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張青特騎虎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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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德城中。
    張青特接報,李善道部在平原城外屯駐了一天後,未攻平原,繞過了平原縣城,拔營北進。
    接到這個軍報之當初,張青特原本以為,李善道是打算來攻安德城。
    安德縣城距離平原縣城,隻有四五十裏地。
    卻不意當天下午,李善道部進至到了安德城南後,並沒有即對安德城展開圍攻,而是一如繞過平原城,也繞過了安德城,就這麽大搖大擺地,從城東過了去,繼續向北而進。
    城頭上的張青特觀之愕然,一下搞不明白李善道這是要幹什麽了。
    不過他沒有愕然太久,李善道部過城北上後,他的斥候從城外回來了,向他稟報:“小人等偵聞,高元道作亂於南皮,已奪占南皮縣城;王薄不知何時從附了李善道,亦已率部至河南岸,將渡河北上渤海郡,以響應高元道。李善道繞城不攻,是為疾入渤海,援助高元道!”
    張青特大吃一驚,不敢置信,劈手抓住了斥候,問道:“高元道作亂南皮?王薄將渡河北上?”
    “回將軍,小人等探知到的就是這樣。”
    張青特鬆開了斥候,揮手令之退下,搓著手,於城頭上團團轉將起來。
    從在他邊上的諸將麵麵相覷。
    一將說道:“將軍,這道情報若真,渤海郡內,我軍現兵力不足,恐怕會掀起大亂!”
    又一將說道:“將軍,李善道部過城時,我等看得清楚,少說一兩萬戰兵,我渤海現駐兵隻有萬數,一旦被他進入渤海郡,再加上王薄部,何止我渤海恐將大亂?樂壽近在咫尺,大王因為之不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將軍,末將愚見,我等卻不可坐視李善道兵入渤海!”
    又一將說道:“不錯,將軍,李善道一旦兵入渤海,大王肯定會為之不安,我等決不能坐視李善道過我平原境而入渤海不理。將軍,請趕緊下令吧,我軍出城,追擊李善道!”
    一旦坐視李善道過境,任由他進入渤海郡,不加理會,渤海會不會因此而亂,某種方麵來講,其實還隻是小事,若因此驚動了竇建德,——好嘛,你平原郡計共上萬兵馬,卻居然坐視李善道過境,不加理會,鬧得渤海大亂、樂壽震動,竇建德勢必會降罪張青特等,這才是大事。
    “上萬兵馬”也者,指的不但是安德的守軍,包括了平原等縣的守軍在內。
    此內輕重,張青特焉會不曉得?
    問題是,他卻猶豫難決的是,下午時李善道部過城時的場景,他係親眼所見,正如那將所說,“少說一兩萬戰兵”,而他安德城中才三四千兵馬,敵眾我寡,他怎敢就輕易地出城追擊?
    其一親信將,知他猶豫之處,說道:“將軍,李善道部兵多,我城中兵少,如果隻是守城,我城中兵力綽綽有餘,可若出城追擊,變守城為野戰,我兵力就嫌不足矣。末將愚見,追擊,是必須要追擊的,確是決不能坐視李善道過我境而不理,但追擊之前,需先做足準備。”
    張青特停下轉圈,問道:“怎麽做足準備?”
    “第一,急調平原、長河、將陵、般縣等縣部分兵馬,與我部會合;第二,石將軍所率之援兵,已渡永濟渠,現已至長河,可催令他抓緊行軍,至遲明天上午,抵達我安德城外,與其援兵亦做會合。如此,我可出戰之兵,便能達到七八千到萬人之間。以此之眾,再追擊李善道,縱不能將其擊敗,最起碼我軍可自保無虞,且足能威脅其後,使他不敢再北上入渤海矣!”
    平原、長河、將陵、般縣皆與安德縣接壤,分在安德縣城的西北、北、東北各麵。這幾個縣的縣城都離安德縣城不遠,最遠的般縣縣城,離安德縣城也隻有平原城到安德城的距離之遠。
    “地圖!”張青特令道。
    吏卒捧地圖以呈。
    張青特細看圖上形勢。
    過了平原、安德,再向北是西邊的將陵和東邊的般縣,過此兩縣接著向北,大約百十裏地,是胡蘇和胡蘇西北不遠的東光兩縣,再過此兩縣,便是渤海郡的南皮縣。
    盯著地圖,看了好一會兒,張青特做出了決定,說道:“四郎所言甚是。我等是不能坐視李善道兵入渤海不理,然也不能倉促出兵。即令平原、長河兩縣,連夜出兵,至遲明天上午,到達安德,與我部會合;再傳檄石將軍,請他至遲也明天上午到安德;再令般縣守軍趕赴將陵,與將陵守兵一道等候我部到達!再令胡蘇、東光守軍,若在我軍追近之前,李善道部已到胡蘇,務必要將李善道部擋在胡蘇,不可放他北入渤海。”顧問諸將,“怎樣?”
    這番安排,頗為妥當。
    諸將俱道:“謹從將軍之令!”
