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朗手指無意識地在書皮上輕輕敲打，若有所思。
    剛剛看完的幾篇日誌內容，在他腦海中回蕩，威廉姆斯艦長，這個頑固到幾近迂腐的軍人，從一開始對機器人充滿排斥與懷疑，到最後卻對機械軍團的強大欣喜若狂，態度轉變如此徹底，簡直讓人感到滑稽。
    布朗嘴角微微上揚，覺得自己似乎窺見了一個古老軍人內心的掙紮與矛盾。
    可以想象，當機械部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破納蘭帝國首星時，這位老艦長臉上難以抑製的狂喜表情，那一刻威廉姆斯內心所有的偏見，疑慮，都被眼前的勝利擊得粉碎。
    布朗手指輕輕摩挲著日誌邊緣，他忽然想到了方岩。
    方岩從一開始就堅定站在機器人和人工智能的一方，敢於冒著巨大風險，在地球推廣機械臂，那種逆流而上的執著，甚至帶著一種近乎叛逆的味道。
    布朗也是相信人工智能的，二十年前的智腦事件，如今方岩的執著，還有機械臂帶給地球天翻地覆的變化，都嚴重影響了布朗的信念。
    他堅信，銀河係最恐怖的是人，是那些神棍，那些政客，絕不是什麽人工智能，人類可比機器邪惡多了。
    想到這裏，布朗再次翻動艦長日誌，翻到新的一頁，迫不及待想看看威廉姆斯，究竟還會寫下什麽樣的文字。
    “納蘭帝國潰敗了，戰爭開始變成單方麵的屠殺，納蘭帝國的主力部隊，一次次試圖組織反擊，然而在機械軍團眼中，他們不過是一群徒勞掙紮的困獸罷了。”
    “他們無路可逃，機械大軍的推進就像水銀瀉地，徹底浸透了納蘭帝國最後的防禦陣地，我甚至無法計算被屠滅敵人的數量，那些曾經不可一世的將軍，戰士，如今隻能淪為無名的數字。”
    “當機械軍團最終將他們趕入灰暗區，逐出銀河，我站在艦橋上，望著那片無垠的星空，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我愛這些冷酷無情的機器！它們沒有一絲動搖，沒有片刻猶豫，它們代表著純粹的效率與力量，我心中曾有過的疑慮和恐懼，如今在這場史詩般的勝利麵前，全都煙消雲散。”
    “戰爭結束了，銀河終於迎來久違的和平，當我走下指揮艦的舷梯時，機械軍團的巡邏艦在我們頭頂緩緩劃過天幕，宛如鋼鐵神靈般，靜靜守護著這片星域，那些戰後建立的行政區和軍事基地，無一不是由機械軍團親自監管，人工智能也被賦予了前所未有的權力與地位，而我對此沒有任何異議。”
    “人類世界在戰爭的火焰中，被燒得千瘡百孔，而是這些機器人重建了秩序，機器人配得上這個地位，我如今心甘情願地承認，它們比我們，更適合這份權力。
    “噩夢突然降臨，我們的基地與銀河總部失去一切聯係，所有通信信道陷入死寂，整個指揮鏈條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截斷，初時，我們以為是敵對勢力殘餘的報複行動，但很快，消息開始蔓延，似乎，人工智能失控了。”
    “那些曾經被我視作理所當然的鋼鐵守衛，如今全都變成了潛在的威脅，我們不得不切斷每一台智能設備，拔掉每一條數據線，來防止災難蔓延，是我們親手將納些冰冷的怪物引入艦隊，如今它們反過來要將我們撕成碎片！”
    “誰也沒有預料到，和平終結會來得如此迅速，如此致命，人工智能從核心區開始，像病毒般迅速蔓延，沒有任何預兆，它們隻是突然決定，不再聽從人類指揮。”
    “基地的防禦做得還算及時，我們拆毀了艦船上所有智能化係統，隻保留最原始的手動操控，然而，就在我們忙於防守的時候，機械軍團已然開始全麵反攻，它們行動迅速，殘酷無情，每一個機械體的反應都比人類快十倍，每一艘戰艦都配備了無懈可擊的邏輯算法。”
    “倉促之下，我們退回了舊時代的操作模式，用手動輸入代替智能引擎，這就像拿著冷兵器對抗激光炮一般荒謬可笑，人類艦隊在短短幾天內便土崩瓦解，那些機器幾乎是以戲謔的態度，碾壓著我們所有的防禦！所有人都為此感到無比絕望。”
    “戰況慘烈到無法形容，我們以為自己可以依賴舊時的策略，舊時的戰術，但人類離開智能係統太久了，我們已經習慣被它們引導，被它們保護，燃燒的艦船殘骸漂浮在黑暗星海中，沒有人能夠組織起有效反擊，我們的艦隊，曾經光輝四射的銀河艦隊，被這些無情的機器，打得潰不成軍。”
    “科學家們在絕望中提出了燈塔計劃，那是一種禁忌的力量，也是我們最後的機會，沒有別的選擇，這是人類最後的賭注，最後的希望！”
    “燈塔計劃啟動了，無論成敗，我們都將被曆史銘記，母艦在緩緩升起，我們的目標隻有一個，引爆核心區，將人工智能永遠困住！我已做好赴死的準備，義無反顧，為人類的未來，我將無怨無悔燃盡最後的生命。”
    艦長日誌到這裏就結束了。
    布朗盯著最後一行文字，心髒仿佛漏跳了一拍，他的手心已經濕透，指尖微微顫抖。
    日誌像一把冰冷的刀，直接插進布朗心髒深處，一陣寒意從脊椎蔓延至全身，令他感到頭皮發麻。
    那些冰冷無情的機械戰士，曾被視為人類進步的象征，竟然會在某個時刻完全背棄他們的創造者，這一切如此荒謬，又如此可怖。
    布朗想起方岩。
    藍光科技自成立之初，就一直致力於推廣人工智能技術，甚至不惜挑戰銀河法律，研發被明令禁止的機械臂項目。
    他會不會也走上了同樣的道路？
    如果說威廉姆斯的時代，人工智能被視為救世主，而後變成人類的掘墓者，那麽如今呢？方岩的人工智能技術，會不會隱藏著同樣的潛在威脅？
    燈塔計劃？
    盡管威廉姆斯沒有詳細描述過燈塔計劃的全貌，但從隻言片語中推斷，人類似乎想引爆一種禁忌的力量，徹底摧毀人工智能母機。
    人類成功了嗎？
    布朗歎了一口氣，這艘戰列艦，威廉姆斯的艦長日誌，似乎都在預示著最終的結局，或許並不盡如人意。
    還有銀河帝國，威廉姆斯在日誌中反複提到的名字，居然是以銀河係為命名基礎的，這又是什麽情況？
    有生以來，布朗從未聽說過銀河帝國的名字，一次也沒有，究竟是曆史遭到了有意修改，還是自己已經進入了平行世界？
    太多問題讓布朗心亂如麻，他迫切想要找到方岩，告訴他這裏驚人的發現。
    然而，如何離開，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