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山君、拔刺
字數:7860 加入書籤
最新網址:.. 疼……渾身上下都疼,四肢酸重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樣。
這是嘉令從昏迷中醒來的第一感覺。
不知道是什麽東西搔弄著臉頰,又軟又癢。
嘉令迷迷糊糊地把臉又往那處熱源埋了埋,隨即聽到類似大型貓咪一般的呼嚕聲,震得她的渾身都跟著泛出過電似的酥麻感。
這荒山野嶺的,哪來的貓咪……
荒山野嶺?貓咪?
嘉令原本昏沉的腦袋裏電光火石般冒出這個想法,整個人立刻清醒過來。
被她倚靠在柔軟腹部的大型生物也不知是不是發現了她突然僵直的身體。有些腥熱的氣息湊過來,小刷子一樣的東西慢慢給嘉令洗起了臉。
估計是舌頭的的東西上邊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刺,不一會兒就刮得嘉令臉上發痛。過了一陣,就在她猜測臉上會不會被刮出血時,那東西終於轉移了目標,開始舔舐她的頭發。
細密的沙沙聲是極好的助眠音樂,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淋雨後發燒的緣故,嘉令隻覺眼皮越來越沉,竟然再次在這般危險的情況下再度昏睡過去。
一直環繞著嘉令的生物感覺到腹下的人類肢體慢慢柔軟下來,也不由長長打了個哈欠,調整了下姿勢,不料碰到了一直疼痛的傷處,低低“嗷”了一聲,將頭搭在嘉令肩上,慢慢跟著進入了夢鄉。
……
柳灣村,劉家。
寶珠收拾著要用的日常器具,幾次望向同樣忙碌的母親,猶豫再三還是開口問道:
“娘親……真的不能再等等周大夫嗎?她隻是去給爹爹采藥了,肯定很快就回來的……”
一向在人前溫柔孱弱的婦人粗暴地打斷了她的話:
“回來?我們都已經等了她一天,要回來早回來了,你爹的病哪裏經得住這麽折騰?她要是存心不回來,咱們是不是就要等她等到死?”
不是這樣的,寶珠想說,經過那麽多天的相處,她知道嘉令的為人,若是想要借機將他們家拋下,又何必一開始就接手這個爛攤子?
她說了會回來,就一定會,進山采藥那麽危險,過了約定的時間她還遲遲未歸,指不定是遇到了什麽麻煩。
但這些她都不敢跟胡香說,自從父親病重,娘親似乎就像變了一個人,以前雖然對她不喜,但因為父親在,多少是藏在暗地裏的,現在卻是明晃晃地擺在台麵上了。
她想著,等到進了鎮子,她要找機會將嘉令上山可能遇險的事情告訴那位魯掌櫃,嘉令曾經跟她提過一嘴,她記得的。
胡香帶著寶珠用僅剩的銀錢雇了輛牛車拉他們進城,生意人對這方麵都很避諱,見胡香丈夫那氣若遊絲的模樣沒人敢接這活,後來是一個心軟的大爺見她哭得實在可憐,這才將三人拉到了回春堂。
前次將胡香三人驅趕的兩個夥計都不在,郭老大夫家鄉一位好友去世回家探親去了,新來的夥計是個生手,看見胡香等人就趕忙去叫大夫。
今日輪診的這位是李大夫,醫術不算高明,因為與東家有些姻親關係這才被聘為坐堂郎中,粗粗看了看病人的情況,便讓夥計安排他們住院。
寶珠看著那李大夫憊懶的神情心下不安,將嘉令離去前遞過來的裝大蒜素的瓶子緊緊捏在手裏,不料下一秒便被人奪了過去。
“大夫!”
胡香喚住了抬步欲走的李大夫,“先前一位大夫交代讓給我夫君喂的藥,您看看能吃嗎?”
寶珠眼睜睜看著胡香將那小小的一隻瓶子遞了過去,耳朵裏隻聽得到轟轟的響聲。
那李大夫將瓶子接了過來,拔開瓶塞放到鼻前嗅聞,隨即嫌惡地皺緊了眉頭:
“哪裏來的野郎中開的藥,這分明就是一些蒜水。”
他轉頭對著胡香囑咐:
“回春堂那麽多年的招牌,哪裏不比外邊這些亂七八糟的強,你既然進了回春堂的門,便不要再吃那些稀奇古怪的了。”
胡香連連稱是,不顧寶珠的阻攔,將那隻瓶子塞到了角落裏。
……
嘉令再次醒來,先前的那隻野獸已經不在洞窟中。
外邊應當是還在下雨,洞裏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清。
嘉令在黑暗裏摸索,終於在角落的一堆幹草裏發現了自己的背簍和藥鋤等物,她頓時鬆了口氣,雖然不知那隻大貓將她擄到這裏是何原因,但看對方的舉動,顯然極有靈性,她抱著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連她穿越這麽離譜的事情都發生了,萬一連動物也能溝通呢?
