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站門口給你當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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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峰念著念著,“哦呦”一下:
    “這開頭寫的蠻不錯的嘛,有東西的!”
    “真是編不下去了。”陳露陽苦著臉,“詞兒在腦袋裏打轉,就是不往下落。”
    薑峰笑了一聲,靠坐在床頭,舉起小本本看,模樣仿佛回到了政策研究室,一副思索起草材料的模樣。
    “你這個主題好!政策方向對,時代氣息足,就是語言節奏上要再幹練些,牌子要響,句子要短。”
    “啥意思?”陳露陽問道。
    薑峰想了想,張嘴道:
    “價格雙軌走在前,糧票慢慢變成錢!”
    “計劃經濟學原則,市場改革不怯權!”
    誒呀?!
    陳露陽眼珠子亮了:“薑哥你寫的這個調調比我寫的讀起來好聽啊!”
    薑峰咧嘴一笑,把小本本往膝上一擱,眼角帶著點被誇的得意。
    “你忘了我以前幹啥的?我們那個地方,一年寫材料寫得比你們車間擰螺絲還密。”
    “我尋思咱這節目……要真把改革講透了,說不定還真能搞挺好。”
    說完,薑峰就自顧自又念了一句:
    “票證年代已翻篇,講供講銷看今天。”
    他剛念完,陳露陽忍不住開口:“薑哥,這要整下去,你就幹脆一口氣寫完算了唄!”
    薑峰一愣,裝作推拒地笑著擺手:“我這是隨口一編,真讓我坐下寫,我還得琢磨半天。”
    陳露陽眼見身邊就有能人,怎麽可能放過他!
    “薑哥,咱這班就你有這本事。你出手,這節目就有底兒了。我費勁巴力的憋一天,都比不上你這隨口幾句說的順溜。你就幫幫忙吧~”
    薑峰本就看《資本論》看的頭疼,正想換換腦子。
    “……行,反正我也手癢了。你們誰有稿紙,拿來,我今晚先寫三段試試看。要寫,就寫個像樣的。”
    陳露陽“啪”地從床頭翻出一遝紙,雙手奉上,像是遞呈軍令狀。
    “薑哥,要是咱這節目火了,我請你吃羊蠍子!”
    薑峰接過紙:“羊蠍子不用,你回頭給我講講啥是剩餘價值就行。我這兩天死磕資本論,總覺得那‘勞動創造價值’和‘勞動力本身變成商品’,這倆玩意兒繞得我腦瓜子打結,它到底跟資本家多掙的錢哪兒掰上鉤啊?”
    陳露陽聽完,半點猶豫沒有,開口就道:“其實這個很簡單。”
    “你就這麽想,廠裏一人一天幹八小時,幹出八個產品。廠裏給他發六塊錢工資,這六塊能買回他一天的飯、煤、衣服,就是‘維持他活著幹活’的錢。”
    “可這八個產品,廠子拿去一賣,掙了十二塊——中間那多出來的六塊錢,就不是他勞動得到的,是資本家靠他‘白幹’出來的。”
    “這多出來那一截兒,就是剩餘價值。”
    薑峰反應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工人創造的那部分,自己是拿不到的?”
    陳露陽:“對嘍。”
    “嘿……行啊你小陳!”薑峰笑道:
    “之前我們也研究過這些,但是一套邏輯推演下來,我就記住了一個‘剩’,至於剩哪了還真沒人說清楚。”
    “你要是能給我講明白,我這快板就有得寫!”
    陳露陽小小的吹起牛逼:“隻要你能寫快板,整個資本論我都能給你講。”
    倆人正嘮著,
    突然,隔壁鋪的吳德辰合上書,從床上探出頭來,:
    “你們這一說,我倒想起我之前在村裏講政策時,農民問我‘為啥種的麥子越來越不值錢’,我說這年頭麥子賣的多了,糧站收不過來,價格就壓下來了,結果人家回我一句:‘我又沒多種,為啥還多了?’我當時真沒接上話。”
    “這快板要真想講改革,咱得把這些話講出來,讓大家聽得懂。”
    薑峰越聽,眼睛裏的那股子興奮勁兒更亮了。
    “咱們說的這些才是‘改革一線報告’!”
    研究這些,可比寫虛無縹緲的理論研究痛快多了!
