，客觀存在，且人力無法輕易改變。

    武道走到極致，能……讖緯？

    高弘德不得而知。

    他隻是見不得不可一世的奚宗主，一臉索然坐在屋頂喝悶酒。明明最初……高弘德不過想借少年高手武力，圖謀有朝一日誅殺楊廣。

    .

    高二公子眼神示意尉遲敬德。

    很可惜，敬德兄接收不到信號，他傾身關切問：“高兄，守歲太晚，眼睛抽筋了嗎？”

    毀滅吧！

    趕緊的，最好帶著楊廣一起毀滅。

    .

    好在有個學生比敬德兄靠譜，王叁一個鷂子翻身，輕手輕腳上了屋頂。

    王叁輕功是奚宗主親授。

    具體方法如下——被帶著觀察各種鳥類，具體講解鳥類如何飛行；體驗生活中無處不在的借力，設想真氣在體內怎麽運行能實現類似效果。

    還不會？

    帶到懸崖直接往下扔，這下總會了吧？

    王叁——會了，也差點死了。

    王叁當然知道，墜崖再快，宗主一定可以及時拎她回來。

    可……高空失重的驚悚非同一般。

    成果相當喜人，王叁現今輕功實用又幹淨，絕無拖遝，遠非尋常人可比。

    .

    方姨單獨做的雙倍糖胡餅，王叁哪怕上屋頂，也緊緊捂著沒舍得放下。

    少女不會勸奚宗主，她實在直覺驚人。

    嘴裏邊吃餅，邊提建議：“宗主，我們去五原找李將軍吧？上次突厥來犯，有個路過的大美人兒出手幫忙。李將軍這老光棍乍一見，老房子著火似的喜歡人家……不知現在倆人好上沒有。”

    老光棍，宗主用這詞形容過尉遲將軍，王叁學得很快。

    “咳咳咳……”一口酒沒順下去，嗆得奚名茗直咳嗽。

    王叁趕緊上前，想幫奚宗主拍背，被製止。

    奚宗主稍一調息，止住咳嗽。

    .

    拎著酒甕的奚宗主表情略茫然：“李靖這麽老大一把年紀，居然是光棍？”

    這可不是現代。

    李靖更不是江湖兒女，他出自官宦世家、隴西李氏丹陽房……這年頭，貴族不是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王叁不明白主子為何驚訝：“李將軍一直一個人呀。”

    從認識就沒娶妻。

    奚名茗仔細想了想，好像大概隱約……李靖長子李德謇，和李世民兩年多後才出世的太子李承乾能玩到一起？

    這這這，敢情李靖還是晚婚晚育人士？

    不是大哥，您今年實歲四十又六，在這個時代得自稱“老夫”知道嗎？

    奚名茗一直以為李靖就是一封建時代官宦，獨自在外做官，留夫人在老家孝順長輩。

    搞了半天，光棍一條？

    奚宗主顧不上抑鬱，一拍大腿：“走！去五原。”

    吃瓜吃瓜，奔赴吃瓜第一線。

    王叁起身，單手叉腰站立在屋頂，衝院子的高弘德尉遲敬德等人笑得張揚又得意。

    除夕夜，奚宗主的腦回路依然在那點可憐的史料上打轉。

    .

    直到看見……手上拂塵血紅似火，一身紅衣相互競豔，秀發烏黑如瀑，臉龐細膩如脂的高挑女子迎麵走來。

    此女單論長相，或許不如祝玉妍綰綰精致，周身氣韻卻很特別，勃勃生機更勝旁人一籌。

    如王叁所言，是個大美人兒。

    王叁可沒讚美過祝玉妍與綰綰，一提眉頭皺得死緊。

    .