她從包裹裏翻出火折子,抓了一把幹草將其引燃,開始觀察這個岩洞裏的情況。
這個岩洞很是寬敞,麵積足有一個十來平米的房間那麽大,除外她腳下這塊地方被鋪了幹草外,整個洞窟都幹幹淨淨的,沒有任何動物遺骨之類的東西存在,岩壁上掛著一絲絲動物換下來的毛發,黃白裏夾雜著點點的金棕。
嘉令邊看邊在心底印證著自己的猜測,這顯而易見是一隻大貓的巢穴,對方不知何時會回來,雖然救了自己應該感謝,但眼下離開才是正常人會做的選擇。
她立刻把東西收攏起來,一股腦地往背簍裏一甩,強撐著身子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往洞口方向走去。
洞窟外的林子裏傳來什麽東西被拖拽的聲音,忙著自岩壁攀爬下來的嘉令渾然沒有注意,直到雙腳踏上地麵才長長地舒了口氣,不料一轉身,就撞進了一雙充滿野性的金棕色的眼睛裏。
……
“公子!公子!”
益智難得失了一貫的穩重,急急奔走在怒放的繁花間。
於如歆將蓋在臉上遮擋日光的詩集移開,從躺椅上懶洋洋地坐起身,問道:
“這是怎麽了?慌慌張張的?”
益智跑得臉上發白,上氣不接下氣:
“周大夫……周大夫去隱虎山采藥,三天了還沒出來!”
於如歆手上的書重重掉在地上。
……
“今兒個白天,魯氏木器行去了一個小孩,沒多久魯掌櫃的就要關張,還四處召集他的那幫兄弟,要去山上找人。”
益智喝了甘鬆遞過來的茶水,這才繼續道:
“前些日子您不是說要幫忙留意著點,我看那架勢不對,趕忙上去打聽,這才知道周大夫上山去了的事。”
他苦著臉抱怨:“都已經三天了,那小孩怎麽才來告訴人!”
於如歆沒有應他,焦躁地在屋子裏踱來踱去,他不知道該怪誰,也許隻能怪自己思慮不夠縝密,光想著袁仲達會不會為難她,對於嘉令本身就是郎中這一職業的危險性從來沒有認知!
他在那焦頭爛額,益智跟甘鬆也不敢打攪他,一來那麽多年了,於如歆難得碰見一個上心的女子,再者經過幾次接觸,嘉令確實是一個很好的人,現下發生了這樣的事,他們其實都很希望她能夠平安。
屋內陷入沉重的氣氛中,半晌,於如歆才下定了決心,一咬銀牙:
“走!咱們也去!”
甘鬆聽這沒頭沒腦的一句還反應不過來,益智卻瞬間就刷白了臉色,連聲阻止道:
“不行啊公子,偷跑出府可是大忌,若是正房那位知道了,不知道又要借什麽由頭折磨您!”
甘鬆聽他這麽一說也明白過來,立刻跟著益智撲通跪下:
“是啊公子!現在出府就是給那個刁婦遞刀子,誰知她之後又會發什麽瘋?您才剛剛從思過院裏出來,老爺根本護不住您!”
於如歆捏緊拳頭,緩緩搖了搖頭,“我意已決,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更改。”他抬頭望向虛空,眼底有晶瑩閃過。
“父親懦弱,護不了自己想護的人,我是決計不能與他一樣的。”
他竟還有心思安排接下來的計劃。
“益智留在府中,若有人來尋,便推說我身體不適,不便見客,甘鬆等會兒換了衣服,與我一道出門尋人。”
兩個小廝見他意誌堅定,知道勸了也無用,便不再勸,按照他的吩咐,著手準備出府事宜。
因著於父懦弱,於老太太一心向佛,整個於府都被張氏牢牢把持,想要出府是一件極難的事。
於如歆藏在日常采買用的板車上,被各色菜蔬、魚肉蓋住全身,土腥味、魚腥味還有肉食的血氣縈繞鼻尖,聽著甘鬆用銀錢打點外邊的動靜,並同看守的婆子說了一籮筐好話後才被放行。
出府後不久,兩人找個隱蔽巷子摘掉身上的菜葉,旋即一道往魯峰的鋪子趕去。
……
魯峰召集來的各色人等已經在街口集合完畢,他為人豪爽又正直,雖然言語不暢,但也在道上結識了一幫好漢,眼下一說要上山尋他妹子,眾人莫有不應。
於如歆和甘鬆混在人堆裏跟著眾人一起出發。
秀水村眾人也早就在村口等著,嘉令那日問過村裏的阿婆,老人眼見嘉令進山幾天還不曾歸家,立時就把事情告訴了裏正,裏正趕忙知會全村,陳父這些日子忙著做輪椅,嘉令不曾知會他要去采藥的事,知道這事當下就往慶來鎮去尋魯峰,便是寶珠沒有前去報信,魯峰也會得知消息的。
