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了一大圈，陳露陽拎著一兜子鐵皮小汽車，叮叮當當的跟著何大華和焦乾來到了一片頗有民國調調的建築前。
    西城飯莊算是市裏名頭最響亮的老字號飯店。
    據說他們的老板當過市長，還和張學良一起吃過飯，老一輩的廚師還參與了開國第一宴的製作。
    不少人都會請外地的朋友來這裏用餐。
    轉過彎，陳露陽就看見了這棟小樓，“西城飯莊”四個大字赫然矚目。
    餐廳入口處的牆上，掛著今日的菜牌子。
    熗虎尾、幹燒黃魚、蟹黃獅子頭、響油鱔糊、核桃酪。
    陳露陽站在牌子前，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何大華是這裏的熟客，一張嘴就把飯店的招牌都點了一遍。
    等到上了菜，陳露陽早就已經餓的前胸貼後背，拿著筷子就庫庫吃了起來。
    可是他吃得快，何大華和焦乾兩個人吃的更快！
    這邊陳露陽連半碗飯都沒吃了呢，結果何大華和焦乾兩個人已經撂筷了！
    陳露陽還沒等開口呢，就聽見身後一個小聲傳來：
    “哈哈哈哈何大華，你怎麽這麽多年都沒變，吃飯還跟打仗似的。”
    陳露陽下意識隨著何大華和焦乾回頭看去。
    隻見兩個穿著中山裝的中年人樂嗬嗬的走過來。
    何大華瞧見來人，高興的站起身：“老方！這麽巧！”
    方國慶也高興的跟何大華握手：“今天有空想吃頓好的，就來了，沒想到你竟然也在！”
    這邊何大華和方國慶兩個人寒暄的熱絡。
    焦乾也和另一位同誌握手交流的親切。
    陳露陽快速咽下嘴裏的食物，放下筷子站起身，也樂嗬嗬的看著他們。
    “來！我給你們介紹介紹！”
    何大華轉身摟過陳露陽。
    “這是陳露陽，省機械廠的高級工程師、高級翻譯、車間主任。這次是專程被我們請來，幫我們簽訂日本生產協議的。”
    何大華這邊說完，轉身就跟陳露陽道：
    “這位是片兒城內燃機總廠的方廠長，這位是內燃機總廠的辦公室馮主任。”
    “咱們好不容易見上一麵，我看也別分桌了，直接就並一桌嘮嘮嗑吃點。”
    方國慶樂道：“那不成占你便宜了？”
    何大華笑道：“占啥便宜啊！一頓飯的事兒！”
    這邊說著，焦乾直接就去餐口又要了幾個新菜，管服務員加了兩個凳子，五個人熱絡絡的擠在一塊不說，何大華還向飯店要了兩瓶酒。
    看樣子是要大家一起好好喝上一頓！
    陳露陽平日裏跟片兒城的聯係少，現在有了機會可以跟兩個大廠的廠長坐在一塊吃飯，他的耳朵都瘋狂豎起來，想聽聽最近片兒城有沒有什麽有用的消息。
    “小陳，喝酒啊~”
    焦乾打開酒瓶，開始給每個人倒酒。
    但是輪到陳露陽的時候，陳露陽卻遮住酒杯，道：
    “焦叔兒，我就不喝了。一會兒咱們吃完飯還要開車回廠裏呢。”
    “您和何廠長喝，回頭我開車。”
    何大華道：“這點酒喝完了跟喝水差不多，不耽誤開車！”
    但是無論何大華和焦乾怎麽勸，陳露陽死活就是不喝。
    “行，那你小孩不喝酒不喝了，多吃點菜.”
