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守規矩的陳逸(求訂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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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處雄偉寶殿飛簷微翹,鎏金寶頂上金光閃閃,半山腰的轉經廊貼滿酥油指印,卻沒了以往那些虔誠居士。
    而在這間佛堂中,門檻被香火熏得呈現深褐色,青石階沁著露水,有著深淺不一的凹痕,顯露歲月侵蝕。
    放在往日,此刻大空寺應該敲響晨鍾,山門大開,一位位小沙彌低眉順眼的請四方恩客進入廟內,然後在香火煙氣繚繞、禪香彌漫間,虔誠禮佛。
    陳逸注視著周遭景物,平靜開口道:“梵音不再,佛光不再,大空寺沒有了往日鼎盛繁華,也不過是一座略顯奢華的寺廟而已。”
    謝東安微微抿嘴,身後傳來的薑夜等人的歡笑聲,衝淡了他麵對陳逸時的壓力,得以斟酌措詞。
    “逸哥兒……”
    “有什麽話直接說吧。”
    陳逸也回頭看了一眼,目光落在笑意盈現的陳凡身上,心情不免好了一些。
    陳凡終歸與老大不同。
    他並沒有受到周天策的算計,也沒有牽扯到周觀霧和周家之事中,這樣便讓他這位二哥寬心不少。
    “逸哥兒見諒,”謝東安稍稍落後陳逸半步,原本挺拔身形略微躬身,以小輩的姿態麵對陳逸,歉意道:
    “先前陳遠兄前來拜訪爺爺時,我也在場,當日是這樣……”
    陳逸沒再打斷他,靜靜地聽著他的講述。
    雖說他早就猜到陳遠接受周天策的安排繼任敬業侯位,乃是左相謝靜推波助瀾,但是此刻聽完謝東安完整講述,他突地心生些感慨。
    不得不說,謝靜能屹立朝堂數十年坐穩左相的位置,的確有他過人之處。
    就如北雄關一戰後,朝堂那些庸碌之輩僅能看出背後籠罩著陰謀算計,但是謝靜卻能從蛛絲馬跡找到“極樂淨土”的尾巴。
    並且他還能精準找到周家,推算出周觀霧等人身死之謎,同時還能借此分辨出朝堂上有哪些大臣受人操控。
    這等敏銳的洞察力,才是謝靜能夠站在文臣之首的利器,哪怕他修為不高,朝堂之上仍舊很少人輕視他。
    “原本陳遠兄察覺到周老侯爺異樣後,是希望問清楚他在京都府的所作所為,這才找到我爺爺。”
    “也是那時,我才了解到北雄關之戰後,周老侯爺做的那些事。”
    “那時候周家凋零,周老侯爺重傷回來便心存死誌,他想要以命搏命,讓那些誣陷周觀霧的朝堂大臣統統付出代價。”
    “而在他即將付諸行動前,我爺爺找了過去,傾其全力勸說周老侯爺,讓他暫時放下仇怨,免得破壞了他抽絲剝繭的計劃。”
    “沒想到的是,”謝東安頓了頓,神情有幾分遺憾的說:“還未等我爺爺將他們找出來,那些人竟都斃命,線索至此中斷。”
    他看向陳逸,語氣誠懇的說:“若是那時候線索沒有中斷,或許周老爺子便能大仇得報,就不會想鳩占鵲巢,占據侵吞你陳家。”
    陳逸冷淡的說:“你應該還不知道周觀霧沒死的事情吧?”
    “周觀霧他,他沒死?”謝東安想說的話頓時咽了回去,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怎麽可能?史官記載,當日北雄關上的軍士都看到他死在妖魔手中,他怎麽會沒死?”
    “若是,若是他沒死,那,那周家難道……”
    “你猜想的沒錯,是他做的。”陳逸不想再重複講述他妖庭之行,且對謝東安這樣的聰明人點到為止即可。
    “是他,真的是他,難怪……難怪我爺爺在向陳遠兄講述事情始末時,一直在說其中疑點重重,若是周觀霧所為便能解釋得通了。”
    盡管謝東安難以相信有人能這般殘忍,竟置親情不顧將自家人推進火坑,但是他相信陳逸不會說謊,更沒必要說謊。
    這一瞬間,他再是不信,也已經想通了全部始末。
    “如此一來,周老爺子所做的一切便都錯了,他若是知道真相……”
    謝東安沒再說下去。
    即便事出有因,但周天策的所作所為都是迫害陳家,更何況他還在暗中對陳逸出手……
    “所以逸哥兒知道陳遠兄被人帶去妖庭?”
