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一計君廓城撤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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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突通、劉黑闥等問何事,李善道笑道:“便是宇文化及所部現在東郡此事,公等知曉即可,不須讓他人知。倘有軍情變化,玄成再有奏書送來,我自會再召請公等商議。”眾人心領神會,俱皆應諾。卻出帳外後,屈突通數顧帥帳,心下感歎,唐援新至,當此河東戰局出現變化之際,黎陽又出現敵情,卻李善道從容應置,不顯驚慌之態,以為漢王真有人主之姿。
盡得河東郡以後,李善道任用了呂崇茂的弟弟為夏縣令。其弟昨日才遣縣吏往軍中送來了牛數十頭,羊千餘,及美酒百壇。當晚,李善道就用呂崇茂弟送來的牛羊,再一次犒賞三軍。
次日一早,五更軍士飽食,諸部出營,對霍邑縣城重新發起攻勢。
霍邑城中守卒主將李仲文,副將張平高。
這張平高,係李淵的老人,他本為太原一個鷹揚府的校尉,得李淵賞識,引為爪牙,因參謀議。李淵起兵後,任他為軍頭。霍邑打宋老生等仗,他多有參與,從平長安,現已進號驃騎將軍。盡管在後世,其人名聲不顯,論以資曆、品級,他現卻實是李淵軍中的中堅將領。
不過張平高倒也罷了,因是鷹揚府中級軍官出身,雖知兵事,對李淵亦忠心耿耿,但論以用兵之能,尋常而已,唯這李仲文,軍略方麵的才能雖也不特別出眾,比不上他的再從侄李密,可到底將門子弟,在用兵上還是有兩把刷子,尤其當下他隻是守城,不是野戰,加上霍邑城又占地利,處兩河交匯處,隻城之兩麵漢軍可攻,又其守卒不少,遂他竟是守得有章有法!
於是漢軍連著又攻了兩天,霍邑仍是不下。
這日,李善道令各部停下攻城,休整一日,馳馬出營,往覘霍邑城防。望之此城,矗立汾水、彘水之間,西而遠望,汾水滔滔,南而眺之,彘水滾滾,兩條玉帶中,城池巍然高聳。已被漢軍圍攻十來天,城頭上旌旗如林,甲士嚴陣,依然堪稱堅固。自入河東,這是第一座久攻不下的堅城!不覺地,讓李善道回想起了去年攻清河縣城時的苦戰場景。
“乃知攻城為下,攻心為上啊!”李善道凝視良久,喟然歎道,舉起馬鞭,指點其城,顧與左右諸從將、從臣說道,“當日宋老生守此城,他若不是被李世民等激怒,出城野戰,而僅以自守為務的話,李淵父子料必亦難拔此城!兵法雲之,‘將不可因怒興兵’,此誠至理!”從諸將中,專門點出了兩人,囑咐說道,“彥郎、萬徹,你兩人有時性急,日後遇敵,切記宋老生之舊轍,當時刻深知己軍之利弊所在,不可因敵人的挑釁輕易出兵,萬不可複重蹈之。”
焦彥郎、薛萬徹恭聲應諾。
——未有提示高延霸。無它緣故,自是因莫看高延霸平時常表現出莽撞之狀,上陣殺敵,也是勇不可當,似若莽將一員,實則他昔為李善道奴,今為李善道臣,李善道焉會不了解他?早知這廝,不過是外若李逵,內實擅能察言觀色,自有玲瓏心竅。故而卻不需叮囑於他。
遙望了片刻城頭李仲文、張平高等的將旗,李善道撫摸短髭,忖思多時,問諸將、諸臣:“李世民與劉武周對峙晉陽,聞李世民南掠文水等地、北斷劉武周與樓煩、雁門糧道,其勢咄咄,劉武周克取晉陽以後,先縱兵四掠,不求進戰,已軍心散漫,繼又尉遲敬德、尋相、張萬歲等敗於蒿澤,他可能已生怯意,竟不敢迎戰,我恐劉武周遲早或非李世民之敵。
“而又宇文歆、李靖、杜君綽、鄭仁泰等部唐軍已至臨汾,展開圍攻,沐陽暫固能守之,可臨汾畢竟是我軍後路,若我軍久頓霍邑城下,士氣卻不免會受到影響。諸位可有破城之法?”
屈突通進言說道:“大王,李仲文、張平高等引五千眾守城,兼具地利,臣之愚見,此城也許非強攻可下,須得巧計破之。”
多次請戰,請求為李善道攻下霍邑的高延霸、王君廓等,在連番的苦攻無果後,原本李善道問出“諸位可有破敵之法”時,他們都沒了往日的勁頭,無言以答,然聽得屈突通此言,王君廓眼珠一轉,卻是突有一計上頭,生怕別人搶了他表現的機會,趕忙拍馬,向前趕了點,迫薛萬徹等向邊上讓開,湊近到李善道馬邊近處,接口應道:“大王,臣有一妙計敢獻!”
“卿有何計?”
王君廓說道:“大王剛才提及宋老生之敗。臣愚見,我軍何不效仿唐軍,也以野戰取城?”
“你是說誘李仲文、張平高出城決戰?”