    聽到大家討論迎新晚會的節目,張棟梁也放下了手裏的《資本論》:
    “既然小薑寫快板,那我就負責節奏流程和組織編排!中間每一段的串場詞、轉場手勢、上場順序和站位分配我來弄。別一會兒張三上,一會兒李四來,觀眾再聽的亂亂的。”
    陶潤澤也加入進來:“那我來負責訓練大家站姿。”
    “啊?”陳露陽張大了嘴。
    “別啊啥的。”陶潤澤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整齊齊的大牙。
    “我以前組織公社農民代表大會,開會之前都得演練開場鼓掌流程。我讓大夥兒練三天,站姿精神、口號齊整,誰都得說我們班有氣勢。”
    陳露陽:……行!
    隻要你肯出力,你幹啥都行!
    “我也能來點。”潘玉抬頭。
    “我幹車間主任那陣兒,廠裏出宣傳隊,我組織過人走台,我知道咋給你們做出場節奏,啥時候誰上,走幾步,揮幾下手,我吆喝。”
    吳德辰也放下《資本論》,笑眯眯地說:“那我來練大家的普通話,別到時候喊口號喊得‘市場’成了‘四場’,‘經濟’成了‘精細’。”
    ……
    宿舍裏一下子熱鬧起來。
    原本是一個人的事兒,現在六個人各自接上了活兒,節奏一下子就跑順了。
    陳露陽坐在床沿,看著宿舍裏的幾個大哥你一言我一語,各自領了各自的活,
    心裏那個熱乎勁兒就跟鍋裏剛撈出來的餃子一樣,冒著蒸汽。
    他突然站起來,猛一拍桌子:
    “這次迎新晚會咱班要是不出頭,我陳露陽請你們去天安門廣場喝豆汁兒!!”
    “不必!!!!”宿舍幾個人眼皮一跳,語調都變了。
    “小陳,就算迎新晚會沒辦好,咱啥仇啥恨也不至於去主席老人家跟前喝豆汁兒~”
    陶潤澤一瞬間拿出了公社書記做群眾思想匯報的狀態,
    苦口婆心,一心勸善!
    “是啊小陳兒,主席他老人家喜歡吃紅燒肉,咱們紅燒肉就行。”
    村支書吳德辰也輕聲軟語,好說好勸。
    “……行!那咱就改成紅燒肉!”
    陳露陽意氣風發。
    “迎新晚會要是辦的好,咱們大宴三天!天天紅燒肉。”
    ……
    作為421第一次全體活動,也是經濟係(1)班第一次在全校師生麵前亮相的大型活動。
    大家得空就研究節目流程,人員安排走位,幾個臭皮匠碰到一塊兒,還真碰出了不少好想法。
    潘玉更是牛逼!
    周末的時候直接跑回機床廠,不聲不響的焊了幾個翻轉板、齒輪和燈箱拿回來。
    別的都好說,
    燈箱屬實是絕了。
    說起來也簡單,就是用彩紙包鐵絲,裏麵簡單接個小電路,做個“改革開放”字樣的燈光標誌。
    等到時候連上電,燈箱上的小彩燈就劈啪一頓閃爍亮,看著喜氣又亮眼!
    陳露陽來回撥弄著開關,看著彩燈一亮一滅的,高興道:
    “還是潘主任手藝高啊!”
    潘玉樂了:“糟踐人是不是,這點小玩意兒隨便都能做。”
    陳露陽心動的小聲問:“能不能給我整倆獅子?”
    潘玉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啥?整啥?”
    陳露陽靦腆:“獅子,小點的就行……”
    潘玉猶豫問:“活的?”
    陳露陽瘋狂搖頭:“我整活的幹啥,死的!”
    看著潘玉的表情越來越怪,陳露陽趕緊道:“哥,我那個修理中心門口有點禿,一直想整點小獅子和大老鷹啥的鎮鎮,潘哥你能給我想想辦法不?”
    潘玉:“等十一吧。”
    陳露陽眼睛一亮!
