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馬克思我也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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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啊?”連老師瞅見陳露陽,半開玩笑道了句:
“我還以為你也吃包子去了,忘了上課的事兒了。”
“行……來了就行,坐吧,今天不問你,換個人問。”
連老師伸出手往下扒拉扒拉,示意陳露陽坐下。
隨後隨機點了一個男生:
“那個同學,讀一下黑板上的單詞。”
那男生猝不及防被點名,一邊站起來,一邊飛快的掃了一眼昨天陳露陽交過地發音,
緩慢又有些緊張的開口道:
“康蘇默,亦庫利~布裏昂!”
連老師挑挑眉毛:“繼續!”
男生小心翼翼的繼續讀著黑板上的單詞,
在讀到“reaches”的時候,
男生還很是注意的控製舌尖,說了一個標準的“瑞尺茲”,結尾的“茲”字還注意輕輕帶過。
雖然發音並不那麽完美,但卻勝在發音清楚。
連老師手裏的粉筆停在半空,略帶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解釋一下這是什麽意思?”
男生回答道:“消費者均衡,就是是指在給定收入、商品價格和偏好條件下,消費者通過合理分配支出,使所購買的各種商品的邊際效用與價格之比相等,從而達到總效用最大化的狀態。”
連老師火燒雲一樣的大黑眉毛輕輕一挑,難得表揚道:“說的挺對,坐下。”
登時!
男生被這一句誇獎誇的呼吸急促,臉上止不住的露出興奮之色。
坐下之後,
男生還很是感激的回頭看了陳露陽一眼。
陳露陽也衝著他挑挑小眉毛,示意他的發音不錯,尤其是那個瑞尺茲”。
“消費者均衡,什麽意思?”
連老師放下粉筆,“消費者均衡說白了就是,人在沒錢的時候,怎麽花最少的錢,得到最多的好處。”
他問向第一排正在奮筆疾書的學生。
“你晚上吃了啥?”
“啊?我?”學生懵了下,“……老師,我真吃的包子。”
這話一出,整個教室的學生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連老師也無奈了。
“那你覺得花的值不值?”
“……挺值的。”
“為啥不吃貴5毛的紅燒肉?你就不饞肉?”
“……饞。”
“可你沒買,對吧?因為你算了一筆賬——哪怕沒拿筆,你的腦子已經自動在做‘效用除以價格’的計算。
他轉身,粉筆在黑板上的“> MU / P”公式上畫了一個圈,說道:
“邊際效用除以價格=花得值不值!”
說完,邊老師又問向另外一個學生:“你昨天花錢了沒有?”
那名學生點點頭:“在東平房買了雙膠鞋。”
“為什麽不去百貨商場買雙皮的?”
“太貴了……穿不起。”
“但你回來的時候,腳還幹著,沒淋濕,對吧?”
“……對。”
連老師點頭:“這就叫‘效用最大化’。效用最大化不等於花得最多,而是要花得最合適。”
“通俗講,就是我錢不多,但我花得值!”
“這個概念,西方經濟學裏講了上百年,但在我們國家,其實從小你媽就教過你。”
“買鞋別買貴的,買合腳的——這句話,放在今天,就是薩繆爾森。”
教室裏的學生們認真的看著黑板上的公式,腦海裏思索總結著連老師的課,一張張莊重嚴肅的表情裏全是思考。
連老師繼續在黑板上寫了一句話:“Spend eaclar&nost satisfaction.什麽意思?”
連老師下意識的看向陳露陽,可手剛抬起來,又陡然變換了角度,指向旁邊靠窗戶的一個女生。
“這句話什麽意思?”
那女生猝不及防被點名,站起身,嚐試回答道:“花每一塊錢,都要讓它產生最大的滿足。”
連老師樂了。
“行啊,都預習了?”
這群學生上第一堂課的時候,一個個看著黑板上的英文跟看天書一樣,
這堂課竟然能順下來了!
