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話他也就心裏想想，嘴上還是道：
    “酒香也怕巷子深，隋主席也是著急幫咱們宣傳。”
    於岸山笑道：“你倒是講政治。”
    陳露陽樂道：“這成天在咱們廠這個火紅的大熔爐裏錘煉，政治屬性嘎嘎堅挺！”
    一邊說著，
    陳露陽一邊眼尖的看見於岸山桌子上有一盒煙。
    他上午剛剛賠進去一盒煙，
    瞧見於岸山桌子上有，他特別自覺地伸出一個爪子拿起煙盒，給自己倒出一顆煙叼在嘴裏，然後左右撒嘛。
    “領導，你這兒咋沒火？”
    “有啊！”
    於岸山下意識地拿開桌子上的報紙，一邊找還一邊翻：
    “上午老郝在我這抽煙來著，我記著火柴就在這放著呢……”
    陳露陽：“那我估摸郝叔順手把火揣走了。我晚上拿回車間抽吧。”
    “不用！”於岸山起身。
    “你該抽抽你的，我這還有火柴。”
    說著，於岸山打開書櫃，從裏麵拿出一盒新火柴扔給了陳露陽。
    “歘～”
    陳露陽點火。
    於岸山也就著火，拿起煙陪了一顆。
    此時的園區裏響起了下工的鈴聲。
    於岸山的屋子裏沒有點燈。
    夕陽的微薄柔和光芒混合著屋裏的煙霧，在辦公室的桌子上氤氳成了一股淡淡地舒緩放鬆的調調。
    “還是領導的煙香～”陳露陽發自肺腑的開口。
    “我這點煙，一天天都讓你們抽了。”於岸山翻了個白眼。
    “嘿嘿～”陳露陽齜牙一樂。
    他的煙拿去打點牛主任了，想抽可不就得從自己的親領導身上哢嚓。
    “領導，我真不騙你，我這一天就屬在你這的這一會兒功夫最放鬆。”陳露陽發自肺腑的開口。
    “這兩天意大利工程師要和車間碰頭開會，等抽完這根煙，我還得去車間先跟意大利工程師碰碰資料，要不然到時候不好翻譯。”
    陳露陽嘴裏輕輕嘟囔。
    雖然多點成績比多寫材料強。
    但是寫歸寫，說歸說。
    你成天悶頭幹活，又不知道給自己宣傳宣傳，誰知道你幹沒幹啊？
    最慘的就是，你辛辛苦苦、拋家舍業、點燈熬油地庫庫幹，
    最後領導嘴裏一句好沒有不說，害得問你一句：
    “你天天都瞎忙乎啥呢？”
    所以！！！
    陳露陽得空了就得給自己宣傳宣傳！
    這樣既是給於岸山做一下工作匯報，讓他知道自己最近都在幹什麽，忙什麽，
    也是給自己哭個功勞，讓他知道自己多麽辛苦。
    “廠裏知道你不容易。”於岸山好言勸道。
    “白天隋主席拿著報紙找王廠長說寫材料的時候，我也在旁邊。”
    “當時我就幫你往外推活了，但王廠長說你能幹寫得好，而且廠裏一直以來，都是由你負責與日本專家和意大利工程師技術聯係。”
    “這個材料除了你，也沒別人能寫。”
    陳露陽眼皮一跳。
    這可不是什麽好話啊！
    “領導，哪有什麽別人做不了隻有我能做的事兒啊！我就是運氣好，平時做好我的本職工作。”
    沒說完，於岸山就擺擺手，示意他別起高調了。
    於岸山身子往前探了探，聲音也不自覺壓低道：
    “陳兒啊，今天早上我去找王廠長，廠長說打算提拔你當高級工程師。”
    陳露陽瞪大了眼睛：“啥？？？”
    於岸山趕緊地伸出左手，做出往下壓低聲音的動作。
    “別喊，小點聲。”
    “這個事兒隻是今天我和王廠長兩個說的，還沒有上廠黨委會。”
    “但是我估計通過的可能性很大。”
    陳露陽僵硬的坐在凳子上，嘴裏的煙猛抽一大口。
    雖然說廠黨委會商議事情，是按照民主集中製的形式決定的。
    但是誰不知道王輕舟說一不二啊？
    反對他的都被他踢走了，留下的全是跟他一條心的。
    王輕舟和於岸山兩人都同意的事兒，董江潮更是沒必要反對。
    基本上這事兒就是八九不離十了！
    “於廠長，我這……我這能行嗎？”陳露陽有些猶豫。
    如果他踏踏實實的能一直在廠裏工作，這個高級工程師給他，他會非常非常高興！
    但是眼瞅著北大都要特招他了。
    等上半年機械廠與意大利合作完畢，新升級的小汽車投入生產之後，他就要背著小書包去片兒城上學。