    “知道,”陳逸平靜的說:“當初我回京都府後,察覺兄長異樣就猜到其中必有隱情,因此……”
    謝東安會意道:“因此你才會在敬業侯那樣做,都是為了掩人耳目,從而讓陳遠兄平安無事。”
    原來如此,
    原來當日陳逸“暴怒”出手都是演戲,都是為了讓外人看到陳遠和陳家斷絕關係,以便他不被暗中之人察覺異樣。
    難怪……
    可是這樣一來,王陽師兄真就是受到了無妄之災啊。
    謝東安心念急轉,想清楚前因後果,便歎服的說道:“不愧是逸哥兒,什麽都瞞不住你。”
    陳逸側頭看了他一眼,語氣冷淡:“如若不是你和你爺爺插手,兄長早就去了太周山,也不會摻和進此事!”
    “……”
    謝東安臉露尷尬,此刻回過頭去看,這已經是不爭的事實,容不得他反駁。
    “我代爺爺跟你道歉,還望逸哥兒大人大量,原諒我謝家過錯。”
    錯了就是錯了。
    何況他如今麵對的乃是修為突破神通境的陳逸,低個頭不為過。
    陳逸靜默片刻,搖了搖頭吐出口氣,輕歎一聲,“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說再多也無法改變陳遠已經進入“極樂淨土”的事,他更喜歡向前看——恩怨分明,有仇報仇!
    謝東安沉默以對,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補救,畢竟陳遠已經前往太周山,所經受的遭遇已不是他能改變的。
    若他是陳遠,此刻需要的定然不是輕飄飄的致歉,而是搭救和支援。
    “逸哥兒,多的不說,假使你、陳家亦或者太虛道宗有需要用到我謝家之處,還請盡管吩咐。”
    “現在就有。”陳逸看著他。
    “現在?”謝東安臉上的鄭重化為錯愕,怔怔的問:“逸哥兒,你,你接下來不會說需要我項上人頭吧?”
    “……”
    陳逸好懸沒翻個白眼,他要謝東安的人頭有何用。
    “我需要左相在明日幫著在聖上麵前美言幾句。”
    “明日,美言……幫誰?”謝東安一臉迷茫,
    “你如實轉告謝相即可。”
    陳逸拍了拍他的肩膀,沒再多說。
    謝東安不明所以的看著他的背影,心內疑惑不解。
    這番話若是從其他人口中說出,他定會認為是個別有用心的奸邪小臣,但陳逸說出來……總不可能是讓他爺爺幫著向聖上討要好處吧?
    陳逸可不在意謝東安的想法,轉身走向林雪茹等人。
    “二花,別站在佛像上,小心沾染上功德願力。”
    “哦……”
    ……
    正當陳逸等人在大空寺內悠閑時,李輕舟與玄鑒道人已來到皇城內匯合大先生林中客。
    “讓你久等了,大先生。”
    “無妨。”
    大先生神色比前一晚鬆緩許多,精氣神充盈之下,儒道聖人的氣息徹底顯露,負手而立道:
    “此番聖上聽聞兩位道長前來,早早便等在書房。”
    李輕舟隱晦的看了眼玄鑒道人,見他沒有開口的打算便繼續開口:“有勞,不知聖上得知‘極淨天’謀劃後,可有對佛門重新安排?”
    大先生微微點頭,儒道神意擴散遮掩周遭,“邊走邊說吧。”
    三人沿著長長的甬道向皇城北麵走去,絲毫沒在意兩側高牆上的黑甲衛。
    “昨夜裏,黃山道人翻閱了幾部故老留下的典籍,從中找到了有關上古道統之爭的記載。”
    “哦?”
    “上古之時,太周山上有妖庭、道庭、佛門靈山與巫族四大道統,還有依附它們的大道傳承,比之如今的天元大陸可謂是繁榮鼎盛。”
    大先生聲音輕緩的說:“有生靈剛出生時,修為就達到神通境,也有凡俗撿到些天材地寶立地成仙,那是一個今人無法想象的……時代。”
    李輕舟心神微微震蕩,上古的生靈剛出生就有神通境修為,這般可怕?
