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字數:12686 加入書籤
夜深人靜,風行會館門外停了一輛並不顯眼的汽車。
一個男人從車上下來,還不忘壓低帽子,謹慎地確認了無人跟蹤才在一群護衛的簇擁下進了會館,那輛車又靜靜地開走了。
十三少早已經泡好了茶,擦拭著他收藏的那副沉香木打造的麻將等在屋裏,一見來人卻有幾分失望。
“秦副官,怎麽是你?我還以為舅舅要親自來看我呢。”
“十三少別開玩笑了,我這次來是有十萬火急的大事。”
十三少右眼皮不受控製地跳了跳,他放下手裏的麻將牌坐直了些,正色道。
“舅舅出事了?”
秦副官一把抓住十三少的手腕,眼裏竟有淚光。
“司令駐守中原,平時就跟靖州的陳同禮打得有來有回,這次陳同禮竟然夥同南邊的軍閥偷襲我們。司令受了重傷,傷口感染已經有半個多月了……”
十三少“唰”地起身,聲音急得帶出了幾分狠。
“半個多月,你怎麽現在才來告訴我!”
“司令不讓!他說最近司令部被多少眼睛盯著,**的人,陳同禮手底下人,還有南邊他的幫手。一旦司令受傷的消息傳出去,隻怕我們立刻就被人宰了吃了!”
“舅舅現在在哪兒?有沒有和你一起來?”
秦副官搖搖頭,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才開口。
“司令叫我,把他的印鑒送來給你。他說萬一他熬不過去,我們所有人往後都聽十三少的。”
“誰要他的狗屁印鑒!發財!去把棠城最好的醫生都給我找來!還有藥!若蘭!去找向大小姐,有多少藥就買多少!”
發財連聲應下,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了敲門聲。
一時間風行會館內滿室寂然,十三少握緊了拳頭,決定今天誰都不能擋著他去救人,天王老子來了都沒情講。
“發財,開門!”
秦副官起身攔住發財。
“十三少!萬一是跟著我來的,恐怕會對司令不利!”
十三少咬咬牙,管不了那麽多了。
“我說開門!”
發財覷著十三少的臉色,隻能去把門打開。
門口站著一個身穿長衫的中年男人,戴一副麵漆有些斑駁的眼鏡,手裏還拎著個箱子。見門開了,他摘下帽子,一臉和煦的微笑,彬彬有禮地向十三少招呼了一聲。
“周公子。”
十三少臉色鬆動,但仍帶著幾分警惕。
“發財,還不請李先生進來說話。”
來人正是李伯,他大大方方進了門,把箱子放在桌上當著他們的麵打開。
十三少意味深長地看向李伯。
“麻黃?據我所知,如今棠城內外所有的麻黃都在康海藥業。”
“趙司令是英雄豪傑,他傷口感染需要麻黃消炎抗菌,十三少應該不想鬧出找康海求藥那麽大的動靜吧?”
十三少冷哼一聲。
“難道你這些藥,就肯白送給我?”
“是捐獻。我們敬仰趙司令的人品,雖為軍閥,但趙司令保住了中原的一方安寧,老百姓誰不誇趙司令是個好官。這些藥是我們自願捐給司令的。”
“李先生這人情我可不敢收,我舅舅說過他不會加入你們,我自然不能幫他欠這個人情。”
李伯仍是一臉從容,他隻是笑笑,把藥往十三少麵前再推了推。
“周公子,秦副官來棠城的事我能知道,陳司令也能知道。你要是再猶豫不決,隻怕趙司令等不到你去救命了。”
十三少聽到這句晦氣話怒氣更盛,但他太清楚康海背後是什麽人,相比之下,李伯無疑是更好的選擇。
“這些藥是我周泓欠你們的,和趙司令沒有關係。將來你要談條件也好,算賬也罷,隻管找我一個。”
說罷,十三少拎起藥箱,便帶秦副官和發財離開了會館,八條恭恭敬敬送走了李伯。
在外麵等著接李伯的車夫有些不解,小聲問他。
“李叔,我們為什麽要拿好不容易買來的這點麻黃送給趙司令啊?那個康海囤貨居奇,這些本來是我們備下給自己人的……”
“你怎麽知道趙司令不會是自己人呢?”