    事不宜遲,張青特立即就遣騎急往各縣、石瓚處傳送檄令,同時令城中守軍做出戰之備,又遣快馬,趕往樂壽,向竇建德稟報最新的敵情變化,請求竇建德調兵來援。
    ……
    平原上的寒風穿透了鎧甲,遍體寒凍,小刀子似的,刮得臉上生疼。
    坐騎蹲坐在旁邊,蕭裕輕輕地撫摸它的鬢毛,抬著頭,往南邊張望。從昨晚三更藏伏到此,千騎精銳隱在河穀邊的林中,已經半夜及多半天,將士們快被凍僵了,卻沒有一人亂走亂動。
    遠處地平線上,張青特的大纛終於出現在下午的陽光裏。
    “活動下身子!”蕭裕低喝,拂掉了銀鞍上的霜花。
    將士們紛紛起身,有的搓手,有的原地跳躍,有的給坐騎活血,陣陣白霧騰騰林中。
    “披甲。”蕭裕第二道軍令下達。
    甲、械碰撞的脆響,響於林中。
    馬鎧造價不菲,而且李善道漸已發覺,具裝甲騎缺乏足夠的機動性,故他軍中的騎兵大都不是具裝甲騎,這千人亦不例外,戰馬無有披甲,最多隻有些簡單的馬鎧,但將士俱有鎧甲。
    隻用了一兩刻鍾,互相的幫助下,千騎將士悉數披掛好了自己的鎧甲。
    “試刀、槊。”蕭裕第三道軍令下達。
    千人將士各試著將佩刀抽出,又插回去,並檢查馬槊,有攜帶弓箭的,亦檢查弓矢。
    蕭裕帶著蕭德等將來到林邊,先又往正沿著官道,從南邊開來,相距尚有十幾裏地的張青特部的行軍隊伍張了幾張,繼而轉目,望向了林東十餘裏外,官道東側的原野上邊。
    深冬午後的日光並不刺眼,入眼處,隔得雖遠,不影響望到那邊的旌旗招展,約四五千將士組以左右兩個方陣,早在那處列陣!又在這四五千將士列成的兩個方陣後,約三四裏遠,是又一陣地。比之前兩陣,此陣更大,得有萬人列陣。卻此兩陣,正是李善道部主力所列之陣。
    前兩陣是高曦、高延霸兩部精卒和蕭裕營的另外千騎,後陣是李善道親自坐鎮。
    昨天,兵到了胡蘇縣境後,李善道停下了行軍,駐兵在了胡蘇縣城南二十裏處。
    等了一天多,終於等來了張青特的部隊。
    ……
    斥候飛馬急報:“將軍,李善道部列陣於前!前後兩陣,前小後大,騎兵在前,總計萬餘兵!”
    聞得急報,張青特馳馬轉上不遠的一處高地,極目遠眺。
    石瓚等將緊從在側。
    此地距李善道部的前後兩陣,大概十四五裏遠,居高而望,隱約可望見其陣。
    石瓚狐疑說道:“將軍,昨日斥候回報,說李善道部停駐在了胡蘇城東時,俺就起疑。此地,離渤海郡隻三四十裏遠了,他為何不再繼續北進,而卻駐兵?現他又列陣在前!將軍,瞧他動靜,他似是打算要在這裏,與我軍打上一場啊。咱該怎麽辦?應戰,還是不應戰?”
    話裏有未盡之意。
    就是他所說的“起疑”二字。他為何起疑?不用多說,所疑者,自就是已然懷疑李善道“過安德不攻,徑向渤海”之此舉,是不是他其實為的並非是往南皮,而就是誘張青特部出城?
    因而,他底下才又有了“咱該怎麽辦,應戰,還是不應戰”之此問。
    張青特說來也算是竇建德帳下的大將,可別說與李善道相比了,即使與高曦、蕭裕等沙場宿將相比,他打過的仗,也是遠不如之,忽然之間,就在此際,他生出一種他好像是在被李善道吊著鼻子走的難受感覺。他遲疑了稍頃,說道:“事已至此,我軍撤,隻怕是撤不了了。”
    “撤不了了?”石瓚猶尚未明他的意思。
    張青特說道:“我軍若現下撤退,李善道勢必追趕。他的騎兵置在前陣,距我軍不到二十裏遠,倏忽就能追上。而一被他騎兵追上,我軍是行軍隊形,兼以撤退,背向與之,大敗必矣。”
    “……,將軍何意?”
    張青特掙紮了好一會兒,一咬牙,說道:“先令斥候再前往細做打探,再令胡蘇城中守卒出來接應,我軍則立即列陣以備!惟今之計,撤是不能撤,隻能等胡蘇的兵馬到後,試試看能不能兩下響應,或者逼退李善道部,我軍到胡蘇城外築營;或者我軍撤回到昨晚的營地。”
    卻李善道威名在外,隻是一個列陣,就搞得他進不敢進,退不敢退!
    ……
    “明公,張青特駐軍道上,展開列陣,不敢再往前行!”斥候急報李善道。
    李善道顧問薛世雄,說道:“薛公,張青特不敢再往前走了,公以為我軍何以應對為妥?”
    “他不敢來,我軍便壓上去。”薛世雄撫須說道。
    李善道笑道:“公意正與我合!”便即下令,“令高曦、高延霸領部趨前,擊其陣!”
    傳令的軍吏未走,求確定似地,問道:“明公,隻令兩位高將軍率部往攻?”
    “怎麽?我的軍令下達得不夠清楚麽?”
    傳令軍吏說道:“明公,斥候稟報,張青特部合計萬餘之眾,兩位高將軍所部才三四千兵。”
    “倒也是。再加一道命令給高曦、高延霸,為平原、渤海此戰,我新製了英雄旗十麵,得擒殺張青特者,賞旗一麵。”李善道頓了下,補充令道,“另令蕭裕,做好進戰之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