    見陳露陽就是不喝，何大華四個人舉著酒杯喝了起來。
    酒過三巡，
    何大華與方國慶也都嘮開了。
    “你們加入聯營公司的事兒咋樣了？批下來了麽？”何大華問。
    方國慶提到這事兒就滿麵光彩。
    “批了！等下個月聯營公司正式成立，一切就可以正常運行了。”
    聯營公司？
    陳露陽好奇的聽著兩個人的對話。
    省城的聯營公司，大部分都是經濟性質賣衣服賣食品的。
    一個內燃機總廠怎麽也加入聯營了？
    聽著聽著，陳露陽總算是聽明白了一個大概。
    為了實現國內汽車的專業化大生產、大聯合，國家機械工業委員會批複第一機械工業部報告，同意成立“壓倒西風”汽車工業聯營公司。
    這個聯營工業公司致力於以“壓倒西風”係列產品為紐帶，打破了國內汽車工業‘各自為戰’和‘小而全’的格局，通過聯合發展“壓倒西風”汽車係列產品，形成關鍵零部件生產整合，使聯營工廠的生產迅速發展，提高經濟效益，形成規模化生產。
    非常不湊巧的是，
    國家機械工業委員會批複第一機械工業部報告的時候，正是陳露陽陪同王輕舟、於岸山、郝逢春和曹青杭來片兒城參加汽車展覽會的時候！
    這踏馬……
    這踏馬不是吃了芝麻，丟了西瓜麽！
    早知道工業部當時正在談聯營的事兒，陳露陽怎麽也得勸王輕舟找機會去碰碰運氣！
    雖然“壓倒西風”是棵大樹。
    但真正被陳露陽看中的，是聯營公司內部各個工廠。
    小汽車想要全麵發展，最主要的就是進行規模化生產。
    而零部件提供就是規模化生產最重要的一環。
    一旦能夠加入到這個聯營裏，就可以通過專業化協作配套和生產聯合，向其他的聯營廠家訂購零部件。
    “這個聯營公司現在還能加入嗎？”
    陳露陽初生牛犢不怕虎，一臉詢問的開口。
    他這麽一問，何大華和方國慶都被問住了。
    礙於身份，他們沒法直接說啥，但是旁邊的焦乾搖頭道：
    “聯營公司是由一機部主導承擔的，但是機械廠隸屬三機部，恐怕不行。”
    隻這一句話，陳露陽就不吱聲了。
    三機部也是航空工業部，主要是發展航空器製造，為空軍和航天領域提供支持。
    雖然現在機械廠走“軍轉民”的路子，加大力度發展小汽車工業。
    但畢竟小汽車的生產製造隻是機械廠工作的一部分。
    廠裏目前的主要生產任務還是造飛機以及直升飛機。
    陳露陽輕輕歎了一口氣。
    可惜了……
    接下來，陳露陽認真聽著何大華和方國慶等人的嘮嗑。
    完整的聽下來之後，陳露陽又莫名覺得不加入這個聯營公司也是個好事兒。
    世上沒有百分百的好事兒。
    就像雙刃劍一樣，
    一旦加入，就要為“壓倒西風”生產相應的零部件，頭頂上多了一個“婆婆”。
    想要像現在這樣隨心所欲的獨自鑽研搞商品生產，基本上是沒有這個時間和精力的。
    ……要是能不用承擔生產任務，還可以加入聯營，實現零部件共享就好了。
    陳露陽在腦海裏幽幽的想。
    ……
    此時，
    就在陳露陽琢磨如何占便宜、薅羊毛的時候，
    省機械廠的門口，收發室田大爺的窗戶被人敲響了。
    “大爺，上午好~~~”
    田大爺抬頭一看，陳今越正笑盈盈的站在窗戶外。
    “呦！這不是小陳的對象嗎！”
    田大爺喜歡陳今越這姑娘，樂嗬嗬招手讓陳今越進屋。
    “大爺，我給您帶來了一些糕點，但是不知道你的口味，就甜的鹹的都買了一些。”
    陳今越將一個裝著糕點餅幹的漂亮方形鐵皮盒子放到田大爺的桌子上。
    “回頭您喜歡吃什麽，我再給您帶。”
    田大爺登時笑開了眼。
    他看大門這麽多年，平時給他送煙送酒的多，送糕點餅幹還真的少。
    看著那漂亮的印有洋娃娃的鐵皮盒子，田大爺樂嗬嗬道：
    “你是來給我送東西的，還是給小陳送東西的？”
    陳今越大大方方的笑道：“都有。有你的，也有小陳的。”
    這兩天，她的科長還有工商局其他的幾個大業務科科長忙著給局長寫調研報告，沒時間帶她出差。
    所以她上午在單位坐了一會兒，就坐了摩電來到機械廠找陳露陽。
    “可是小陳出差了啊！”田大爺回答。
    “走了兩天了，一直沒見著回來。”
    陳今越眼底頓時湧出一股失望之色：“大爺，那你知道小陳哪天回來嗎？”
    田大爺：“這我哪知道啊，我又不是廠長。”
    陳今越心裏輕輕歎了一口氣，
    原本她還想著能見見陳露陽，跟他說說話再吃頓飯，現在看來是不能了。
    “那大爺，這個東西你幫我交給他吧。”
    陳今越將一個小包裹遞給田大爺。
    “行！你放我這吧，等他回來了我交給他。”
    ……
    談完了協議，陳露陽拎著一兜子玩具小汽車，坐著火車回到了省機械廠。
    隻是這次協議還有些後續的細節和訂單數量需要明確，過幾天陳露陽還是要再去趟片兒城。
    “小陳，過來!”
