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丫的想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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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上過薩繆爾森的經濟學課,
對於“理性生產者”的概念並不陌生,對於“工具理性和價值理性”的概念更是聽的耳朵起繭。
但他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
這個大一學經濟的新生,竟然能用橡膠車間的真實例子,直指哲學與經濟學之間的縫隙!
怪不得學校要讓哲學也學經濟,經濟也修哲學……
原來這兩門課,不是並列的,而是互照的!
就在所有人沉浸在陳露陽剛剛講完的“理性人”現實映照時,靠牆坐著的一位中年人忽然舉手。
“陳露陽同學,我也想請教一個問題。”
聽到這個聲音,
大半個教室裏的哲學係學生全都齊齊回頭!
上百雙眼睛一齊望向說話的人,神情中全是震驚和不敢置信!
中年人繼續道:“你剛才講的是個人的理性選擇,我想請問——如果每個生產者都是理性生產者,這種‘理性’疊加起來,最後會不會形成整體的不理性?”
“換句話說:當所有人都追求局部最優時,整個社會的資源配置,會是最優的嗎?”
我草????
陳露陽看著說話的中年人。
問的挺特麽有深度啊!!!!
關鍵這大哥問的是個宏觀層麵的問題!
也是經典的“個體理性”與“集體非理性”悖論!
雖然陳露陽是學經濟的,但是他丫的畢竟開學還不到一個月,
薩繆爾森也是剛開始讀出點感覺,
這大哥問的問題實在是超綱了!
瞬間,陳露陽的目光深邃了。
如果說這之前那個經濟係同行和哲學係女生的提問,是單純的聽到哪就問到哪,提出自己的疑惑。
那這大哥的問題就純粹就是沒事找事了。
……想考我!?
陳露陽把粉筆夾在指縫間,輕聲道:
“這個同學問的這個問題,非常好!”
他轉過身,“啪”地一下在黑板上寫下六個大字:
個體最優≠整體最優
……嗯!!!!???
看見這七個字,教室裏一些抱著肩膀看熱鬧的大二、大三經濟係和哲學係的學生瞳孔一縮,上半身都坐直了一些。
教室裏起了一陣喧嘩和討論之聲。
“……這是要講宏觀架構了?”
“他一個大一,還懂宏觀架構????”
“這是書裏哪一章啊?”
瘋狂抄書聽課的教室裏,學生們忽然瞧見這有問有答,主講人還要反駁解釋的一幕,
登時一個個眼神都亮了!
誰不樂意看熱鬧啊?
陳露陽雖然不知道提問的大哥是誰,但是他們知道啊!
就在此刻,陳露陽又“刷刷刷”地在黑板上寫下兩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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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翰·梅納德·凱恩斯(Keynes)
全場驟然一靜。
“……他還知道亞當斯密和凱恩斯?”
教室裏的哲學係學生瞪大了眼睛,
講台下的經濟係學生更是炸了鍋。
“這不是《西方經濟學》的內容嗎?!”
“是啊!《資本主義學說史》不是大二的課嗎,凱恩斯……他怎麽知道的?!”
就連坐在後排的大三男生也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我們都還沒學到凱恩斯呢,他還懂這個???”
黑板前,
陳露陽無視教室裏同學們的竊竊私語與小聲議論,開口道:
“亞當·斯密說,市場中每個人都追逐自己的利益,最終‘一隻看不見的手’會把這些局部的行為引導向整體的最優。”
“這是市場經濟的核心邏輯。”
“但現實呢?”
陳露陽反問一句,眼神從台下密密麻麻的學生臉上掠過。
“我拿生產給大家舉例子。”
“廠裏每個車間都希望自己少用材料、多出產。但到了最後整個工廠一算賬,卻發現缺了關鍵零部件、產品不能配套。”
“這說明什麽???”
陳露陽舉起了手中的粉筆,一字一句道:
“這說明:”
“一個車間的理性,是別的車間的混亂。”
“許多在我們看來是"組織不力"的事情,歸根結底,就是"理性"在打架!”
刹那!
