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變得更強了。”
    此刻，曲池邊上的一艘畫舫中，樓五山身著無量山道袍，遙望大空寺方向，臉露頹然。
    自從陳逸威壓無量山，逼得老祖封山百年後，無量山在外行走的弟子所剩無幾。
    除去已經去往太周山戰場的樓玉春等人外，便隻剩下在外執行任務、看護各地產業的弟子。
    這些弟子中，最為核心當屬樓五山這位無量山宗主之子，已經成為當前一眾弟子的主心骨。
    他知道這些同門心中所想，大多都是對逼迫宗門封山百年的陳逸憤恨仇視之人。
    但樓五山有自己的認知，他十分清楚天元大陸剩下的同門加一塊都不是陳逸的對手，更不用說與他爭鋒。
    因而他將所有人的聲音都壓了下去，並在見到陳逸時不敢露出絲毫怨憤。
    “這般大的差距，便是窮盡我的一生，恐怕都難以追上他了。”
    身後一名無量山天驕憤憤不平的開口：“可恨，他陳逸為何會……”
    啪！
    沒等他說完，樓五山便一巴掌抽在他臉上：“閉上你的嘴！”
    那名天驕不敢置信的看著他，“大師兄……”
    樓五山周身充斥一絲絲殺意，“再敢多說一句，我宰了你！”
    旁邊另外兩名無量山的天驕連忙上前，將人拉走，勸慰道：“大師兄，孫旭隻是不能接受宗門封山……”
    “無法接受？那便證明自己擁有站在‘小劍仙’麵前的實力！”樓五山眼神冰寒的瞪著身後的同門說道：
    “若是沒有，就閉上你們的嘴，收起小心思，夾著尾巴老實做人！”
    “……”
    兩名天驕少年臉色難看，顯然都無法接受這番話。
    “怎麽？你們也想與他一樣嗎？”
    “不敢。”
    “不，不敢。”
    樓五山冷哼一聲，回過身看著大空寺方向，臉色如冰雪消融，笑意盈盈的稽首，但這一瞬間他的脊背已然冒出細密汗水。
    隻因在他看過去時，正對上陳逸那雙平和的眼眸。
    一側的兩名無量山天驕弟子同樣脊背發涼，顯然都清楚大師兄為何這般。
    “怎麽回事兒，畫舫內不是有陣法護持嗎？為何他他……小劍仙大人會看過來？”
    “低下頭！”
    樓五山傳音提醒一句，直至陳逸轉過頭繼續向山上行去，他方才鬆了口氣。
    沉默片刻。
    樓五山體內真元流轉，蒸發散去身上的汗水，縷縷青煙升騰間，將他的臉色映照得朦朧蒼白。
    “你們若是想死，大可去死！”
    “大師兄，我等不敢！”
    便連先前開口那名無量山天驕孫旭也低下頭，內心後怕不已。
    別看他方才說得義憤填膺，但是當他真的麵對陳逸時，同樣生不起半點反抗之心。
    “以後類似的話無須多說，牢記宗主與幾位掌教離開前說的話——知恥而後勇，方能讓我無量山的聲名永在。”
    “大師兄，我等記下了！”
    樓五山挺直腰杆，神色複雜的看著大空寺方向，隻覺得那裏已是被一抹銳意取代——宛如耀眼的陽光，讓人不敢直視。
    “與‘小劍仙’生在同一個時代，是我等的不幸，也是我等的幸事。”
    不幸的是所有天驕都會被陳逸的鋒芒壓下，幸運的是有一位強大的劍修擋在他們身前。
    一如麵對妖庭和佛門變故。
    若是那等神通境大能者出手，也隻有陳逸能夠出手阻擋一二。
    “今天不修行了，好好準備迎接盛會吧。”
    樓五山揮了揮手，示意畫舫內的歌姬舞起來，聲樂奏起來，接著便聽那名麵容姣好的歌姬長袖一甩，細聲細語的唱道：
    “最是遺憾~苦心人呐~”
    大空寺內。
    陳逸收回目光，笑容依舊不變。
    方才不止是無量山幾位天驕，他還注意到與太虛道宗不對付的羽化仙門，以及隱藏在江湖客中的邪魔外道們。
    若非如今他的身份與修為遠遠超出這些宵小，說不得他已經暗中出手。
    尤其是羽化仙門所在，陳逸不可能忘記光幕上所說的內容——羽化仙門與“潛龍”、拜神宗一同圍殺太虛道宗！
    “在去太周山之前，羽化仙門也是需要解決掉的一件事！”陳逸暗自思索道。
    這時，山道前方，兩位禮部小吏迎了過來，躬身行禮道：
    “下官禮部給事中拜見英武侯大人，世子、郡主和幾位少俠。”
    杜彥清看了一眼陳逸，見他沒有開口意思，便吩咐道：“免禮吧，帶我們去登記。”
    “幾位，這邊請。”
    和往日相比，如今的大空寺安靜很多。