“他?他可是軍閥……”
“好了,回去吧。”
車夫這才閉了嘴,調整了步伐拉著李伯快速朝茶餐廳跑去。過了一會兒李伯聽見他小聲嘟囔了句。
“下次能不能給我安排個輕省的活兒……”
書閣頂上搖搖晃晃地掛著一盞昏黃吊燈,幾排書架不太整齊地放滿了書。
餘家豪穿著件工裝背心,正在小心翼翼地往木質菱形紅酒架上打著釘子,每敲打一下,周遭的粉塵便飛舞起來,在燈下閃爍著細碎的光芒。
餘家豪臉頰、嘴角、背脊上的傷痕清晰可見,手臂上的幾處刀傷也隻是簡單包紮了一下。但他好像完全不受傷勢影響,時不時嘴角還噙著點笑意。
書閣的門“吱嘎”一聲被推開了,餘家豪循聲望去,向若蘭一身素色長裙,頭發有些淩亂地披在肩上,素麵朝天地站在門口。
見向若蘭赤著腳,餘家豪趕在她一腳踩進來之前拿自己的外套鋪在地上。
向若蘭手裏端著個空酒杯,杯底還有洋酒的顏色。她已經帶了幾分醉,十分坦然地踩上了餘家豪的外套。
“大小姐小心,這裏麵全是灰,萬一還有掉的釘子……”
向若蘭伸手把酒杯貼在餘家豪嘴上,終於安靜了。她開始喃喃自語。
“原來程程一直沒忘記她父母的死……這孩子平日裏看著那麽開朗……心裏藏了這麽多事,我居然一點都沒發現……”
向若蘭無奈歎了口氣,舉起杯子要喝,才發現杯中酒已經喝完,立刻就要去裏麵拿酒。
餘家豪一把扶住她,從旁邊扯了把椅子過來讓她坐下。
“大小姐你坐,我去幫你拿。”
餘家豪觀察著向若蘭手裏的酒杯,從酒架上拿起一瓶威士忌遞過去。
“是這個嗎?”
向若蘭好奇看餘家豪手裏的酒,再看向餘家豪身後的牆。
牆上掛著一個不算太大的菱格酒架,一瓶瓶洋酒整齊地擺在上麵。
向若蘭發出一聲誇張的驚歎。
“厲害啊!你弄的?”
餘家豪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我看有些書架壞了,扔了挺浪費的,就隨便弄了下……”
向若蘭看著餘家豪,目光落在他的傷痕上。
“傷成這樣也不好好處理,這些事有什麽急的……去過醫院了嗎?除了外表這些傷,別的地方有沒有事?”
餘家豪以為她是責怪,連忙回答。
“都檢查過的,沒事的,我不會給大小姐添亂的。”
“瞎說什麽?”
向若蘭被他這話弄得莫名其妙。她一瞥眼看到了旁邊的藥箱,紗布還沒收拾好,再看了眼餘家豪,就知道他一定隻是自己草草處理了傷口。
也是啊,他火急火燎跑回來通知她向廷東出事,哪有時間去醫院。
向若蘭拍拍身邊,示意餘家豪過來坐下。
餘家豪不好意思地過來,向若蘭輕輕拉他一把。
“坐啊。”
餘家豪這才小心坐到向若蘭身邊。
向若蘭拿過一旁的醫藥箱,餘家豪關切地問:“大小姐,您哪裏受傷了嗎?”
“我很好,是你的傷口又流血了。”
向若蘭拉過餘家豪的手臂就要上藥,餘家豪想要掙脫。
“大小姐,沒關係,我待會兒自己來吧。”
向若蘭卻擺出一臉不容拒絕,強硬地把餘家豪按下了。她輕輕揭掉紗布,重新處理傷口。
“你就管這書閣叫醫院?”
