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露陽低頭，看著那黑不溜秋的仿佛是現代消火栓模樣的瓶子，左看右看也敲不出來這鐵疙瘩是個啥玩意兒！
    “焦叔兒，這是啥啊啊？”陳露陽問道。
    “這個東西叫汽瓶。”焦乾道。
    “這東西雖然看著不起眼，但是想要做的好，就必須是無縫瑕接，而且要保證皮薄強度高，我們廠裏的師傅都造不了這個。”
    “虧了當初的部長征集全國的優秀工人，才讓我們發現陳大誌，把他請來造出了這個汽瓶。”
    “我爸真厲害……”陳露陽情不自禁的開口。
    “你爸那可真不是一般的厲害。”
    焦乾回憶起年輕的事兒，臉上就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
    “別看你爸當年在廠裏就呆了八個月，但他在八個月裏打遍了我們石山機械廠，給我們的師傅一個個打擊的戰鬥意識都快磨滅了。”
    陳露陽也樂了。
    “對！我爸現在隻要一出現，就被省裏的那些八級工師傅圍著錘。”
    自己這個親爹啊……
    原本陳露陽以為陳大誌每天就是欺負欺負、打壓打壓金大奎。
    再順便虐一虐發動機廠的徐青鬆，撅一撅省裏其他大廠的八級工人。
    哪知道他連片兒城的工人同誌們都不放過。
    “不僅是汽瓶，這個螺絲當年也是你爸敲出來的。”
    焦乾拿起手裏的一個螺絲，舉給陳露陽看。
    “這個電擊發裝置，這個雙膠輪噴霧器，還有這個製磚機……全都被你爸敲打過。”
    陳露陽笑道：“我爸當年在這沒少幹啊！”
    焦乾樂道：“幹的多，吃的也多啊！你剛沒聽何廠長說麽，一頓飯他自己要吃三、四個饅頭才能吃飽。”
    “當初我們全廠上下做他工作，想讓他留下來。”
    “可是大誌死活就是不答應。”
    說到這，焦乾無奈的開口：
    “那時候，你爸白天跟我吵吵餓，晚上跟我說想老婆，給我煩的啊……那褲衩子幾乎一天一換。”
    陳露陽直接臉造通紅。
    叔兒啊……我知道你跟我爸關係好，你也沒把我當外人。
    但是有些事兒真的不用跟我說的~
    焦乾隻一門心思的沉浸在與陳大誌的回憶中，絲毫沒有注意到陳露陽尷尬的臉色。
    不過陳露陽雖然聽的尷尬，身後的武軍卻聽的津津有味。
    早他就聽說，廠裏來過一個超級厲害的師傅。
    那師傅幫著廠裏解決了不少問題，造出了很多零部件不說，
    當時的廠長還開出了特別優渥的條件，想把那師傅留下來。
    結果人沒留下來不說，還被那師傅的廠長知道了。
    那廠長連夜坐火車跑到工業部，去跟部長拍桌子，這才終於把人領走。
    以前大家都把這個事兒當成個樂子。
    那成想這人竟然是陳露陽的親爹？！
    武軍抬頭，深深的看了陳露陽一眼。
    爸爸厲害不說，
    兒子這麽年輕就當上了高級工程師，還是高級翻譯。
    真是虎父無犬子，不羨慕都不行……
    身後，武軍向陳露陽投來了感慨的眼神。
    身前，焦乾也是一副“思故人”的模樣，
    “這麽多年了，大誌沒回來，倒是把大誌的兒子給盼回來了！”
    焦乾說著說著，突然來了一句：
    “小陳，你有老婆沒有？”
    陳露陽：？？？
    這是什麽問題！？
    他誠實的搖搖頭：“叔兒，我今年才19歲，都沒到法定結婚年齡呢，拿啥娶老婆啊！”
    焦乾聽完這話，馬上樂了！
    “沒老婆好啊！省的白天夜裏想，分心！”
    “小陳兒，你在機械廠幹咋樣？有沒有興趣來我們廠工作？”
    陳露陽聽完腦瓜子嗡一下。
    擦……!
