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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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    天門陣法將人間一分為二,上界之中隻有凡界各處山脈的頂峰。
    山越高,雪也化得越慢。白日裏好不容易融了些,經過一宵寒風,便又重新凍住了。
    卯時將至,天光未明。
    薛鏡辭從深山歸來,將簍子隨手放在酒肆一角,順手拿了笤帚去掃雪。
    這座山是上界有名的大集市,沿路店鋪繁多,處處張燈結彩。一眼望去五彩斑斕,與蒼白雲海形成鮮明對比。
    唯有這間酒肆灰撲撲的,通體並無裝飾,就連牌匾也是拿破木頭雕的,風一吹便搖搖欲墜。
    不知不覺,薛鏡辭已在這山頭住了四個月。那日渡劫成功後,他便被天門陣法隨機傳送到這處散修雲集的山頭。
    初來乍到,他臨時尋了處招人的酒肆歇腳,暗中打探消息。
    他離開凡界時是冬天,如今峰頂隻餘積雪,想來此刻的凡界已是春光一片。
    薛鏡辭鼻尖動了動,掃雪的動作越來越慢,最後視線隔著幕籬掠出山外,出神地望著滾滾雲海。
    係統原本團了個雪球要拿給薛鏡辭看,爪子才舉了一半,就見幕籬的白紗被寒風吹起,露出一張清冷如玉的臉。
    分明不是第一次承受美顏暴擊,係統卻直接宕機。它總覺得宿主的氣質有了變化,認真想了想,才意識到這是火葬場位麵最需要的“破碎感”。
    係統緊緊盯著薛鏡辭的眼睛。
    該如何形容那種眼神呢……像是眷戀與落寞交織在一起,令人看一眼就會心疼不已。
    沒有一個渣攻,可以從這種眼神中活著走出去!
    係統想不到情緒淡漠的宿主會忽然開竅,心中對完成火葬場任務多了幾分自信。
    “宿主,你是想起謝爭了麽?”
    係統輕聲問。這些日子以來,他們多方打聽謝爭的消息,卻都一無所獲。
    薛鏡辭喉頭動了動,搖頭道:“我想吃渝城的河魚了。”
    係統:“……”
    河流破冰,魚經過一冬豐腴鮮美,無論蒸或者烤都是極好的。
    可惜上界沒有河,更沒有海。除了高高低低的山頂,便隻有那萬裏連綿、危機重重的雲海。
    這個春天,他注定吃不到了。
    薛鏡辭收回思緒,繼續掃雪,忽然見地上多出幾個瓜子皮。他抬起頭,發現是扈三娘來了。
    這扈三娘是街上一霸,修為深不可測,平日裏攤子總是隨意支到人氣旺盛的店鋪門口,誰也不敢惹她。
    前些日子驟然消失,眾人都鬆了口氣,以為她閉關修煉去了。
    也不知今日怎麽支到這間酒肆來了。
    “這酒肆掌櫃黑心得很,招人隻供吃住,從不給工錢,你還這般盡心盡力?”扈三娘邊磕瓜子,邊與薛鏡辭搭話。
    薛鏡辭搖頭:“初來乍到,有吃住便足夠。”
    說罷,他繼續默默掃雪。待掃完一圈,太陽終於撕開天幕,金紅色的光傾斜掃過,光影在雲海中跳躍,壯麗磅礴。
    上界大多數時候,都是茫茫一片白,此刻終於擁有了片刻的色彩。
    薛鏡辭轉身進了屋子,搬出了昨夜剛刻好新牌匾。
    扈三娘忍不住盯著牌匾上的“此處歸”三個字。沒想到薛鏡辭這人看著瘦削,寫出的字卻格外蒼勁有力。
    日出之後,山頭像是醒了過來。沿著山路而上,兩側街鋪開門迎客,無數散修禦劍穿行山間,很是熱鬧。
    其他店都很熱鬧,隻有“此處歸”依舊清冷無人。偶有散修被牌匾吸引,想進來看看,就會立刻被路人勸止:“這酒肆裏的酒可是出了名的寡淡無味,還是去別處吧。”
    薛鏡辭對此心知肚明。他來到酒肆的第一天,就嚐出這裏的酒是用現成的酒兌了點水。
    掌櫃的恐怕根本不會釀酒。
    薛鏡辭轉身進屋,雖然身處室內,也沒摘下幕籬。