教室像被雷砸中一般,靜得幾乎能聽見呼吸聲。
不少原本倚在椅背上的學生,全都下意識坐直了身子。
“……一個車間的理性,是別的車間的混亂。”
這句話簡直像是把一本厚厚的經濟教材掀了個底朝天。
此時此刻,
教室裏沒有喧嘩、沒有討論、更沒有高年級學生對大一新生的俯視和批判。
一切都靜下來。
連一支筆劃破紙張的聲音都聽不見。
哲學最不缺乏的就是辯論!
他們在學校聽了太多關於“理性”的討論,也各自寫過不少的論文和研究,
卻從未像今天這樣,被一句活生生的工廠例子,把“理性”的邏輯扯到現實的泥土裏。
陳露陽側著身,用粉筆在“凱恩斯”的名字上畫了一個圈。
“凱恩斯說,市場並不總能自我調節,光靠‘個體理性’,是不夠的。”
“經濟有周期,有摩擦,有預期誤差。”
“那麽在這種時候,我們需要誰?”
陳露陽放下粉筆,聲音沉穩,語氣卻愈發清晰有力:
“我們需要國家,需要製度,需要規則——來引導、來協調,來托住那些個體理性無法覆蓋的縫隙。”
“所以我想說,”
“局部的聰明,不一定能拚出整體的智慧。”
“……”
“理性,在麵對係統性問題時,常常需要讓位於全局的協調與合作。”
“……”
“我們追求的最優,絕不僅僅是個體最優,而是整個係統、整個社會共同構建出來的結構性的最優。”
“……”
“個體可以是理性的,但世界的運行,不止靠理性。”
陳露陽雙眼看向提問的大哥,笑道:
“這位同學,你還有問題嗎?”
這話說完,
教室裏的大部分學生幾乎都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氣,臉上全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這陳露陽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整個哲學係都沒人敢跟蕭輝這麽說話!
他還敢反問?!!!
是的。
陳露陽就是在反問!
丫的你來聽課就好好聽課,還敢跟我這考我??
我能慣著你麽!!
這要是今天被你考住了,當著這麽多人麵下不來台,
我以後還在不在係裏混了!
這邊陳露陽還一臉的“戰鬥狀態”,準備跟這大哥“幹下去”呢。
結果教室的角落裏,一個熟悉的人影不住地衝他招手。
崔少傑?!
他咋的了!
陳露陽納悶的看向崔少傑。
隻見崔少傑衝他又是瘋狂搖手,又是皺眉,嘴裏的口型亂碼七糟的也不知道是在說啥。
瞎比劃啥呢在這?
陳露陽狐疑的看著崔少傑,不知道他在下麵抽什麽風。
而另外一邊,“提問大哥”開口了。
“我沒有問題了。”
“大哥”溫和而坦然地開口,語氣中透著一種真誠的欣賞,
“你繼續講,講得很好。”
這一句話,像一塊石子丟進了深井。
教室裏的聲音就像是水壺燒開水的小水泡,一個接著一個的撲騰咕嘟開來。
剛剛還一頓比比劃劃的崔少傑,手上的動作一僵,
他張大了嘴巴,
回頭看了看提問大哥,又抬頭看了看講台上美滋滋獲得對戰勝利的陳露陽。
許久,
崔少傑放棄了掙紮,右手攥起了拳頭,隨後大拇手指“啪”一下從拳窩窩裏彈出。
你牛逼!
原本還攥著粉筆準備開戰的陳露陽,瞧見那個點讚的手指,高高興興的拿起粉筆,
“那我們繼續講生產函數……”
隨著陳露陽這一句話,教室裏的學生再次拿起鋼筆,歘欻欻的跟著記筆記。
講著講著,
突然,陳露陽停住了。
他看著教室裏一張張低頭苦記的麵孔,
聽著教室裏密密麻麻的筆尖刮紙聲,
喉嚨忽然有些發澀。
這已經不是在做筆記了,就是在跟著他一句一句的把書“抄”下來。
陳露陽低頭看了看自己已經寫好的大半本翻譯手稿,臉上露出了掙紮糾結之色。
他一直是個私心很重的人。
當初他願意犧牲自己的學習時間給同學講課,就是為了圖個好人緣,給自己樹個好名聲。
但是,這個時期的學習條件真的太艱苦太難了……
教室裏的學生有年紀比他大十幾二十多的老三屆,
也有考上來的工農兵子弟,因為常年幹活而粗糙發硬的手,寫字都不太利索。
沉默一點點彌漫開來。
“怎麽不講了?”