    這焦乾絕逼是魔怔了。
    當年沒有留下老陳，現在就把算盤打到了自己的身上。
    “叔兒，我們廠對我挺好的。現在廠裏與意大利工程師合作造車，我這邊忙完了還要趕回去忙廠裏的事兒。”
    焦乾不以為意道：“機械廠有你爸在，他啥造不出來啊？！”
    “我看啊，這次來了你就別回去了。到時候我讓廠裏給你打個申請，電報發給省機械廠，直接把你工作調過來，”
    陳露陽一聽這話，趕緊道：“這好像不行啊……”
    “我來的時候，廠長給我下了死命令，這邊的活幹完就得馬上回去。要不然他就坐火車親自來接我。”
    焦乾沒等他說完，直接道：“那讓你們廠長也來！”
    “現在廠裏正是用人的時候，多個人多分力量嘛~”
    陳露陽：……
    瘋了。
    這人絕逼是瘋了。
    王輕舟都那麽大歲數了，心髒還不咋好。
    他來了即造不了槍也打不出炮。
    回頭整急眼了，再把你們石山機械廠內部弄瓦解了，
    自己占據鹹陽當王也不一定。
    不過好在焦乾沒有盯著這個問題不放，領著陳露陽在廠房裏麵走了一圈之後，焦乾就放過了可憐弱小的陳露陽，放他跟著武軍去宿舍了。
    與機械廠裏的布局不同，
    石山機械廠的宿舍區距離生產區著實有一段距離。
    武軍解釋道：由於工廠生產易爆品，所以家屬區均處在山拐角處。
    這樣即使發生意外，家屬區也不會被波及。
    走到家屬區，武軍領著陳露陽來到一間宿舍，打開門，道：
    “陳工，這件宿舍聽說是當年您父親住過的。廠領導特意安排出來，讓你也住這。”
    陳露陽眼睛一亮！
    “我爸當年就是在這住的？”
    武軍熱情道：“是的，而且就是靠窗戶的這張床。”
    “被褥枕頭、臉盆毛巾都給你準備好了，您隨時用就行。”
    陳露陽瞧著這一應俱全的床鋪，表情頓時一僵。
    “武同誌，這張床住的是誰啊？不能是焦副廠長吧？？”
    武軍樂了：“焦副廠長早早就結婚了，當然不能在住宿舍了，這張床鋪是我的。”
    聽到這句，陳露陽擔憂的心情總算平複下來。
    可是他剛平複沒有兩分鍾，武軍一句話就給他整不會了。
    “陳工，我看了咱倆的身高體重差不多，我的衣服和褲子你應該也能穿。”
    “不用！！！！！！”
    陳露陽差點尖叫出聲。
    這特麽石山機械廠的兄弟們是不是都太熱情了！
    那啥能隨便說借就借嗎！
    好在武軍之後沒有再說什麽奇怪的話，
    安頓好了床鋪，去食堂吃完了飯，
    陳露陽就與焦乾等人碰頭開會，熟悉大概的協議內容與石山機械廠想要達成的協議目標。
    第二天一大早，
    石山機械廠就拉著何大華、焦乾和陳露陽他們進市區，去日本代表入住的外賓飯店。
    會議在外賓飯店的會議室進行。
    石山機械廠這邊帶來了陳露陽作為翻譯，日本代表同樣也請了一個中文翻譯。
    由於之前石山機械廠已經與日本公司談了很久的項目，所以簽訂協議的過程很順利。
    再加上昨天陳露陽已經充分了解石山機械廠的需求和談判目的，所以在翻譯的過程中，陳露陽在不到忠誠效度的情況下，有意識的對協商內容進行增補。
    好在對方的翻譯也是日本代表的“自己人”。
    兩名翻譯雖然名義上隻負責自己一方的譯出工作。
    但在對方討論時，又能聽懂所有對方翻譯因為各種原因刪減掉的信息，做到完整傳遞對方的消息給自己的一方。
    談完了正事，雙方一起用了餐，這次簽訂的事情就算暫時告一段落。
    “小陳，你難得來片兒城一趟，咱們也別回廠裏了，收拾收拾，咱們在市裏轉轉！”
    何大華熱情的摟著陳露陽上車。
    今天陳露陽的表現實在是給他們留下了太強烈的印象。
    真是沒想到……陳大誌那個大老粗，竟然能生出一個高級翻譯的兒砸！
    外賓飯店所在的這一片屬於市裏的繁華地段，陳露陽上次匆匆忙來一趟，很多地方都沒有走到，正好這一路順便瞧瞧熱鬧。
    在途徑華僑商店的時候，陳露陽還特意往櫥窗裏看了看。
    櫥窗裏展示著各種進口商品，洋酒、絲綢、茅台、罐頭、奶油蛋糕應有盡有。
