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兩亂化及兵臨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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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宇文化及自殺了楊廣,試圖西還長安以來,短短一兩個月間,其內部已經出現了兩次內亂。
    一次是麥孟才等為楊廣報仇。
    這件事,發生在顯福宮。
    顯福宮是楊廣在江都營造的十座離宮之一,位在江都東北。
    宇文化及弑殺了楊廣後,裹挾群臣,並及蕭皇後等楊廣的後宮後妃,奪江都士民的舟楫,取道彭城水路西歸。——彭城郡,即後世徐州一帶,與江都有邗溝、泗水相通。顯福宮是去彭城的必經之地。兵到此地之後,宇文化及暫在此地駐紮了些時日。
    駐紮期間,虎賁郎將麥孟才、虎牙郎錢傑與折衝郎將沈光密謀,言道:“吾儕受先帝厚恩,今俯首事仇,受其驅帥,何麵目視息世間哉!吾必欲殺之,死無所恨!”沈光因為驍勇,得了宇文化及的信用,時營於禁內,聽了麥孟才、錢傑的話,他哭泣說道:“是所望於將軍也!”
    於是,麥孟才糾合恩舊,率所將數千人,打算早上再次啟程時,襲擊宇文化及。
    結果事情泄露,宇文化及夜與腹心走出營外,留人告司馬德戡等,令討之。沈光聞營內喧亂,知事覺,即襲宇文化及營,空無所獲。司馬德戡引兵入圍,殺掉了沈光,其麾下數百人皆鬥死,一無降者。隨後,再攻麥孟才部,麥孟才寡不敵眾,亦死在戰中。
    麥孟才,是楊堅時的名將麥鐵杖之子。
    一次是司馬德戡作亂。
    平定了麥孟才、沈光等後,宇文化及率驍果繼續前行。
    到了彭城,水路至此已不通,得改走陸路,遂複奪百姓車牛,得了二千輛。但這些牛車,宇文化及隻用來載宮人、珍寶,其戈甲戎器,則悉令軍士負之。道遠疲劇,軍士因此開始埋怨。
    加上宇文化及實無才幹,雖自奉養一如楊廣,可每於帳中南麵坐,人有奏事時,輒懵然不知所答,沉默不對,——比之楊廣的軍政才能,簡直天壤之別,奏事的人離開後,他才向唐奉義、牛方裕、薛世良、張愷等詢問應對之策,其短視與無能日漸顯露無疑,乃人心愈發不穩。
    又再加上,出於忌憚司馬德戡的能力,宇文化及剝奪了司馬德戡專統驍果的兵權,——後因司馬德戡行賄宇文智及之故,這才宇文化及又給了他些兵權,令他將後軍萬餘人以從。
    這種情況下,司馬德戡因由怨憤而起異心,竊謂趙行樞:“君大謬,誤我!當今撥亂,必藉英賢;化及庸暗,群小在側,事將必敗,若之何?”
    趙行樞其家本是太常樂戶,家財以億計,因行賄宇文化及兄弟的父親宇文述,起家為折衝郎將,轉遷虎牙郎將。他與宇文化及兄弟來往密切,宇文化及之亂,他是謀主之一。司馬德戡當時即是被他說動,才加入的進來。故而司馬德戡此際有這麽一句埋怨之語。卻這趙行樞也看出了宇文化及確非成事之主,便回答司馬德戡說道:“在我等耳,廢之何難!”
    由乃司馬德戡、趙行樞與諸將李本、尹正卿、宇文導師等謀以司馬德戡掌控的後軍,襲殺宇文化及,更立司馬德戡為主。跟著宇文化及還長安的驍果等軍,達十餘萬眾,司馬德戡掌握的兵力才萬餘人,為確保成功,他們決定先與孟海公達成同盟,以借助其勢。
    ——如前所述,孟海公也是一方割據,他的地盤主要在濟陰郡,正與彭城郡接壤,在彭城郡的西邊。其部之數,自不能與李密等相比,可也有三萬餘眾,兼以其部占據地利,熟悉彭城、濟陰周近的情況,若能得其相助,殺掉宇文化及的把握可以大為增強。
    殊未料到,派去詣孟海公的使者尚未返回,司馬德戡、趙行樞等的密謀,已被宇文化及的親信許弘仁、張愷察覺,密報給了宇文化及。宇文化及聞報大驚,急問對策。
    許弘仁等建議先下手為強,立即捕殺司馬德戡、趙行樞等。宇文化及便用其等之謀,遣其弟宇文士及佯為遊獵,至後軍,司馬德戡不知事露,出營迎謁,宇文士及趁機將其擒獲。
    擒獲後,宇文化及責備司馬德戡:“與公戮力共定海內,出於萬死。今始事成,方願共守富貴,公又何反也?”司馬德戡自知難免一死,索性直言回答:“本殺昏主,苦其淫虐;推立了你,而又甚之;逼於物情,不獲已也。”終被宇文化及縊殺,並其支黨十餘人盡被殺之。
    卻這宇文化及作亂,一則,人臣弑主,不論楊廣是不是昏君,道義上都站不住腳;二則,更要命的是,宇文化及又無才略,草包一個,得不了人心,遂乃兩月之內,兩起內訌。
    不過,人心雖然不得,手底下的兵馬到底不少,尚能支撐一時。
    司馬德戡等被殺的消息,傳到孟海公處後,孟海公畏宇文化及之強,擔心他報複自己,便趕忙卑躬屈膝,親率眾具牛酒以迎之,把宇文化及部迎入到了濟陰郡。
    宇文化及遣兵打探洛陽方麵的情形,得訊聞知李密固守鞏縣等地,兵精糧足,卻是阻斷了他率部還長安的道路。宇文化及無奈,隻得且駐濟陰,分兵四掠。東郡亦與濟陰郡接壤,在濟陰郡的西邊。宇文化及部的一部兵馬,攻進東郡,東郡通守王軌也是畏懼其強,以城降之。
    這便是魏征上給李善道這道密報中,所言之“宇文化及有攻我黎陽之意”這句話的來龍去脈。
    ……
    聞得李善道此話,帳中諸人麵麵相視,無不色變。
    宇文化及部十餘萬眾,皆是楊廣的禁衛軍,甲械精良,訓練有素,戰鬥力頗強,一旦若宇文化及果然有圖黎陽倉之意,隻憑留守在黎陽、貴鄉等地的兵馬,能不能將其擋住?