    “然而就是這樣‘人人如龍’的時代,卻在某一刻突然崩塌,四大道統崩碎,諸多大能者消失不見,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大先生不由得心生神往,他在天元大陸枯坐數百年,若是有機會,他同樣想去太周山瞧一瞧。
    “如今,似乎上古道統即將再現?”李輕舟若有所思的問道。
    “黃山老道人也是這般推測,”大先生頷首道:“從那些人暗中謀劃來看,陳逸小友所說應是真的。”
    “‘極淨天’,或者‘極樂淨土’定然是找到了上古靈山的傳承,才會在天元大陸謀劃百年,讓那位‘大空佛子’浮沉立地成佛。”
    “因而聖上思慮再三,打算在數年內將佛門寺院一一取締,由儒、道兩家分攤。”
    “這……會不會惹得佛門反撲?”
    李輕舟並非不讚成如此處置佛門,而是清楚太周山戰場與魏朝境內都有佛門大能者,若是直接用雷霆手段,怕是會逼得佛門反叛。
    他幾乎都能想到那些僧人的後續打算——必定會尋求西陸佛國的幫助!
    要麽遷往佛國保全自身,要麽像拜神宗那般,在佛國資助下攪亂魏朝江湖。
    “顧不了那麽多了。”大先生歎息道:“若是沒有大空寺之事,聖上或許會采用懷柔手段,但那夜裏的動靜已經觸及‘國龍’動搖根基,這是犯了大忌啊。”
    玄鑒道人哼了哼,平淡開口道:“外來的和尚,丟了便丟了,自有後來者頂上。”
    “若是儒、道兩家能得到佛門聖地所在,各宗門下都能多出不少弟子。”
    “話雖如此,怕是也需要數十年,甚至百年時間。”李輕舟皺著眉頭:
    “我更擔心的是太周山戰場上,若是人族大能者離心離德,我等與妖庭長久的平衡便會被徹底打破。”
    “再加上那則與妖庭的賭約關係重大,我等人族還需要佛國助力。”
    大先生深以為然,但依舊搖頭,“輕舟道長,著眼未來啊。”
    “若是隻顧眼下,待‘極淨天’獲得上古靈山傳承之後,佛門必然會潮水般湧過去。”
    “易地而處,若是上古道庭被外人拿了去,你等道門弟子該如何決斷?”
    “……”
    是啊。
    今日是佛門的上古傳承被人拿了去,他日若是道庭也落在一些故老手中,那他們道門豈不是也是同樣的下場。
    “不過可以放心的是,聖上不會將事情做絕,”大先生見李輕舟和玄鑒道人沉默,語氣平緩許多道:
    “他給佛門留了條後路,待一切準備妥當後,便會讓那些佛門弟子進行選擇。”
    李輕舟暗自歎息一聲,點了點頭道:“如此便好。”
    給佛門留一線生機便是給儒、道兩家留條生路,這就是居安思危啊。
    “道統之爭距離我等還太遙遠,若有可能,真希望我天元大陸能獲得上古道統傳承啊。”大先生感歎道。
    玄鑒道人枯樹般的臉皮擠在一起,看向甬道深處的大殿,渾濁眼睛閃過一抹精光:
    “若是我天元大陸人族能衝破妖庭阻截,或許還有一線機會。”
    “難,難,難!”
    三人說著來到甬道盡頭,九千歲與黃山道人在此等候著。
    九千歲陰柔的笑著,“輕舟道長,玄鑒道長,有勞二位前來,這邊請。”
    玄鑒道人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黃山道人身上,皮笑肉不笑的說:“黃山老狗,你還沒駕鶴西去啊,著實令老道感到遺憾。”
    “玄鑒老狗,你死了貧道也不會死。”黃山道人斜睨他,不耐煩的催道:“趕緊進來,商議完盛會之事,貧道還要趕著……”
    “趕著投胎?”玄鑒道人打斷他,“的確是你能做出來的事情。”
    “怎麽?百多年未見,你想與貧道比劃比劃?”
    “來啊來!不來你是老道的孫子!”
    “師叔祖,”李輕舟拉開他,“您別動怒。”
    先前他就聽聞過玄鑒道人和黃山道人的恩怨,沒想到兩人剛一見麵就這樣言語針對。
    “哼!看在輕舟的麵兒上,老道饒你狗命!”
    “饒了我?”黃山道人氣急而笑,指著他道:“當年貧道就該送你踏上幽冥!”