大家疑惑的抬起頭,瞧著陳露陽站在講台上表情複雜,沉默糾結的模樣,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狀況。
陳露陽忽然抬頭,像是做了個艱難的決定一樣,“哢噠”一聲合上了稿紙本。
“大家別記了,聽我講就行。”
嗯???
全班齊刷刷地抬起頭。
“這啥意思?”
“怎麽不讓記了?”
“是今天的課講完了嗎?”
教室裏的眾人不解的看著陳露陽,不知道為什麽他會突然說出這句話。
疑惑之中,卻見陳露陽高高舉起稿紙本:
“這一章我已經翻譯完了,都寫在這上頭了。”
“大家誰想要,可以借去抄。”
這話一出,教室裏的人沸騰了!
現如今,大家最苦的就是沒有中文翻譯的教材。
可誰知陳露陽不僅翻譯出來了,甚至還寫成了手稿,願意給他們抄!
如果是這樣的話,
他們就可以集中精力去跟陳露陽讀原著,提高自己的專業英語和理解原著的能力,而不用耗費體力和腦力去跟著陳露陽做“聽寫”了。
此時不僅教室裏的沸騰了,
就連靠牆坐著的那幾個中年人,臉上也露出了驚異與肅然!
他們太清楚,一章原文的翻譯意味著什麽了!
這不是抄詞典,不是逐詞硬啃,更不是拿個對照本照貓畫虎。
而是要把薩繆爾森那一長串繞口的經濟術語,連同其中的邏輯結構、習慣表達,一句一句拆開、咀嚼、打磨,然後再用簡明準確、合情合理的中文表達出來。
這不是手稿,而是一整章真正意義上的教學材料!
“這麽好的孩子……應該學哲學,他學什麽經濟啊!”
“提問大哥”語氣中全是惋惜:“誰給他報的誌願啊?這不是瞎報麽!”
“是啊!”坐在旁邊的‘布兜子’也忍不住罵出聲:“好好一個啃原著的鑽研好料子,結果被連英華帶的一天天就會舉例子!”
……
終於,下課鈴響。
教室裏的學生如潮水般湧動起來——不是奔向宿舍,而是奔向講台。
“陳露陽同學,你的筆記我能借來抄抄嗎!”
“陳露陽同學,你英語太好了……能不能也教教我你是怎麽學的?”
學生們圍著陳露陽,仿佛他不是大一新生,而是一個帶課授業的“小老師”。
第一排的哲學係女生眼疾手快,近水樓台先得月的衝到講台下,成功搶先拿到了那本手稿。
可還沒等她翻熱乎呢,一個溫和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同學,你的筆記能借我看看嗎?”提問大哥站在講台下麵問道。
陳露陽毫不客氣拒絕:“不好意思啊……筆記被借走了,您後麵排排隊。”
可下一秒,
剛剛借到手稿的女生小兔子一樣的掏出了手稿,眼都不眨地把手稿塞到大哥手中。
“給您,您先看!”
“謝謝。”提問大哥笑嗬嗬地接過稿紙,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陳露陽:……???
不是,這人什麽東西啊!
你一個老登跟小姑娘搶筆記,要臉不要!
陳露陽氣不過:“他都大二大三了,這書都學完了,你還把筆記給他幹嘛啊?”
哲學係的小姑娘猛地轉身:“什麽大二大三啊!他是我們的哲學係主任,蕭輝教授!”
我……草??!!!
陳露陽天靈蓋一麻:“……你說他是誰?”
“蕭輝!”小姑娘的聲音帶著一股崇拜和敬畏。
“我們哲學係的主任,研究馬哲和中西哲學比較的大專家,前年還去蘇黎世大學講學……連中中都請他講過課,我們係裏還組織了專場學習會呢!”
陳露陽腦瓜子嗡了一下。
他下意識的看向站在身邊的崔少傑,
崔少傑無奈:“我都給你做手勢了,你也不聽我的啊。”
陳露陽僵硬在原地。
他回想了一下課堂上,自己當著上百號的人麵,一臉囂張反問蕭輝時的場景。
……好啊。
真好啊!
這真是太好了!
自己講個課,結果現場把哲學係的活祖宗懟了不說,還在眾目睽睽之下公然拒絕借他筆記。
真是太他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