    即便李善道在出兵河東之前,對此已有料及,有所部署,特地留下了薛世雄、陳敬兒等協助李善仁,守衛黎陽,可畢竟漢軍的精銳主力,大都現在河東,麵對如此強敵,隻怕也不好說。
    蕭裕失聲說道:“大王,宇文化及若真揮師黎陽,其兵強馬壯,留守兵力恐難以抵擋!”
    “屈突公、賢兄、君廓,你等以為呢?”
    屈突通、王君廓一個新降之將,一個投從了李善道後,大多時候都在河北西部作戰,他倆對薛世雄、陳敬兒等留守諸將既不夠了解,對黎陽等地的留守兵馬的戰鬥力也不夠了解,同時,隻聽說宇文化及所率驍果甚眾,但對宇文化及部也不了解,一時之間,無話回答李善道此問。
    對宇文化及部的具體情況,劉黑闥也不了解,不過好在他至少較為了解薛世雄、陳敬兒、魏征等留守之文武,及對留守之各部兵馬也比較理解,遂思忖了片刻,他開口答道:“大王,以臣愚見,宇文化及若攻我黎陽,也許會出現些緊急的局麵,但要守的話,當是尚能守住。”
    “哦?賢兄此話,有何依據?”
    劉黑闥沉聲說道:“臣愚見,有三利在我,兩不利在宇文化及。”
    “賢兄請仔細說來我聽。”
    劉黑闥豎起三根手指,說道:“臣先說在我之三利。東郡與黎陽之間,有大河相隔,便於我軍防守,此我之一利;河北於今全境已定,大王賑糧撫民,民心歸附,後方穩固,此我之二利;薛世雄、陳敬兒悉知兵之將,加上有長史坐鎮黎陽,居中調度,縱守黎陽之兵暫有不足,可以從清河等郡調兵往助,此我之三利。”收回了一根手指,說道,“臣再說在宇文化及之兩不利。宇文化及雖兵多,但長途跋涉,糧草不繼,此其一不利;宇文化及弑殺昏主,不得人心,兩月之間,兩起內亂,部下離心,士氣低落,此其二不利。”總結說道,“故臣愚見,綜合觀之,即便我留守之兵,不容易將宇文化及部一舉殲滅,但是守住黎陽,當為無憂。”
    李善道聽罷,讚同說道:“賢兄分析得透徹。我也是這樣看。諸位,既有三利在握,二不利製敵,依我判斷,宇文化及就算大舉進犯,黎陽也應該是能守住。既然如此……”顧盼諸將,“我意,就不遣兵還援,我在河東之軍,便接著與唐軍一較高下!當前河東局麵,盡管因李世民之率援到來,出現了些許變化,可總體言之,我軍仍占優勢。優勢不可輕棄!何如?”
    屈突通老成,遲疑說道:“大王,河東之局雖然對我軍仍然有利,然黎陽、河北乃我根本,不可不慎。臣愚見,在河東之軍,如大王所意,固可不調兵還援,但仍宜遣快馬,速令長史等,密切監視宇文化及動向,並盡速從清河等郡調兵增援,加強黎陽守備,以防萬一。”
    “這是自然。今日我就傳檄玄成、文相、君德、王薄等,令增援黎陽和河西岸一線。”
    主力離開河北後,河北目前的兵馬,大致分成了四個部分。
    南邊的黎陽是一個部分,此是為南部防區,李善仁為主將;西邊的魏郡等地是一個部分,此是為西部防區,趙君德為主將;東邊的清河等地是一個部分,此是為東部防區,李文相為主將;北邊的涿郡等地是一個部分,此是為北部防區,高元道、王薄和盧承道的從兄等暫為將。
    這道下給魏征等的軍令,李善道未有假手別人,親自擬寫。寫好後,他又親自落印密封,然後交予了心腹軍吏,命當日離營,送去貴鄉,叮囑務必星夜兼程,不得有誤。
    命令送出,李善道摸著短髭,看了帳中諸人一圈,忽地一笑,說道:“黎陽的事,就先這樣處理,明天我軍繼續攻打霍邑。但除此外,卻還有一事,須煩公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