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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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    許忘走後,薛鏡辭就一個人留在原地發呆。
    往日裏酒肆少有生意,掌櫃的常常看到薛鏡辭發呆,但今日卻格外不同。
    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被換下的那塊破舊牌匾,槁木似的了無生機。
    掌櫃的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默默轉身出了酒肆。
    直到天色將暮,掌櫃的才拎了隻雞回來,卻見薛鏡辭仍舊坐在原本的地方,動都沒動。
    薛鏡辭自打來這酒肆後,便成日裏忙得像個小陀螺,將整個酒肆打理得煥然一新。
    掌櫃的還從未見過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樣。
    他拎起手中的野雞晃了晃,問道:“今晚吃辣子雞?”
    聽到有人說話,薛鏡辭這才回神,雞也沒拿就朝後廚走:“不,今晚吃青菜豆腐。”
    掌櫃的頓時急了。他修為高,很早以前就已辟穀,向來對吃食不屑一顧。直到後來偶然吃了薛鏡辭做的,才念念不忘起來。
    他趕緊追上去,心想要趕緊讓薛鏡辭的心情好起來,這樣才能吃上好菜。
    “許忘那個人,十句話有一句真的就不錯了。你想知道些什麽消息,倒不如問我。”
    薛鏡辭這才接過了雞。
    “若是你給我做上一桌好酒好菜,無論是淩虛宗,或是謝爭和李玄風,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聽了這話,薛鏡辭才徹底打起精神,做了一桌的菜。豆腐也沒浪費,做出鮮香麻辣的滋味。
    他心中確實有很多疑問。
    若是謝爭真的已經改拜他人為師,為何他的主線任務並未判定為失敗?
    薛鏡辭的主線任務是收謝爭為弟子,將其教導至元嬰境界並完成出師任務。
    他打開係統麵板,仔細看了看任務進度。
    這個世界的任務進度很特別,不是一條直線,而是一個小火苗的模樣。薛鏡辭本以為火苗會熄滅,誰知這會兒仿佛燒得更旺了。
    見薛鏡辭沉默不語,也不下筷子,掌櫃的直言道:“你是不是想問,謝爭為何會入淩虛宗,又改拜李玄風為師?”
    “改拜”二字令薛鏡辭有些驚訝。許忘說過,這裏的散修根本不信他說的話。
    掌櫃看出薛鏡辭所想,說道:“不必驚訝。我與你相處多日,自然知曉你不是會說大話的人。”
    “你雖是從下界飛升上來,應該也聽說過天門降妖吧?”
    薛鏡辭點頭。當初妖族肆掠,人間如同煉獄。幸而人族悟出修煉之法,這才有了一戰之力。
    後來人族修士之中,又誕生出一位頂尖的陣道天才,聯合四大世家攜手布下天門陣法,終將可怕的妖物隔絕於陣法之上。
    “然而這些年,天門陣法卻有鬆動之象。有大能預言,百年之內,妖族將掙脫陣法的束縛,引得生靈塗炭。而能挽救這一切的人……”
    “是謝爭?”薛鏡辭問道。
    掌櫃搖頭:“天機難測,那大能嘔心瀝血占卜數月,也隻算出那人來自凡間。這些年各大宗門屢次下凡間,帶回資質奇絕之人,謝爭隻是其中之一。”
    “但他修為進展最快,可謂是千年難遇,很快就從數百人裏脫穎而出,成為預言所指之人。”
    “因此,他要修什麽功法,拜誰為師,都是整關乎整個修真界的大事,恐怕由不得他自己去選。”
    原來如此,不過是主角標配劇情罷了。
    薛鏡辭吃了一口辣子雞,心情漸漸好了起來。
    他又問道:“靠自己飛升到上界的散修,如何才能拜入淩虛宗?”
    掌櫃的一一道來,未了忍不住問道:“你真要去找他?”