    有戲啊這是。
    他剛要開口道謝,就聽潘玉道:
    “等十一,我去你那修理中心門口站著當獅子。”
    陳露陽笑容一僵。
    “倒也不必,倒也不必。”
    ……
    隨著薑峰大快板的“歘欻欻”成型,
    陳露陽關於下一期的薩繆爾森經濟學解讀也準備好了。
    這一次,陳露陽吸取了頭兩次講課的教訓。
    雖然他語言方麵很牛逼,
    但是現場看英文現場做翻譯,還要結合上下文的段落語境給出最符合邏輯的解釋,也是相當費腦子的一件事。
    為了自己輕鬆點,
    也為了更有準備的瀟灑講課,
    陳露陽熬了幾個大夜,直接把薩繆爾森下一章的內容翻譯成中文寫了下來。
    虧了之前在省機械廠翻譯,把手速給練出來了,
    現在陳露陽趕這種急活那就是手拿把掐,大半本的稿紙歘欻欻幾個小天就寫完了。
    在陳露陽準備講稿的時候,
    陶潤澤和文銳捷分別組織了經濟係和哲學係的幾個班長,各自找到自己的係裏去申請大教室。
    雖然哲學係的大專業教室不小。
    但是隨著講課的人越來越多,哲學係教室也是不夠坐了。
    隻不過申請教室的手續就不那麽容易了。
    要先向係裏打書麵申請,係裏開會通過之後,再上報校務處。
    等校務處調配教室使用表,確定有空閑的教室之後,才能批準使用。
    為了以防萬一申請不下來,兩個專業的班長幹脆一起發力,分別申請。
    怎麽也能申請一間教室下來。
    當經濟係(1)班主任商老師將陶潤澤他們寫好的申請遞交給係裏的時候,經濟係的老師們正備課的備課、寫文的寫文,有的還放著收音機聽著廣播。
    經濟係主任張國真起初拿到申請書的時候,還以為是學生要搞活動,絲毫不以為意。
    等看完,他開口問了句:
    “咱們係裏有一個叫陳露陽的嗎?”
    正低頭看作業的連英華抬頭:“我學生,怎麽了?”
    張國真低頭笑道:“你學生要給經濟係和哲學係講課了。”
    啥?!!?
    連英華愕然的看著張國真,以為自己聽錯了。
    辦公室裏其他的老師也好奇的投來目光。
    張國真將手裏的申請書遞給連英華,笑道:“你這學生了不起啊,才大一就敢申請教室開講座,給經濟係和哲學係上公開課了。”
    連英華接過申請書,念出聲:“薩繆爾森經濟學原著導讀……?”
    “噗嗤!”
    西方經濟學老師樂了:“英華啊!你這教的也不行啊~”
    “這明顯就是課講的淺,學生聽的不解渴,幹脆另起爐灶自己開課了嘛。”
    會計學老師一臉沒憋好屁的調侃:“咱們學校學生做演講的多,討論的多,講課的少……但是申請大教室講課的,這可還是頭一份啊!”
    中國經濟史老師加入戰場:“對啊老連,你這講的是什麽課啊?人家白天聽了你的課,晚上還得給全係學生再講一遍。”
    連英華罵道:“你們懂個屁!我這是激發學生們的學術熱情。”
    會計學老師樂道:“英華啊!現在學生都自己開課了,下一步是不是你得跟他做個溝通,回頭倆人別再講重了。”
    連英華聽著大家的調侃,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提起筆,在申請表上龍飛鳳舞的寫上了兩個大字。
    同意。
    “!??你還真同意啊?”西方經濟學老師詫異道。
    “為啥不同意!”
    連英華白了一眼西方經濟學老師:“我教的學生都能講課了,你們的學生還抄筆記呢~”
    嘶……!
    這話罵的太髒了!
    個體經濟學老師持懷疑態度:“……不是,他一個大一的新生,看得懂薩繆爾森??”
    連英華白了一眼個體經濟學老師:“我是他老師,他懂不懂我還不知道?”
    看著申請書上的“同意”兩個字,張國真輕輕搖頭:
    “讓一個大一學生講原著,這事兒以前聽都沒聽過。”
    連英華火燒雲似的大掃帚眉一皺!
    剛要開口反駁,
    就聽張國真輕聲道了句:
    “時代在變,學生能上來,我們就得敢用。”
    “敢用,才有未來。”
    同意。
    ……
    而與此同時,哲學係的教室申請也成功通過,兩張申請一起遞到了學校辦公室。
    “陳露陽……這名字怎麽這麽熟啊!”
    校務處的馮處長看著經濟係和哲學係分別遞上來的教室申請,納悶的問出了聲。
    “小徐,上半年出版社申請撥款的項目,是不是有個磁帶是錄的陳露陽的書?”
    聽到馮處長問話,靠坐在門口的一個小幹事快速翻看記錄,回答道:
    “對,出版社錄的那本《英語實用交流手冊》,作者就是陳露陽。”
    馮處長挑挑眉,轉頭問道:“這周五哪個大教室晚上沒課?”
    小幹事快速查了查表格:“三教的102階梯沒課。”
    馮處長拿起鋼筆在申請表格上寫下名字:“就把102給他們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