餘家豪歉疚地悶下頭,臉都跟著紅了起來。
“對不起大小姐,我沒有保護好孫少爺……”
向若蘭正在往傷口塗碘酒,餘家豪吃痛輕微動了動。
向若蘭見了便輕輕朝著他的傷口吹了口氣,餘家豪的手不禁握起,看見向若蘭給自己塗藥的樣子,又緊張得趕緊側向一邊不敢看她。
向若蘭重新包紮好,抬起頭一臉認真地看著餘家豪。
“阿豪,你是為向家工作的,不是給向家賣命的,你的命一樣很重要。保護我們之前,得先保護好自己,知道了嗎?”
餘家豪迎上向若蘭的眼睛,點了點頭。
小洋樓外風聲瑟瑟,房間內沒有開燈,月光撐起房間一角的亮度。
程澈趴在吧台邊,眼眶和臉頰因酒精泛著紅暈,一手拿著酒杯往口中送著酒,一手在台麵上煩悶地轉動著一枚硬幣。
程澈看著硬幣轉動的樣子,口中囈語。
“讓他走……不讓他走……讓他走……不讓他……”
程澈伸手按下硬幣,緊緊握在手心,迷迷糊糊閉上眼,趴在吧台上睡著了。
葉燃慢慢睜開眼,想要動彈,卻渾身都痛,費了些力氣才讓自己從床上爬了起來。
他下意識地喚了幾聲程澈,屋裏卻沒有人回應。
葉燃按著身上包紮著紗布的傷口,從床上下來,喘了口氣,去衣櫃拿出一件襯衫費勁地穿上。
正穿著,葉燃低頭間,看見衣櫃角落裏放著一雙粉色珍珠鑲邊的芭蕾舞鞋。
許多年前的記憶再次蘇醒,原來在醫院發生的一切並非他的錯覺。
那時候他抱著母親親手做的鋼琴模型逃上了路邊一輛汽車,車上那個穿著白色公主裙的小女孩腳上也是一雙珍珠邊的粉色芭蕾鞋,隻是尺碼比麵前這雙小很多。
然而重逢故人的喜悅還沒維持多久,葉燃就忍不住皺緊了眉頭。就算是現在,這種成色的珍珠一顆都不便宜,更何況十五年前。程澈的父母竟然能給她做兩雙滿鑲珍珠的舞鞋,便是向家也未必有這麽大方。
葉燃思索著,彎腰拿出舞鞋,舞鞋上蒙了一層灰,他細致地輕輕拂去。
他這才意識到,程澈的身份有諸多疑點。向懿如為什麽要收養程澈,她是不是知道程澈父母去世的真相?
十五年前,程澈父母帶著她出現在雲州,或許並不是一次簡單的出遊。
葉燃拿起電話,撥通了李記茶餐廳的號碼。
“喂,濟民向家,我要訂餐。”
葉燃忍著一身傷口不斷撕扯的痛,叫了個車來到了小洋樓。
日光照進屋內,吧台桌腳邊滴滴答答的,桌麵上翻灑的酒瓶,酒水沿著桌簷往下滴落。
程澈還趴在吧台上睡著,臉上的紅暈已經褪去,手上的酒杯裏還剩一點酒。
葉燃將一張毯子披在程澈身上,看看吧台上淩亂的狀況,輕輕拿走她手裏的酒杯。
葉燃看著此刻的程澈,輕柔拉開她右手臂的衣袖,再次確認程澈的身份。如他所料,程澈手腕上兩寸處有一道明顯的疤痕。
程澈似乎感受到什麽,迷迷糊糊睜開眼,直起身子。
“葉燃?”
程澈還在迷糊確認時,葉燃已經拿著一杯水過來,放在她麵前。
“喝點水吧。”
程澈看清眼前的人真的是葉燃,徹底醒了,趕緊起身去葉燃麵前檢查他的身體。
“你怎麽過來了?有沒有弄壞傷口?痛不痛?”