    剛從凡間渡劫上來的散修,大多適應不了上界刺目的光,要呆上一年左右才會好轉。
    他一邊撥弄算盤,一邊盤算在上界生活所要花的錢。先前他賣草藥時特意問過丹藥價格,竟然比下界便宜不少,一瓶聚靈丹隻要三塊下品靈石。
    但酒樓內的飯菜,卻要貴上幾十倍!隨便一碟紅燒肉配靈米,就要六十塊下品靈石。
    薛鏡辭這時才真的想起謝爭了。
    撿到謝爭的時候,他隻是個窮散修。原本還能一周去一次酒樓吃蹄花,可養了徒弟後處處要花錢,就很少再去了。
    他也是第一次當師父,便努力學著其他師父的樣子,給謝爭買法袍,買符紙……最貴的要數打造法劍。
    薛鏡辭也記不清自己是殺了多少妖獸,攢了多久的錢。總之,順利趕在謝爭築基前夕,替他打造出了屬於自己的法劍。
    取劍那日,薛鏡辭又路過酒樓,聞著蹄花味道,他發現自己好像沒那麽想吃。
    誰知到了半夜,才後知後覺地饞了,直接從床上坐起來發愁。
    然後,他意外地發現謝爭也沒睡。
    薛鏡辭走到偏室,就見他那素來成熟穩重的徒弟正一遍遍仔細擦著劍,眼眶泛紅。
    聽到腳步聲,謝爭慌亂地抬起頭,然後又下定決心般地說道:“師父,日後我……我一定不會再讓你這般辛苦。”
    謝爭曾是狀元,身上帶著文人特有的含蓄與矜持。大多數時候,他隻會默默地做,很少說些什麽。
    但那一夜,謝爭卻破天荒地與薛鏡辭說了許多,師徒倆一番推心置腹,這才算真正交心。
    後來謝爭又自學煉丹,決心以後要輔修丹道。
    因為丹藥賣得最貴,這樣就能賺很多很多的錢,以後師父想吃什麽都可以隨便買。
    薛鏡辭忍不住感歎造化弄人。
    誰能想到,上界最賺錢的行當居然不是煉丹,而是當廚子。
    物以稀為貴。
    畢竟能飛升上來的散修必須有金丹修為,人數鳳毛麟角。酒樓裏食材不缺,但是缺人。
    況且,這世上從未聽說以廚入道的,偶爾做菜還行,天天與鍋碗瓢盆為伴,怕是要耽誤修煉。
    也不知道,謝爭剛到上界的時候,心中是什麽感想。
    耳邊傳來腳步聲,薛鏡辭收回思緒。他本以為來了客人,抬起頭卻發現是掌櫃的。
    薛鏡辭站起身,倒了兩杯自己用野山桃釀的酒,遞過去道:“嚐嚐?”
    掌櫃的喝了一口,隻覺得酒香醇烈,隱隱有股蜜香。這才想起薛鏡辭常常背著簍子往山上跑,原來是去摘桃子琢磨釀酒了。
    他讚道:“好酒。”
    話音未落,一人走入酒肆。先是抱拳向掌櫃的施了一禮,說了句“和氣生財”。接著,便毫不客氣地伸手去拿另一隻的酒杯。
    “什麽酒,讓我也嚐嚐……”
    薛鏡辭奪回自己的酒杯,那人隻聞到一股淺淺的桃子味。
    “聞這味道,我與道友果然有緣。”那人沒喝到酒,仍是笑眯眯開口。
    說罷,薛鏡辭幕籬上綴著的白紗,忽然被一枝桃花挑開。
    他被光刺得眯起眼睛,細密的睫毛垂下,柔和了臉上的冷意。
    薛鏡辭不說話,那握著桃枝的男子卻笑了起來:“美人配桃花,我一大早摘的,喜歡不喜歡?”
    “許忘,前日你給周道友送蘭花時,也是這般說的。”
    掌櫃忍不住拆台,說罷終於懶洋洋的起身,進屋去了。
    許忘也不惱,等在一旁,將桃花枝放在薛鏡辭懷裏,正經道:“薛道友,我今日來找你也有正事的。”
    這人與掌櫃相熟,常來店裏坐坐,薛鏡辭早知曉他行事輕浮,之前每每見他,都張口閉口“美人”。
    許忘隨手撈了條凳子過來,坐在櫃台上,壓低聲音問道:“你不是一直在打聽謝爭的事情?”
    薛鏡辭驀地抬眼,雙眼在強光中一點點對焦,終於第一次認真看清了麵前之人的模樣。
    隻見許忘穿了身綠衣,肩膀綴著幾根孔雀翎羽。模樣倒是端正俊朗,隻是腿搭在板凳上,一副吊兒郎當的氣質。
    “你有他的消息?”薛鏡辭問。
    許忘得意道:“先前你說謝爭是你在凡間收的徒弟,你要去找他。然而卻無人相信,你可知是為什麽嗎?”