    薛鏡辭舉起酒杯,寬大的衣袖隨著他的動作而微微下滑,露出一截瘦削蒼白的手腕:“這四個月來,多謝掌櫃的照拂。”
    掌櫃的看向那截手腕,知曉他必是常年經脈淤積、氣血不暢。縱使有著金丹的修為,去了淩虛宗那樣天才雲集的宗門,也隻能當上最底層的弟子,做著最苦最累的宗門任務。
    還不如當個散修瀟灑。
    他向來懶得多管旁人的閑事,此刻卻忍不住說道:“以謝爭如今的身份,即便他心裏還認你這個師父,你們也絕無可能重續師徒的緣分。”
    薛鏡辭將酒一飲而盡,語氣堅定地說道:“可我還有東西沒有教會他。我已經想明白了,隻要能繼續留在他身邊,沒有名份也無所謂。
    “你……”掌櫃的捏住酒杯,想說些什麽,卻見薛鏡辭麵頰微微發紅,似是醉了。
    “罷了,喝酒。”
    兩人喝著喝著,最後掌櫃的將整壇酒都喝光了,醉倒在桌子上。
    他足足醉了兩日,薛鏡辭等不及他醒來,第二日便臨時閉了店,留下一張紙條走了。
    待薛鏡辭走後,掌櫃的才爬起來,視線掃過酒肆外新刻的牌匾。
    “此處歸”三個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格外引人注目,頗有一股百年名店的氣勢。
    掌櫃的正思考是否換回原本那塊不惹眼的招牌,想了想還是作罷。
    他正要起身,餘光看見桌子上用酒杯壓了張紙。
    是薛鏡辭留的,上麵是用野桃子釀酒的完整方法。
    掌櫃的搖搖頭,將薛鏡辭釀好的酒細心藏起,順手又往其他酒缸裏舀了幾瓢水。
    薛鏡辭一路向北,先是坐了一段路程的靈舟,又換了幾次傳送陣,終於在五日後抵達了淩虛宗的外圍地界。
    一眼望去,他頓時明白掌櫃的為何會說,淩虛宗與別處是不同的。
    上界之內,無論是宗門、世家亦或是散修,都是居住在山峰上。
    但淩虛宗的大小山峰,卻一律浮在空中,底部被人一劍劈開,不再與凡間山脈相連。
    山峰之外,大小術法若隱若現,閃耀著金色流光,形成一道氣勢磅礴的結界。
    不愧是第一仙門。
    薛鏡辭看向係統,越靠近淩虛宗,係統就越是懨懨的,就差痛哭流涕了。
    “你怎麽了?”薛鏡辭拎起係統,說道。
    “嗚嗚宿主,你是真的覺得沒有名份也無所謂嗎?”係統隻要一想到宿主說出那句話時神情,就心如刀割。
    它知道宿主隻是看起來脆弱,實則一身傲骨。可事關謝爭,他竟也會卑微至此。
    火葬場位麵,實在太苦了。
    “無所謂。”薛鏡辭一邊向守山弟子遞交名帖,一邊說道:“雖然在人前他不能叫我師尊,但人後他可以稱呼我為薛老。”
    係統:“……?”
    良久,它才反應過來宿主在想什麽,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喵喵叫:“不可以!這個稱呼絕對不可以!”
    薛鏡辭卻沒聽見係統的聲音。
    他已經將貓寄放在山門弟子處,獨自朝問心階走去。
    各大宗門對於戰鬥經驗豐富的金丹散修,向來是來者不拒。隻要通過了問心階,便可進入外門。
    但若想從外門進入內門,卻是件極為困難的事情。
    淩虛宗作為第一宗門,對於內門弟子資質的要求更是極為嚴苛,七歲築基在裏麵都算不上什麽。
    薛鏡辭收束心神,停在了山門後的問心階前。
    與他同行的還有數十人,都是想要進入外門的散修。一人緊張得手心冒汗,悄悄往身上貼了張禁言符,卻被引路弟子喝止:“道友進入幻境的一言一行,都會被記錄在《問心冊》裏,供旁人查看。若道友心存畏懼,大可自行離去。”
    長階兩側,不知何時來了好些旁觀試煉的外門弟子。聞言低聲議論起來:“外門弟子時常要外出殺妖,幸好有這《問心冊》,不然誰知曉同隊之人是什麽品性……”
    那人咬咬牙,還是踏上了問心階。
    薛鏡辭沒有理會兩人的爭執,他將神識放出,專心研究長階上的陣法,很快就發現陣眼藏在兩邊亂石之中。
    這個陣法包含兩重子陣,似乎能放大一個人心中的恐懼,令其展露內心最深處的想法。
    隻見先前踏上長階的人麵色煞白,努力抿著唇,卻還是忍不住露出驚慌之態,大聲說道:“你是被妖獸殺死的,我想要救你,隻是遲了一步……”
    又過了片刻,那人半跪下來,大聲哭喊道:“我錯了,我不是故意在一旁冷眼旁觀的,你別過來……”
    “王從餘,失敗。”引路弟子名喚錢縝,十歲那年便因資質出眾被選去上界,自幼受內門長老教導,本就對外門這些魚龍混雜的散修不太喜歡。
    如今見第一個應試者就是這等品格敗壞之人,他的麵色頓時難看起來,毫不遲疑判定失敗。
    此後,又有五人踏上問心階,一人順利通過,四人失敗。
    接連的失敗,令試煉者隊伍躁動起來。
    一人忍不住說道:“這大宗門的內門弟子與我等不同,小小年紀就擁有無數修煉資源,就連外出曆練都有高階修士保護,哪裏需要用命去搏,自然不必經曆那些醜惡之事。罷了,這宗門我不入便是!”
