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青山雲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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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恍如濃墨,從天心淋漓澆下來,染黑整個人間。

    殷源流派來的管家在殷識微身邊唉聲歎氣,“公子啊,你怎可任二姑娘胡來?她在燕子樓當中看裸……咳咳,歌伎跳舞,敗壞風俗,有損門風啊。您宅心仁厚,待她寬容,可她也不能蹬鼻子上臉,如此不顧您的臉麵呀!”

    殷識微檢查著蕭宣呈上來的陣**課,麵無表情。這幾日蕭宣一直在攻讀星陣典籍,時不時交一些他自己畫的星圖給殷識微看,這孩子在星陣一道頗有天賦,是個可造之材。

    管家喚他,“長公子,求您聽老奴一言!”

    殷識微忽然斂了眉,言歸當即把管家的嘴捂住,管家無語凝噎,隻能嗚嗚出聲。

    “她放誕無禮,”殷識微淡淡道,“是為了放下敵手的戒備。”

    管家不再嗚嗚了,眼神中露出疑惑。

    殷識微言簡意賅地解釋:“百家越輕視她,她越安全。”

    原來如此,管家明白了內中玄機。二姑娘表現得越驕縱,百家對她越無戒備,他們便越好應對。可……可是二姑娘畢竟看了裸男跳舞,長公子心胸當真如此寬廣,毫不在意麽?

    風靜靜吹著小窗,薑籬打坐運轉天問九章,靈力走了四個周天。功體恢複不易,縱然受損的經脈已經複原大半,仍有些地方靈力遊走阻塞,遇到了瓶頸。

    若有些調理經脈的丹藥就好了。

    可她沒錢,買不起,更不想問殷識微要。唉,頭疼。

    忽有人篤篤輕敲她的門。她起身開了門,外頭卻空無一人,隻地上放著一封孤零零的信件。她拿起信,用靈力探查了一番,確認裏頭沒裝什麽毒煙蠱蟲之類的,便撕開了信封。

    信上寫著一行蠅頭小字——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舊日前情,輾轉難忘。二姑娘的蓮花抱腹尚在我手,如今你我情緣已了,此等私密之物,宜應我親手歸還。否則若傳將出去,定然有損姑娘清譽。三更天,錦繡客棧瀟湘苑,靜候二姑娘赴約。荊楚鴻 字”

    荊楚鴻?誰?薑籬按著頭,這名字好熟悉,是哪坨狗屎來著?

    哦,她記起來了,是蕭梨那個前未婚夫。怎麽回事,被她揍得還不夠狠麽,居然敢拿蕭梨的褻衣來威脅她前去私會?不對,按著蕭梨的性子,怎麽可能在成婚之前和荊楚鴻有苟且,還把貼身的抱腹落在他那兒。薑籬嘖了聲,這恐怕是個陷阱。

    不知道誰看她不順眼,抑或是想要天問九章,用一個抱腹當托詞,想要誆她入彀。殷源流那老頭子雖然慫,但他思慮得有道理,一會兒刺客一會兒信的,這麽多麻煩事找上門,她必須想個辦法,把天問九章處理一下。

    眼下先解決這封信……

    按照寫信人的說法,不去赴約,他就會四處宣揚蕭梨的褻衣在他那兒,玷汙蕭梨的名譽。薑籬對自己的名聲無所謂,可蕭梨的名聲她不能隨意糟蹋。被這種子虛烏有的醃臢謠言染上身,蕭梨若在世,會氣哭的吧。

    薑籬想了想,聽說秦家二叔好男風,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一個念頭跳將出來,她歎了口氣,罷了,殷識微,隻能對不住你了。

    她拿出紙筆,龍飛鳳舞寫下幾個字:

    “今夜三更,錦繡客棧瀟湘苑。殷。”

    傍晚吃完飯,秦家二叔剛剛向殷識微遞了拜帖。這短小精煉的一段話,若秦家二叔一觀,定會認為是殷識微收了拜帖,邀他赴會。

    不過殷識微這個以正經靠譜聞名的世家公子忽然邀請別人半夜三更相會,可信度挺低的,秦家二叔又不是傻子,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裏麵有貓膩,上鉤的機會不大……唉,不管了,試試看吧。若秦家二叔不去,薑籬也不虧,若秦家二叔真去了,說不定還能借秦家二叔的手整治那寫信人一番。

