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英才濟濟龍鳳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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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元帥,臨汾已為李善道攻拔。”一個吏員馳馬趕到中軍,向李世民稟報。
    這吏員三十多歲,不到四十,裹黑襆頭,著窄袖袍衫,腰束蹀躞帶,佩劍,下著胡褲,足穿長腰皮靴,視其相貌,膚色頗白,形容俊美,卻不是別人,便是奉命為李世民謀佐的豆盧寬。
    “豆盧”意為“歸順”,豆盧寬的祖上為後燕時的北地王慕容萇。慕容萇後降北魏,被賜姓豆盧。四代傳至豆盧寬。豆盧寬的父親為楊堅的妹婿,他是楊堅的外甥。李淵起兵,攻下長安的時候,他時為關中河池郡郡治梁泉的縣令,乃與郡守蕭瑀率豪右赴長安,投從了李淵。
    ——蕭瑀是梁明帝蕭巋的第七子,楊廣的皇後蕭皇後的同母弟,親戚關係上說,李淵是他的表姐夫。是以,李淵一遣書往召,蕭瑀就舉郡相投。作為關中頂尖貴族的出身,必須得說,這個出身不但對李密大有幫助,對李淵同樣也是極大的助力。
    李淵召蕭瑀的書信,係李世民親自轉送。豆盧寬,也是那時,就與李世民相識了。
    騎在馬上的李世民一邊策馬前行,一邊正看著地圖。
    聽得豆盧寬進稟,他將視線從地圖上移開,接過豆盧寬遞來的軍報,略略看了眼。
    臨汾郡不大,縣總七個,其中稱得上重鎮的隻有兩個,一個是北部與西河郡接壤的霍邑,一個就是南部與絳郡接壤的臨汾縣。此兩縣,都扼在汾水的東岸,是從西河郡南下、或者絳郡北上的必經之地。按理言之,臨汾縣城失陷,對整個的河東戰局,肯定會造成更不利於唐軍的情況。但李世民看罷這道軍報過後,神色並無多少異常,僅是眉頭微蹙了下而已。
    將軍報還給豆盧寬,李世民展開眉頭,輕描淡寫地說道:“李善道幾乎集其全軍之力,攻我臨汾,城今為其所得,不足為奇。臨汾雖失,霍邑尚在我手。霍邑乃從絳郡北上,進軍西河、太原的鎖鑰,隻有此地不失,我軍就仍可控扼要道,我等出兵之前議定的方略就仍可施行。”
    從行在李世民左近的文武官屬頗多,皆屏息靜聽,待李世民言畢,紛紛點頭,心中稍安。
    一個也是三十來歲,比豆盧寬年輕些的吏員應聲說道:“郎君言之甚是。臨汾雖失,然霍邑隻要不丟,對出兵前大王與郎君議定的救援河東的方略就無甚大礙。”頓了下,又撫須笑道,“李善道部自入河東,雖然屢戰屢勝,但今攻臨汾,他卻主力畢集,還攻了這麽多天,才勉強打下,由此卻則可見,其兵鋒已鈍,士氣難繼。這對我軍來講,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這個吏員亦膚色頗白,麵容圓胖,一部好胡須,眉宇間透著幾分機智與從容。
    此人即李世民的妻兄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盡管是貴戚子弟,自少好學,博通文史,性通悟,有籌略。李淵渡河,到了關中後,他趕到長春宮謁見李淵,遂被委以重任,隨李世民征戰,北定渭北、西擊薛舉,諸戰皆有參與,屢獻良策。此次又被李淵任為了李世民行軍大元帥的典簽,依舊隨軍參讚,輔佐機宜。
    ——“長春宮”是北周武帝時所建,初名晉城,位於馮翊郡,後世之大荔縣,東臨黃河,麵對蒲阪渡口,後因四時如春,改名長春宮。李淵渡河入關中之後,最先就是駐在此處。
    “典簽”,典者,掌管;簽者,簽名。此職始於南朝,為朝廷監視出任方鎮的諸王而設,多以天子近侍充任,因其權勢特大,故又有“簽帥”之稱。到了於今,典簽的權力固已經沒有南朝時大,但依然負責協助主帥處理軍務,上傳下達,地位相當重要。——長孫無忌是李世民的妻兄,兩人的關係當然親近,李淵用長孫無忌出任李世民的典簽,也是對他兒子的信任。
    李世民欣賞地看了看長孫無忌,亦展開了點笑容,說道:“簽帥所言極是。李善道雖得臨汾,卻已露疲態。其兵鋒既鈍,我軍正可借此良機,伺機反攻,奪回失地。”
    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自信。
    而“簽帥”一詞,顯是開玩笑之語。
    諸吏聽得他的話,臨汾失陷這個消息所帶來的一點不安,愈是消散,好幾人陪著輕笑出聲。