    說罷,他禦劍離去。
    “我看是自己心虛了吧。” 錢縝麵色不虞,說道:“謝爭師兄亦是年少坎坷,不知經曆多少苦楚,可他渡過這問心階時寸步未停,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就行至山頂。”
    “是問心階上第一個問心無愧的人。”
    聽了這話,薛鏡辭眸光微動。
    這引路弟子出身內門,或許可以向他打探些謝爭的消息。
    沒等他開口,錢縝就頗為不耐地說道:“下一位試煉者,薛鏡辭。”
    薛鏡辭剛一踏上問心階,就見係統追了過來。
    “宿主,有支線任務!稍後係統會強製替換幻境畫麵,變為與謝爭有關的恐懼回憶。你需要在問心階上喊出謝爭的名字,即可完成任務。”
    薛鏡辭正發愁如何讓旁人相信他認識謝爭,方便日後打聽消息,就來了這麽個及時的任務。
    隻是,他與謝爭之間有過什麽恐懼的回憶麽?
    容不得他細想,問心階上的幻陣便發動了,周遭景物飛速變幻,幻化成一片茂密叢林。
    遠處坐著一個正在打坐的人。
    許是夜色太暗,那人伸手點燃了火折子放在一旁。火光影影綽綽,映照出他的臉來。
    那是張極其矜冷尊貴的臉,鼻梁高挺,劍眉入鬢,輪廓如斧刻刀裁,可謂完美至極。若非要挑出個欠缺之處,便是那偏薄的唇,哪怕不言不語,也平添出拒人千裏的冷厲。
    多年未見,薛鏡辭還是一眼認出,這是他徒弟謝爭。
    他尚未反應,身體就隨著幻境而動,朝附近走去。
    這是他第一次與徒弟外出獵殺妖獸,去的是一處叢林,裏麵布滿瘴氣易進難出。
    一旦闖入,沒有十天半月是絕對出不去的。
    而謝爭才築基不到一個月,尚不能完全辟穀。因此臨行前,薛鏡辭在儲物袋裏放了好些肉幹、糕點。
    可眼下才剛進叢林兩日,薛鏡辭就將幹糧全部吃光了。
    薛鏡辭捏起儲物袋,眼中閃過懊惱之色。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與過去不同,不再是獨來獨往的一個人。
    好在這叢林中菌子眾多,薛鏡辭湊近聞了聞,挖了些看香甜可口的,然後用靈力生火,替謝爭煮了一鍋湯。
    煮好後,他才朝謝爭走過去:“抱歉,帶出來的東西都被我吃光了。”
    “……我以前從未養過活人。”
    謝爭驀地睜開眼睛。
    他似乎是第一次見到薛鏡辭露出這幅微微茫然的模樣,忍不住彎了彎唇。
    那股拒人千裏的冷意瞬間消散無影,火光流轉間,他整張臉都變得溫柔了起來。
    “這是師尊做的?”謝爭立即喝了一口:“我以前從未喝過這般好喝的湯。”
    薛鏡辭也想嚐一口,然而身後忽然傳來妖獸急促的呼吸聲。他將謝爭擋在身後,拔劍躍起,便與偷襲的妖獸纏鬥在一處。
    等他解決了妖獸,回過頭,就見謝爭麵朝下栽倒在地。
    薛鏡辭顧不上去收妖丹,飛速跑了回來將謝爭扶起,卻見他雙唇泛著青紫,氣息也微弱至極。
    菌子有毒!
    薛鏡辭第一次生出恐懼之感,他急聲問係統有沒有快速解毒道具。
    直到幫謝爭解了毒,薛鏡辭才緩過氣來。
    第一次做任務,他就險些把徒弟養死了。
    薛鏡辭將謝爭小心放在地上,轉頭從野豬妖身上割下幾塊肉來。
    他烤好了肉,卻沒心思吃,不時擔心地觸碰謝爭的額頭。
    直到熬過了一夜,謝爭才蘇醒。
    薛鏡辭想著他體虛,應該吃點東西補補,就將手中烤好的野豬腿遞了過去,問道:“你……還吃嗎?”