    寫完信,薑籬出門在走廊上隨便找了個玩耍的小孩兒,要他把信放在秦家二叔門前。小孩兒拿了薑籬的銅板,揣著信,高高興興地去了。

    剛拐過走廊轉角,便撞上一個臉上纏著繃帶的大哥哥。大哥哥一言不發地拿走了他的信,他癟起嘴,剛要哭,大哥哥又往他嘴裏塞了一顆鬆子糖。他嚐到甜味,立時把信忘到了腦後,高高興興地跑了。

    言歸托著信,進了屋,交給殷識微。

    殷識微打開信件一看,麵具一般罩在臉上的淡漠出現了幾道裂紋。

    阿籬……他眸底浮現出幾分無奈,讓言歸取來隱川的灑金箋,又用他的鬆煙墨,親手謄抄了一遍這封小信。爾後,他把信重新封好,遞給言歸。言歸出門,招來一個玩耍的小孩兒,給了他一錠銀子,又給他一封信,囑咐他送到秦家二叔門前。

    小孩兒收了這麽大一錠銀子,當下拍著胸脯保證把信送到位。他踢踢踏踏地去了,直奔秦家二叔下榻的客棧上房。秦家二叔正要摟著孌童入睡,忽見下人遞上一封小信,拆了信一看,他嗤笑道:“這等爛大街的手段就像讓我上鉤?”

    等等,他忽然發現,這信紙是隱川的灑金箋。嘖,這誆他的人還挺細心,知道用隱川產的紙,讓自己冒充殷識微更有幾分可信度。細細端詳,小信上的字跡端正清雅,筆墨藏鋒,頗有君子之風。

    等閑小人寫不出這般好字……他略一皺眉,招來人遞上殷識微的筆墨。自從在燕子樓驚鴻一瞥,他便對殷識微上了心,派人搜尋他的字畫。拿著字畫同這封小信兩相對比,奇了,這筆跡竟與殷識微的一模一樣。

    難道真是殷識微遞的信?不是旁人假扮的?

    他問:“何人送的信?”

    下人回答:“一個半大孩子。”

    “誰給他的信?”

    “說是一個臉上纏著繃帶的男的。”

    秦家二叔眼睛一亮,那不正是殷識微身邊的長隨言歸麽?

    他以為這信是假的,想不到是真的。殷識微為何要邀他半夜相見?難道殷識微也是個斷袖?不不不,殷家的長公子就算有那方麵的愛好,也絕對不會和他攪在一處。

    多半是要同他商議天問九章之事。看來殷家也尚未從蕭梨手上討著好,難怪那般縱容她。

    他起床更衣,笑道:“爺有大事要辦,莫跟著我。”

    下人垂首道:“是。”

    半夜三更,秦家二叔一路分花拂柳,往客棧後院的瀟湘苑去。瀟湘苑內,陳常紀點燃催情的熏香眼兒媚,自己服了解藥,又熄了四周的燈燭,靜悄悄候在屋裏。

    他已經打了一手的好算盤,抱腹是女子的貼身之物,若蕭梨和荊楚鴻真有首尾,不管她有沒有落下過這物事,也定會懷疑自己可能真的有東西落在荊楚鴻手裏。女子名節最大,她必定會過來一探究竟。等她過來,發現等在瀟湘苑的是陳常紀,自然會發現自己中了圈套。

    然而,眼兒媚是世上最烈的情藥,縱是一品高手聞了此香,也會化身猛獸,更別說她這麽個小女子。

    到那時,她身不由己,隻能臣服於他。女人不同於男人,男人有幾樁風流韻事無可厚非,將來還會成為一段佳話。而女人呢?就算她殺過林溪山那等高手又如何,就算她是劍祖薑籬的傳人又如何,失了名節,她必定千夫所指,遺臭萬年。