王君廓說道:“大王高明,臣正是此見。”
“但是李仲文、張平高龜縮城中,自我軍到霍邑城下後,從未有出城接戰,如何誘之?”
王君廓嘿嘿一笑,說道:“大王智者千慮,不免有此一失。我軍現主力雲集,俱在霍邑城外,以大王之威名,哼,借給李仲文這小東西十個狗膽,他當然也是不敢出城。可大王,小臣愚見,如果我軍假意從霍邑撤走呢?比如說,我軍假裝擔心後路安危,因撤圍霍邑,南攻宇文歆等部,……以我主力數萬,再調黃君漢等部部分兵馬往助,宇文歆、李靖等部區區萬餘眾,豈會是對手?至其時,敢請大王思之,這李仲文、張平高,他們會不會出城救援?”
高延霸瞪大了眼,又嫉又羨,他媽的,他怎沒有想出此策?急忙叫道:“大王!王將軍此策,正與小奴所意相同!這叫、這叫……,是了,‘調虎離山’之策!”
王君廓此策,的確可用。
李善道尋思片刻,說道:“君廓此策,有些道理。”
焦彥郎提出疑問:“可若我軍便是撤圍南攻,李仲文、張平高仍不肯出城呢?”
王君廓瞥了焦彥郎眼,對他起了三分輕視,不過照例,麵子上未有表現出來,嗬嗬笑道:“焦柱國多慮了。一則,宇文歆等部若被我殲滅,我軍就可順勢經文城郡,北攻入龍泉郡,如此一來,就等於是繞開了霍邑,我軍底下就可由龍泉郡,向晉陽進軍,李仲文、張平高在這種情況下,怎會不救宇文歆等部?二者,退一步說,又就算李仲文、張平高鼠目寸光,隻守著他們這座霍邑城,不救宇文歆等,但在見到我主力撤走後,多日守城之下,他們亦一定會放鬆懈怠,則我軍趁此機,再突然殺回,給他倆這小東西殺個回馬槍,霍邑城,我軍當亦能克!”
焦彥郎咂摸了下,不得不承認,王君廓的分析沒錯。
李善道心意已決,詢問屈突通、劉黑闥等:“屈突公、賢兄,你們以為何如?”
霍邑城,眼看是強攻打不下來,確實是改改攻城的策略了。既然如此,王君廓的計謀首先可用,其次,還能收到解臨汾之圍,鞏固後路的作用,則其此策,自也就不妨可以一試了。
屈突通、劉黑闥等皆無異議,悉表讚成。
“好!就用君廓此策。明日撤圍,轉攻宇文歆、李靖等部!”頓了下,李善道補充令道,“此轉攻宇文歆、李靖等部,為打開聲勢,同時也是為促李仲文、張平高出城往救,首戰必須告捷!另外,我嚐聞李靖之名,此人有用兵之長,今既轉攻其部,誰若能將其擒獲,必予重賞。”
話卻說了,這李靖被李淵得前,仕隋的官職不高,隻是馬邑郡丞,則李善道於此時說“嚐聞其名”,難道說,不會引起屈突通等的奇怪麽?還真是沒有。原因也很簡單。
李靖任的馬邑郡丞此職盡管不高,但其出身隴西李氏的丹揚房,是為名族之後,他的舅舅韓擒虎且是隋之名將。此是原因之一。他年輕時,韓擒虎每次與他談論兵法,無不拍手稱絕,撫摩著他說:“可與之討論孫吳之術的人,隻有你啊。”他初仕隋為長安縣功曹,後曆殿內直長、駕部員外郎,都是比較低微的官職,然其才幹卻聞名公卿,左仆射楊素、吏部尚書牛弘皆善之。牛弘稱讚他有“王佐之才”,楊素嚐拊其床,對他說“卿終當坐此”。此是原因之二。
故李善道自言“嚐聞李靖之名”,至少就屈突通而言之,並沒有因為李靖仕隋的官職不顯,後降從了李淵後,現在李淵軍中的官職也不高而覺得奇怪。——屈突通也知李密之名。
此外至於劉黑闥、王君廓等,他們對隋之官吏等等,本就所知不多,自也無所覺奇。
諸將齊聲應諾。
便李善道在諸將簇擁下,撥馬回營,軍令傳下。第二天上午,果是諸部拔營,南還而去。
城上李仲文、張平高聞報,急登樓遠望,見數萬漢軍步騎依次離營,向南返行,旗幟遍布原野,鼓角動於雲霄,步騎卷起的塵土彌漫天地,相顧驚訝。
張平高猜測說道:“莫不是臨汾告急,故李善道不得不南援臨汾?”李仲文想不到別的可能,說道:“或許隻能是此故了!”登時為宇文歆等部擔憂,“你我宜速遣斥候奔往臨汾,盡量先將此訊,使宇文將軍等知,好使他們做好預備;並及傳檄秦公,請秦公下達指示。”張平高以為然。兩將就一邊遣吏出城,急報宇文歆等,一邊遣吏北上,飛稟李世民。
檄報到晉陽,是在次日下午。
李世民看罷,正待回複,帳外一吏匆匆進來,麵帶歡喜,進稟說道:“殿下,得回信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