    奚宗主麵上不顯，胸腔那顆小心髒砰砰亂跳，腦海瘋狂彈彈幕——

    【拂塵、紅衣……風塵三俠是真的？】

    【蛋蛋啊，十六年，整整十六年！合著咱倆沒活在正史線，而在唐末杜光庭創作的傳奇小說裏求生存。】

    感謝蘑菇蛋，上輩子堅持世界是本小說。奚名茗自然從未相信，可到底get一些冷門知識點。

    例如：小說世界這一離譜設定。

    【蛋啊，這次不用完成任務，宿主提前告訴你劇情。收錄在《太平廣記》的《虯髯客傳》，故事裏應該不存在河東薛氏旁支女。】

    越混越回去，這一世一筆帶過的炮灰也沒混上。

    蘑菇蛋整隻統都不好了。

    【什麽《虯髯客傳》？西域聽過大明尊教，聽過魔門兩派六道；回中原聽過慈航靜齋，聽過淨念禪院，還有中原那些亂七八糟的小門小派……宋缺、畢玄很出名，祝玉妍也能混出偌大名聲。這位虯髯客咋沒名氣？】

    【姚輝、李子君上輩子難道很出名？】

    蘑菇蛋無語凝噎：【那倒也是。】

    話雖如此，奚名茗也發現了不對。

    如果是《虯髯客傳》，李靖和紅拂女應該早已喜結連理。楊素公元606年去世，過去十一年了哦。

    .

    可喜可賀，奚宗主腦回路終於拐出了正史，成功奔向武俠頻道……隻是敲錯了大門。

    .

    紅拂女不知少年大宗師臉色為何如此多變，她大踏步上前施禮，神態落落大方：“紅拂女見過奚宗主。”

    李靖略羞澀，跟在紅拂女身後抱拳問好：“見過宗主。”

    奚名茗方才不過一時刺激略大，回神後伸手示意：“不必多禮。”

    紅拂女已梳婦女發髻，奚宗主關心屬下：“你倆成親，怎麽不知會一聲？婚姻乃人生之大事，結兩姓之好，李將軍怎可怠慢夫人。”

    李靖尚在哼哧，紅拂女極其坦蕩：“得奚宗主護佑，邊城人心安定，將士們著急成親過年。郎君聽宗主曾有提議，軍中可以組織集體相親，大家一起舉行婚禮。”

    紅拂女略作停頓，“我倆趕在年前，和將士們一道成的親。”

    紅拂女眷戀的眼神看了一眼李靖，態度誠懇解釋道：“郎君強調，私事不得走軍情通道，送往善陽的信件遲了些。”

    .

    誰也沒想過奚名茗突發奇想，元旦跑來五原郡。

    奚宗主笑得蹊蹺：“如此看來，李將軍討夫人歡心略微曲折啊。”

    如果李靖早得紅拂女首肯，哪怕集體婚禮，以李靖的沉穩，絕不會倉促送信。

    必然是紅拂女臨時改主意允婚。

    .

    紅拂女哈哈大笑，“用人不疑，勿怪郎君對宗主赤膽忠心，崇敬有加。”

    奚宗主作為，遠不止用人不疑。

    充足軍餉和糧草，大量戰馬，各種神兵利器，鎖子甲不斷輸送……戰死兵卒，不止撫恤到位，父母妻兒皆有所養，更被集體立碑銘記。

    邊城大總管，高熲之子高弘德親自撰寫祭文！

    .

    紅拂女一直在猶豫，直到年前終於下定決心。

    在邊城時日越久，紅拂女越能明白奚宗主在邊軍心中的神聖。

    她所到之處，無人不在感歎，年底祭祀——奚宗主不拜鬼神祭將士。

    邊軍何以組織集體相親？

    他們相信奚宗主，認定有奚宗主駐守的邊城堅不可摧。

    將士們更是悍不畏死，提及突厥無不磨刀霍霍。

    邊軍總喜歡重複奚宗主講話——為妻兒不再枉死，為父母不再自絕，為袍澤弟兄，為我們自己，擊殺一切來犯勢力！打倒一切企圖結束邊民好日子的暴虐勢力！邊城尺地寸草，決不放棄！

    .

    李靖治軍，再無後顧之憂。（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