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魏玄成密報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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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眉立眼之人,還能是誰,自是高延霸。
王宣德聞弦歌,知雅意,一見高延霸這模樣,就知道他為何不忿發飆,笑道:“是,是,大郎指正的是,是俺說錯話了。尉遲敬德是一條好漢,大郎也是好漢。”
“哼,這還差不多。”高延霸赳赳然,轉向李善道請戰,說道,“大王,卻原來李世民這廝,竟是佯攻昌寧,既然他實攻晉陽的意圖已經暴露無遺,小奴愚見,便不需再惜力氣,文城郡方向就不必再多做關注,可以催動全軍,猛攻霍邑了!小奴敢請明日攻城,領先鋒之任!”
這幾天,漢軍的主力雖然還屯兵在霍邑城外,但因文城郡方麵,攻打昌寧的唐軍攻勢頗猛,加上李善道還真被騙住了,誤以為攻昌寧的唐軍是李世民親率,所以對霍邑的攻勢稍有停頓。
河東地界,尤其臨汾、文城、西河等郡的地理形勢,李善道早是爛熟於心,不過出於慣性,他還是起身下到帳中,到沙盤前,負手觀望,一邊看,一邊說道:“眼下來看,唐軍攻昌寧,是疑兵之計,既為哄我軍,也為哄劉武周。於今李世民率其主力,出現在了晉陽,則他這條疑兵之計的使命就已宣告結束。以我度料,攻昌寧的這支唐軍,應是很快就會撤圍了。
“撤圍之後,這支唐軍接下來會幹什麽?最大的可能,是救援霍邑。
“救援霍邑的話,又有兩個可能性。一則,這支唐軍或許會東進,轉攻臨汾,以迫使我攻霍邑之部分兵回援,或者幹脆迫使我軍回師,從而解霍邑之圍;二則,也有可能會北還龍泉郡,然後再從龍泉郡向東,直接開到霍邑城下,來救援霍邑。這兩個可能性,前者是攻我必救,後者是與我軍堂堂正正地在霍邑對戰。我認為,這兩個可能性都不能排除,都是存在的。
“屈突公、賢兄,你們以為呢?”
如前所述,臨汾縣在霍邑的南邊,此縣等於是圍攻霍邑的李善道部的後方;而龍泉郡位處在霍邑的西邊,從龍泉郡北部進兵,經過汾西,即可直達霍邑城西。
“大王所料甚是,不外乎就是這兩個可能性。不過,汾西現在我軍手中,若從龍泉郡來援霍邑,必須先經過汾西,這樣一來,若被我汾西駐軍阻擊,它就不好到達霍邑城下,故臣愚見,兩者之間,似又以前者,即轉攻臨汾此一可能性,當為最大。”屈突通考慮了會兒,說道。
劉黑闥讚同,說道:“若轉攻臨汾,便是斷我軍後路,不論臨汾城它能不能攻下,對我軍心的影響都會不小。如換臣是李世民,臣是會做此選擇。”
事實上,李善道也是這個判斷。
臨汾的重要性,他當然知道。
要不然,也不會在此前聞唐軍從文城郡渡河當時,就遣高曦去臨汾坐鎮。
他又看了稍時沙盤,下達命令:“檄令沐陽,嚴守城防。攻昌寧之唐軍,若轉攻臨汾,固守待援。”頓了下,又令道,“龍泉郡現另有薑寶誼等部駐紮,汾西亦需嚴守,一樣傳令與之。”
令旨擬就,擇吏送出。
李善道回到席上,顧盼諸將:“我軍頓兵霍邑,已經多日。先前敵情不明,故未有大舉攻城,而今敵情已明,延霸言之甚是,可催動全軍,攻拔霍邑了!傳我軍令,今晚犒賞三軍,明日開始全力攻城。……劉武周才與李世民交手,先被李世民數百騎衝了一陣,繼尉遲敬德等中伏大敗,不過三四天間,接連受挫,亦不知他能否守住晉陽,十天之內吧,爭取將霍邑打下!”
屈突通、劉黑闥、高延霸、王君廓、羅藝、高開道等等帳中諸將,俱皆起身,大聲應諾。
高延霸進身一步,再次請戰:“大王,小奴願領先攻!”