葉燃輕輕搖頭。
“放心,我沒事了,你傷口縫得很好。”
程澈這才放心。
“我來給你這個。”
葉燃伸出手,手中是那把好不容易得來的保險櫃鑰匙。
程澈看著葉燃掌心的鑰匙,遲遲沒有伸出手,眼眶又再次紅了起來,她趕緊別過頭。
葉燃歪頭看著程澈。
“怎麽了?不要了?”
程澈克製住要流下的眼淚,回頭正視葉燃,從他手中拿走鑰匙。
“謝謝。我,可以為你做點什麽嗎?”
葉燃想了想。
“可以為我跳支舞嗎?”
“為什麽想看我跳舞?之前不是一起跳過嗎?”
葉燃回頭,指向一邊地上放的粉色舞鞋。
“我想看那樣的,你真正喜歡的舞。”
葉燃拉起白色的紗簾,窗外的廣玉蘭枯枝上覆滿了白雪,落了幾個麻雀,隔著紗簾不時能聽見幾聲嘁喳。
葉燃按下琴鍵,窗外的鳥叫便靜了下去。起初他還帶著點生疏的遲疑,接著琴聲瀉玉般流淌而出。
程澈一身白裙,和少時初見的樣子別無二致。她在琴聲中翩然起舞,如同靜謐湖邊一隻獨照的天鵝,純淨而令人動容。
一曲終了,程澈走到琴邊。
“你什麽時候學的鋼琴?”
葉燃手指拂過琴鍵,幽幽開口。
“小時候我母親教的,她還給我做過一架鋼琴模型。”
程澈絲毫沒有聽出他聲音裏的複雜情緒,滿腦子都是自己的糾結,她平複了自己起伏的心緒,終於開口。
“小姨,她知道你的身份了。”
葉燃愣了愣,隨後點點頭。
程澈再次沉下一口氣。
“我去醫院看了廷東,醫生說……他目前的狀況挺好的,估計再過不久就要醒了……”
“那就好。”
“葉燃,廷東要醒了,我想要的東西也拿到了……我們之間的鬧劇該收場了……”
葉燃驚訝,愣著看程澈。
程澈回避葉燃的眼神,轉身去到一邊拿出一張車票送去葉燃麵前,放在琴鍵上。
“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
葉燃看著那張車票,忍不住苦笑一聲,隨後平靜地將車票推了回去。
“正好我也有事需要去處理,看來是時候告別了。”
程澈沒想到他會是這個反應,想要說些什麽,最後卻也隻是道了聲保重。
豐隆銀行門口,程澈一身旗袍,籠著件羊絨披肩,手裏拿著剛從向廷東保險櫃裏取出的文件,銀行職員一路點頭哈腰地跟著送到門口。
“有勞張經理了。”
“少奶奶客氣了,這本就是向少爺存放在我們銀行的東西,您親自來取我們自然要好好招待。”
程澈點頭。
“您慢走,我就不送了。”
在程澈的車開走後,張經理立刻叫來了一個下屬。
“去告訴鄧先生,剛剛向家孫少奶奶拿走了向廷東保險櫃裏的東西。”
葉燃走之前,細致地給每一盆花加土施肥,給水壺做上標記,以免程澈不知道澆水的量。最後又把花架的位置挪了挪,再有個把月要開春了,日照位置和之前不同,要確保這些花有足夠的光照。
他把自己的衣服收進行李箱,竟然沒有裝滿,他這才想起自己原本就不打算久留,可是現在卻不舍得了。
葉燃坐在書桌邊,拿起紙筆,埋頭寫起信來。寫好後小心折疊起放進信封中,將信封壓在鋼筆下。
等到程澈回來的時候,辛夷告訴她葉燃已經走了。
程澈趕緊放下一直緊抱在手裏的文件袋,打開衣櫃,裏麵隻剩下她的衣服。
程澈回望整間屋子,看上去似乎沒什麽變化,但她心裏卻空蕩蕩的。
她有些疲憊地在桌邊坐下,這才看見葉燃留下的信,信封上的“程澈”二字雋秀飄逸。
信上幾排字,依次寫著各種花的注意事項,結尾沒有落款名字,唯有簡明扼要八個字:祈願安好,後會有期。
程澈看著花架,再也克製不住自己的心情,轉頭跑出了房間。
程澈急匆匆跑在冬夜寒冷的街頭,冬夜的風讓她鼻頭通紅,喘出的每一口氣都泛著白氣。
她跑到洋涇浜橋上,放眼四周,在往來行人中焦急地搜尋著葉燃的身影,心裏不斷請求葉燃慢一點,等等她。
她來不及去想見到葉燃要說什麽,她隻知道如果見不到他,她無論如何不能安心。
然而夜色籠罩的街道上,卻沒有葉燃的身影。程澈實在跑不動了,靠在路邊垂著頭疲憊地喘著氣。
此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你是在找我嗎?”