“陳露陽同學給我們補課了。”女生感激的開口。
“陳露陽都當上老師了?”連老師笑著瞅了一眼陳露陽。
陳露陽登時臉紅了。
自己私下裏給同學們交流交流,講講課就算了。
這猛不丁舞到正牌老師前麵,很尷尬的。
興許有了陳露陽做課前輔導,這堂課連老師講的相當順利。
很多部分,他隻是輕輕一個點撥,教室裏的學生們就自然而然的聽懂,可以直接進入下一個理論。
眼看著今天的教學進度就要完成,連老師突然來了問題。
“我們剛講完邊際效用、講了效用最大化……咱們教室裏有不少哲學係的同學,那麽我就要問一個問題了。”
“馬克思的《資本論》裏,講沒講‘效用’?”
“有沒有哪個同學能說說?”
這個問題一出,在座的哲學係學生興奮了。
這可是他們的主戰場!
“老師,馬克思的《資本論》裏沒說‘效用’。”一個哲學係學生舉手回答。
“說說理由。”連老師笑著問。
“《資本論》討論的是商品的使用價值和交換價值,講的是勞動的本質、剩餘價值的剝削、人的異化。”
哲學係的學生聲音不大,卻帶著哲學係學生特有的條理與篤定:
“效用,是資產階級經濟學中衡量‘滿足感’的概念;而馬克思關心的,是價值從哪裏來,不是從哪裏‘舒服’。”
“他不是講人怎麽選擇商品,而是講人在資本之下,沒有真正選擇的權利。”
連老師聽完,沒有立刻開口,隻是點點頭。
“說的有道理。還有沒有別的同學想說一說?”
連老師的目光掃向教室裏其他的學生。
“經濟係的學生呢?有沒有想說說的?”
“老師,我也有個想法。”
教室裏,陳露陽舉起手,站了起來。
或許是陳露陽在課堂上的聲望太高,又或許是之前的補課讓陳露陽給大家的心中奠定了堅實的地位。
當陳露陽站起身的時候,連老師以及幾乎教室全體同學全都看向了他。
“《資本論》裏確實不講‘效用’這詞兒。但它在講‘人’——講人在勞動中被剝奪選擇權,被迫成為隻追求生存的機器。”
“薩繆爾森講的是:你能在多個商品之間選那個讓你最舒服的——這是自由選擇的結果。”
“可馬克思說的,是當你根本沒有選擇的時候,你連‘效用’都談不上。”
“他講的不是‘值不值’,是‘有沒有得選’。”
“而且,商品的使用價值,是在‘滿足人的某種需要’時,才成立的。但是滿足誰的需要?用來幹什麽?這其實就是效用的本質。”
陳露陽冷靜條理的開口:
“薩繆爾森講邊際效用,是說‘再吃一個包子能有多香’,這是個人的反應;而馬克思說如果這個包子沒人吃,它連使用價值都沒有。馬克思是在講‘效用的物質前提’,沒有這個前提,你連‘邊際’都別談。”
“前者是經濟理性,後者是社會現實。他們用的不是一個詞,但談的,是一件事兒的兩麵。”
陳露陽頓了頓,又接著道:
“所以在我看來,薩繆爾森是在‘分析市場裏的人’——那些能在多個商品中做選擇、計算效用的人。”
“而馬克思是在‘喚醒市場外的人’——那些沒得選、甚至被市場拋棄的人。”
“一個講怎麽做得更好,一個講為什麽沒得做。”
我草……
……他啥前看的資本論啊!
經濟係的學生們愕然的看著侃侃而談的陳露陽,一個個臉上寫滿了震驚了!
雖然他們的專業課也有哲學,
但具體課程隻是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和哲學導論。
壓根就並沒有《資本論》的學習。
連老師站在講台上,相當欣賞的看著陳露陽,開口道:
“同學們!都抬頭看看陳露陽。”
下一刻,全班視線唰地聚焦到陳露陽身上,給陳露陽嚇了一跳,不知道連老師要幹哈。
連老師指著陳露陽,道:“都是大一的學生,歲數比你們大多數人都小。”
“人家一個經濟係的,不僅看的懂薩繆爾森的原著,還能把《資本論》第一卷的商品二重性和哲學係辯得有來有回!”
“你們還坐得住?!”
陳露陽“歘”一下臉通紅。
親娘了……
老師,您這是誇我,還是為我樹敵啊!
誇人也沒這麽誇的啊!