    哪怕往來的行客眾多，但是這裏的香火不再，連帶著佛門願力日漸消散，就連原本屬於大空寺的僧人也都被安排在更深處的佛堂中，並且陳逸注意到在他們周圍還有千名黑甲衛看守。
    “這裏比以前冷清許多。”杜妍略帶感慨。
    “那日‘大空佛子’步步生蓮，一人得道，卻是害得所有佛門遭難，首當其衝的便是大空寺。”杜彥清搖了搖頭。
    花有香想起那夜的動靜，禁不住點頭道：“當時確實嚇死個人，我還聽到師兄家裏的佛像禪音，鬧出了很大的動靜。”
    “那時候逸哥哥正在十萬大山深處，應是沒看到的吧？”林雪茹看向陳逸問道。
    “嗯，的確沒看到。”
    陳逸微微頷首，目光掃視周遭，不免感歎“極樂淨土”的大手筆——能耗費數百年時間布局，隻為讓浮沉立地成佛，絕非等閑者能為之事！
    “聽說朝堂對佛門另有打算？”杜彥清問道。
    “等著吧，很快就會有旨意下來……”
    正當陳逸等人談論佛門之事時，山道中還有不少前來登記的少年們看到他們。
    即便有人不認識陳逸，也能認出他們身上的太虛道宗的黑衫白虎紋道袍，神色都有幾分激動。
    “他就是英武侯陳逸，名滿天下的小劍仙？”
    “果真英武不凡啊。”
    “本以為先前過去的幾位京都學府的天驕已是身姿超絕，如今看來，這太虛道宗幾位同樣不遑多讓。”
    “是啊，撇開小劍仙不談，他身邊的幾位同門都是《天驕榜》上的常客，按照最新一期的地榜排名，她們多是在十名至五十名之間。”
    “最強的便是雪茹仙子，排在地榜第十三位，最弱的是那位與小劍仙同在劍峰山修行的花有香，她在地榜的第四十七位。”
    “不過《天驕榜》排名都在其次，畢竟臨近盛會的這段時間，那些天驕一直都未停下修行，很可能都有突破，仍舊要以他們在盛會中的表現分勝負。”
    眾人低聲交談聲中，突兀響起一道疑問：“不知你們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此番‘小劍仙’大人與同門聯袂而來，難道他要參加盛會？”
    話音剛落，臨近之人頓時收聲，隨後便引起連鎖反應，山道之上的眾人齊齊看向陳逸，目露驚疑。
    方才他們震驚於陳逸等人到來，卻是忽略了陳逸是否參與盛會這一點。
    “若是英武侯大人真的參加盛會……就好看了！”
    “這麽說也對，‘小劍仙’修為驚天，卻極少有人看到他出手，若是能近距離看到他的劍道，我等定然不虛此行！”
    便在這時，人群中一位身形壯碩的漢子大著膽子喊道：
    “‘小劍仙’，您是要參加此次盛會嗎？”
    頃刻之間，大空寺內鴉雀無聲，眾人無不愕然的看向說話之人，很難不佩服他的膽子。
    陳逸目光落在那人身上，當即笑了起來。
    他沒想到說出這番話的還是一位故人——那道正縮著身體躲躲藏藏的人赫然是濟州府的王大山。
    先前陳逸以破妄麵具化名陸小鳳時，曾與王大山等人結識，並從他們口中得知濟州府陸家所為，也算是有緣人。
    “看到你了，別躲了。”
    王大山撓了撓頭，訕笑著站了出來，黝黑的臉上很是紅潤：“大，大人，您就當俺在放屁，別別在意。”
    陳逸輕笑一聲，隨手從須彌袋中取出一壇子美酒，甩手丟出，便見那壇子清泉酒懸在他麵前。
    “陸小鳳乃是我……的一位兄長，這壇子酒代他贈予你。”
    “大人認識陸兄弟？”王大山怔怔的看著那壇酒，聞言不由得大喜道：“大人可知道陸兄弟如今身在何處啊？”
    “他啊，”陳逸神色溫和的看著他道：“陸兄去了一處秘境修行，若是有緣，你們還會再見。”
    說完，他便將那壇清泉酒落在王大山手中，繼續邁步向大空寺深處走去。
    “對了，你方才所問的問題，我的回答是——不參加此次盛會。”
    王大山抱著清泉酒，臉上不禁笑容張開，“多謝大人相告！”
    陳逸背對著他揮了揮手，與林雪茹等人一同消失在眾人視野中。
    眾多天驕心神都有些複雜，有遺憾也有慶幸。
    遺憾的是他們沒有機會近距離觀看陳逸劍道，慶幸的是盛會之中少了一位強力對手。
    否則，他們很難想象在比鬥中遇到陳逸會是什麽樣子，估摸著他們笑的比哭還難看。
    而等陳逸走遠後，王大山回過神來，滿臉得意的昂起頭，看向身側的同伴嘿笑道：
    “再看看關鍵時候還得看你們的大山哥我，如果你們學到俺半分功力，也不至於看到英武侯大人怕成那個樣子。”
    “大山哥，你不也怕嗎？否則你剛剛幹嘛躲？”
    “就是就是……”
    沒等幾人繼續說，一旁的幾名世家子卻是眼熱的看著王大山手中的酒水。