    以後畢業分配更是不知道分配到哪裏去。
    這時候廠裏又給他高級工程師……這讓他心裏真的很難受。
    而且還很愧疚！
    可是他的難受和愧疚在於岸山看來，就是青年人的忐忑和羞赧了。
    “咱們小陳主任還有不自信的時候呢？”於岸山笑著反問。
    “不是不自信……我這才晉升助理工程師沒幾天，結果現在廠裏又讓我當高級工程師，我也沒給廠裏做多大貢獻，我受之有愧啊！”
    陳露陽話沒說完，於岸山就擺擺手：
    “多大貢獻算大啊？難不成你還要給咱們廠開疆擴土，建立分廠才算貢獻？”
    “王廠長說了：年輕人，鮮衣怒馬，意氣風發一些，挺好。”
    陳露陽喉嚨一澀，想說點什麽，但是鼻子卻酸了。
    他哆哆嗦嗦的抽口煙，手指尖都抖了抖。
    於岸山將煙灰缸推給陳露陽，安慰道：“小陳，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負擔，以前是咋幹的以後就接著這麽幹。”
    “廠長很重視你，我也很看好你。”
    “好好幹，以後發展不會差的。”
    ……
    陳露陽不知道是以怎樣的心情邁出於岸山的辦公室的。
    走出廠辦公大樓，
    陳露陽站在展有馮久香《喜鵲登梅》的宣傳欄前許久。
    光柱從路燈上灑下來，將瘦長的人影深深的烙刻在這片黑土地上。
    以他現在的業績和對廠裏的貢獻，接下這個高級工程師的稱號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一想到下半年自己就要離開機械廠去片兒城上學，他內心就對廠裏充滿了不舍和愧疚。
    總想著應該再多幹點、多給廠裏做點啥，才能對得起廠裏對他的栽培和信任。
    而剛剛於岸山無心提起的一句話，給了陳露陽思路。
    “給機械廠建個分廠？”
    陳露陽抬頭看著漸漸暗下的夜色，神情逐漸凝重思索起來……
    ……
    陳露陽猜的沒錯。
    王輕舟和於岸山都同意的事，廠黨委會也就是走個形式。
    董江潮聽到這項提議之後，連半分猶豫都沒有直接舉手同意。
    就這樣，
    過了三八婦女節之後，
    機械廠“婦女之友”陳露陽進婦聯當副主席的令沒下，但是高級工程師的令卻下了。
    “小陳，眼瞅著你就是咱廠最年輕的高級工程師了，真是坐火箭都沒有這麽快的！”
    小吳恨的眼珠子都紅了。
    陳露陽瀟灑的甩甩頭：“叫什麽小陳~叫陳工！”
    曹青杭笑道：“陳工，請問您什麽時候有空，組織組織我們與意大利工程師們交流？”
    陳露陽瞧見曹青杭開口，馬上正經道：“我這就去找他們去！”
    走出融合車間，陳露陽穿著工服，揚著下巴走在機械廠大院裏。
    “小陳老師早~”
    “早！”
    “小陳主任早！”
    “早！”
    “陳工早！”
    “早呀~~”
    ……
    一路上，時不時有工人跟陳露陽打招呼。
    雖然“陳工”聽著沒有“小陳老師”和“小陳主任”親切可愛吧，但是大老爺們兒要什麽可愛！
    穩重和可靠比什麽都重要！
    “陳工”這倆字聽起來就給人感覺穩重可靠又嘎嘎厲害。
    陳露陽這一走，就走了半拉點。
    融合車間裏，小吳老薛老蔣和曹青杭眼巴巴的等。
    等了大半天，老薛實在忍不住來了句：“這小陳是請人還是造人去了？咋還不回來？”
    正嘟囔著，一個小工人跑進了融合車間。
    “曹工，陳工讓我來找你們到裝配車間去一趟。”
    “陳工說，意大利工程師們這次不想在會議室談，想要在裝配車間談。”
    曹青杭愣了一下：“馬可波羅波他們這是又想出什麽點子了？”
    等一行人來到裝配車間的時候，陳露陽正帶著安全帽，跟馬可波羅波他們交談。
    機床上，一個僅有車骨輪廓的小汽車擺放在上麵。
    瞧見曹青杭他們過來，陳露陽解釋道：
    “曹工，關於小汽車內飾的改進問題，意大利工程師說圖紙展現的東西不夠直觀，他們直接找車間做出了幾個樣本。”
    “這個是新車的座椅。”