    薛鏡辭想起自己找活幹時,連吃好幾次閉門羹,便好奇問道:“為何?”
    許忘右手托著腮,深情看向薛鏡辭道:“想知道?對我笑一下吧。”
    薛鏡辭凝視他片刻,認真地笑了一下:“說吧。”
    許忘被迷暈了頭,得寸進尺地去碰薛鏡辭的手,假正經道:“道友,還請在我說話時,一直握著我的手腕。”
    “你也知道,消息從口出,往往難辨真假。但人撒謊時,心跳總會變得快些。”
    “你把著我的脈,就知道我有沒有撒謊。”
    同為男子,搭個手不算什麽事,薛鏡辭正要動作,卻聽身後傳來冷笑聲,掌櫃的從屋中出來,丟給許忘一個黑漆漆東西,直奔麵門。
    “許忘,我可不記得你賣消息的時候還要搭手。”
    許忘抬手接住,見薛鏡辭眼巴巴看著自己,便坐直身體娓娓道來。
    薛鏡辭認真聽著。
    他來到上界便四處打聽謝爭的消息,但一提到謝爭的名字,很多散修便直接閉口不言,神色頗為忌憚,有些還露出不善之色。
    直到今日許忘與他說出實情,他才明白這是為何。
    許忘先說的是一樁三年前的事。
    三年前的謝爭身為淩虛宗首席弟子,率領眾多弟子參加仙盟法會。比試之時,淩虛宗的一位外門弟子遭到五音門弟子的暗算,氣血逆行而死。
    對方是掌門親傳弟子,地位極高,從頭到尾都沒出麵,隻讓宗門執法堂長老與謝爭交涉。
    執法堂長老說已將那位親傳弟子關押起來,待審問清楚後,定會給那慘死弟子一個交代。
    很快,審問結果出來了。
    五音門未經允許便剖開那弟子屍體,說發現他肚內殘留了毒藥,想是為了臨時提升修為,好贏下比試。
    如此氣血逆行,便是自作自受。
    但誰都明白,這是強詞奪理。
    謝爭什麽也沒說,隻認真斂了那弟子屍體,轉身離去。
    眾人都以為此事就作罷,卻不想就在當晚,他一人殺入五音門,將那親傳弟子拖到宗門白牆之下,揮刀斬斷頭顱。
    如此不還算,又放出靈獸白虎,吃了那人的心髒。
    待五音門的人發覺時,謝爭不避不讓,反倒從懷中拿出一支毛筆,蘸著那人心口上的汙血,在宗門外的白牆上題寫下此人殺人害命的罪狀。
    謝爭寫罪狀時,便被圍攻,然而麵對詰問,他隻放出白虎抵禦,冷言道:“如此惡人,五音門不審判,便由我來判。”
    白虎善戰,五音門在場的長老都被逼退,謝爭明晃晃地殺人題字,又在五音門的‘問心池’中洗了筆,然後一步跨上老虎的背騰空而去。
    許忘說這事時,眼中露出幾分欽羨:“自此後,謝爭一戰成名,旁人不敢直呼名諱,便喚他飲血判官。”
    薛鏡辭喃喃道:“這倒是他的性格。”
    他沒想到,徒弟來上界才短短數年,就闖出了“飲血判官”這樣可怕的名號。記憶中的謝爭,雖然性子剛直,卻沒有這般瘋狂。
    然而至剛易折,薛鏡辭心底忍不住擔憂,他這樣的性子,少不了仇敵。
    許忘本以為說出這些,薛鏡辭會被嚇退,不敢再打著謝爭的名號到處唬人。
    誰知薛鏡辭言語之間,仍舊將謝爭當做弟子。
    饒是許忘伶牙俐齒,一時也有些無言。難道他說得還不夠明白?
    薛鏡辭越想越擔憂。
    謝爭在這上界的根基還是太淺,如此行事恐會遭人記恨。
    薛鏡辭看向許忘,問道:“後來呢?他這樣必定得罪了很多人,可有人傷害他?”
    許忘看向薛鏡辭,放棄了委婉說辭,直言道:“確實得罪了許多人,但沒人敢傷害他。”
    “因為,他的師尊是淩虛宗刀峰峰主李玄風,那人修為已接近化神,是位高權重的大能。”
    “謝爭不僅是他的親傳弟子,還是他親口認定的少峰主,將來是要繼承刀峰的。”
    “所以冒名是他師尊這種大話,你可千萬不要再說了。就算他不介意,他那師尊行事霸道,絕對容不下這種傳聞。”
    薛鏡辭徹底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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