    大先生和九千歲哭笑不得的勸說:“二位道長,聖上還在等著呢。”
    “稍後貧道再和你算賬!”
    魏皇聽著外間的聲音,神情難免異樣,不過他對這些性子古怪、實力強大的道人著實沒轍。
    “好在陳逸是武侯出身,盡管年輕,但行事還算守規矩,不然朕有得頭疼了……”
    ……
    自大空寺離開後,陳逸便和林雪茹等人徑直回返武安侯府內。
    隨著車駕行駛過京都學府,小丫頭懸著的心終於跳到嗓子眼了。
    她可憐巴巴的看著陳逸:“逸哥哥,我,我就這樣去拜見婆婆不好吧?”
    沒等陳逸開口寬慰,蕭玄真就抓住了她話中的漏洞,促狹道:“師妹啊,還沒過門就稱呼‘婆婆’了?有些急不可耐了呢。”
    “呀,”林雪茹反應過來,臉上瞬間通紅,連耳垂都變得粉嫩玉潤,雙手捂著臉頰低下頭,聲音低不可聞:
    “師,師姐,你聽岔了……”
    “哼哼,我聽錯了?”蕭玄真朝花仙子、杜妍幾人使了個眼神:“你們說,我有沒有聽錯。”
    二花眼睛轉了幾圈:“蕭師姐,你確實聽錯了,雪茹師姐說的是‘伯母’。”
    花仙子拉了她一下,卻是悶聲不語。
    杜妍將幾人反應都看在眼裏,迎著蕭玄真期許的目光笑著說:
    “雪茹改口是早晚的事情,畢竟她和逸哥兒早就訂立婚約,沒準兒兩家長輩已經在商討他們的婚期了。”
    “呀,你別瞎說……”
    林雪茹臉更紅了,美目含羞的看了眼陳逸,見他笑意盈盈,心跳都不由得更快幾分。
    陳逸笑著示意道:“我母親對你的印象還停留在小時候,用不著那麽緊張。”
    不幸被蕭玄真說中了,他父母的確和邢國公夫婦要商討兩人的婚期,隻不過……
    “真的嗎,逸哥哥?”
    “放寬心就好。”
    花仙子看著親近的陳逸和林雪茹,神情略有黯然,握著二花的手不自覺的用力。
    二花左右看了看,暗自嘀咕幾句不爭氣,直接轉移話題:
    “明天盛會開啟,咱們要早點過去才行。”
    “需要嗎?”
    “明日才會公布盛會規則嘛,去得晚了怕是會錯過些內容。”
    見小丫頭等人的注意力被轉移,陳逸也是一鬆,給了二花讚許的眼神,沒白疼你。
    二花揚了揚腦袋:那是,關鍵時刻還得靠師妹我。
    陳逸笑著環顧一圈,心神感知到武安侯府內夏綰綰已經平複下來。
    看她和周婉儀的模樣,估摸著還是要由陳太平這位一家之主做決定。
    “誰做決定都好,我是不打算插手陳家之事。”
    陳逸心中清楚,他如今已是朝堂冊封的英武侯,若是不去太周山,在這京都府內也需要另立門庭,相當於是陳家一脈的分支。
    雖然同根同源,但是日後他這一脈與武安侯一脈幾代之後必然會有溝壑。
    “伯母,雪茹跟您請安。”
    “你是雪茹?出落的這般美啊……”
    剛回到侯府,林雪茹就與朱玉匯合,取了衣服換上才跟著陳逸前去見夏綰綰。
    正如陳逸所想的那般,林雪茹到來衝淡了夏綰綰的內疚,暫時放下了周婉儀和周家之事。
    一直到臨近入夜,夏綰綰留下林雪茹和朱玉母女在春和苑,都沒有向陳逸提及此事。
    “看來母親是想與父親先通氣了,這樣也好。”
    陳逸告別三人回到廂房,手腕翻轉把玩著小玉劍,心神感知到“妖女”聞人櫻所在,傳音道:
    “去敬業侯府外等我。”
    “是~大人~”
    酥糯嬌媚的嗓音並未引起陳逸注意,他的目光已經跨越百丈落在敬業侯府內。
    “周天策、沉屙,還有“潛龍”,該是時候了結一切了!”
    似乎覺察到陳逸的殺意,敬業侯府中院正堂內,春雨劍輕微顫抖起來,一道道悅耳劍鳴回蕩。
    “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