    “這位大山兄弟，不知你是否願意割愛？”
    “割愛？不願意！老子還未成家，割什麽愛？”王大山瞪了過去。
    “不，不是，我是想問你手中的酒出手嗎？我願意以百金買下！”
    “一百金錢？笑話！那可是英武侯大人所贈，鄙人不才，願意出一千金錢買下那壇子酒！”
    “一萬！”
    “……”
    王大山看著越來越多的行客，眼睛轉了幾圈，憨厚的笑了幾聲，朝山道之上揮手道：“小劍仙大人，您又回來了？”
    “嗯？”
    正當眾人回身看去時，王大山當即拉上身邊同伴朝山下跑去，邊跑邊喊道：
    “賣什麽賣？老子要留著自己喝！”
    “他娘的，這人一臉憨厚模樣，怎麽他的言行這麽粗鄙？”
    “哈哈……倒是個妙人……”
    山上的陳逸聽到身後傳來的歡笑聲，臉上笑容更濃了幾分。
    王大山還是他認識的那位王大山，性子耿直，愛憎分明，著實是一位妙人。
    林雪茹疑惑的看著他，問道：“逸哥哥，你剛才說的‘陸小鳳’是？”
    蕭玄真和花仙子幾人同樣看向他，顯然都有幾分好奇。
    “那就是我啊，”陳逸沒有瞞著他們，笑著解釋說：
    “在去往十萬大山之前，我查到周觀霧的行蹤，就喬裝打扮在暗中調查，‘陸小鳳’是我當時的化名。”
    “原來如此。”杜彥清在路上已經得知周觀霧沒有身死的事情，恍然道：“逸哥兒，著實沒想到在我們回到京都府後，你做了那麽多事情。”
    杜妍斜睨他一眼道：“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剛回京都府就四處亂跑，不是去望月樓就是詩會，修行都懈怠了。”
    杜彥清苦笑著告饒，卻是不敢反駁。
    畢竟他是鎮北王世子，回來之後便有一些任務要完成。
    他之所以去望月樓是幫著鎮北王維係朝堂親近大臣的子嗣，是為日後回返王府做準備。
    而他去參加詩會，則是為了……與那些勳貴、世家千金一會，畢竟王府已經在張羅他的婚事。
    沒過多久，陳逸等人隨著禮部小吏來到一間佛堂院落。
    林雪茹、蕭玄真等人一一上前登記，除了姓名和所屬宗門外，她們還要選擇參與盛會中的哪一類天驕戰。
    大致分為“武道”、“奇門”、“丹道”以及“雜家”四類。
    除了花仙子和杜妍分別登記在丹道、奇門外，林雪茹、花有香、蕭玄真、杜彥清和杜妍五人都在武道中。
    “‘雜家’是什麽？”二花好奇的問道。
    沒等禮部小吏回答，佛堂深處便傳來一道溫潤如玉的聲音，解釋道：
    “江湖雜項眾多，除武道、丹道、奇門外，其餘諸如機關、匠道、琴棋書畫等技藝都算在‘雜家’中。”
    隨著聲音臨近，便見謝東安、薑夜領著幾名京都學府的儒生走來。
    “英武侯大人，又見麵了。”謝東安拱了拱手。
    “逸哥兒，許久不見。”薑夜就隨意許多，還朝蕭玄真、花仙子等人打了招呼。
    陳逸早有覺察他們所在，但此刻他的麵上卻顯得有些清冷，隻是微微頷首便算打過招呼。
    薑夜不明所以的看著他，就見謝東安越步而出，麵露苦澀的笑容：
    “英武侯大人，不知可否與我到一旁說些話？”
    他看到陳逸這番模樣，心中便已然清楚陳逸是因為陳遠之事才會如此，便主動邀請以求能夠解釋一二。
    “你們在這裏等我。”
    陳逸示意了下林雪茹等人，便看向謝東安：“帶路吧。”
    謝東安心下一鬆，“還請跟我來。”
    同時他也傳音給薑夜，央求他代為招待好林雪茹等人。
    “這兩人神神秘秘的，真是……一點都不爽利！”
    薑夜嘀咕一句，便看著佛堂內的眾人道：
    “陳凡師弟也在啊，那為兄就輕鬆些了，來來，咱們不如就在這裏稍作休憩，聽說這間佛堂裏的佛像都是純金打造，瞧一瞧……”
    一直靜默不語的陳凡看著佛堂深處，心中歎息，恐怕他一輩子都不可能達到二哥那般高度了。
    不僅受人敬仰尊重，更被人敬畏……
    沉默片刻。
    陳凡看著沒話找話的薑夜，便放下心中思緒，笑著湊了過去。
    “雪茹嫂子，仙子師姐、蕭師姐……我來為你們講述這座佛像的典故。”
    嫂，嫂子……
    小丫頭登時羞紅了臉，下意識的把腦袋埋進蕭玄真懷裏。
    “師，師姐，他叫我什麽呀？”
    “稱呼你雪茹嫂……噗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