    大早上，田大爺就推開了收發室的窗戶，招呼陳露陽過來。
    “啥事，大爺！”
    陳露陽樂嗬嗬的問。
    “你對象給你送東西來了。”田大爺說著，將陳今越的包裹遞給了陳露陽。
    “我對象？越姐？！”
    陳露陽眼睛一亮，急道：“她哪天來的？說什麽了沒有？”
    田大爺道：“啥也沒說，送完東西就走了。”
    陳露陽心裏恨的不行！
    倆人現在本來就一天天聚少離多，碰不見麵。
    這好不容易陳今越來找自己，結果他還出差了。
    回到車間，陳露陽迫不及待的打開包裹想看看裏麵是什麽。
    一件襯衫~
    一件白色的、套在正裝裏麵穿的，被熨燙的板板正正的襯衫~·
    陳露陽挑挑眉毛。
    他鎖好門，也不管屋子裏停氣了，有點點冷。
    歘欻欻的脫下外套和裏麵的衣服，將襯衫套在了身上。
    有點大……
    但不是她的錯！！！
    是因為自己太瘦了。
    再說了~她每次抱著自己都是隔著厚厚的棉大衣，哪知道自己多胖多瘦！
    但你還真別說~
    這襯衫的料子和版型真不錯，要是在國營商店買，肯定要花不少錢。
    “我對象給我買的衣服~”
    陳露陽美滋滋的站在鏡子前欣賞半天，隨後穿上外套，打開了辦公室的門。
    “主任，項哥回來了！”
    “項國武回來了？”
    陳露陽眼睛一亮，看見項國武滿臉高興勁的走了進來。
    “主任！我回來了！！！”
    自從上次機械廠進口了日本輪胎，項國武就與橡膠廠的同誌去了熱南橡膠研究院，向專家們尋求改進再生橡膠的方法。
    現在總算是有了成績，凱旋而歸！
    “這一次，熱南橡膠研究院給我拿來了不少配比好的軟化油和催化劑，幫助試驗再生橡膠的彈性和強度。”
    項國武試探開口：“主任，橡膠廠想同咱們合作弄一個小車間實驗室，進行小批量測試不同的再生技術。”
    陳露陽反問：“那實驗室選在哪？咱們廠還是橡膠廠？”
    項國武回答：“暫時商量在橡膠廠。橡膠廠的設備多、原料多，技術工人也比咱們要專業一些，搞起實驗也能更方便。”
    陳露陽提醒：“這事兒我是支持的。但畢竟實驗室在人家那，別回頭研究出什麽了，再讓人家獨占了。”
    項國武點頭：“主任你放心，我不傻。”
    陳露陽道：“好，那再生橡膠的事兒你就繼續負責，如果遇見困難或者是不好辦的事兒了，及時回來找我，咱們再一起想辦法。”
    雖然項國武對於機械廠的忠誠態度是無需質疑的。
    但這大哥還是有點太直，有些事兒一根筋。
    一旦事情的發展超脫了自己的設想和預料，就容易走極端。
    雖然是個好老爺們兒，但其實還真不如他媳婦兒懂得人情世故會變通。
    所以陳露陽再三叮囑項國武，不管遇見啥事，都不要衝動，先回廠裏再說。
    這邊送走了項國武，
    陳露陽拿著紙筆走向融合車間。
    這幾天，意大利工程師們與融合車間眾人，針對小汽車內飾的設計問題，分別進行了思考。
    經過多輪討論，
    最後，雙方確定了“核心功能優先”的原則。
    一方麵保留車間眾人認同度較高的配置，比如加厚座椅和車內儲物空間，
    另一方麵則是放棄了一些市場接受度較低的高端配置，比如全景天窗。
    這樣一來，既能有效降低成本，同時又能保留產品的核心競爭力。
    暫時敲定了小汽車的內飾設計，陳露陽又拿著買到的玩具小汽車，敲開了於岸山的辦公室。
    “這是啥意思？”
    於岸山瞧著滿桌子擺一溜的小汽車玩具，神情中帶著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