    他不太確定謝爭還敢不敢吃。
    謝爭沒有猶豫,接過去就咬了一口。見薛鏡辭仍愣在原地不吃,他溫聲道:“昨日喝了湯後,我看到了極有趣的場麵。”
    “地上的石頭一個跳到一個的頭上,自己立成一座山來。”
    “林子裏的鳥都飛到我麵前,扭著身體大聲說道‘恭喜宗主開山立派,廣收門徒’。”
    說完,謝爭自己就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下,薛鏡辭才信謝爭是真的好了。不過他沒有笑,而是認真說道:“說不準你日後真的會開山立派。”
    幻境至此,便如潮水般後退,又回到了謝爭中毒倒地的畫麵。
    那畫麵遠比薛鏡辭記憶中的更恐怖,隻見謝爭口鼻都滲出血來。
    薛鏡辭握劍的手劇烈顫動起來,畫麵便又回到謝爭準備喝湯的那一刻。
    “謝爭,別喝……”
    [支線任務完成。]
    薛鏡辭睜開眼,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走到了問心階的盡頭。
    錢縝正用一種古怪至極的目光看著他,許久才宣布道:“薛鏡辭,通過。”
    旁觀的外門修士竊竊私語:“這人是誰,他的幻境怎麽會和謝師兄有關?”
    “他說的別喝是何意,話也不說完,真叫人難受。”
    薛鏡辭安靜地等在一旁,直到餘下的試煉者都走過問心階,他才靠進錢縝問道:“你知道謝爭住在哪個峰頭麽?”
    “他在內門……”錢縝正要作答,眼中忽然閃過警覺之色,問道:“你與他是什麽關係?”
    薛鏡辭道:“故友。”
    他們的聲音很輕,但仍舊被旁人神識捕捉到。
    頓時引起一陣喧嘩。
    錢縝想了想,還是打算回內門問過謝師兄再說。麵前這人雖然通身氣質清冽無害,但恐懼的事情卻如此奇怪。
    若非宗門有規矩,對於幻境所見不可刨根問底,他恨不得讓薛鏡辭把來龍去脈都講清楚。
    通過試煉的弟子被引到宗門“天衣閣”前,很快就有外門弟子出來,替他們量體裁衣。
    淩虛宗的弟子服有兩種顏色。內門是深藍,外門是淺藍。
    擺在薛鏡辭麵前的,就是一件外門弟子服的樣衣。
    隻見雙肩處繡著雲紋,加持了禦風陣法,可直接禦風飛行。袖子處則直接刻了儲物法陣,將東西往袖口一放便可自行收納。
    除此之外,還有無數玄妙陣法,其中包括最頂級的出塵陣。
    薛鏡辭試著將係統放在樣衣上蹭了蹭,竟沒沾上半根毛。
    他越看越喜歡,問道:“現在就能拿到嗎?”
    那外門弟子也是頭一回見到如此迫切之人,視線落到薛鏡辭的法袍上,便露出了然之色。
    這人的法袍像是凡間采買的,陣法陳舊,用料也差,難怪他急著要弟子服。
    “弟子服需要現裁現做,這張紙條你拿好,五日之後過來取吧。”
    薛鏡辭略有些失望,但還是認真道了謝。
    走出天衣閣,薛鏡辭發現那位內門弟子不見了,換了一男一女兩位修士接引他們。
    那兩人穿著藍色弟子服,應該同他們一樣是外門弟子。
    “恭喜諸位通過試煉,我叫陳昭,這是我師姐蘇逐雨。今日天色有些晚了,請各位禦劍隨我們前往住所。”
    薛鏡辭催動長劍,跳了上去。
    正要走,他忽然察覺到有人在緊緊盯著自己,回過頭那視線卻消失了。
    許是今日在幻陣中呆得太久,產生了錯覺吧。
    不遠處。
    陳昭隻覺得後背濕透,方才第一眼見薛鏡辭,他就覺得有些眼熟。但對方戴著幕籬,一時難辨長相。
    直到這柄熟悉的長劍陷入眼簾,他才悚然一驚。
    這人不是在凡界麽……以他的資質,居然也來到了淩虛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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