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抓起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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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北方的山,公西玉泉是不敢這麽抄近路的。
江南雖然山多,但海拔不高,坡勢也緩,若是腳滑,還能勉強穩得住,不會摔得太慘烈。
公西玉泉就在磕磕絆絆中,還算順利地下了山。
越靠近城池,他就越犯難。
大城池周邊,圍繞著大大小小的鄉鎮村落,人口不少。
再想要挑無人的路走,反而難。
公西玉泉躲在大道邊的樹林子觀察了幾天,發現道上人還不少,許多百姓穿得比他落魄多了,拖家帶口地前往城池。
他想了想,索性也不裝了,直接走大道。
越靠近城池,公西玉泉就發現湧現出了越來越多的棚子。
這是個非常不妙的信號。
意味著城池已經不讓人進了,這些來到此處的百姓,本想求一個庇護,卻不得不沿著城池暫時安頓下來。
但公西玉泉如今沒有其他選擇,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走。
如公西玉泉想象當中那樣的盤問並沒有出現。
這些逃難的百姓眼神麻木,隻知道盯著城牆,不停地走,根本分不出心神去關注身邊的人事物。
能活著,對他們而言,就已經是老天爺對最大的恩賜。
連著下了幾天的雨,總算盼到個陰天。
雖說是陰天,可還是伴隨著淅淅瀝瀝的小雨。
公西玉泉腳底上的泡長了消,消了長,被水泡得發白,已經開始麻木了。
有好幾次,踩到了泥塘,腳陷下去,卻沒有知覺,險些帶著背上的三皇子摔跟頭。
得虧他還有一口氣撐著,才能走到現在。
走到城牆不遠處,公西玉泉停了下來。
城牆這邊倒是有施粥棚子,可以勉強討一碗清粥果腹。
他要了兩碗,自己的那份直接一口咽下,又將另一碗小口小口喂著三皇子喝完。
蹲在棚子邊,公西玉泉打量起周圍。
城門緊閉,且有重兵把守,想要入城去找孟氏商行的人,顯然行不通了。
他不能在這個時候,暴露自己和三皇子的身份。
他不知道城中縣令是誰,更不清楚城中的情況,若是掉以輕心,自己和三皇子的命都會丟在這兒。
蹲守在施粥棚子邊上兩天,公西玉泉就決定帶著三皇子離開。
加了麩皮和沙石的清粥根本吃不飽肚子,還不如在山上逃命的時候,運氣好,能吃上肉。
公西玉泉擔心繼續在這裏耗下去,三皇子的病情會加重,自己也會越來越沒有力氣。
到時候,連三皇子都背不動,又談什麽脫身找到大部隊。
可眼下城池都進不去,自己又該往哪個方向走呢?
公西玉泉把心一橫,從地上撿了個石子,眼睛一閉,往上一拋。
聽天由命吧。
要是老天爺真不想收他,自然會指出一條死不了的道來。
好,左邊。
公西玉泉把三皇子重新背上身,因為連著兩天沒吃飽,腳步踉蹌了一下。
他穩了穩身形,堅定不移地朝著左邊那條大道走去。
出發的時候,應該是午時初。
那施粥棚子是城中官府搭的,每日早上巳時中開始施粥,午時初結束,晚上那頓是申時末發放。
府衙可以不放人入城,但不能見死不救。
向左行了差不多三十裏路,公西玉泉發現兩邊棚子裏的百姓臉色遠比城牆下的百姓好。
支撐棚子所用的竹竿、油布質量也更好。
最關鍵的是,公西玉泉看到了油布上的標識。
一個用漆寫成的,大大的孟字。
他渾身一震,興奮起來,腳步也快了不少。
前方是哪裏,他已經知道了。
沒走出多遠,主道就被人給攔住。
他們用土堆和石頭,臨時堆起了一個簡易的矮牆,看守此處的共有三個人。
整齊劃一地穿著灰上衣和黑褲子,背後一個繡著孟字,手裏拿著農具。
這三人中,一個沒了左手,一個露出來的皮膚全是燙疤,嘴都是歪的,另一個看起來年歲尚小,但儼然是三人中的話事人。
見公西玉泉向他們走來,年紀最小的那個立刻說話。
他說的是當地方言,公西玉泉聽不懂,隻覺得嘰裏咕嚕的,不過從語氣倒是能判斷出好賴。
應當是讓他離開別靠近的意思。
公西玉泉道:“各位能否行個方便?我家主子病著,想尋個安穩地方,在找個大夫看病。”
他一張口,就是地道標準的官話,那三人麵麵相覷。
年紀小的那個立刻換了帶著濃重口音的官話,與公西玉泉交流。
“大哥你別往前走了,前麵是我們孟氏商行的慈幼堂,全是活不下去的苦命人。你們要吃要喝,就在外麵的棚子裏尋個空地,我們會給你們送吃的。”
說著,把手裏的農具往前送了送,試圖把公西玉泉嚇走。
“你主子病了,我們可以送到慈幼堂去找人給他治,但你不能進去。”
公西玉泉有些著急,忙道:“我家主子是鎮國公府的,我們是孟家的人!”“你們應該聽過鎮國公府吧?相爺就是我們老國公爺的徒弟。”
沒了左手的那個中年男子譏諷道:“像你這樣說的人,這些天我們見多了。”
“不過就是想去慈幼堂,過得比外頭好些。”
“其實都一樣。慈幼堂不過是有間遮風擋雨的屋子罷了,吃的和你們沒區別。”
“不是不讓你們進。而是慈幼堂就那麽點地方,容不下這麽多人。裏頭老老小小一堆人,你們占了地方,我們怎麽辦?”
