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江清月倚靠在圈椅裏閉目養神，和煦微風吹了還沒一炷香的功夫，朦朧細雨便悄然停了。
    江清月睜開眼，眸光清明透徹。
    利落清脆的一聲‘賞’，那小夥子連連謝恩被雲苓帶了下去。
    空氣中彌漫著雨後青草混合著泥土的味道，清新沁肺，拂過鼻尖便是眼前一亮的讓人精神。
    江清月站起身，朝一旁的雲心吩咐道：“去把十三殿下帶來，給他收拾一番出門的行當。”
    “是。”
    午時初，江清月帶著半人高的慕容靖光明正大地出現在集市。
    身旁明麵上就跟了雲苓和雲心，至於暗中有多少，江清月自己也不知道。
    遊玩初時，慕容靖還有些放不開。
    這是他長這麽大，第一次走在街頭巷尾，近距離聽見極力吆喝的攤販，親眼所見他從未見過的各種小玩意。
    “清月姐姐......”
    “小殿下，不是說好了，出來要叫郡主了嗎？”
    江清月正低頭，讓一個手作素簪的老婆婆親手為她帶上雕刻的木簪，偏頭說話時，老婆婆為她整理青絲的手明晃晃一哆嗦。
    “郡，郡主？草民見過郡主！”
    “婆婆不必多禮，簪子我很喜歡，雲苓付錢。”
    江清月一隻手牽著慕容靖，一隻手抬起摸了摸發髻上剛插上的簪子，悠哉遊哉順著街上的攤販們往前走。
    “郡主姐姐，咱們這是在做什麽呀？”
    因為剛剛江清月與慕容靖的聲音都很小，所以除了那位老婆婆，也沒叫旁人聽見。
    不過江清月聽見慕容靖這麽問時，有意回頭看了眼剛剛那位老婆婆。
    見她兩隻手飛快地朝一旁攤販比畫著什麽，這才回過頭來，看向不遠處的雞汁兒豆腐攤。
    “看不出來嗎？咱們在逛街遊玩呀。”
    慕容靖臉色一言難盡，“咱們這個時候，還可以上街遊玩嗎？”
    “玩的就是這個時候，晚上咱們還要下館子呢。”
    江清月從小攤兒老板手中接過一碗雞汁兒豆腐，站在原地嚐了一串，剩下的都給了慕容靖。
    幸好買的也不多，兩小串還不夠慕容靖塞牙縫的。
    不過噴香濃鬱飄散出來的熱氣吹紅了慕容靖的眼，兩口熱乎乎的雞湯，慕容靖整個人都放鬆了很多。
    接下來，慕容靖越來越放得開。
    甚至在看見有人扛著糖葫蘆垛後，都敢拽兩下江清月的手，主動開口說：“姐！我想要那個！”
    江清月視線從小攤上各種手作的首飾上移開眼，順著看去，笑著問他：“在外，你該叫我什麽來著？”
    慕容靖眼珠子好不容易從那一垛紅彤彤的糖葫蘆上移開，回頭一看，左右掃了幾眼，張口就是響亮的一聲。
    “郡主姐姐！我想要那個！”
    “好！走！正好我也饞了！”
    “那這回，你能不能別再吃兩個球把剩下的給我了呀？”
    慕容靖這句聲量明顯小了不少，但周圍不少剛剛被他吸引視線的人還是能聽見的。
    剛剛路過魚丸蝦丸的攤子，江清月就買了一串，一串八個，頭兩個被她吃掉，剩下的又塞慕容靖手裏去了。
    “咋？你要一個人吃一整串啊？”
    慕容靖用力點頭。
    “行，那就先買一串，待會兒你指定得吃不下。”
    江清月這麽說，慕容靖還有點不服氣。
    “郡主姐姐，我九哥，啊不是，我九皇兄平時跟你出來逛街，也是這待遇嗎？”
    慕容靖揮舞著手上的那串糖葫蘆。
    視線都移不開了，嘴都在咽口水了，結果還想著打趣人呢。
    等走到路中間，江清月毫不客氣在他頭上砸了個栗子。
    “臭小子，知不知道好吃的要搶著吃才好吃啊？”
    慕容靖咬下大半個山楂球叼在嘴裏，含糊不清地誒呦一聲。
    隻可惜他沒有多餘的手去揉一揉額頭了。
    一隻手舉著酸甜可口的糖葫蘆，一隻手用力牽著江清月的手。
    他覺得此刻是他有生以來好難得的時刻。
    “吃個糖葫蘆，就這麽開心？瞧你，走著都快蹦起來了。”
    江清月偏頭看著他，一隻手被蹦蹦跳跳的慕容靖拽得搖搖晃晃。
    “姐姐，我感覺我兩隻手都被幸福塞滿了，嘿嘿。”
    江清月笑意一僵，唇角扯起，卻又控製不住落下。
    有什麽東西在心中翻湧，不安與愧疚猶如打翻五味瓶，雜陳難品，滿嘴的苦澀。
    忽然眼前晃來紅彤彤的糖葫蘆。
    江清月低頭看去，慕容靖正努力把糖葫蘆舉到她眼前。
    “郡主姐姐，還剩下一半，我吃不下了。”
    江清月薄唇微啟，最後卻話落無聲，用手帕擦去他嘴角粘著糖衣，接過他目光追隨的剩下半串糖葫蘆。
    江清月咬著嘴裏啪啦作響的冰糖糖衣，鼻尖忽然一酸。
    他哪裏是吃不下了。
    他分明是看她興致不對了。
    糖葫蘆酸甜生津，可江清月咬在嘴裏，怎麽嚐怎麽不是滋味。
    還是苦，有些酸澀。
    反正沒有慕容靖吃得開心，吃得甜。
    江清月餘光始終注意著四周，手上牽著慕容靖的力道越發緊。
    走到一處過城河橋附近，現在天色漸暖，寬敞些的河道中橫了不少畫舫，也有船夫撐著小船，其上載著售賣的各種作物。
    慕容靖沒見過船夫們以物易物的場麵，兩隻手扒在橋欄石柱上，踮著腳往橋下看。
    江清月將他護在身前，其後的雲苓雲心手中幾乎沒拎東西，一左一右將兩人牢牢護在裏麵。
    “郡主姐姐，為什麽船夫還有攤販老板們，身上的衣服大部分都帶著補丁。”
    江清月垂眸，看不清慕容靖低頭的神色。
    但她聽得出來，這話慕容靖其實沒什麽想問的。
    他不是不清楚原因。
    但不問，他也實在不知該如何散一散心裏的憋悶。
    慕容靖看完兩個船夫的交換過程，一個遞過去一小筐大小不一的雞蛋，一個接過來一大籃子看不出是什麽的東西。
    “郡主姐姐，那是什麽？”
    “那是菌子和一些蘑菇，應該是從樹林裏挖的。”
    “可這個季節，樹林裏有蛇。”慕容靖說完，踮著的腳落下，“這兩日還總下雨，京郊的路肯定滿是泥濘，樹林裏也不好走，蛇蟻蚊蟲也很多。”