可惜連老師此時正打準了主意,要以陳露陽為榜樣敲打敲打這些學生:
“你們別總把注意力放在筆記上,琢磨哪個詞寫沒寫準,發音正不正確。”
“多想想這個問題要是落到你家院子裏、飯桌上,你怎麽解釋給你爸你媽聽。”
“別想著這不是自己係的內容,就可以不去學習。”
“學問沒係別,思想也不看專業!”
端起搪瓷杯喝了一口水,連老師目光掃了一圈:
“今天這節課,咱不點到為止。我布置一個作業,所有人,哲學係也寫,經濟係也寫。”
“題目就叫:從‘效用最大化’到‘剩餘價值’。”
連老師看著班級裏的學生飛快在紙上記錄下題目,開口道:
“這個作業可能對經濟係的學生們吃虧了一點。但是不要緊,我不要求字數。”
“你們可以讚同薩繆爾森,說市場是最優分配;也可以站在馬克思那邊,說人被製度異化。”
“但你們得寫清楚!這個世界為什麽這麽複雜,複雜到一個人能既是消費者,又是被剝削者;既講效用,又講無力感。”
“你們可以從一個日常選擇出發——吃飯、買衣、看病,看看背後誰在定價,誰在承擔;”
“也可以寫寫你們家鄉的廠子、集體、供銷社,看看誰在買單,誰在讓利,誰又從來沒被問過願不願意。”
“寫不出來不要緊。”
“寫完發現自己不懂也不要緊。”
“重要的是你得開始思考。”
連老師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隨便寫多少字都可以,但文章裏必須有你自己思考後琢磨出來的句子。”
“我要看到你腦子裏在動,不是手在抄。”
說完,伴隨著課堂鈴聲的響起。
連老師將粉筆扔回到粉筆盒:“下課!”
……
太難了……
太難了!
這開學才幾天,課都沒上幾節呢,就已經開始比較薩繆爾森和馬克思了!
這堂課一結束,學生們尤其是經濟係的學生各個愁眉苦臉,全都跑去圖書館借資本論去了。
安靜的夜晚……
宿舍靜悄悄。
陶潤澤、潘玉、吳德辰、張棟梁等人都在看《資本論》,一邊看一邊點燈熬油的做摘抄,寫筆記。
模樣十分痛苦。
陳露陽的表情也很痛苦。
他痛苦,不是因為寫論文,而是因為那個該死的迎新晚會。
太難了……
這整個啥節目好啊!
陳露陽看著本上列出的“改革開放迪斯科”題目,眉毛糾結在一起,臉蛋子上全是苦惱。
文藝匯演,他是不想了。
係裏這些老哥老姐的,
讓他們幹農活、弄莊稼、過生活,那各個都是好手兒。
但是唱歌跳舞,那是一個都不行。
思來想去,陳露陽想出了一個大快板的點子,來個團體的大規模演出,爭取讓班級裏的每個人都上場說一段快板。
這樣呢,一來大家記詞快,每人就負責幾句話,背起來沒有負擔。
二來,大家看節目就是圖個高興熱鬧。
人一多,氣氛就烘托起來了。
再排練的整齊點,精神狀態飽滿點,也是相當亮眼的!
隻是……
編快板好難啊!
陳露陽看著本上已經寫下來的幾段詞兒,整個人愁的直上火。
“小陳兒,咋還歎氣了?”薑峰聽見陳露陽的唉聲歎氣,好奇問道。
“迎新晚會的節目還沒個著落,我這在這上火呢。”陳露陽歎氣。
“我想整個集體的大快板,但是隻編出幾句,下麵編不出來了。”
薑峰之前是省委政策研究室的大筆杆子,專業寫東西的。
聽見陳露陽說編不出詞兒,
瞬間,一股骨子裏的創作激情和許久沒寫手癢癢的衝動迸發而出。
“你之前都寫啥了?我看看?”
“給。”
陳露陽把自己的小本本遞給薑峰。
薑峰接過一看,念出聲:
“八十年代秋風起,咱們走進北大裏,”
“改革年代新氣象,學問落在真地方。”
“工人農民肩上扛,如今坐下學文章,”
“不光要把算盤打,更要看清政策窗。”
“學問不是嘴上響,是要落在柴米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