“現在我們願意拿出口糧,已經很不容易了。就不要為難我們了。”
他說話的口音極重,公西玉泉聽得半懂不懂。
急了半天,他也沒轍了。
“那你們這裏的慈幼堂管事是誰?我跟他說幾句話。”
管事的總歸見多識廣些,更能證明自己的身份吧?
年紀最小的那個警惕地看著公西玉泉,用農具指了指他背上的三皇子。
“你主子病著,你先放他下來,我們抬進去找人給他治病。你留下等陳管事過來。”
他扭頭對那個一身燙疤的人,用方言說道:“阿叔你先把那個背進去,尋江家阿姐看看。順帶把阿婆叫過來。”
燙疤中年男子沉默寡言地走過來,用農具指了指公西玉泉,示意他把背上的人放下。
公西玉泉把三皇子放在相對幹燥的地方,往後退了幾步,雙手舉過頭頂。
想了想,又把身上唯一的武器丟出去。
燙疤漢子看都沒看那把落在地上的匕首一眼,背起三皇子,掉頭往裏走。
雨又漸漸大了起來。
公西玉泉站在沒有遮擋的空地,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
不知等了多久,一個撐著傘,滿頭白發的老婆婆,健步如飛地走來。
她體型健壯,聲音洪亮,人還未到,聲先到。
“這次又是哪個來裝鎮國公府的人?”
“阿婆,就是這個人。”
“哦。”
陳管事到了之後,並未立刻湊近公西玉泉,也沒跟他說話,而是聽少年郎把公西玉泉到了此處後的種種,詳詳細細說了一遍。
聽完,陳管事心中大抵有了數。
她眯著眼,打量公西玉泉。
身量壯碩,的確像是貴人家裏的護衛,一口毫無口音的官話,也十分難得。
最後還把防身用的那把匕首給丟出來,應當是想表現自己的誠意。
陳管事來得晚了些,先去看了三皇子。
送進來治病的那個,手上除了常握筆的兩根手指上有繭子外,光滑無比,臉上身上擦幹淨後,皮膚白皙滑嫩長得也好。
的確像是貴人家的孩子。
是不是京師鎮國公府的孟家人,陳管事不敢肯定,但觀外貌氣度,怎麽也是官宦子弟。
起碼眼前這個年輕人說了一半真話。
但陳管事依然不敢掉以輕心,直接把人放進去。
她身上肩負著後麵整個慈幼堂老少幾十號人的安全。
當年旱災,她帶著五歲的孫女,三歲的孫子,葬了兒子兒媳後,來到了這裏,是慈幼堂接納了他們一家子。
如今她擔了慈幼堂的管事,就要一心為慈幼堂打算。
陳管事爽朗一笑。
“年輕人,你說你是鎮國公府的人,可有印信證明?”
公西玉泉道:“路上遇到了匪寇,逃命時候弄丟了。”
三皇子的那些倒是還在,收在別人輕易找不到的地方。
他自己的,早就連盔甲一起丟了。
陳管事沉吟。
這就不太好辦了。
思來想去,陳管事拿定了主意。
“既然你是鎮國公府的人,那應該和我家小姐很熟才是。”
公西玉泉很老實地點頭。
“談不上熟,男女有別,隻見過幾麵。”
“我家小姐一年前定了親,你可知是誰家的?”
“是皇後娘娘的娘家侄子,姓鄔。不過三月已經退婚了。”
“鎮國公府主家隻有一個小姐,你家主子跟她是什麽關係?”
“旁支堂兄,和小姐的三爺爺是兄弟。”
“京城文春閣有幾家,分別在哪裏?”
“三家,城西、城北、城南。”
“今年花容樓在京中的新品是什麽?”
“遮瑕粉膏吧?效果比上一回的更好用。”
“我家少爺定親的是誰家。”
“王家,不過幾年前就退了。因為王家小姐對裴小姐不敬。”
“你叫什麽名字,你爹叫什麽名字?幹什麽的?”
“公西玉泉,我爹是公西鐵牛,是京郊大營的參將。”
陳管事的語速很快,連帶公西玉泉回答時候,都沒過腦子。
他一答完,陳管事當即勃然大怒。
“好你個混小子,竟然敢蒙騙我個老人家。”
“你爹是參將,你又如何會做孟家旁支的護衛?”
“老十三,把他給我捆起來!”
公西玉泉懵了,不知道自己是哪裏說的不對。
若是他在全盛時,兩個普通男子自然不是他的對手。
可現在,公西玉泉已經連著很多天沒好好吃過東西了,帶著三皇子,體力都已經到達了極限。
麵對兩個身強力壯的中年人,反抗幾下後,就被捆了起來。
少年郎把手上的農具倒過來,用木棍朝公西玉泉後腦勺上一敲。
暈過去的最後一瞬,公西玉泉的腦中閃過一個念頭。
他不能死在這兒。
小姐還在京城等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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