程澈回頭看去,葉燃正拎著行李箱歪頭看她,他開心地笑起來,呼出一片茫茫的霧。
程澈站定在原處,竟不敢上前,他們就這樣相顧無言。
葉燃放下行李,走到程澈身邊,俯身撿起地上掉落的披肩,撣掉了上麵的雪,溫柔地披在程澈肩上。
“怎麽又追上來了?”
程澈抬眼望著眼前的葉燃,理智快速回歸,隻能編了個體麵的理由。
“還沒來得及跟你道別。”
葉燃眼神閃爍,試圖從程澈眼裏望穿她心裏藏著的秘密。
“還有呢?”
程澈望著葉燃臉上的傷,沉默好一會兒後才開了口。
“……沒有了。”
兩人再度陷入沉默。
程澈感覺自己的腳似是被釘住了,定在原地挪動不開。
良久,葉燃率先打破沉默。
“程澈,我走了,你怎麽辦?”
葉燃聲音溫柔,眼神裏有一股淡淡的憂傷。
葉燃突如其來的問話,程澈再也不知該怎麽回答,回避著別過頭,選了個她覺得安全的話題。
“你這次要去做的事,會有危險嗎?”
葉燃笑笑。
“你擔心我?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程澈想了想,問道。
“你離開是不是為了中原那場仗?”
葉燃有些錯愕,沒有說話,程澈繼續說。
“我也是自己瞎猜的。辛夷告訴我中原那邊最近打了場仗,傷亡不輕。他們到處求購麻黃,小姨為這事還去見了康海的何秘書。你突然要走,我想……應該也和這件事有關吧?”
“葉燃,其實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什麽要選一條這麽危險又這麽難走的路。”
葉燃沉默了片刻,望著程澈的眼睛認真起來。
“因為我的確相信,這才是對的路。你這麽聰明,一定明白。”
程澈輕輕搖頭,吸了吸鼻子忍住了眼淚。
“我不明白,我一直隻想查清父母的事,然後就安心過自己的生活,別的事情太大太複雜,我管不了那麽多。”
葉燃的心狠狠揪緊,有一瞬窒息的痛感,他竭盡全力才克製住擁抱程澈的衝動。
程澈自顧自說了下去。
“但是不管你要做什麽,我都希望你平安回來。”
程澈說完,決絕地轉身,朝向家的方向走回去,偷偷抹掉不知何時流下的眼淚。
葉燃怔怔地看著程澈的背影,直到那個瘦弱的小點徹底在雪地裏消失,他才重新拎起箱子走向角落裏等待的汽車。
葉燃離開了,程澈很不習慣他不在向家,她撐著傘情緒低落走在街邊,百無聊賴地看著雨點浸濕她的鞋尖。
前方一個撐著黑傘的男人迎麵走來,整張臉都隱在傘下。
程澈毫無察覺地向前走著,兩人相逢之際,傘尖一不小心撞上對方的傘,她趕緊道歉。
“不好意思。”
撐傘男子已經走過,聽見道歉才停下來,回頭看著程澈。
“沒關係。”
黑傘抬起一角,傘下的男人正一臉陰笑,直盯著程澈。
程澈被嚇了一跳,趕緊轉頭離開,走出幾步後,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再回頭時街道上已經沒有了男人的身影。
一種不好的預感縈繞在程澈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