    一個年紀比豆盧寬稍大點的吏員沉吟了稍頃,說道:“殿下,料李善道攻下臨汾縣後,必會繼續北進,接著攻打霍邑。誠如殿下所言,臨汾之得失,不足為要,但霍邑卻不能再失了。我軍離龍泉郡渡口,還有三日路程。為防意外,仆愚見,可急令李公等,務必堅守霍邑。”
    這吏的個頭不如豆盧寬、長孫無忌,中人身高,卻一雙眼,細而具神,眼睛細長而有光彩,瞳孔明亮如鳳目,麵部輪廓圓潤,下頜豐滿,鬢秀須雅,穿著一件素色的袍服,氣質溫雅,雖是身在風塵仆仆的行軍途中,觀之風神內蘊,顏溫氣清,讓人一見便生好感。
    其人便是早前曾被李善道向清河房氏族人詢問過,現為李世民大元帥府記室參軍的房玄齡。
    房玄齡自幼聰慧,善詩能文,博覽經史,精通儒家經書,又向他的父親,著名學者房彥謙學得一手好書法,工草隸。十八歲時,齊州舉進士,先後授羽騎尉、隰城縣尉。隰城,是西河郡的郡治。也因此,李淵起兵後,他投從了李淵,之後一直到現在,都在李世民帳下為吏。
    房玄齡的提議深得李世民之心,他頷首表示讚同,便就令道:“傳檄我堂叔、三胡,河東此戰,能否得勝,眼下關鍵,就在霍邑。必得在我軍到龍泉郡前,將霍邑守得如鐵桶一般,斷然不可有失!如若有失,雖宗屬之情、骨肉之親,世民之法,不可廢也,亦按軍法嚴懲。”
    即有一吏,取紙筆出來,按照李世民的意思,撰寫了軍令一道,呈與李世民,審核無誤後,落下印章,快馬送出。
    ——這起草軍令之吏,年亦三十餘,名儒顏之推之孫,嚐被楊素驚歎的才士顏師古是也。
    顏師古其先本居琅邪,世仕江左,及其祖顏之推,曆事周、齊,齊滅,始居關中。顏師古本人早年仕隋,政績突出,尋坐事免,歸長安,十年不得調任新職,家貧,以教授為業。李淵起兵入關中後,他因他早前的長吏薛道衡與李淵有舊,便和長孫無忌等一樣,也到長春宮謁投,現任李世民秦公府的文學。但與長孫無忌等有所不同的是,他非一人現為李世民屬吏,其父顏思魯、其弟顏相時當下都任職李世民帳下,其父為記室參軍,其弟與他同,亦為文學。
    待檄文送出,房玄齡旁邊的又一吏員,進言說道:“殿下,‘兵貴神速’,霍邑若失,則既定之策,恐將難以再得施展。今雖已令李公等嚴守,仆之愚見,我軍仍不能掉以輕心,宜傳令各部,加快行速,以期盡快抵達龍泉郡。並可令騎兵一部,先行趕往。”
    此吏的年歲比房玄齡小些,大約三十三四歲,身高、相貌都不突出,卻自有一股英爽之氣,不失儒雅,舉止言辭幹練,乃京兆杜氏之後人,名杜如晦。現為李世民帳下法曹參軍。
    李世民從諫如流,便下令:“就按參軍所議,傳令各部,加緊行軍。同時……,嗣昌兄,選精騎一部,令鄭仁泰、杜君綽統之,輕裝先行,兩日內趕到龍泉。霍邑如果遇急,急馳往援。”
    “嗣昌兄”者,柴紹也。嗣昌,是柴紹的字。
    鄭仁泰、杜君綽皆是李世民帳下敢戰的騎將。
    柴紹是李世民的三姐夫,今年亦三十多歲,他家就在臨汾,不過其族早就遷居長安。
    柴家也是隋之貴族,其父曾為廢太子楊勇的東宮右內率,——右內率是近侍武官,掌備身以上的禁內侍衛,他自身曾為楊廣長子,已死的元德太子的千牛備身。其出身將門,自幼便矯捷有勇力,以抑強扶弱而聞名,善騎射,李淵初起兵時,他被任為右領軍大都督府長史,兼領馬軍總管,殲滅宋老生部、下臨汾、平絳郡,曆戰其並先登陷陣,功勳卓著。
    ——“右領軍大都督”,就是李淵剛起兵,將軍隊分為三軍時,任給負責統率右軍的李世民的軍職。自這時起,柴紹就在了李世民的帳下,隨從李世民征戰到今。
    卻這柴紹,不僅武勇出眾,且有智謀。從長安投奔李淵之際,他在路上碰上了從河東前往晉陽的李建成、李元吉兄弟。當時追捕李建成、柴紹等的文書甚急,李建成兄弟很擔心,就與他相謀,認為“隋郡縣連城千有餘裏,中間偷路,勢必不全”,不如“且投小賊,權以自濟”,柴紹反對:“不可。追既急,宜速去,雖稍辛苦,終當獲全。若投小賊,知君唐公之子,執以為功,徒然死耳。”李建成從之,於是共走太原。他們這才安然無恙地趕上了李淵的起兵。
    柴紹聞令應諾,雖是李世民的姐夫,尊卑有別,且則現是在軍中,李世民是一軍之主,他不以姐夫之身而疏忽禮節,行了個軍禮,然後才撥馬歸騎兵隊伍,執行李世民的軍令去也。
    望著柴紹驅馬離去的雄健背影,李世民摸著短髭,尋思了會兒,顧問左右:“陳公何在?”
    陳公,在降從李淵前,仕隋為絳郡通守的陳叔達。
    絳郡新被李善道攻下,在此獲知臨汾縣又剛被漢軍攻取的此際,李世民找陳叔達來見的目的,很明顯了。便有一個年不到二十、相貌與李世民稍像,打扮也頗像,——或者說是刻意求像的英朗少年,大聲應了句:“阿兄,俺去請他來!”撥馬轉走,即向後邊的車馬隊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