    展示台裏還有幾輛進口的玩具小汽車。
    這些進口的玩具小汽車與機械廠的小汽車玩具相比，漆麵和汽車的造型都勝出不少。
    擺在玻璃展示台裏，再被陽光一照，當真是渾身光彩叫人移不開目光。
    再看價格，一輛小汽車玩具10多塊錢，比機械廠貴出三四倍。
    “這進口的東西，賣的價就是高啊！”陳露陽輕輕感慨一句。
    走進外貿商店，陳露陽走向售貨員，招呼道：
    “同誌，這種進口玩具小汽車買的人多嗎？”
    華僑商店的女售貨員服務態度很好，對他們這種明顯就是隻看不買的，也有問必答。
    “多呀。”女售貨員熱情回答，“你們看櫃台裏剩下的玩具數量就知道了，這種小汽車玩具每次商店裏供應的數目都是有限的，每次一補貨，都有人來買。”
    “現在隻剩下這麽兩三輛了，如果你們再晚點來，可能這兩三輛都要賣光了。”
    焦乾詫異：“同誌，這玩具小汽車真這麽貴也有人買？”
    “是啊！”女售貨員笑道，“雖然我沒玩過，但是這些小汽車擺一起，樣子真的很好看，別說小孩了，就連一些男同誌看見了也走不動道呢！”
    陳露陽心動了。
    “剩下這兩輛車我買了。”
    說著，陳露陽掏出兜裏的錢，拿出票，開票交錢。
    “小陳，你也喜歡這玩具小汽車啊？”焦乾笑道。
    陳露陽打掩護：“我給我家小外甥買著玩。”
    何大華道：“給小外甥玩，買一輛就夠了。買兩輛太浪費了。”
    陳露陽笑道：“我小外甥手重，不知道珍貴東西，玩起來沒深沒淺的，這要是玩壞了管我要，我哪有時間跑回片兒城給他買啊！”
    聽到是給小孩子買，何大華和焦乾都不勸了。
    陳露陽拿著小汽車，問售貨員：“同誌，咱們市裏還有其他地方賣小汽車玩具嗎？不一定是進口的，咱們國產的也行，”
    售貨員想了想，點頭道：“之前有顧客來提過，解放商店三樓也有賣的，裏麵也有小汽車玩具，雖然樣子和手感沒有進口的好，但是價格相對也便宜，買的人也很多，經常斷貨。所以大家沒什麽選擇的時候，會來我們華僑商店買進口貨。”
    與售貨員道了謝，陳露陽三人離開了華僑商店。
    走得遠了，焦乾才念叨：“擱我們小時候，有一個鐵圈滾著玩就不錯了，這麽貴的小汽車玩具居然還有人四處找著買。”
    作為一個家裏有小孫女的爺爺，何大華在這件事上很有話說。
    “這你就不懂了。你現在兒子長大了，家裏沒有小孩，不覺得買玩具有什麽。我們家裏的小祖宗，別說買鉛筆了，洋娃娃是看見一個就吵吵要一個，天天回家纏著你要。”
    “要是能讓她消停的放過我，我真是多少錢都樂意出。”
    焦乾道：“可是小陳，給你小侄子用買這麽多小汽車嗎？”
    三個人從解放商店走出來，陳露陽又買了五六個不同樣子的小汽車。
    說來也巧了。
    解放商店裏，不僅“燎原”、“壓倒西風”這些大廠的玩具小汽車，甚至還有省機械廠造的玩具小汽車。
    瞅見機械廠的小汽車，何大華納悶了。
    “小陳，你們廠裏就有玩具小汽車，咋還花大價錢買別的？還買這麽多？！”
    頓了頓，
    何大華問道：“你不會是想把這些車買回去研究吧？”
    這句話直接戳到陳露陽的心坎裏了。
    這次來到片兒城，他算是被大家的購買力震驚到了。
    10多塊錢的玩具小汽車，說賣斷貨就賣斷貨。
    普通的國產玩具小汽車，也是供不應求。
    玩具市場的火熱程度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
    他之所以買這麽多小汽車玩具回去，就是想著回去把這些玩具小汽車拆了看看。
    瞧瞧為啥人家的小汽車玩具好在哪，為啥這麽受歡迎。
    這樣等到馬可波羅波們設計出了新的小汽車，廠裏的玩具車也能跟著更新換代。
    但是這種事兒，沒必要讓別的工廠知道。
    陳露陽笑道:“我們家親戚多，廠裏還有那麽多小孩，進口的小車留給我家軍軍，其他的小汽車就分給同事家的小孩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