此時天色已晚,烏泱泱一群青壯舉著火把在隱虎山山麓聚集,陣勢之大,普通野獸避之唯恐不及,於如歆抹黑了臉混在人群裏,看著眼前這一群因為嘉令而聚集起來的人,心底說不上什麽滋味。
待到秀水村裏正一聲令下,星星點點的火光便開始移動,向著詭譎莫測的大山進發。
……
那是一隻極美麗的野獸。
《駢雅·釋獸》曾言:山君,虎也。
葉廷的《海錄碎事·鳥獸草本》中把它叫做白額侯。
但是,嘉令想,怎樣的溢美之詞都不足以形容她身前的這隻虎。
前世她去過所謂的野生動物園幾次,大抵是過慣了衣食無憂的日子,即使被冠以野生的名頭,那些虎看上去始終是懶洋洋的模樣,骨子裏始終帶著人工喂養後的溫馴。
但這一隻,是完全不一樣的。
僅僅是被祂的目光鎖定,嘉令就覺得自己變成了一隻被凍僵的青蛙。
她眼睜睜看著那隻斑斕的野獸鬆開嘴裏叼著的獵物,雪白的獠牙在猩紅的口間若隱若現,慢慢向自己走來,生不出任何逃跑的心思。
這便是刻在血脈裏的絕對壓製了。
嘉令幾乎是貪婪地注視著這頭威武的凶獸,這或許將是她從異世穿越而來的最後一眼,她想多記錄這上天的造物幾分。
下一霎,碩大的斑斕虎頭湊到她臉上用力蹭了蹭,細密的虎毛像鋼針,刺得嘉令頭腦發昏。
嘉令:????
她被這隻大貓鬆鬆叼住衣領,像是對待一隻十分弱小的幼崽一般,輕輕鬆鬆就帶著她躍上了原本要費半天勁才能攀下來的岩壁。
大貓將她鬆開後打了個噴嚏,像是在同嘉令打招呼一般。
嘉令愣愣地看著祂又折回去叼那隻打回來的獵物,“砰”的一聲,像是麂子一般,嘴裏生著兩顆尖牙的動物被扔在了她身前,撲了嘉令一臉的塵灰。
那隻大貓走到獵物麵前,將它往嘉令的方向推,見嘉令依然愣著不動,無奈地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咕嚕聲,隨即認命地走到麂子前,用力撕開了它的腹腔。
嘉令像隻呆鵝一樣看著被送到她麵前,還在冒著熱氣的新鮮肝髒,再一看已經吃得不亦樂乎的大貓,實在下不去口,轉而去包袱裏掏還剩一些幹硬餅子的飯盒。
大貓餘光瞟著嘉令的動作,看見她從飯盒裏掏出餅子時湊過來聞了聞,隨即打了個噴嚏不甚感興趣地走開。
嘉令皺著臉把幹糧吞完,這才開始整理思緒,她不知道這隻虎為什麽要救她,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下山,她留給胡香的藥沒剩多少,在感染那般嚴重的情況下,大蒜素能夠勉強維持病情不惡化就已經是奇跡……
她胡思亂想了許多,那邊大貓已經飽餐一頓,開始清理身上的毛發,嘉令的目光跟隨祂的動作無意識追隨,聽見祂吃痛的低“嗷”聲才回過神來。
她定定看了一會兒,想著這隻大貓對自己從來沒有表露過凶意,這才抖著手去扒拉祂後腿上的毛發。
一根發黑的木刺,正深深陷在祂後腿上的嫩肉中,甫一動作便會流出紅紅白白的血水,大抵是疼得狠了,後腿甚至會無意識地抽搐幾下。
難怪之前祂帶嘉令上來時動作間會有明顯的遲鈍滯澀感。
大貓溫順地任嘉令看完,轉而又開始舔舐傷處周圍流出的血水。
嘉令聽著祂吃痛的低叫,咬著手指糾結了半天,這才從包裹裏翻出來備著的酒精和藥粉。
隨後,她又把那隻金屬飯盒塞到大貓嘴裏,口中念念有詞:
“我可是要救你,你可別不識好歹咬我哦……”
大貓仿佛能夠明白嘉令的意思,順從地含住了飯盒,嘉令心下一定,隨即尋到病處,下手又準又快,不過須臾,便將那根困擾祂的木刺拔了出來。
還是一樣的步驟,不過這次的對象變成了野獸,嘉令將最後一圈繃帶纏上,抹了一把額上的汗珠,大貓像是感激她的辛苦,湊過臉來跟她貼貼。
嘉令輕輕捧住祂的腦袋,感受著那沉甸甸的觸感,看著那雙美麗的金棕色瞳孔,溫聲道:
“好了山君,請送我回家。”
親,點擊進去,給個好評唄,分數越高更新越快,據說給香書小說打滿分的最後都找到了漂亮的老婆哦!
:httpap..,數據和書簽與電腦站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