    另一邊,薑籬悄悄在遠處的假山下站定,等著好戲開場。不知道要等多久,不急不急,她帶了瓜子來,慢慢磕。

    瀟湘苑的門輕輕一動,吱呀一聲打開,陳常紀心提到了嗓子眼兒,滿肚按捺不住的欣喜。

    來了來了。他就知道,蕭梨那個蕩婦,定然和荊楚鴻有首尾。嗬,他懲治這蕩婦,殷家到時候得好生感謝他。若非他出手,殷家就要娶一隻破鞋進門了。

    眼兒媚的香氣在屋裏浮動,好似欲語還休的女兒呢喃。陳常紀隔著蒙蒙一層黑暗望過去,見來人進了屋,還小心翼翼關上了門。陳常紀耐心等著眼兒媚把來人浸透,才悄悄摸了過去。

    走得近了,他慢慢看到點來人的輪廓。來人似乎感覺到燥熱,在那兒難耐不安地脫衣裳。屋子裏暗香蕩漾,他含笑摸過去,觸碰到來人的肌膚。

    嘖,有幾分粗糙。

    蕭梨習劍把肌膚都弄粗糙了,修為是女子嫁人的資本,可肌膚容貌也頗為重要,否則怎能討夫婿喜歡?為了習劍毀了女子嬌嫩的肌膚,真是本末倒置。他攬過來人的腰,沿著脊背一寸寸往上摸。

    等等,怎麽回事,這人怎麽比他還高?

    來人低低笑道:“想不到殷家君子門第,也不過是道貌岸然的名頭而已……壞東西,當真會玩兒……”

    陳常紀腦子裏轟然一聲巨響,恍有驚雷打響在頭頂,滿眼金花簌簌而落。

    這聲音是個男子!

    他抽身要跑,來人卻死死把他攫住,“我好熱,好熱……”

    “我走錯路了,放開我!”陳常紀大喊,“放開我!”

    可一切已經來不及了,他害怕蕭梨不中招,點了整整三爐的眼兒媚,誰承想現在全都用到了他自己身上。嘶啦一聲,他的衣裳被秦家二叔撕開,整個人被壓在地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外頭,薑籬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躡手躡腳來到瀟湘苑的後窗,慢騰騰打開一條縫兒。

    裏頭人影重疊,活色生香。

    嘔,什麽醃臢場景,她眼睛都要瞎了。一股似有若無的香味傳來,她立刻屏住呼吸,伸手往裏一抓,二人丟在地上的衣裳和佩劍被她隔空抓出,挑出乾坤囊,其餘的一概丟進池塘。爾後,她取出一麵銅鑼,使盡全身力氣咚咚地敲——

    “殺人了!殺人了!瀟湘苑裏殺人了!”

    客棧的燈火一盞盞亮起,樓裏樓外的人全部開了窗,探出頭來。

    “什麽?瀟湘苑死人了?”

    錦繡客棧下榻了無數世家子弟,世家的護衛聽聞出了命案,立刻結了隊,持著火把衝瀟湘苑而來。薑籬見大夥兒都醒了,收了銅鑼,功成身退。

    瀟湘苑裏,秦家二叔聽了鑼聲,暈暈乎乎回過神來,見自己身下趴著嗚嗚大哭的陳常紀,眼睛一瞪,驚聲問:“你是誰?”

    外頭的腳步聲正在逼近,秦家二叔顧不得問他是誰了,連忙低頭找衣裳。找遍了整間屋子,也不見半塊布料。想要禦劍飛遁,可他的劍也沒了。眼看護衛要到了,他心一橫,披發遮麵,光著腚從後窗衝了出去。黑夜裏,他的光腚鋥亮,如一輪滿月。剛剛衝出去,便被繞後圍上來的客棧護衛抓個正著。

    因著此番世家子弟雲集雲中港,秦家二叔特意調換了客棧護衛,最次的也是三品高手。又這麽多人,把瀟湘苑圍得鐵桶似的。秦家二叔想逃,哪有那麽容易?護衛們沒認出來他是自家主子,把他押回了瀟湘苑。

    瀟湘苑裏,世家護衛們破門而入,隻見地上捂著臉哭的陳常紀,渾身精光,身上還有許多可疑的紅痕。與此同時,客棧護衛押著那光著腚的男人進來,男人大叫道:“我是秦二,睜開你們的狗眼看看,我是秦二!”

    護衛們撥開他頭發一看,果真是二爺。二爺怎麽會在這兒?所有人都嚇傻了。

    秦家二叔轉頭一看,瀟湘苑裏裏外外都圍滿了人,有護衛,也有剛從床上爬起來看熱鬧的世家子弟,而自己寸縷未著,大剌剌光在眾人麵前。

    腦子裏嗡的一聲,他眼睛一翻,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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