“好!明日先攻之任,城北主攻,就交與延霸,城東主攻,……開道,交與你部。”
仍如前文所述,霍邑縣城西為汾水,南為彘水,可供進攻之所隻有城北、城東。
次日一早,便由高延霸、高開道兩部,率先對霍邑縣城展開進攻。
一日攻城,無功而退。
休整一夜,繼續攻勢。
連著攻了四五日,霍邑縣城盡管不算大城,但占著地利之便,城防工事又堅固,卻攻之不下。
先是軍報從西呈至,報稱圍攻昌寧的唐軍撤除了李世民大纛的偽裝,打出了此部唐軍真正主將,宇文歆、李靖、杜君綽、鄭仁泰等的將旗,並果如李善道、屈突通、劉黑闥等所料,從昌寧城外撤了圍,穿過姑射山南麓,出文城郡界,轉向臨汾縣城進發。
接著再得軍報,龍泉郡的薑寶誼等部唐軍,由薑寶誼親率,號稱五萬,實則大約萬眾,離開了龍泉郡的郡治隰川,東行而來,向汾西方向前進。
隨後又有軍報從北送來,李世民以伏兵大敗尉遲敬德後,進逼晉陽縣城,連日耀武揚威,向劉武周挑戰,唯劉武周因一再受挫之故,思欲“避敵鋒銳”,閉城不出,不肯接戰;李世民因分兵兩部,一部為騎兵,北上抄掠樓煩、雁門兩郡的邊地,一部為步卒,南攻晉陽南邊的文水等地,擺出了“擾其糧道、剪其羽翼,以促劉武周不得不出兵接戰”的咄咄逼人之態。
攻堅戰本就不好打,唐軍現下又兩路偏師,一個威脅己軍後路,一個正麵來援霍邑,此外以主力壓迫劉武周,三線進戰,整個河東戰場原先漢軍與劉武周軍占據上風的形勢,因為李世民的到來,以及李世民“聲東擊西”、“設伏殲敵”兩策的得用,值此際,漸轉錯綜複雜。
李善道正為此躊躇之際,又有一道軍報急從貴鄉呈到。
這道軍報到時,李善道身在前線,正在觀望輪到今日攻城的王君廓、董法律兩部攻城。兵到河東以今,留守貴鄉的魏征、在河內負責糧秣轉運的於誌寧都時有上書,多是稟報些和河東此戰有關的情況。李善道接住這道軍報,原本尚不以為意,以為是魏征照例的正常上書而已。
卻打開後,才看一眼,他神色登時大變。
大變當時,想到屈突通等諸將此時多在身邊,李善道趕忙將變化的神色壓住,若無其事地將這道軍報看完,隨手折起,揣入懷中,輕描淡寫地說道:“前令玄成選調得力吏員三十人,遣來河東,接手已克諸郡的民政諸務。玄成的回書來了,很快他就能選調完成。”
強穩住心緒,李善道繼續觀望攻城的戰況。
看了多時,暮色將至,王君廓、董法律兩部已是明顯今日攻不下城,李善道乃不再多看,傳了道命令:“再攻半個時辰,撤兵還營。”離坐而起,下望樓去也。
屈突通等跟從著他,也都下了望樓。
這望樓,是搭在前線的望樓,非是營中的望樓。
下得望樓,諸將簇擁李善道,馳馬還回營中。劉黑闥等將各有營地,將李善道送到帥營轅門外,行個軍禮,各自辭去。屈突通現尚未獨領一軍,——隨他投降的驍果,被李善道分給了高延霸、高曦、蕭裕、秦敬嗣、黃君漢、董法律、薛萬徹等營,因他隨著李善道住在帥營。
入進轅門,到了帥帳,屈突通見帳中無有閑雜人等,打望了下李善道的神情,出言說道:“敢問大王,長史自貴鄉之上書,確是匯報的吏員將選調完成此事麽?”
“公心細如發,可是我適才有所失態?不瞞公,玄成所稟,實非此事。”
屈突通問道:“敢問大王,則是何事?”
李善道正要回答,帳外張士貴進來稟道:“大王,劉上柱國、蕭裕、王君廓求見。”
——劉黑闥在李善道軍中的地位最高,是以別的將領,張士貴等在向李善道進稟時,都可直呼其名,隻有劉黑闥,李善道向以“賢兄”尊稱,張士貴等也都以他的勳官為稱。
“請我賢兄諸人進來。”李善道暫止話頭,吩咐說道。
劉黑闥、蕭裕、王君廓三人,劉黑闥居前,蕭裕、王君廓在後,進到帳中,拜倒行禮。
李善道叫他三人起身,明知故問:“賢兄、元德、君廓,剛才營外分別,你們怎麽來了?”
劉黑闥細察李善道麵色,撫須說道:“大王,方才望樓之上,王參軍呈遞的長史來書,其內所稟,恐怕不是派來河東的吏員即將選調完成這件事吧?”
“元德、君廓,你倆求見,為的也是此事?”
卻蕭裕、王君廓兩人聞言,對視一眼。
蕭裕微微一笑,說道:“敢稟大王,長史此道來書中所稟是何內容,既然大王說是選調吏員此事,臣自不敢疑之。隻是剛在帥營轅門外,拜辭大王時,臣見大王多瞧了臣兩眼,便自尋思,或是大王有何事不好當眾言說,想私下囑咐與臣?故臣鬥膽,冒昧去而複還。”
王君廓低著頭,眼往上視,神態恭謹,卻偷覷李善道神態,說道:“大王,臣與蕭柱國同,也是見大王多瞧了臣幾眼,故而鬥膽,冒昧隨劉公、蕭柱國還來求見。”
每個人的性格不同,就同一件事,或直接、或委婉,回答的話、表現也都不同。
李善道摸著短髭,點了點頭,說道:“非是望樓上時,隱瞞公等,委實玄成所稟,事關重大,望樓上人多口雜,且當下正值攻霍邑之關鍵時刻,因而不好使令眾知。”環顧這幾人,說道,“公等皆我股肱,縱公等不還回求詢,我也正要召請公等來見,共議此事。”
劉黑闥問道:“大王,究竟何事?”
“宇文化及引驍果數萬,出江都而西,不久前進據了東郡,分兵至河東岸,有攻我黎陽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