    曹青杭看了看椅子，問道：“這跟以前有什麽不同嗎？”
    馬可波羅波一臉得意地站在旁邊。
    聽到曹青杭的話之後，馬克波羅波一條大長腿就邁上車，接著右手摸在座椅側邊的一個按鈕上，輕輕一撥！
    原本垂直的座椅，開始慢慢的向後傾斜。
    接著，馬可波羅波又是撥動按鈕，座椅就像是升降機一樣，上下動了起來。
    機械廠融合車間眾人：？？？
    無數個小問號從他們的頭頂上升起。
    這算啥創新和設計？
    以前的小汽車也有座椅調節的功能啊！
    馬可波羅波笑著走下車，雙手按著曹青杭的肩膀，直接把人推上車。
    陳露陽開口：“他問你坐著的感覺怎麽樣。”
    感覺？
    曹青杭左右靠靠，又雙手抱在腿上，身體往後躺了躺。
    “你還真別說，他這座椅設計的挺舒服啊！”
    曹青杭左右挪挪位置，這凳子可比以前的得勁多了。
    馬可波羅波聽著陳露陽翻譯出來的曹青杭的話，高興的介紹道：
    “這次的小汽車內飾設計上，我們考慮到舒適性和功能性，將駕駛座椅的後仰角度調整為15°，並增加腰部支撐結構。”
    “這種座椅能夠大幅改善了長時間駕駛的舒適性，減少駕駛疲勞感，讓車開起來更舒服。”
    “而且考慮到小型車空間的限製，這個座椅的運動範圍和調節方式經過精密計算，確保最大限度地利用車內空間。”
    聽著陳露陽的翻譯，老薛老蔣和小吳忍不住了，一個個都忍不住上去坐坐。
    “我說這意大利工程師們怎麽不來會議室，約咱們來生產車間看實物呢。”
    “這要不是親自坐上麵感受，還真不知道這座位能這麽舒服！”
    小吳在座位上麵一邊感受，一邊感慨。
    不過還沒等感慨幾句呢，就被老蔣給轟下來，換成他坐了上去。
    這一坐，老將就不想起來了。
    “這椅子好啊！能不能給咱們車間一人配一個？”
    老蔣這兩天吧~媳婦兒比較猛。
    他的腰有點酸，平時走路都有點發飄。
    陳露陽苦笑：“咱們還是坐硬板凳吧，這椅子咱可坐不起。”
    老薛納悶：“咋的呢？”
    陳露陽道：“馬達加斯加他們設計的是電動座椅，裏麵用的是電機驅動係統，通過電動機帶動齒輪機構，實現座椅前後移動、靠背角度調節、高度調節。”
    曹青杭剛剛還樂悠悠的表情，在聽到“電機驅動係統”幾個字之後，直接僵硬了。
    之前小汽車的座椅是通過手動扳手來進行高度和靠背角度調節的。
    雖然用起來費些勁，但好在占了個經濟便宜，生產成本低，也比較方便量產。
    可你要是電機驅動，那造價可就高了。
    曹青杭和陳露陽早就磨練出了工作默契。
    這彼此眼睛一對視，就能猜出來對方在想什麽。
    陳露陽馬上笑著對馬可波羅波道：“除了座位，還有什麽其他的設計嗎？”
    “當然！！”馬可波羅波一邊高興的說著，一邊抬頭往天上瞅。
    眾人：？？？
    曹青杭等人下意識的跟著向上瞅，可是除了廠房的天花板，啥也瞅不見。
    “這啥意思？造車造到天上去了？？”
    馬可波羅波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他激動的走到車骨前麵，雙手拍著車頂，啪啪的一下又一下。
    “小陳，這是啥藝術？我怎麽看不懂啊？”
    曹青杭懵懵的看著陳露陽，又看了看馬可波羅波，感覺自己實在是有點跟不上藝術家們的思維。
    陳露陽翻譯道：“曹工，這個叫天窗，是意大利工程師給咱們設計的車頂。”
    曹青杭愣了一秒鍾，嗓子都尖了。
    “這塊玻璃是車頂？”
    “對！”
    馬可波羅波眉飛色舞的開始介紹。
    “這個全景天窗使用了大麵積的鋼化玻璃材料，能夠覆蓋車頂大部分區域，提供更廣闊的視野和更好的采光效果。”
    “在設計上，我們天窗采用了滑軌設計，可以通過按鍵控製部分或全部開啟，既通風又采光。”
    馬可波羅波這邊小嘴兒跟個呲花一樣，“砰砰”往外蹦詞兒，
    曹青杭和融合車間的工程師們聽的後脊梁骨都鑽涼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